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的庭院中,綠樹環繞,環境清幽。白色悍馬停在車場,裴厲淵下了車,手中提着個包,徑直走向三樓的加護病房區域。這裡屬於重症監護區,病房數量不多,每間都是加護病房,不隨便讓家屬探視。裴厲淵站在樓梯口,一眼就見到前方左手第二間病房外,站着兩名黑衣保鏢。
自從御箏住院後,御兆錫派人過來早晚守候,片刻不離。裴厲淵勾了勾脣,他知道這樣嚴守就是爲了對付他。此時正值護士交接換班時間,裴厲淵掃了眼周圍情況,提着包走進衛生間。大概五分鐘後,衛生間的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醫生。男人微微低着頭,臉上帶着口罩,邁步走向前方的病房。守在病房外的保鏢看到有人過來,下意識伸手擋住門。
“查房。”裴厲淵聲音壓的很低。
保鏢們銳利的眼眸盯着面前的男人打量,他帶着口罩看不清模樣,那雙眸子分外黑亮。往常這個時候確實有醫生護士過來巡查,保鏢側開身,並且將病房的門推開,裴厲淵順利進去。
緊提着的心鬆了鬆,裴厲淵單手插兜,走到牀前。男人高大的身影籠罩在病牀前,徹底阻擋住門外保鏢們的視線。躺在病牀中的人用過藥後又睡着,身上還有部分監控儀器沒有卸掉,手臂和腿部的石膏高高腫起。裴厲淵呼吸狠狠一滯,那天手術後他都沒敢仔細看,今天這樣近距離看到全身滿傷痕的御箏,他整顆心都疼起來。
傷到這麼多地方,一定很疼很疼。
“箏箏。”
男人聲音極輕,摘下臉上的口罩,伸手觸上御箏的手臂。因爲每天都需要輸液,御箏原本白皙的手臂泛起很多青紫,還有細小的針孔。裴厲淵再度深吸口氣,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他想起連憶晨那天說的話,目光忍不住落在御箏的小腹處,漸漸眼眶紅潤。那裡曾經孕育過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只可惜他們毫不知情,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跟他打一聲招呼,他就那樣悄無聲息的離開。
裴厲淵低下頭,緊緊握住御箏的手,也許是他力氣太大,還在沉睡中的人,不自覺發出小小的呻吟。
“唔。”
聽到她的聲音,裴厲淵立刻鬆開手,俯下身抵在她的面前,“箏箏,你醒了嗎?”
御箏並沒甦醒過來,依舊昏睡。最近用藥量比較大,她每天幾乎都在昏睡,有時候也會發出這種呻吟聲,那就表示她的傷很痛。醫生說她全身多處骨折,即便用藥,痛感依舊會很明顯。
走廊傳來腳步聲,緊接着病房的門再度被人推開。端着藥盤的小護士進來,按時過來爲病人換藥。護士端着藥盤走到牀前,側目盯着身邊英俊的男人,立刻笑道:“你是新來的實習醫生嗎?”
裴厲淵聽到有人說話,恍然回過神來。他立刻將口罩帶上,點了點頭。
“哦,我就說沒見過你呀,”小護士動作麻利的解開紗布,先用消毒棉球擦拭御箏的傷口,一邊說一邊開始上藥,“這層病房都是吳醫生負責,你來實習也是跟着吳醫生嗎?”
裴厲淵瞅着護士手裡的動作,下意識開口,“輕一點,別弄疼她。”
護士彎下腰,將藥膏均勻的塗在傷口,笑道:“放心吧,我技術很好的,大家都說我手法輕,換藥打針都不疼。”
御箏一直安靜的睡着,沒有蹙眉或者呻吟,說明這個護士手法真的不錯。他暗暗鬆了口氣,轉過身準備離開。
“喂!”
護士還在包紮傷口,眼見他要離開,忙追問道:“你負責哪個區病房?”
裴厲淵腳步微頓,並沒有回答,拉開門走出去。他僞裝的不算好,若是時間久了,必然會被人發現。眼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小護士不禁撇撇嘴,失落的低下頭。不過很快她又想到什麼,愉悅的笑起來。這麼帥又這麼冷的男醫生,八成是外科的,她等下過去找找。
盥洗臺前,嘩嘩的水聲不斷。男人雙手撐在白瓷盆邊,原本銳利黑沉的眼眸此時黯淡無光,他掬起冷水洗洗臉,擡頭望着鏡中眼眶泛紅的自己,不期然笑了笑。
裴厲淵,你真是個混蛋!
醫院走廊不時有值班護士走過,衛生間的門一開一合,裴厲淵提着包出來,垂下臉沿着側面樓梯快速下樓。不久,那輛白色悍馬便駛出醫院大門。
盛夏的御苑,綠樹成蔭,樹幹粗圓的銀杏樹遮天蔽日。御兆錫站在窗口,雙手插兜望向遠處,直到有人敲門,“御少。”
“進來。”
御兆錫轉過身,助理將一個牛皮紙袋放在他的面前,“這是匡玉最近的情況,他好像正在準備出國。”
“出國?”御兆錫劍眉緊蹙,打開袋子看到信息後,再度沉下臉。如果匡玉打算帶着御雍離開,必然要出國,可他手裡沒有御雍的證件,想要帶他走並不容易。
“繼續盯。”御兆錫斂下眉,低低笑起來。
稍後,御兆錫開車來到公司。他推開辦公室的門進去,莊乾美滋滋朝他看過來,得意的邀功,“哥,東西搞到了。”
“速度倒是不慢。”
“那是。”
莊乾抿脣笑了笑,掏出個透明小袋子遞給他,“也不看看是誰出手,爺對付女人上至十八歲下至八十歲,還沒有搞不定的!”
