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29 19:08:38 本章字數:12463
“他註定是蛟玥未來的帝王;一個站在權力最高處的男人,他可以擁有無數女人;但是他的人生他的字典裡,卻不能有感情這樣東西;一旦有了在乎的東西,他內心就會變得軟弱;判斷就會因爲帶有感情而失了敏銳與準確。愛睍蓴璩”
文秋鳳微微垂首,淺淺笑着,看似聽得十分認真,表情也顯得十分恭敬尊謹;實際上,她那淺笑,是憤怒的僵笑,她的恭敬更是含着譏諷的極度不滿。
她是到今日才知道,原來在這個男人心裡;女人從來都無足輕重。
皇后暗地咬牙,笑得嘲諷濃濃。
皇帝似是一點也沒察覺出她的異樣,依舊吃力地喘着氣,絮絮叨叨繼續道:“朕不能放任他如此下去;更不能讓那個女人毀了我蛟玥未來的希望。”
皇后聽得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問道:“陛下你打算要做什麼?”
“哼,朕要做什麼?”皇帝一聲沉沉冷哼,低低地吃力喘了幾氣,才又道:“依皇后你的聰慧,不是早該明白了嗎?”
妄揣聖心那可是死罪。
皇后聽罷,將頭垂得極低,大半張臉都被她巧妙地埋在了陰影裡;以至皇帝根本窺不清她皺着眉頭,還有滿臉冰冷的譏諷之態。
“陛下恕罪,臣妾就是再聰慧,也不敢用在揣測陛下你的用意之上。”
“女人!”皇帝冷眼睨她,森然道:“揣着明白裝糊塗。”
皇帝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語氣;令皇后剛剛那微微泛起的驚喜又壓了下去;她忐忑而緊張地絞着手帕;在想皇帝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或許他並沒有真的遺忘以前的事;只是在她跟前故意裝糊塗的。
皇后沉默垂首;皇帝也沉默;卻是冷眼森森地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即使身置暗影裡,他眯着的眼縫仍企圖努力將她臉上細微的反應看個清楚。
良久,皇帝也皺起了眉頭,語氣冷淡而有些急燥,“皇后,你若是不想失去太子這個兒子,那你就去將一件事做好。”
皇后聞言,略略有些錯愕地看他。
聽他的口氣,難道他自己不願動手,卻想支使她;借她的手去做什麼齷齪的事?
皇后心思轉動,微微擡起頭,目光冷清中極力表現得含着恭敬,定定看向皇帝,柔聲道:“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將那個女人除掉,朕想過了,想要讓太子恢復到以前的樣子,只有將那個女人除掉,才能永絕後患。”
皇后差點被皇帝陰戾兇狠的語氣嚇得一驚;她皺着眉頭,下意識想要反駁,但她轉念一想,仍舊放柔聲音繼續問道:“可是,陛下,若是要斷絕太子的念頭,還有很多辦法,爲什麼非要將她置於死地不可?”
“這還需要朕多說嗎?”皇帝從微眯的眼縫毫不客氣地丟了一記你白癡的眼神過去。
皇后神色有些發冷,她沉吟了一會,仍以十分恭敬的神態,試探着問道:“可是,陛下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麼人?這樣做真的好嗎?”
“哼,朕纔不管她是什麼人;總之,爲了我蛟玥的未來,爲了太子的未來;那個女人一定得除掉。”皇帝喘着氣,神態卻仍十分冷硬,這個男人即使垂死也不會放下身爲帝王的架子,“你少在這問東說西,還有,給朕收起你的婦人之仁。”
婦人之仁?
皇后聽罷,明顯的愕了愕;隨即心裡滾過無邊的惱恨,這個詞就在前不久,纔有一個同樣姓寧的男人對她說過。
Wωω✿ ttk an✿ ¢O
她勾起嘴角,陰陰地笑了笑;眼神卻也森森的泛着寒意。
不愧是親兄弟,連用的形容詞都一樣。
嫌她婦人之仁;那何必借用她的手;自己想殺誰就殺去。
皇后滿心惱怒,她略一斂首,準備着便就此告辭出去。
“嗯,皇后,聽你的口氣,你是確定知道那個女人是什麼底細了?”
