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我說那些?”沈念一還是沒有轉身,她的一雙手臂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將他抱得很緊,好似一放手,他就會遠遠離開一樣。
“喜歡的。”孫世寧哭得厲害,眼淚將他背後的衣服都染溼了。
“那爲什麼要哭?”沈念一大致是明白的,不過他家中只有母親一人,入朝後能夠接觸的也不過是大理寺的小唐仵作,哪怕小唐長得很年輕貌美,兩人每次對話的話題多半是屍體,傷口,兇手,再沒有其他的。
不過,有些事情是天生的本能,未必都需要手把手的來教,沈念一柔聲細語的又說了兩句,她才漸漸收了眼淚,卻還是不肯放手,他更加不會去掰開她的手指,低下頭來看看,十指的皮膚顏色已經恢復正常,要是聶思娘當真有些手段,以後應該會更加好。
“方纔說到哪裡了?”孫世寧才哭過,甕聲甕氣的問道。
他不禁嘴角彎彎,情話都說了,眼淚都流過,她居然還想着要將話題說完,他的小娘子便是這麼叫他驚喜:“說到對方有心試探,試探你在我心裡頭的分量。”
“還未到他所需要的時機,他也在等?”
“是的,他也在等。”沈念一眼睛眯了下,不知該說對方是太過於精明,還是有些失算,世寧在家中遇襲,這樣的情況有一次已經夠了,他如何能夠容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還真是老虎不發威,就快要被當成病貓了。
“我覺得他不會等太久。”孫世寧的心緒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怪不好意思的用手指碰了碰他背後的淚痕,“要不要換件衣服?”
“無妨的,風一吹就幹了。”沈念一微微笑道,“別哭了,否則我會自責。”明明想說的是心疼,字眼到了嘴邊,他還是臨時換了個,溫暖的手掌扶住她的臉龐,一雙眼被淚水洗刷得愈發靈動生輝,不禁低下頭在她的眉眼處,溫柔的親了兩下,嘴角碰觸到的肌膚柔膩馨香,幾乎不捨得放開。
“小媳婦,小媳婦。”紅桃大呼小叫的跑進來。
沈念一很自然的將世寧撥到身邊,甚至微微將她粉暈的臉孔往身後掩了掩:“出什麼事情了?”
“我找小媳婦,有話要同她說。”紅桃很是理直氣壯地說道,“她被壞人抓走的事情,你已經罵過我三回了,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敢了,這會兒我想同她說說話。”
孫世寧輕輕推了他一把:“她也受了委屈,你還責怪她?”
“我不過說了她倆句,以後不用成天往竈房跑。”沈念一忍着笑道,“她知道只有找你訴苦,你纔會得同情她。”
“這話怎麼說?”
“冬青罵了她十幾次,說再不給她開小竈,都告到青嫂那兒去了,青嫂這回兒也驚嚇的不輕,說夫人才嫁進來,要是出半點岔子,她沒臉見我父母了,所以除了三餐都給她停了。”沈念一雖然不管家事,卻手眼通天,什麼都瞞不過她,“她這是來找你搬救兵了。”
孫世寧跟着笑起來:“原來這樣,冬青發火了?”
紅桃做出怯生生的表情點點頭道:“小媳婦,我餓,竈房裡有那個小葉看守着,說什麼都不給我拿。”要說當真動起手來,十個小葉都不在她眼睛裡,,然而她曉得那日若非一時貪嘴,沒有陪着世寧回屋,就沒有後來那麼多的麻煩事情。
所以,不敢與小葉正面衝突,小葉不過是個孩子,背後還有誰在看着,她更加清楚,本來在家中,她與冬青最是交好,冬青勤快麻利對她極好,如今看着她就板下臉,她湊上去說話,也不多搭理,淡淡幾句就插身而過。
紅桃對山底下的人情世故還剛懂得一點點,雖然知道冬青生氣的理由,但是苦於不能化解,想來想去,還是要找孫世寧來解決,冬青最聽小媳婦的話。
沈念一留下她們說些悄悄話,紅桃生怕被他笑話,還不放心,非等他走得很遠,才肯低聲問道:“小媳婦,我沒有看護好我周全,你打我罵我都成,但是一個個不理我,我難受。”
孫世寧哪裡會得真同她計較這些,拉着她的手道:“我去同冬青說,就算做錯事,也該解氣了,話還是要說的,飯還是要吃的。”
紅桃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
“晚上去明月樓,捎帶兩隻花雕雞回來,我也饞了,你去跑個腿,要是不嫌排隊等人,再替我帶些燕窩餅。”孫世寧笑着將錢數給她,“回頭你買來了,我就同冬青說,已經罰過你,讓你做過事情贖罪了。”
紅桃的手將銀錢一把抓在手中,跑得比兔子還快:“小媳婦,你放心,要買的一定都買回來,一件不少。”
“夫人便是縱容她。”冬青其實遠遠就聽到紅桃的大嗓門,她故意不走過來,站在原地聽她們說話,“她也不受點教訓。”
“她自小在山裡頭長大,能夠留下來已經很是難得,我不想太約束着她。”孫世寧衝着冬青笑了笑道,“要是我能像她這般的心性,這般的無憂無慮,當真要念佛了。”
“夫人要是這樣子,大人可不幹了。”冬青掌不住也跟着笑了,“誰不誇夫人蕙質蘭心,聰明過人,連大人有時候都心服口服。”
“旁人的誇讚又不能當飯吃,紅桃不過是粗心,她爲我做的不少,我也沒有什麼回報給她的,這事情就算是過去了,別板着臉對她,她看着粗胳膊粗腿的,膽子卻小。”孫世寧邊說邊往前走,“大人又去了哪裡?”