御兆錫拿過袋子,那裡面有一根黑色頭髮,“沒有引起他的懷疑
,“沒有引起他的懷疑吧?”
“絕對沒有。”莊乾信誓旦旦的保證,“匡玉他們家小女傭挺可愛的,我都沒費什麼勁,不過給她一筆錢,搞到匡玉一根頭髮很容易。”
御兆錫同樣也掏出一個透明袋子,裡面也有跟頭髮。他把兩個袋子一起交給莊乾,笑道:“好,快去驗。”
“跟誰驗啊?”莊乾瞅着手裡這兩個袋子,好奇的問。
男人冷冷瞥他眼,莊乾立刻撇撇嘴,無奈道:“好吧,我送去化驗。”
“三天內給我結果。”御兆錫吩咐。
莊乾點點頭,帶着東西轉身離開。
辦公桌後的黑色轉椅中,御兆錫完美的臉龐冷峻。那兩個袋子裡,分別裝着匡玉和御雍的頭髮,他需要再做一次DNA檢測證明。雖然前面種種跡象都表明,匡玉極爲可能是御雍的父親,但這件事關係到媽媽的名聲,他必須要千真萬確的證據!
目前確定御雍在匡玉手裡,御兆錫倒是鬆了口氣。現在御雍身世暴露,如果讓他呆在御家只能危機四伏,如今倒是安全些。
可是……
只要想起來御雍有可能就是匡玉的兒子,御兆錫心裡就悶悶的難受。媽,雖然所有人都說你背叛了御家,背叛了爸爸,可在我的心裡,永遠都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傍晚,傭人小跑來到書房告訴匡玉,御雍早飯午飯都沒有吃,現在晚飯依舊不肯動。匡玉蹙起眉,走到他的臥室。落地窗前,御雍呆呆坐在地毯上,面向前方。匡玉走到他的身邊蹲下,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慢慢發覺他眼睛盯着的地方,竟是御苑的方向。
“御雍,爲什麼不吃飯?”
匡玉聲音溫和,御雍仰着小腦袋,一動不動保持同樣的姿勢,眼睛直勾勾望着那處。他不回答,臉上也沒任何表情,令人無從下手。
匡玉無奈的嘆了口氣,掌心剛落在他的肩膀,御雍立刻皺眉叫起來,“啊!”
他一叫,匡玉下意識縮回手,“別激動。”
自閉症的孩子最容易情緒失控,匡玉轉身吩咐傭人,道:“去請醫生過來。”
“是。”
窗外的夕陽漸落,遠遠那片緋色異常美麗。匡玉盯着那抹殘陽,微微有些失神,直到身邊的人嘴裡反覆低喃,“錫錫,錫錫……”
“你在說什麼?”
匡玉試探着拿過來紙筆,沒想到御雍竟然接過去。他把本子攤開,握着筆工工整整在紙上寫出兩個清晰的字跡。
錫錫。
男人看到御雍寫出的字跡,驚訝不已。明明從沒上過學,可御雍的字寫出來特別漂亮,甚至能夠超過很多成人。讀着白紙上那兩個字,匡玉逐漸明白過來。錫錫,御兆錫。
“你想回去?”匡玉抿脣開口,御雍咻的擡起頭,望向他的眼睛。
此時御雍眼底的神色,如同匡玉第一天把他帶回家那時的純澈。匡玉悠悠嘆了口氣,再次試探的擡起手,將掌心落在他的肩膀。這一次,御雍沒再尖叫。
他畢竟還是孩子,多年來又被御兆錫藏着掖着,並不懂得人心險惡。縱然御兆錫有心給他庇佑,可御雍揹負着那樣的出身,御家的其他人怎麼可能放過他?
匡玉黯然嘆息,當年他曾經答應過寇沅,要帶他們離開。因爲他的失約,寇沅已經喪命,難道他還要眼睜睜再次看到御雍喪命嗎?
不可以!心中的念頭堅定,匡玉不能再讓御雍有事,否則他怎麼對得起寇沅?
不多時候,匡玉誘哄御雍吃下晚飯。用過晚飯後,御雍的脾氣又變的暴躁。這種自閉症孩童很容易出現情緒波動,醫生給御雍打了針,針劑裡面有安定的藥效。
鬧騰半天的御雍終於漸漸合上眼睛,匡玉幫他將被子掖好,眼神溫柔的守在牀邊。那天發現御雍偷偷打電話,他雖及時阻止,但電話終究還是撥出去了。電話應該是打給御兆錫,匡玉並不確定對方是否聽到,但他心裡明白,帶御雍離開已是刻不容緩,必須要儘快想辦法。
別墅內一片幽靜,匡玉抿脣站在窗前,聽着夏夜裡蟬鳴,心頭滋味苦澀。若是十年前,他在離開時能夠預料到是一場陰謀,他死活都會帶着寇沅一起走,那也不至於讓她最終慘死!垂在身側的雙手狠狠收緊,匡玉盯着夜空皎潔的明月,眼底的神情清冷下來。他答應寇沅沒有做到的事,這一次對御雍絕不食言。
名海市與安城相距幾百公里,開車三個多小時就能趕到。連憶晨站在傅家大宅的客廳窗前,遠遠看着花園裡追跑嬉戲的人影,嘴角也跟着上揚。
“御太太,站在窗口累不累?”