皇帝聲音不高;可他那神態仍然將帝王高高在上的氣勢表露無遺。
皇后原本正惱恨得緊;聽聞他這一問,當下心中一動;她微微一笑,將心頭的惱怒壓下,淡淡道:“陛下,臣妾雖不太清楚東方姑娘真正的底細;不過臣妾對她的來歷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嗯?”皇帝冷眼睨她,語態不冷不熱。
文秋鳳在心裡無聲冷哼,面上仍端着恭敬淺笑,“據臣妾所知,東方姑娘可不是我蛟玥的子民;她乃是來自東晟的名將之後;除些之外,她還頗得東晟皇帝的欣賞。”
皇帝聞言,沉默半晌,一直皺着眉頭,良久,纔不滿地哼哼:“想不到她還有點來頭;聽着好像挺複雜的。”
皇后見狀,心中一喜;以爲皇帝心意有了鬆動。
“不過,就算她是名將之後又如何;難道朕還會懼那萬里之外的一個武夫不成!”
皇后差點被他這冷傲驕狂的語氣給驚愕住,她眼睛微撐,帶着一絲不可置信的神情,輕淡若無地瞟了瞟他。
這個男人,是狂傲自信過度?還是習慣了讓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命令之下,竟然說出這般自負而無知的話來。
文秋鳳撇開臉,讓暗影掩住她滿心的不滿。
她的聲音便也起了細微的變化,由原本的雲淡風輕變得冷漠而含着痛恨,“可是陛下,你縱然不懼那萬里之外的一個武夫;可那個武夫,他姓東方,名夜;乃東晟手握二十萬大軍的大將軍,他所領的大軍就駐在離我蛟玥南境不遠之地;萬一他知曉自己愛女在蛟玥死於非命,陛下你認爲他會怎麼做?”
“當然,臣妾知道陛下你英勇神武;絕不會畏懼與東晟區區二十萬大軍開戰;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兒子,東方姑娘可是他親自從東晟請回來的;萬一讓他知道陛下你反而恩將仇報;你讓你的兒子怎麼看你?你讓你的兒子以後怎麼做人?”
皇帝嘴巴完全癟了下去,良久,他冷眼一掠,目光暗沉而犀冷,“成大事者,自當不拘小節;太子要想將來坐穩這帝王之位;他首先得學會冷酷無情。”
皇后皺着眉頭;暗暗嘆了口氣;完全沒有再與他對話下去的慾望。
這個男人從來都固執己見;聽不進任何相左的聲音。
她心中不滿,遂又想起剛纔皇帝的吩咐;這個男人居然想以帝王的命令,讓她去殺了東方語;萬一到時候事發,阿楚知道是她所爲;豈不將她恨之入骨……。
這麼一想,皇后頓時渾身驚出一身冷汗;看皇帝的眼神越發帶着深深恨意。
可是,皇帝的命令,她無論如何是不能明着違背的。
想要打動他取消這個念頭,亦只怕比登天還難。
文秋鳳在心裡思來想去。
眼角不期然掠到壁上所掛的一斛琉璃玉珠;那玉珠色澤光潤,瑩瑩流動,就似情人一雙溫柔婉轉的眼睛。
她心中忽然一動;似是驀然想起,那個少女那一雙眼睛,也有這樣動人的神韻,那樣明淨澄澈的目光,似乎在你臉上一轉,便能將你心底那點陰暗污垢看得透明。
是了,她雖然無法證實東方語就是梅約的女兒;可她相信;只要眼前這個男人認真看過那個少女那一雙眼睛,一定也會產生那樣的聯想。
想當年,他將梅約暗中拘禁了大半年,想必心裡對梅約是在乎的吧?
