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只來過一次,紅桃卻熟門熟路,她從高處攜着孫世寧落下,足底發出沙沙的響聲,孫世寧一口氣始終憋着,到這會兒才感覺到眼花頭暈,不能適應這種頻率的跳躍奔跑。
“小媳婦,你不想要一一了?”紅桃抿着嘴角,忽然來了這樣一句。
“不是。”孫世寧想都沒有想過會真正離開沈念一,離開他的日子,她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
“那麼,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你是怕自己成爲他的軟肋,老頭子說過,每個人都有軟肋。”紅桃眯起眼來,想起一點事情,一一下山的時候,老頭子問他,你可知道自己的軟肋在哪裡,一一站在山坳的風口處,那天的山風很大,吹得他的頭髮,衣襬獵獵作響,她有些捨不得他離開,希望他答不上這個問題,老頭子就能留他下來。
沈念一卻搖了搖頭道:“師父,我沒有軟肋,雙親都不在身邊,你老人家足以自保,我不知還有什麼值得牽記掛念。”
老頭子摸着長長的白鬍子,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見了,指着沈念一道:“說大話,以後要吃苦頭的。”
沈念一沒有反駁,劍眉星目的俊雅中寫滿的傲氣,他轉身下山,健步如飛,瞬間已經消失在視野中。
紅桃瞧着看不見的人,回身問道:“我爲什麼總是聽不懂你們的話?”
“聽不懂纔好,聽不懂就不會傷心難過,爲他人平白無故的擔驚受怕。”老頭子笑眯眯的朝着反方向走,“晚上去打兩隻兔子來紅燒。”
紅桃抓抓頭髮,沒有異議,既然不懂,她也不會去深究,拍拍手就去後山抓野兔,直到她想念起城中的沈念一,下山來遇到孫世寧,她有點恍然當年老頭子的話,軟肋,原來一一的軟肋長得一副小媳婦樣,看着是很討人喜歡,只是需要小心翼翼,生怕她吃虧受傷。
所以,她願意留下來絕對不僅僅是因爲小媳婦答應請她吃更多好吃的,而是她想幫一一的忙,把他的軟肋保護好,不然一定會很痛很痛的,就像有一次,她不小心腳底踩空,落下很深的山谷,重重摔在一塊大石臺上頭,全身都快要散架了,那種痛,蔓延到全身,根本不能剋制。
“我是他的軟肋。”孫世寧的聲音很小,紅桃簡直想要衝過去握住她的嘴,生怕那句話能將人給融化在風裡。
“一一絕對不會因爲這樣就放棄的,他認定一條路,一個人,都不會回頭,老頭子說這是他的性格,很好,以後能成大事。”紅桃認真看着她,“小媳婦,你要是想要逃跑,我會生氣的,我會很生氣去把你抓回來,把你吊起來,用力打一頓,一一對你這麼好,你怎麼忍心讓他傷心。”
孫世寧還沒有反應過來,紅桃猛地撲過來,那股力氣何其大,重重將她撞出去,後背撞到不知是哪裡,她低呼喊痛,紅桃卻沒有打算放過她,將她一雙手緊緊抓住,兩個人幾乎是鼻尖對着鼻尖,眼珠對着眼珠。
“小媳婦,你答應我,不會離開一一,你答應!”
孫世寧都能聽到紅桃磨牙的聲音,是誰說紅桃不諳世事,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因爲在山上住得日子太久,疏於表達,再加上天生人高馬大的,才顯得有些木訥,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股暖暖的細流從心底流淌出來。
紅桃的手勁很大,漸漸移到她的肩膀,脖頸側邊,孫世寧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來,沒有要掙扎的意圖:“紅桃,如果可以的話,你打我一掌。”
“我的手勁大。”紅桃瞧着那近在咫尺的小小臉孔,清秀娟麗,與沈念一的英俊挺拔卻格外的相配,她咬着牙又道,“你還沒答應我。”
“打我。”孫世寧的嘴角凝起一絲笑容,慢慢閉上眼睛,“打醒我。”
紅桃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麼,但是一隻手掌已經高高舉起:“你自己說要的,別怪我下手重。”
一股勁風,幾乎在刮到臉頰邊的剎那停住了,孫世寧緩緩睜開眼睛,沈念一站在紅桃的身後,低聲呵斥道:“你們兩個在這裡做什麼,紅桃要做什麼,世寧你又要做什麼!”