問話的人是傅晉臣的母親,連憶晨忙轉過身,禮貌的笑了笑,“我沒事,謝謝伯母關心。”
兒子兒媳突然接到家裡一位貴客,全家都對連憶晨客客氣氣,照顧周到。簡單叮囑兩句,傅晉臣的母親便走進廚房,幫着傭人們準備早餐。
“哥哥,你來追我呀。”
“傅寶寶,有本事你別往爸爸身後躲!”
“哈哈哈,哥哥,哈哈哈……”
幾乎每天清晨,花園裡都會上演這幕場面。連憶晨看得津津有味,傅寶寶古靈精怪,把爸爸和哥哥耍的團團轉。
“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
沐良下樓走過來,連憶晨對她搖搖頭,笑道:“沒有,我喜歡看他們玩。”
們玩。”
“我們家傅晉臣哪裡都好,就是寵孩子這毛病叫人頭疼。兒子他寵,女兒更寵,孩子們面前他總是充好人,壞人都讓我做了。”沐良忍不住跟她抱怨,連憶晨聽的眼睛眯起來。
她伸手輕柔落向小腹,腦海裡幻想着以後他們的孩子出生後,御兆錫會不會也這樣寵愛?又或者,他願意扮演嚴父?
“媽媽。”
遊戲時間結束,兒子滿頭大汗跑過來。沐良一把摟住兒子,輕嘆道:“果果,怎麼又玩這麼瘋?滿頭都是汗,容易感冒。”
連憶晨站在沐良身後,看到她溫柔的爲兒子擦拭汗水,眼睛都跟着亮起來。傅果果眨巴着那對黑亮的眼睛,甜甜喊人,“阿姨早。”
“果果早。”連憶晨微微彎下腰,跟傅果果目光平視,“今天是你贏了,還是妹妹贏了?”
“呃……”
傅果果皺着小眉頭,回答的很有水平,“是我讓着她,她才能贏。”
噗!
連憶晨忍俊不禁,傅家這對小兄妹,真是太可愛了。
剛剛進門的傅寶寶聽見哥哥的話,立刻轉身望向傅晉臣,“爸爸,哥哥說是他讓寶寶贏的,寶寶不服氣,明明寶寶跑的就沒有果果快。”
傅晉臣撇撇嘴,彎腰蹲在女兒面前,考慮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女兒,他若是回答偏差,隨時可能引發一場哭戰。
“好了,洗手吃飯。”
關鍵時刻,傅晉臣的母親出來發話,傅晉臣頓時鬆了口氣,“奶奶準備好早餐了,果果帶妹妹去洗手。”
傅果果拉着妹妹的小手,兩人邊走邊爭論。
“哥哥跑的慢,寶寶跑的快。”
“你才跑的慢呢,明明是我快。”
“我快,我快!”
“傅寶寶,你再說我就不讓錢必跟你玩了。”
“唔!”
傅寶寶委屈的閉嘴,哥哥竟然用她的小竹馬來要挾?好吧,那她就妥協一次。
眼見這對兄妹漸漸走遠,連憶晨又聽着他們的對話,不禁輕笑出聲。真的特別可愛,她都好期待自己肚子裡的寶寶,到底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如果男孩子像果果這樣睿智沉穩,女孩子像寶寶這般古靈精怪,多麼幸福。
早餐品種豐富,連憶晨懷有身孕,自然更是傅家照顧的重點對象。沐良將所有符合她口味的食物都拿過來,不住勸她,“多吃點,晨晨你太瘦了。”
“對啊御太太。”傅寶寶嘴裡咬着香腸,眨着黑亮的眼睛瞅過來,“如果御太太太瘦了,肚子裡的小寶寶就會捱餓,小寶寶捱餓的話,以後就不能長高高,也不能像寶寶這麼漂亮咯!”
“咳咳——”
連憶晨被嗆了下,沐良急忙抽出紙巾遞給她,關心道:“沒事吧?”
“沒有。”連憶晨擦了擦嘴,擡起的視線裡染着滿滿的笑。她忍不住擡手摸了摸傅寶寶白嫩的小臉蛋,心想難怪御兆錫昨晚打電話還要跟她說幾句話,這孩子太耐人了。
沐良無奈的抱緊女兒,低頭輕聲訓斥,“你不能喊御太太,要叫阿姨。”
“唔。”傅寶寶又咬了口香腸,在媽媽柔軟的懷抱裡仰起頭,“阿姨就是御太太呀,昨晚爸爸還說阿姨是御乾爹的肉肉,媽媽是爸爸的心肝。”
將嘴裡的香腸嚥下去,傅寶寶突然坐直身體,模仿起某人的語氣。
“心肝,我們好久都沒有生過孩子了,再生一個吧。”
“傅晉臣,想生你自己生去!”