嗯,或許不是在乎;可他那種掠奪性的行徑,起碼也說明他對梅約有超強的佔有慾。
既然如此,他若知道那個少女就是梅約的女兒,他也就不會急着要讓那個少女去死了。
想到什麼可行之法;皇后那難展的愁眉終於重露朗朗晴天。
她淺笑,目光冷清而迷離,看皇帝的眼神似乎十分恭敬;可到底這種恭敬真有幾分,只有她心裡最清楚,“陛下,臣妾知道你不懼那萬里之外的一個武夫;也不懼蛟玥與東晟交惡;或起戰事;可萬一真是因爲一個女人而引發兩國戰爭;這終於不是什麼美事;而且,你不是一心想讓太子日後成爲蛟玥最完美的一代帝王嗎?”
“若是蛟玥與東晟交惡,甚至引起戰爭的話;他將來就算繼承皇位,也會被人詬病;這些陛下一定不會樂見吧?”
皇帝垂下眼皮,大概覺得睜着眼睛也十分耗費力氣,這會,只要是他覺得能夠節省氣力的事情,他都會毫不思索去做。
“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就直說。”
不冷不熱的語氣,透着十足十的不耐與狂傲。
皇后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說話方式,不過連續不斷地聽這種聲調;任何人的心情都好不到哪去。
但是,她心情再不愉快,面對這個蛟玥手握生殺大權的男人;她依然會選擇隱藏自己最真實的情緒。
皇后微垂着頭,又緩緩笑了笑,而她的聲音更加溫柔了,“陛下,其實有件事;臣妾……,請陛下原諒臣妾的隱瞞;臣妾當年那樣做,也是因爲太過在乎陛下你。”
皇帝皺眉,冷冷打斷她的含糊其辭,“你到底要說什麼?”
皇后將頭垂得極低,臉色似乎露着幾分小女兒嬌態的羞怯與不自在,她飛快地瞥了皇帝一眼,又低下頭,隱了眼裡閃動光芒,“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十八年前,陛下曾經邂逅了一位十分特別的女子;那女子姓梅名約……”
皇后說到這,刻意的緩了聲音;目光鋥鋥地看着皇帝。
皇帝原本閉着眼睛;聽聞她這麼一問,才又微微睜開一條細縫,懶懶地瞟了她一眼,皺着眉頭,神態帶幾分迷糊的茫然,想了許久,才喃喃道:“十八年前?梅約?最近的事情朕都想不起來了,這麼遙遠的事情,朕怎麼可能還記得。”
皇后不以爲然地一笑,柔聲道:“陛下,你不記得也沒關係;可臣妾卻忘不了她;她不但個性特別;爲人也不同一般的閨閣女子;臣妾記得陛下當時認識她之後,似乎對她十分感興趣;後來還邀她到皇宮裡來小住。”
皇后又停頓了一下,眨着眼睛,流露出幾分耐人尋味的神色,淡淡瞄了眼皇帝,又含笑道:“這一住,便是八個多月……;當時臣妾與衆位妹妹只知道陛下結識了一位特別的女子;並不知道陛下對那位梅姑娘情有獨鍾;後來、後來,臣妾是無意中才撞到了梅姑娘所住的屋子去;臣妾聽她的意思,似乎是陛下有意留她在宮裡爲妃;可她心在宮牆外……”
聽着皇后絮絮說起往事,皇帝那陰沉的臉色似乎更深了些,那雙黯淡的眼睛似乎還隱隱跳動着簇簇火焰。
皇后淡漠地瞟他一眼,又道:“臣妾擔心她若一直留在皇宮,陛下你遲早會將我們這些人都忘得一乾二淨;所以、所以當時臣妾、臣妾承認,其實是心裡妒忌她,就偷偷讓人領着她離開了皇宮。”
皇帝木然靠坐着,眼睛似乎已經停止了轉動;目光陰陰地跳着火焰,微弱卻極強烈地燒向皇后。
“臣妾今天向陛下坦誠這件往事;其實只是想告訴陛下你,那位東方姑娘,雖然外貌與當年那位特別的梅姑娘不同;可她的氣質與神韻卻像是第二個梅姑娘一樣;臣妾覺得,陛下若是要讓太子斷絕念頭,大可以從這上面考慮。”
皇帝沉寂良久,忽然掀了掀眼皮,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定定地盯着皇后,低低冷笑道:“皇后真是好計策;無論太子怎麼喜歡;也不可能再對自己的妹妹存什麼非份之想;他除了斷了這個念頭,便只能將那些想法永遠埋藏在自己心裡。”
皇后柔柔凝望着他乾瘦的臉龐,笑得愈加清淺迷離,“這麼說,陛下是贊同臣妾這個主意了。”
皇帝再度閉上眼睛,以節省力氣,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這個主意,確實比朕所提那個除掉她的主意,略爲下乘一些;可也有它的好處;這樣既可斷了太子的念頭,又不至於引起兩國交惡,起碼不會讓太子日後登基蒙上什麼永難磨滅的污點。”
皇后歡喜一笑,“那陛下?”