“大理寺來人了,找大人說要緊的話,大人去了書房。”
“來的是誰?”
“丘成還有幾個不認識的。”
孫世寧知道,想必丘成是來回稟在山洞中搜查的結果,那裡不會留下什麼有利的線索,因爲她跌跌撞撞出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除開山洞中的小黑屋,那裡什麼都沒有,除了山石,還是山石,唯一照明的,只有那個不大的一線天。
或許,丘成的武功也不弱,可以順着石壁爬上去,看看一線天周圍可有異常,她帶着冬青不知不覺的就走到書房,還差了幾步,書房的門卻開了。
沈念一站在門邊:“既然你來了,一起聽聽他們的回話。”
冬青很是識趣的退走,書房裡只剩下丘成,另外的人大概是聽到動靜先撤走了,怎麼說都是正卿夫人,萬一當面失禮,以後還怎麼在大理寺做人!
丘成也要給她行禮,沈念一揮揮手道:“還同以前一樣,不要這麼繁複拘禮,否則大家都彆扭。”他才垂手站在一邊,沈念一輕咳一聲道,“那個山洞裡面都翻遍了,沒有找到什麼,只有個水囊扔在地上,是你扔的?”
“是,我喝了大半的水,想要逃出來手上拿着這個不方便,就扔在原地了。”孫世寧還想說,有半個饅頭被她扔到山腳下去了。
“丘成將水囊帶回來了。”沈念一將桌上的物件拿起,遞到她面前,“你再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個?”
孫世寧掂在手中就能夠確認:“是,裡面的清水也和我留下的一樣多。”那個人一去就沒有回來過,根本沒將她這個人質放在眼中。
“夫人,這個水囊看起來和平時的差不多,實則是一種長毛牛的牛皮所制,所以觸感比較硬朗,而存放在其中水,會比常溫涼一點。”丘成見孫世寧安靜的在聽他分析,繼續說道,“長毛牛生長在極爲寒冷之地,天朝中沒有發現過,只有鄰國的舜天才會在雪山山腳捕捉到此牛,兩國之間曾經經商時,一張這樣的牛皮,高價出售約莫要一百貫錢。”
一百貫對於市價絕對不是小數目,孫世寧在本家也曾經當家理財,對這些很是精通,不過丘成的話,重點在於,長毛牛隻在舜天國生長,即是說,那個擄走她的人是舜天國的探子,而並非是早先揣測的那樣。
“這是唯一的線索,其他的,就沒有了。”
“你們有沒有去那個一線天看過?”
“上去看過,是山石走勢裂開的口子,建造洞中小屋之人,或許就是看中這些光線,才選址在此處,否則洞中常年陰暗潮溼,想要藏身也不容易。”丘成將這些說完,要過她手中的水囊,“大人,這個我先帶回去。”
“讓魯幺再認一認。”沈念一沉聲道,丘成應聲而去,他忽而嘆了口氣道,“與我想的有些偏頗,還以爲香香與瑤姬死了,這邊會稍許消停些時日,他們的膽子真不小,居然敢得寸進尺,更加肆無忌憚的來犯。”
“還有一個如姬。”孫世寧提醒道,“如姬還活着,而且就在大理寺中。”
“她的心智不足,能問的都問了,沒有絲毫的進展,小唐的意思,看她也可憐,她本身不懂事,也沒有做太多助紂爲虐的事情,一直待在大理寺也不是長久之計。”沈念一側過臉來望着她,“你想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