“心肝,生孩子這種事總要一起呀,來吧,我們今晚就造人……”
噗——
傅晉臣一口牛奶噴出來,無比怨念的瞪着女兒。傅寶寶,你又敢偷聽?
餐桌上氣氛莫名尷尬,沐良額頭兩邊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些話傅寶寶竟然能夠一字不漏的都記住,這孩子真是……
“媽媽,什麼叫造人?”傅寶寶突然又問。
傅果果咂咂嘴,一臉鄙視的回答:“造人就是我們又多一個弟弟或者妹妹。”
“呀!”傅寶寶驚訝的瞪大眼睛。
對面的傅太太徹底聽不下去了,她伸手抱起孫女摟在懷裡,轉身狠狠瞪了眼兒子算是警告,“寶寶乖,跟奶奶去樓上看電視?”
“好啊,寶寶要看小黃人。”傅太太抿脣笑了笑,抱起傅寶寶上樓。傅果果自然也被奶奶帶走,這些話題怎麼可能讓孩子聽到。
“咳咳!”
這次輪到傅晉臣面有難色,不自然的咳嗽了聲,“寶寶總是語出驚人,你習慣就好。”
連憶晨忍住笑,並沒有生氣,“寶寶太可愛了。”
對面椅子裡,沐良臉色火燒,憤然的瞪着傅晉臣。看吧,又丟臉了吧,這一切事情都是傅晉臣搞出來的!
嗡嗡——
桌上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連憶晨看到號碼,立刻起身告辭上樓。每天早晚都要通電話,這是連憶晨離開安城以後,每天跟御兆錫保持的習慣。
“吃早餐了嗎?”
“吃了很多。”
連憶晨關上臥室的門,非常珍惜同他說話的時間。雖然他們相距並不遠,但因爲御兆錫身處的環境,他們暫時不能見面。
“今天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嗎?”
說起好玩的事,連憶晨自然就想到剛剛那一幕。她坐在牀邊,把剛剛傅寶寶的行爲原本講
行爲原本講出來,自己笑得前仰後合,“老公,你說寶寶是不是很可愛?”
“是。”御兆錫同樣彎起脣,語氣溫柔下來,“你和寶寶都很好嗎?”
“嗯。”
連憶晨握着手機,重重點頭,“我們都很好,傅家的人對我太照顧了,你不需要擔心我,只要辦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頓了下,她彎起脣,道:“老公,等你來接我。”
“好。”
御兆錫隔着話筒,輕輕吻了下,“等我。”
早上十點鐘,雲深準時召開董事會。所有股東們一一到場,頂層大會議室的門打開,居中的椅子空置,並不見連憶晨的身影。
葉原不斷看錶,起身將金曼拉到邊上,“晨晨怎麼還沒來?”
連憶晨離開安城這件事,公司裡只有金曼一人事先知曉。她低頭覆在葉原耳邊說了幾句話,葉原怔了怔,隨後臉色沉靜的回到座位。
眼見葉原跟金曼私底下有話,御天鳴立時警覺。他瞥向身邊的男人,壓低聲音問:“你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裴厲淵手指攥着一根菸,明顯心不在焉,“什麼?你說什麼?”
望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御天鳴瞬間沉下臉。
大概二十分鐘後,會議室的大門再度打開。走進來的男人上半身穿着白色襯衫,下身黑色西褲,那張完美的臉龐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御少!”
股東們一片沸騰,雲深集團股東大會,御兆錫出現做什麼?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會議桌前,頓時令衆人驚訝不已。金曼配合的走上前,竟然主動伸手幫他拉開椅子,笑吟吟殷勤道:“御總請坐。”
“謝謝。”
御總?!
衆人再度驚訝萬分,怎麼御兆錫又變成御總了?他竟然坐在連憶晨的位置上,而從開始到現在,連憶晨都沒有出現!
“大家好。”
御兆錫單手抵着下顎,輕笑的眼眸中透着幾絲溫柔。衆人看得愣住,這眼神……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消受的起啊。
“從今天起,連憶晨名下所有的雲深股權都委託於我。”
他上半身靠着轉椅,道:“也就是說,雲深最大的股東是我。”
“胡說!”
有股東瞬間拍了桌子,御兆錫招招手,金曼立刻吩咐助理將股權轉讓書的複印件分發下去,依次擺放在股東們面前。
“什麼?”
“這怎麼可以?”
“連憶晨竟然把全部股東都轉給御少,這不是把咱們雲深拱手送給御氏嗎?”
四周一片吵鬧聲,御天鳴黑眸眯了眯。御兆錫半路殺出來,這是想要跟他爭奪雲深的所有權?他又想邀功,搶在他之前拿下雲深交給爸爸?
裴厲淵看到那份股權轉讓書,眼底的神情似乎很平靜。他只是從頭看到尾,俊臉始終沒有太大的起伏。
“不會拱手送給御氏。”
主位上的男人笑着開口,道:“這些股權雖然在我名下,但跟御氏半點關係都沒有,我不會把雲深跟御氏牽扯在一起。”
“啊!”