“嗯,怎麼讓太子適當巧妙的知道這件事;你着手去安排吧;朕累了,要休息。”
皇后點了點頭,柔聲道:“那陛下你好好休息;臣妾先回去想想,該怎麼做,才能讓太子巧妙地知道這件事,並且深信不疑。”
她說完,朝皇帝襝了襝手,旋即轉身,迤邐着一地沉鬱光影,緩緩走出了建安殿。
翌日,寧楚處理完政事之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出宮回太子府去;而是突然起了念頭,想先到建安殿探望一下皇帝的情況。
他到的時候,發現宮人都被驅出了內殿;四下空空蕩蕩,連人影也不見一個;他心裡正狐疑着,腳步卻下意識放輕了。
也悄然加快了些放;他輕步行來;漸近,忽然聽到裡面傳出隱隱的說話聲。
“……陛下,她殺不得!”
寧楚怔了怔,這聲音清婉溫柔,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是陪伴了他這十幾二十年的女聲;幼時,他在她溫柔清婉的哄唱聲中入睡;大了,他搬離了皇宮,卻仍然時常能夠聽到她的殷殷叮嚀;曾經,他以爲,她是全天下最慈和的母親;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那件她親手摧毀了她在他心中信任的事;他願意一直這樣相信着她;相信她是天下最慈和的母親。
“爲何殺不得?”這回傳來的低沉的男聲;冷冷的還帶着氣勢睥睨的孤傲狂肆。“就憑她惑亂的媚態,明顯對太子懷有不軌意圖;若是放任下去;太子豈不要將我蛟玥江山置於不顧。”
寧楚又走近了幾步;他走過來的時候,一邊用心傾聽裡面的對話;一邊下意識收斂了氣息,放輕了腳步。
“陛下,太子他是不知道內情纔會對她另眼相看。”
皇后說完這句,忽地沉默了半晌;似乎在她沉默的時候,思想還曾經過一番劇烈的爭鬥。
“因爲……因爲……,臣妾剛剛纔得到確切消息,她其實……其實是梅約唯一的親生女兒;臣妾當年偷偷放走梅約的時候,梅約其實已經、已經懷有身孕。”
“什麼?你是說她是朕和梅約的……?”皇帝的聲音陡然拔高,聽起來還似是憤怒得咆哮起來的樣子;寧楚在外面聽着他的聲音;不免有些擔憂他情緒過度激動。
“簡直胡扯,這根本不可能的事!你休要編這樣的謊爲那丫頭開脫;你們別以朕看不出來;朕心裡其實都明白;太子對她那是認真動了心用了情;朕看太子對她,幾乎已經迷戀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朕絕不允許太子心裡除了蛟玥這大好江山,還沉緬於這種喪志的兒女私情;那個丫頭,朕非除掉不可。”
皇后幽幽嘆了口氣,“陛下,如果你堅持要這麼做的話;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
“哼,後悔?朕這一生就從來沒有做過後悔的事。”皇帝再度不滿地冷哼起來,聽他的語氣仍舊強硬頑固。
皇后又沉默了一會,才幽幽再度嘆息道:“陛下,其實臣妾並不是爲那個丫頭感到可惜;臣妾只是不欲陛下知道真相之後難受;當年,陛下有多喜歡梅約,陛下也許是當局者迷;可臣妾這個旁觀者卻是看得極爲清楚。”
“其實臣妾今天來,除了探望陛下之外;最主要的,便是想要將這件事告訴陛下;臣妾手裡已經查到實據,她就是你與梅約的……。”皇后又嘆了口氣,似是仍在爲不能勸服皇帝決意要除掉東方語而感到惋惜,“你若是非要這麼做;臣妾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你;可陛下你在做這個決定之前,臣妾懇求你一定要三思。”
良久,才又聽到皇帝疲累透着陰惻惻的聲音幽幽盪出來,“真是……這樣嗎?”