紅桃最怕見到沈念一板臉,趕緊先推託責任:“小媳婦讓我動手的,我是聽她的話,我沒做錯事,不能怪我。”
孫世寧領口的挾制一鬆,呼吸通暢許多,明明夜風的溫度稍涼,她的額角居然有一層薄汗。
沈念一甩開紅桃的手:“你先進屋去,我有話同她說。”
紅桃不太放心,還替孫世寧解釋了一句:“她也沒做錯事,我沒打算真打她的,你別打她。”
沈念一簡直是啼笑皆非:“我怎麼可能打她,青嫂晚上蒸了三丁包子,你去拿了吃便是。”
紅桃跑得比兔子還快,沈念一等到只剩下兩個人,才更加壓低了聲音道:“你怎麼讓她打你,她手勁大,又不知道輕重,這一巴掌下去,你的臉能夠腫三五天,如何見人?”
孫世寧目不轉睛的看着他,不說話,沈念一還以爲她是受到驚嚇,剛想安慰兩聲,她已經撲上來,雙臂繞住他的脖頸,嘴脣緊緊貼上來,他反而怔住,很快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軟玉溫香之中。
不同於平時的羞怯,孫世寧的吻很重,幾乎是咬住了沈念一的嘴脣不肯放開,她全身總有一處不知名的地方在叫囂在發痛,她想通過這種纏綿而激烈的方法,將這種痛楚傳遞給沈念一,剖析開自己的心,在這皎潔的月光霜華底下,一覽無遺。
沈念一不知她到底是怎麼了,然而她的瘋狂瞬間將他也往深淵中拖拽下去,他反扣住她的後腦勺,更加深了這個吻,等到脣齒間嚐到腥甜的味道,才驚覺是有人受了傷,趕緊想要放鬆開懷中人。
“抱緊我,不要放手,不許放手!”孫世寧伏在他胸口,吐氣如蘭,手指緊緊扣住他的衣襟,聲音低而有力,“不許放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許你放開手。”
沈念一彷彿明白了她到底在做什麼,也不多話,而是收緊手臂,將她緊擁在懷,他的臂力非凡,孫世寧卻發出極低的一聲滿足聲,彷彿要將身體完全嵌入貼合到他的身體裡面才滿意,直到他已經快要聽到她骨架發出折斷的咔嚓聲,才緩緩的放鬆開些。
孫世寧已經徹底明白清醒,想到方纔的瘋狂舉動,還有紅腫生疼的嘴脣,方纔嬌羞無限的將臉孔貼在他的肩膀處,聲音輕而婉轉:“我大概是瘋了。”
“委屈你了。”沈念一索性將她抱起來,往正屋中緩緩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兩個人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急促而發甜,其他的都不存在了一般,青嫂是多麼伶俐的人,早就將紅桃給帶到遠遠的竈房去,沈念一腳底不停,將人給抱進了房間,彎身將她放下,將窗戶支開一角。
屋中的燈燭很是明亮,孫世寧的臉頰紅粉緋緋一片,眼睛卻亮的驚人,直視過來道:“我差一點做了錯的決定。”
沈念一溫柔的看向她,搖了搖頭道:“我的世寧,永遠不會做傻事。”
“會的,差一點,但是她們都比我更加清楚,什麼是錯,什麼是對!”
“她們是誰?”
“冬青,紅桃,原來,我纔是最愚鈍的那一個。”
沈念一聽她說得斬釘截鐵,心中微動,單手撐在她旁邊的書桌桌面,俯下頭來,繼續親吻她,這一次,兩個人的心緒都慢慢平息下來,吻得纏綿入骨,久久都不想放開對方,屋中旖旎一片。
待到再次分開,沈念一已經抱着她坐在自己膝上,手指繞着她落下的碎髮,聲音清朗中略帶嘶啞:“穿得這般好看,不是爲了來見我。”
孫世寧吃吃笑着,將孫家接待了柴公公的事情原原本本都對他說過了,沈念一替她抿着鬢角,手指異常溫柔,指尖碰觸到她耳廓的時候,她禁不住小小的哆嗦一下,趕緊的窩到他懷裡,彷彿是要尋求保護。
沈念一側頭埋在她的頸窩處,吸取她身上的甜香,含糊說道:“你心裡頭還在害怕擔心嗎?”
說來奇怪,孫世寧本來的那些怯意,退縮,在見到沈念一出現的那刻開始,統統的盡數瓦解,只要在他身邊,哪怕是再困難再艱苦的,都似乎很快能夠迎刃而解,她暗暗笑自己傻,縱容思緒胡思亂想,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就不要分開,時時相見,再沒有那些煩心的念頭。
“我不想同你分開。”她低低說道。
“我們沒有分開。”沈念一沒有說的是,否則上次去陵縣爲什麼要捎帶着她,一半卻是爲了化解相思之苦。
“我以爲自己可以的,實則我根本離不開。”不止是目光,還有一顆心,都已經緊緊的黏在他的身上,若是強行拉扯,最後受傷的人肯定會是她自己。
“我也不能,世寧,我越來越不想放你回孫家,我想每時每刻都留你在身邊。”沈念一駭笑道,“我們兩個怕是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