衆人再次被驚呆,這又是什麼意思?御兆錫拿到雲深大部分股權竟然不吞併,這麼好的機會,他竟然放棄?
這次股東大會的內容,原本要選舉連憶晨能否繼續留任雲深集團總裁的位置,可御兆錫突然接替股權,衆人完全始料不及。投票結果變成平分,很多人並不敢輕易得罪御家,雖然御兆錫說雲深不會歸爲御氏,但商場中的事情變數太多。第一次股東大會沒有投票得出結果,只能再次召開股東大會。十天以後的股東大會,將再次投票選擇集團的最高決策人。
散會後,裴厲淵先回辦公室交代好助理工作,隨後便駕車離開集團。他將車開到江邊,遠遠瞧見御天鳴倚在車前吸菸。
“大少。”
御天鳴抽出一根菸遞給他,兩人並肩站在江邊。江面緩緩有貨輪駛過,嗡嗡的汽笛聲不時飄來。御天鳴抿起脣,沉聲道:“你儘快把股份轉給我,看起來御兆錫想要搶在我們前面行動。”
香菸的霧氣縈繞在周圍,裴厲淵眯了眯眼,盯着忽明忽暗的火星,淡淡一笑,“連憶晨把股權都轉給御兆錫,我們誰都沒有料到。”
御天鳴警惕的蹙起眉,“你反悔了?”
“不是反悔,而是擔心。”裴厲淵手中夾着煙,薄脣彎起的弧度凜冽,“畢竟你們都姓御,怎麼說也是兄弟。如果我把股份轉給你,到時候你們兄弟連手,那雲深就徹底屬於你們御家了。”
聽到他的話,御天鳴不禁笑了笑,掌心在他肩頭輕拍,“厲淵,你想的太多了,我不會跟御兆錫連手的。”
這話並不能打動裴厲淵,他依舊吸着手中的煙。半響將菸蒂丟在地上,擡起臉來,“大少,你的話,我可以相信嗎?”
“呵呵……”
御天鳴忽然發笑,漆黑的眸子裡染着幾許陰霾,“你還有選擇的權利嗎?裴厲淵,你別忘記了,御箏這筆帳我們御家還沒跟你算?!”
江邊吹來的風有些潮溼,裴厲淵單手插兜,驀然笑出聲,“既然如此,那大少就讓人準備合同吧,準備好通知我。”
須臾,白色悍馬消失在江邊。御天鳴望着江面慢慢泛起的白霧,扶着圍欄的五指一根根收緊。拿到雲深交給爸爸,這是他唯一的出路
唯一的出路。
午後陽光燥熱,院子裡知了聲吵人。二樓書房內,一片涼爽,御兆錫推門進去時,御坤正坐在桌前,低頭認真的雕刻印章。
“爸。”御兆錫走到桌前,規規矩矩的喊人。
御坤帶着眼鏡,頭也沒擡,沉聲道:“坐吧。”
桌面擺放着幾塊石料,都是御坤最近新收集到的,準備用來雕刻印章。他手中攥着的這塊就是上好的田黃石,石頭本身色澤深黃,泛着珍珠般的光澤。大家聽說他要用這塊雕印章,紛紛勸阻,上百萬一塊田黃卻只被他用來雕刻成一枚小小的印章,太過浪費奢侈。
可御坤沒有聽從大家的勸告,這日午後便坐在書房裡,任性的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雕刻。世間所有物件都有價,唯獨喜歡兩字無價。
無論這東西貴賤,重在他喜歡,那就是無價寶。
“什麼事?”
御坤依舊專注的盯着刻章,御兆錫拉開椅子坐下,將他帶來的資料袋放在父親面前,“媽媽當年的事情跟連少顯無關,御雍的父親並不是他。”
既然御雍的身世已經鬧開,那就索性就攤牌吧。御兆錫拿出連少顯與御雍的DNA檢測對比報告,想要勸說父親不要再對雲深報復。
“怎麼,你查到那個男人了?”御坤手中的刻刀一頓,繼而挑眉看向兒子。
御兆錫瞬間明白過來,“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御雍不是連少顯的兒子?”
輕輕放下手中的刻刀,御坤仰起頭,冷峻的眼眸噙着幾絲笑,“如果他是,那我就不會單單只是要雲深而已了。”
御兆錫心尖一沉。
“當年連少顯怕事,沒有帶你媽媽出城,我想要一個雲深,不是便宜他了嗎?”寶藍色的真絲手帕浸溼後,御坤輕擦手指。
“爸。”
御兆錫沉下臉,反駁道:“這件事跟連少顯真的沒有關係,跟晨晨更沒有關係。連家並不知道媽媽是誰,他們沒有參與過當年的事情!”
“兆錫。”
御坤驀然沉下臉,神情瞬間變的陰霾,“當年所有跟這件事有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如果連少顯那晚可以把你媽媽送走,也許她……”
也許?