皇后點頭,聲音也含着疲倦的味道,“陛下,你以爲臣妾敢拿這樣的事跟你開玩笑嗎?她真的是!”
“真的是?”
皇帝的聲音低沉流蕩,越發低了下去。
寧楚已經沒有心思再聽下去;他現在滿身心都爲剛纔所聽到消息的而感到驚駭萬分。
小語是他的妹妹?
這怎麼可能?
不,這不是真的!這怎麼能是真的!
寧楚雖然爲這個意外得知的消息而震驚不已,但他心裡對這事並不因爲那兩人是他父母,而相信十足;此刻,他縱然震驚,卻仍沒有露出什麼太大的異樣,仍然收斂着氣息,悄然離開了建安殿。
對於半信半疑的事情;寧楚向來自認自己是個求知好學的好孩子。
他轉身,立即出了皇宮,轉而奔回太子府。
他回去的時候,正巧遇上了東方語。
看那少女容光燦爛迎面走來;他心裡忽然便起了無限的苦澀;這種滋味轉瞬便浮掠上他雙眸,就是他平靜溫和的表相也掩映不下。
“寧楚,你回來了。”東方語笑眯眯迎了過去,見他眼神變幻,笑容居然有些僵硬的勉強,她不由得心生詫異,當即關切問道,“寧楚,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有嗎?”風華瀲灩的溫和少年仍然慣常的對她淡淡一笑,“大概是最近太累的緣故吧;我回去休息一下就會好的。”他說完,居然匆匆一瞥便往自己院子而去。
東方語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中疑雲大起。
剛纔她沒有看花眼吧?
寧楚看她的眼神居然含有幾分震驚,震驚之餘,又帶着幾分痛苦迷茫,迷茫之外,還夾着幾分掙扎苦澀。
如此複雜的眼神,她還是第一次從寧楚眼裡看到。
這個從來溫和人前的豔絕少年;爲什麼會對她露出如此奇怪的眼神呢?
寧楚匆匆忙忙掠進自己院子,關上門,他臉上那淡然溫和笑意便冷了下來。
“鷹七,你進來一下。”
眼前光線一暗,鷹七那高大的身影便似大樹一般立在寧楚面前。
“主子,你有事?”
