“到底是哪裡!”沈念一的語聲被掐斷了,他將小刀放置在觸手可及的位置,另隻手在她身體上尋找傷處,“你傷到哪裡了?”
孫世寧按住了他的手,聲音很低很低道:“你把耳朵貼過來。”
沈念一立時照着做了,她的聲音愈發的虛弱:“出來之前,可能孫長煕爲了以防萬一給我吃過什麼,我一直沒有發現,直到從水底的棺槨中醒來,我才知道。”
“他給你吃了什麼!”沈念一看到她的耳孔中,有極細極細的血漬淌下來,“你一直沒有告訴我!”
孫世寧艱難的擡起手來,將血漬抹去,這個動作,也不知她瞞着他偷偷做了多少次,但是在身體還能夠支撐的住的時候,她不想說,不想他爲此分心。
如果身邊有隻貪婪的狼,她不能讓他分心,否則被傷害的人會更多。
“你有沒有其他的感覺,哪裡痛?”沈念一不敢隨意再搬動她,忽然想到阿一留下來的乾糧和烈酒,他不能輕易嘗試給她喝酒,拿出一塊乾糧,卻又乾又硬,沒有辦法,送進她的嘴裡。
孫長煕見到已經有了契機,倒是不在意他們的敵意了:“你把小刀子給我,我幫你弄些鳥血,乾糧浸泡一下,就能夠吃了。”
沈念一眼中只有越來越虛弱的孫世寧,將小刀拋過去道:“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最好先收斂起來。”
“要是你不幫忙,我一個人也出不去,對不對,我又不是傻子,會做害死自己的事情。”孫長煕拿起小刀,將那隻雪鷹的翅膀割下來,乾糧浸泡在溫熱的血中,慢慢軟話。
他趕緊送回到沈念一手中:“給她先吃一點,我們再將其他的都吃了。”
“他說的對,你們兩個需要保持體力。”孫世寧擡起手來,碰了碰他的臉頰,“我想不會那麼快有事的,不至於死得那麼快。”
沈念一明明知道罪魁禍首就在身邊,但是不能夠開口詢問,按照孫長煕後來那種瘋狂的狀態,沒準會說同歸於盡這種瘋話,他暗暗咬了牙,將乾糧遞過去。
孫世寧聞到血腥味,哪裡能夠吃得下去,差點就吐出來,這個時候要是吐了,必然會變得更加虛弱,她強行按捺住,一點一點吞嚥下去,吃了一塊,就不肯張嘴再吃。
“世寧,你再吃點,吃點纔有力氣。”沈念一不理會那邊在狼吞虎嚥的孫長煕。
“不了,你一定要恢復力氣,我只要保持住不餓暈過去就好。”孫世寧安慰道,“我說過,這是一條活路,你放心,我們都能夠活着出去的。”
孫長煕倒是很識趣,只吃了一半,將另一半留下來,反正還有那隻死去的雪鷹,需要撐一天也足夠了。
乾糧沾着鳥血,果然腥得厲害,沈念一也是捏着鼻子才勉強吃完,至少全身的真氣又緩緩流動,氣力漸漸迴轉,他眼前一晃,卻是孫長煕又割了一條生肉給他。
“吃不吃?”孫長煕略有挑釁的望着他,“你不吃的話,我就不客氣了。”
沈念一知道補充元氣的重要性,劈手搶了過來道:“爲什麼不吃,不能都留給你。”
雪鷹的生肉又老又韌,還混合着古怪的滋味,沈念一匆匆咀嚼幾下,扯着脖子吞嚥下去,見對面的孫長煕何嘗不是如此,吃得很是辛苦。
兩個男人將一隻不大的雪鷹吃掉大半,靜默的分開打坐,前面爲了嘗試推開巨石,其實消耗的都委實不少,加上兩天兩夜,滴水未進,要是再拿出第一次的推動力,恐怕是不可能。
他們都明白,孫世寧將身上所有的飾物都交出去的用意,普通的村民,手上的力氣有限,只有召集到更多的人,纔有希望出去。
這種事情,保持體力比什麼都來得重要,這一天的時間,十分十分的漫長,沈念一還有孫世寧可以做伴,兩個人儘管都節省力氣,很少開口,但是一個眼神,也能夠傳遞足夠的溫暖。
孫長煕卻顯得越來越焦躁,眼神都開始不對勁了。
孫世寧不但是耳孔中,鼻子,嘴角都開始有細細的血漬往外流淌,身體裡的五臟六腑似乎受到了毒藥的侵蝕,開始慢慢的腐壞。
孫長煕過來看了兩次,那眼神倒不像是騙人:“她這個是中毒了,誰下的手?”