御兆錫不自覺低下頭,這世上就是沒有也許。
“找到那個男人了嗎?”御坤猛然提問,御兆錫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還沒有。”
他不能再此時告訴父親,因爲御雍在匡玉手中,他必須要保證御雍的安全。
“雲深算是一個條件,你跟天鳴誰先把雲深交給我,這個家我就交給誰!”御坤的態度依舊不變,御兆錫沒有再說。
他知道,自己改變不了父親的決定。
書房的門再度關上,御坤重新戴上眼鏡,低頭繼續雕刻印章。隨着他的刻刀一筆一畫的落下,沅字的筆畫逐漸清晰。當年她的手帕上就是繡着這個字,他覺得好看,便多看了一眼。
沅沅,也許那時我不應該多看這一眼。
……
“啊!”
深夜裡,忽然驚醒的女人臉色煞白,驚恐的眸子裡滿是恐懼。
咯吱——
臥室木門被人推開,榮芝擁着被子驚懼的轉過頭,“誰?”
“是我,榮芝太太。”舒霞披着外套推門進來,手中還端着一杯牛奶。她先把燈打開,見到榮芝蒼白的面容,擡腳走到她的身邊,“又做噩夢了嗎?”
“我口渴。”榮芝斂下眉,驚魂未定。
舒霞把溫熱的牛奶遞給她,安撫道:“喝點牛奶吧,聽說這個安神。”
榮芝接過去喝了口,立刻問她,“我沒有吵醒老太太吧?”
“沒有,”舒霞笑了笑,“老太太住在北屋,距離遠着呢。”
那就好。
榮芝暗暗鬆了口氣,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一點多了,“天鳴還沒回來?”
“沒有。”舒霞搖頭,如實道:“估計今晚大少爺不會回來了。”
素西堂內冷颼颼,榮芝將空杯子交給她,拉高被子蓋住肩膀。如果不是最近常常噩夢纏身,一個人住在家裡害怕,她纔不願意住在這裡。原本就是祠堂,此時榮芝更加感覺陰森。
“榮芝太太,你早點睡吧。”舒霞起身往外走,榮芝蹙起眉,“不要關燈。”
舒霞手指一頓,沒有去碰開關,關門後離開。
臥室面積雖然不大,但一個人睡依舊空曠。榮芝再也沒有睡意,她靠在牀頭,慢慢又回想起那些陳年往事。當初她抱着只有一歲的天鳴出現在御苑內,原本信心滿滿,可在見到寇沅那副淡然的模樣後,頓覺失落。沒有她預想的爭鋒吃醋,更沒有那些女人的打打鬧鬧,甚至寇沅淡漠到連一個兇惡的眼神都沒有留給她。每次她們見面,她總是一副很客氣的模樣。好像那站在她面前的女人,並不是跟她爭奪丈夫的情敵,她就是能把每個女人都無法忍受的憤怒,表現到漠然。
沒有怒火,沒有嫉妒,什麼都沒有。
榮芝怎麼都沒有想到,寇沅給她的竟然是這樣的迴應。可就是一個看似與世無爭,心懷大度的女人,卻暗藏着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狠毒。她從不在御坤面前哭鬧,卻只用一句輕飄飄的話,永遠將他們母子阻隔在御苑那兩扇大門之外,永遠都不給她的兒子,留下半點機會。這個狠毒的女人,她表面僞裝成溫柔大度的女子,背
的女子,背後卻使絆子、下毒手,讓天鳴永遠只能揹負着私生子的名聲,永遠不讓她們母子名正言順。
榮芝恨,特別恨特別恨。即使寇沅已經不在了,可她心底的那份恨意卻變的更深。因爲她死了,御坤永遠都把她放在心裡。可她窮盡一生,耗費掉這輩子所有最美好的時光,還是不能踏進御苑半步!
“哼……”
榮芝冷冷勾起脣,她就想不明白,一個心裡藏着別的男人的女人,御坤到底喜歡她什麼?
倒是她這一生,終日都活在痛苦中,她心中滿滿的怨恨積壓,怎麼能不恨?!
下午兩點,御兆錫開車來到醫院。今天出化驗結果,他沒有讓莊乾過來,親自跑一趟來拿檢測結果。也許心中太過彷徨,所以他站在醫生辦公室外時,好看的劍眉緊蹙。
護士取來一個密封的檔案袋,醫生拿過後放在御兆錫的面前,道:“御少,這是您要的DNA檢測結果。”
面前這個素白的袋子,好像什麼恐怖毒藥,御兆錫不敢隨便觸碰。緩和許久,他才伸手撕開密封口,取出裡面的化驗結果單。前面種種數值他都掠過,直接將視線落在最後的結果上。
非父子那三個字映入眼簾,御兆錫眼角的神情霎時沉下去。他握緊手中的檢測結果,質問道:“這個結果會不會出錯?”
“不會。”醫生極爲肯定的回答,“我們經過嚴密的檢測方法,在將近五年的測試中從未出過半點差錯……”
御兆錫擡手製止醫生後面的話,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俊臉陰霾,聲音漸漸冷冽下來,“幫我再另外檢測一份DNA。”
“好的。”
走出醫生辦公室,御兆錫低頭上樓,來到三樓的加護病房。保鏢們恪盡職守,見到他來,紛紛低下頭,“御少。”
御兆錫點點頭,推開病房的門進去。護士不久前剛給御箏打過針,她這會兒又昏昏沉沉的睡着。拉開椅子坐在牀前,他黑沉的眸子有明顯的黯然。
“箏箏。”御兆錫輕輕握住御箏微涼的手指,完美的五官隱藏在暗影中,瞬間被勾畫的更加深邃,“也許我們都錯了。”
他獨自低喃,那雙雋黑的眼眸盯着御箏蒼白的臉頰,心底的滋味複雜。
三天後,御兆錫再次來到醫院。醫生將另外一份DNA檢測報告交給他,“御少你看,這份檢測中證實您與您相檢的人,爲親兄弟,並且你們爲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同父同母!”御兆錫腦袋嗡響起來,有什麼東西不斷在他耳邊炸開,“你怎麼能夠肯定我們同父同母?”