“對。”寧楚連一點廢話也不想多說,直接便道:“你速去替我查證一件事。”
“需要查證何事,主子請吩咐。”
“我要你去查小語的身世;嗯,這事你得從兩個方面分別來查;一方面從蛟玥皇宮,是從十八年前的舊事查起;另一方面;你去查證小語的亡母,查她是否在十八年前在蛟玥出現過,還有……”
寧楚的聲音很輕,但他說話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似乎恨不得立刻就能讓鷹七查個水落石出。
鷹七越聽,心中越詫異。
不過,他聽完,只點頭表示已經聽明白;並沒有爲這樣的事而發表隻字片語的意見。
他知道,寧楚要聽的不是他的意見;而是要看他能帶回來的確切證據。
“對了,你出去的時候,記得從現在,再加派兩個小隊暗中保護小語。”
“再加派兩個小隊?”說到這事,鷹七可不能再保持只帶耳朵的沉默了。
“她身邊現在就有兩個小隊日夜輪流保衛她的安全,還需要派那麼多人去嗎?主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隱衛的實力……”
寧楚不待他說完,便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
“這事,我自有考量;你按照我說的去做便是;我還在考慮,要不要調一些其他力量來保護她;畢竟這回想對她不利的人可是……,算了,暫且先這樣吧。”
“她身邊還有他在;一般人是極少能靠近她身邊的。”
寧楚後面那句,大概是說給自己聽的。
鷹七聽罷,居然也點頭表示同意。
接下來幾天,東方語仍然如常一般到建安殿給皇帝看診;不過,她發覺,皇帝對她的態度有些奇怪;似乎沒有像往常那麼排斥她;卻又似乎在隱約試探着什麼,還常常一動不動地盯着她雙眼。
而對於皇帝這樣怪異的舉動,她只當是皇帝那多疑的性格使然;並不太在意皇帝的態度;因爲她更擔心的是同樣神態迵異的寧楚。
這幾天,寧楚除了藉故早出晚歸,極力避免與她碰面之外;就是偶爾碰見;他與她總也說不上兩句話;而且還露出心事重重的樣子,每次碰見他,他的眼神都充滿了痛苦與掙扎;又含幾分企盼溫柔。
寧楚這樣子,害東方語越發的擔心起來。
五天就這樣過去了。
建安殿。
這天,皇后進入內殿之後,便將所有宮人都趕了出去。
“陛下,看樣子,太子似乎是相信了那件事。”
“他真這麼容易就相信?”皇帝沉沉掃了皇后一眼,表情明擺着不滿意,“他可是蛟玥的太子,是蛟玥未來的希望,光憑一段無意聽到的話,就相信那是真相,他也未必太輕信了。”
皇后聞言,心裡頓時感到不悅起來。
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這副多疑兼不滿任何人的樣子。
阿楚若真就此相信了;那不是好事嗎?他倒好,這事還未必成,他又反過來嫌阿楚輕信,不夠資格當這蛟玥太子!
說好說歹的都讓他佔全了;別人還能怎麼樣。
不過,皇后雖然心裡不悅;卻也不能在這時候表露出來。
“陛下,臣妾是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覺得他應該是相信了;哦,這麼說也不對;他應該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懷疑態度;臣妾知道他已經悄悄派人去查了。”
“那你可都安排好了?”皇帝的聲音似乎變得輕快了些;大抵對皇后這番說辭覺得還滿意。
“陛下放心;臣妾早就安排好了;不過,有些事卻需要陛下你才能安排的……”
皇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然後才慢慢地沉聲道:“朕自然也做好了準備。”
皇后淺淺一笑,目光清婉透亮,不過那迷離的光芒似乎太亮了些。
又過了兩天。
“主子,屬下已經查實所有消息了。”鷹七自鴿子翅下取下紙條,便直接走到寧楚書房稟報。
“怎麼樣?”寧楚沒有回頭,他負手而立,正面牆上掛着一幅孤舟在大海中漂游的畫。
鷹七進來之後,下意識瞄了那幅畫一眼。
他記得,每次主子心緒不寧,或者懷着某些不確定特別忐忑的時候,就會用現在的姿勢,看着這幅畫出神。
東方姑娘在主子心裡……。