沈念一掀起眼簾看看他道:“一個仇家,一個瘋子。”
“她一時半會死不掉的,但是一定很痛苦。”孫長煕低聲道,“她居然沒有出聲喊叫,也是很厲害了。”
沈念一沒有回答,手指輕輕拂過孫世寧的額發,她與他相識以來,吃了多少苦,一雙手的手指都扳着數不過來,他知道毒藥慢慢侵蝕的痛苦,她忍着不喊不哭,還要儘量對着他微笑。
他將臉別轉開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太想太想大哭一場了,肩膀處一重,卻是孫長煕拍了拍他。
沈念一幾乎沒有控制住,想要一拳對着孫長煕的臉打過去,但是眼前只有他們兩個人齊心合力,才能夠脫險而出,他必須要送孫世寧出去,纔可能得救。
“你這樣子看着我做什麼,又不是我下毒害她的。”孫長煕冷哼一聲道,“好心沒好報,我就想說,再等一天,她也不能死得這樣快,你這算什麼,想殺人嗎!我還真不怕!”
沈念一沒功夫和他費這種口舌,將懷中的孫世寧抱得緊些,至少要維持住她的體溫,只要體溫如常,那麼就不至於會惡化。
這一天,果真比他們想得還要長久,到後來,腳步聲傳過來的時候,沈念一都有些恍惚,以爲都是幻聽了。
“有人來了,有人來了!”倒是孫長煕歡天喜地的叫着湊過去看,“怎麼纔來了這麼三五個,怎麼夠用!”
阿一奔走在最前面,湊到縫隙處喚道:“你們都還好嗎?”
“都還好。你去了一天就帶了這麼幾個人!”孫長煕十分不滿意,他的眼光素來不錯的,小娘子交出去的幾件首飾,拿到大地方去當一當,都價值不菲,這些村民,爲什麼卻不急着搶來救人!
“村子裡頭的人說,下雪了,不能進山了。”阿一的聲音很焦急,“我能夠說動的只有他們幾個人,其他的說,就怕有名賺銀子,沒命花,他們都是不要報酬,就是聽說這裡有人困着,所以來幫忙的。”
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道:“我是先來看看的,村子裡有老話說的好,下雪以後,山中都是厲鬼惡靈,阿一,你別把那些封印住的東西給放出來纔好。”
孫長煕惡狠狠的叫罵了幾聲,他已經快氣急敗壞,聽到這些愚民的傳言,恨不得將說話的人拖過來,重重打一頓。
沒想到,等着他罵完,四周先是靜了靜,那個粗嗓子的倒是笑起來道:“不怕了,不怕了,裡面都是人,我還沒聽過厲鬼會罵人罵這麼難聽的。”
阿一小心翼翼道:“他們都是好人,都是要來幫忙的。裡面困住的也不是惡鬼,是我的朋友,他們都救過我的命。”
“好了,好了,廢話少說,把石頭推開,人救出來。”粗嗓子倒是個肯出力氣的,“你讓我們帶了繩索上來,然而呢?”
“阿一,你帶的是什麼繩索?”沈念一問道。
“用山裡頭的一種藤蔓和牛筋搓起來的,很結實。”
“從縫隙裡頭塞進來。”沈念一回身看看已經不動的孫世寧,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很弱很弱。
繩索很快送進來,繞了個圈又送出去,這樣子在巨石上繞了幾圈,阿一又熟練的打了數個結實的繩結:“接着要我們拉動嗎?”
“你們幾個人?”沈念一問道。
“五個人。”阿一老老實實回道。
“恐怕是不夠的。”沈念一很清楚,五個村民大概有多少力氣,如果是十個人,或許還有個一拼。
“我們盡力就好了。”粗嗓子在手心吐了兩口唾沫,“還沒幹活,說什麼喪氣話。”
沈念一強笑道:“也是,這位說得沒錯。”他看了孫長煕一眼,“你可有信心。”
“不出去就是個死。”他回答得更加乾脆。
沈念一再次去看孫世寧,心中默默道,如果這一次出不去,他們或許還能等到阿一繼續下山遊說人來幫忙,世寧卻怎麼也等不及了,每一分的遲疑都是在吞噬她的生命。
“等一下。”孫世寧閉着眼出聲問道,“問問阿一,外頭有沒有大樹?”
孫長煕眼前一亮,到底也是個機關巧簧的高手,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對,對,讓他們找棵樹。”
用樹來固定住繩索,慢慢推動,力上加力,才更加有希望。
儘管阿一很快找到最近的一棵大樹,也照着他們叮囑的佈置好,裡外一共七個人,齊心合力的同時發力,那塊巨石只是用眼睛都會輕易錯過的微微晃動來回答。
“不行啊,根本不夠力。”粗嗓子又嚷嚷道,“這樣子下去,一次比一次衰,肯定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