醫生含笑推了推眼睛,擺着一副專家的架勢,“我特別查過你們的Y染色體基因,結果不出意料,證實你們同父。”
垂在身側五指瞬間收緊,直到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御兆錫健碩的胸膛不斷起伏,雖然那天他心中已有猜測,但今天親耳聽到醫生的話,他內心依舊無法抑制這種震撼。
原來御雍……根本就是御家的孩子?!
傍晚的御苑紅燈高懸,遠遠看過來,半邊山脊都被染紅。司機將車停在院前,冉漾提着大包小包下車,無精打采的跨進大門。這座豪華庭院,清冷蕭瑟。御雍死了,御箏跳樓重傷,如果可以,她情願逃走。可惜御坤不點頭,縱然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而且她一個人跑了,家裡還有父母兄妹。
重重地嘆了口氣,冉漾忽然有些同情起寇沅來。雖然當年的那段御家往事,她並不是很清楚,但寇沅是不是也有過這樣的無奈與絕望呢?
“冉小姐。”傭人看到她進門,恭敬的打招呼。
冉漾敷衍的點點頭,眼角餘光掃到後院中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禁驚喜道:“御兆錫回來了嗎?”
“是,少爺回來了。”
擡手把手裡的東西交給傭人,冉漾笑着轉身跑向後院。湖邊的遮陽傘下,御兆錫正把手伸進魚桶裡,耐心的餵養他的那對天鵝。再過不久白糯米就要生產,御兆錫最近吩咐家裡人要特別餵養。黑珍珠時刻守護在愛妻身邊,可見這對天鵝夫妻感情良好。
“御兆錫。”
冉漾一路小跑過來,御兆錫見到是她,微微一笑。
“御箏怎麼樣?”每次看到他,冉漾都很緊張,卻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御兆錫將手裡的魚丟出去,黑珍珠叼住後遊向白糯米,“嘎嘎!”
“情況還算不錯,醫生說下週用藥量逐漸減少,御箏就會清醒過來。”
“那就好。”
自從御箏出事後,御苑更是籠罩在愁雲慘淡中。遠處夕陽漸漸落盡,御苑中一盞盞紅燈亮起。御兆錫雙手插兜站在湖邊,看到黑珍珠和白糯米交頸嬉戲的模樣,心底霎時涌起幾分羨慕。
這個時間,傅家應該也開晚飯了吧?不知道晨晨吃的多不多?孕吐症狀是否減輕?肚子裡的寶寶今天鬧騰沒有?
“那個……”
身邊的人呆愣愣瞅着某處,但嘴角的笑容卻異常溫柔。冉漾瞥見御兆錫眼底升騰起的那抹暖意,明知不是爲她,卻依舊被感動。
他一定正在想念他的愛人。
冉漾失落的低下頭,能夠被他愛的人,肯定會很幸福。
“有事嗎?”御兆錫收回神遊的思緒,冉漾也收起愛戀的目光,僞裝上淡然的神情,“最近家裡發生很多事
發生很多事,更加顯得冷清了。”
既然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他的愛,冉漾想,她就把自己那份感情永遠埋藏在心底。那就好比是她自己私藏的一個小秘密,放在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角落。哪天她疲憊不堪時,便把這個小秘密拿出來自己欣賞,然後她就又可以滿血復活。
家裡接二連三發生變故,確實氣氛壓抑。御兆錫嘆了口氣,笑道:“你後悔住進御苑了嗎?”
“早就後悔了。”冉漾自嘲的笑了笑,“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愚蠢的決定。”
榮華富貴縱然人人嚮往,可如果失去自我,再多的珠寶金錢又有什麼意義?
聽到她這麼真實的回答,御兆錫倒是沒有生氣。是啊,這座院子,多少人都想擠入,甚至包括御天鳴母子,可到頭來,住在這裡面的人,卻沒有人願意呆在這冰冷無情的地方。
也許這就是人生,‘覬覦’它就是一種毒,不經意間深入骨髓,讓人無藥可救。
“好像開飯了。”冉漾轉頭往客廳掃了眼,看到傭人們進進出出忙活。她笑了笑,轉身往前走,身後的男人突然開口,“冉漾。”
冉漾眨了眨眼,御兆錫雙手插兜走上前,“幫我一個忙。”
“什麼?”