鷹七暗暗在心裡嘆了口氣,才緩緩道:“屬下得到的所有消息與證據,都證實東方確實的生母,十八年前的確曾化名梅約在蛟玥出現過,而梅約在華京出現之後,確實還消失了大半年……而宮裡的老人也證實,陛下當年曾經傾心於梅約,因爲梅約不肯馴服,陛下還用了些非常手段強行留下梅約……”
“行了。”寧楚聲音淡淡,卻透着一股落索的寂廖,“我已經清楚了。”
鷹七動了動嘴脣,有心想要安慰寧楚幾句;可他搜腸刮肚的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合適的話來安慰。
他在背後看着那瀲灩少年寂廖的身影,只能在心裡暗暗感嘆命運弄人。
次日,寧楚上朝的時候,突然收到急報,說是五百里外一個村莊,因爲地方官吏與地主相勾結,而引起了極大的民憤;後來還演變成了劇烈的流血事件。
出了這樣的事;他義不容辭得親自到現場去處理。
原本他該從宮裡立即取道出發的;不過,基於路途不近;他不放心那個人;又特地從百忙之中抽身回了太子府一趟。
不過,他回來要見的人並不是東方語,而是墨白。
“墨白,我要出去處理一些事情;路途不短,就是快馬趕路,也得花一天一夜的時間;所以,以後小語就拜託你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她。”
墨白聽罷,只略略動了動眉梢,還他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淡淡道:“你放心,不用你拜託,照顧好她也是我份內該做的。”
寧楚似是突然想到什麼,他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墨白肩頭;留給墨白一個語重心長的眼神,隨即便轉身走了。
就在寧楚走後半個時辰。
太子府外突然來了一輛並不起眼的馬車;不過這馬車外表雖不起眼,內裡卻十分寬敞。
馬車在太子府大門前停下;隨即從裡面走出一個貴婦裝的女子;看她娥眉淡掃,略施粉黛,卻是天生風華入骨,清婉典雅間自生高貴氣度。
她在僕從攙扶下走進了太子府,一進去便直奔東方語所在的院子而去。
“高姑姑?”東方語正欲出去,卻迎面撞上了皇后身邊的親信,驚訝之餘,她的視線立時往旁邊那貴婦裝扮的女子看去,“皇后娘娘?”
文秋鳳朝她淺淺一笑,一揮手,讓她的人四下散開,隔絕了其他人靠近,“東方姑娘,本宮今天來,是想請你立刻啓程回東晟。”
東方語微微一愕;眨着明亮眼眸,亮光瑩瑩泛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皇后今天倒是直接得讓人驚訝。
她略略挑眉,微笑着看向文秋鳳,也不接話;她等着文秋鳳的下文。
“東方姑娘,如今你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本宮想,你的家人一定很想念你,你不如趁着現在天氣尚好,及早起程回去與家人團聚;在這寒冷的冬日,與家人圍坐在暖爐旁烤烤火,享享天倫,這可是人生美事。”
文秋鳳今天改穿便服來,還是趁着寧楚不在的時候來;便是爲了趁機將她勸回東晟去?
東方語微微含笑,目光晶亮看着皇后。
心裡狐疑大盛;眼角不動聲色四下掠看;這才發覺皇后帶來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宮人;那些看似太監的,其實都是會武的侍衛;而宮女——。
東方語略略垂頭,視線淡然瞥過她們下垂的雙手;虎口處皆隱約可見起着一層繭子;這個位置起的這些繭子,絕對不會是做粗活所留下的。
能夠跟隨在皇后身邊出入皇宮的宮女,又豈會是一般的粗使僕從;也就是說,眼下所見,人人身上都懷着武功。
少女嘴角微微動了動,眸底有寒光隱隱流轉。
皇后這是打算用武力將她綁上馬車往東晟送麼?
“東方姑娘;你該知道,本宮這次來,對你——並沒有任何惡意;太子……你也看到了,陛下對你頗有微辭;本宮想,你也不希望看到太子夾在中間爲難吧?”
寧楚被那老皇帝捏成了夾心餅乾?
東方語心中一動,眸光閃閃裡隱約飛過一抹深思。
難道寧楚這些天怪異的舉動,跟皇帝暗中下了什麼命令有關?
這個命令,還是要讓寧楚對她做出什麼恩將仇報之舉;所以寧楚看她的時候,眼神纔會充滿痛苦與掙扎。
東方語擡眸,目光閃亮地盯着皇后;可她看皇后的神態,皇帝似乎並沒有爲難寧楚之舉;難道是皇后與皇帝之間達成了什麼秘密協議?
不過,無論如何,不管是皇帝還是皇后;這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都不會對寧楚不利就是。
既然如此;她留在蛟玥似乎還真的變成不那麼重要了。
皇帝的情況,只要陸院首按照她的方法,大概勉強還可維持月餘的生命;而她再留下,也不能延長他的性命;也不能再改變什麼。
皇后見她沉默,也不催促,只安靜佇立在她對面,靜靜等候她的答覆。
皇后相信,以東方語的聰慧;最後一定答應現在離去的。
東方語在心裡將所有可能又考慮了一遍;最後,她覺得她去與留,對寧楚來說,真的不那麼重要;或許她現在離去,對寧楚反而更好。
她打定主意,心裡微微有些歉意涌上;這樣不辭而別,實在有些愧負寧楚。
“皇后娘娘,民女相信,你一定不會做一些對太子不利的事情。”她說着,懶洋洋一笑,目光流麗如許,笑意明豔如花,眼神清澈中透着了悟,又似是暗中提醒皇后什麼,“民女叨擾多時,如今想想,確實也該回家去,免得父親牽掛。”
“本宮知道,東方姑娘歷來是個好姑娘。”皇后淺淺一笑,笑意和實,沒有了往昔的迷離感。
她笑意溫軟裡,微微還透出鬆口氣的意味。
東方語見狀,只淡淡挑了挑眉。
“那麼,請皇后娘娘允許民女先進去收拾行裝。”
“東方姑娘請。”皇后一笑,十分客氣地對東方語作出了請的手勢,她沒有跟着進屋,卻在內院外站着,準備靜候東方語大駕。
東方語微微笑了笑,眉宇流轉着隱隱涼意;便也不推辭;轉身走了進去。
收拾行裝,也不過是幾套衣裳的事;這用不了幾分鐘;她進屋,不過是想留一封告別信給寧楚而已。
不當面告辭;起碼也得留書一封。
東方語斟酌良久,白紙揉了一張又一張;到最後,終於還是將滿腹的話都略了過,而只留幾句平常的道別。
她留書的時候,已讓夏雪到旁邊將實情說與了墨白知道。
過了兩刻鐘。
皇后看見那風姿卓然的絕色少女笑眯眯自屋內走出來。
至於那冷漠飄逸得跟謫仙一樣的白衣男子;皇后十分知趣地將那人當成了透明的不存在。
這個時候,墨白的身份;她知或不知,於她已無礙。
東方語與墨白一同上了皇后那輛馬車;那是皇后精心爲他們準備的馬車;雖然沒有之前寧楚所準備的那輛那樣舒適奢華;卻也是不錯的。
皇后看着馬車載着那少女一路駛出了城門,往東晟方向而去;她長長鬆了口氣,才終於緩緩回頭;準備回宮去。
梅約,本宮能爲你女兒所做的,也就這麼多了;希望你在天有靈,能保祐她一路平安回到東晟。
兩個時辰後,建安殿。
“啓稟陛下,奴才已經查實了她的身份。”
單膝跪在龍榻前的侍衛,線條筆直,姿勢挺拔。
皇帝淡漠地瞟他一眼,冷冷吐字:“說。”
“奴才掌握的所有證據都表明,她就是梅約唯一的親生女兒。”
“什麼,這竟然是真的?”
皇帝沉默了一會,眉頭皺成了川字,黯淡眼睛裡有冷光不住閃爍。
“去,馬上將她宣進宮來見朕。”
“陛下,這……恐怕不能!”
“嗯?”皇帝一聲鼻腔的反問,表明他的極度不悅。
“據線報,皇后娘娘在兩個時辰前曾去過太子府;皇后娘娘走後;連同她也失去了蹤影。”
皇帝似是怔了下,隨即垂下沉沉眼皮,從齒縫裡緩緩擠出幾個字:“文秋鳳!你好!”
“立刻派人去追;兩個時辰,她頂多出了華京,剛到京郊而已,一定要將她給朕帶回到這來。”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