“假扮我媽。”
冉漾怔住,震驚的半天才緩過神來。
深夜的御苑幽靜一片,御兆錫掛斷電話,從露天陽臺走進臥室。他嘴角還掛着淺淺的笑,那是連憶晨對他道晚安時,他的欣慰。靠坐在牀前,他那雙雋黑的眼眸慢慢沉寂下來。御雍就是爸爸的兒子,但卻被所有人認爲是媽媽外遇的孩子,這中間肯定有陰謀。還記得當年媽媽生下御雍前,一直都被爸爸關在地窖中,那時全家並沒有人知道,只是偶然一次他發現秦叔去地窖,好奇心才尾隨他下去,結果沒有想到竟發現媽媽被關在裡面。
那年他已經十八歲,很多事情都懂得。所以他問過媽媽,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當時媽媽只是對他笑了笑,拉住他的手,道:“兆錫,他是你的弟弟。”
直到今天,御兆錫還能清楚記得媽媽說話時候的那個表情。她沒有笑,也沒有悲傷,但那雙黑亮亮的眼眸中散發的都是愛。
御兆錫分不清媽媽眼中的愛,是因爲御雍,是因爲他,還是因爲御箏。又或者……因爲爸爸。
這個答案,御兆錫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人來人往的市中心,各種豪華商場林立。司機將車停在商場門前,對身後的人恭敬道:“榮芝太太,我一個小時後來接您?”
“好。”榮芝打開車門,提着包走進商場。
天氣越來越熱,老太太這幾天晚上都睡不太好。榮芝出來買一些補品,還想爲老太太選兩套輕薄的衣服,儘儘孝心。如今御兆錫和天鳴正在競爭,她只能千方百計討好老太太,才能爲兒子爭取到最有保證的一張牌。御家老太太的話,終究有着不可忽視的作用。哪怕御坤怎麼偏心寇沅的兒女,但老太太偏疼長孫,他總是需要顧及的。
商場人不少,身邊過往的女人們都是大包小包。榮芝也沒少買,她手裡拎着兩份補品,一份打算給老太太,另外一份她要讓天鳴交給御坤。提着東西繼續上樓,三樓有服裝,她回想着老太太穿衣的尺碼,耐心的逐個專櫃挑選。
“太太,這件桑蠶絲的上衣不錯,透氣性好,老人穿着也舒服。”有專櫃的店員殷勤介紹,榮芝擡手摸摸衣料,感覺手感還不錯。她選中暗紅色,覺得上年紀的人穿這個顏色漂亮。
“包起來。”榮芝很大方的開口,店員見她肯花錢,更加賣力氣幫她介紹,“太太您看這件長裙,可是我們的新款,今早剛到店裡。”
榮芝挑眉看過去,店員手裡託着件淡藍色長裙,周圍還有蕾絲花邊,很有少女氣息。她心頭微動,一眼就看上這條長裙。老太太穿自然不合適,但她還能穿。
斜側方有道人影閃過,起先榮芝並沒留意。可身邊有人朝着那個方向指過去,小聲低語,“你們看,那個女人的旗袍好漂亮。”
旗袍?如今穿旗袍的人並不多,榮芝好奇的張望過去,卻在見到前方走過的女人背影時,整個人怔在原地。
青花瓷淡雅花色搭配上好綢緞,江南技師手繡的繁複花紋。榮芝眼睛瞬間瞪大,這件旗袍她見過,那是寇沅的旗袍。
“太太,您的衣服。”
店員將打包好的衣服拿回來,卻見榮芝臉色煞白的愣神。人家喊了好幾聲,她才慢慢拉回思緒,將衣服接過去。前方那抹人影穿過櫃檯,轉眼往電梯方向走。榮芝拽住手裡的袋子,悄然跟上她的腳步。她們相隔一段距離,那個女人走上扶梯,榮芝也立刻趕上。
商場長長的扶梯速度緩慢,往下延伸的臺階上站滿人。榮芝提着東西站在後方,無法靠近前面那人,她只能踮起腳尖不住往前張望,想要看清那人的臉。前方女人墨黑的長髮垂在腰間,臉上帶着副墨鏡。她身上的旗袍服帖緊身,姿態婉約的站在人羣中,只讓榮芝想起當年的寇沅。
怎麼可能是寇沅?
榮芝全身泛起一陣寒意,雖然理智一直排斥否定,但她盯着那道身影,雙腳卻不受控制的靠近,想要一探究竟。走下扶梯,一樓人潮更多。不過遲疑幾秒鐘,前方那道身影便已消失不見。榮芝焦急的四處張
急的四處張望,卻都沒有發現半點線索。
“怎麼沒了?”榮芝蹙着眉,心底有些失落,但更多的還是忐忑不安。難道是她年紀大了,所以眼花?又或者是她最近夜不能寐,噩夢太多產生幻覺?
長長的嘆了口氣,榮芝不斷安慰自己,剛纔肯定是她幻想出來的,不過就是個穿着旗袍的女人,怎麼就被她看作寇沅呢?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十年,怎麼可能還有寇沅?如此安慰,她緊張不安的心逐漸踏實下來。走出商場,司機的車還沒到,她站在路邊等車,眼角餘光一瞥,不期然又瞧見剛剛消失的那道身影。
那個女人坐上一輛出租車,司機很快將車開走。
“喂!”榮芝擡腳要跑過去,但被路中間的車流擋住。
滴滴——
司機將車開過來,榮芝打開車門迅速坐進去,擡手指着前面那個出租車,吩咐道:“追上那輛車,快點!”
眼見她神情焦急,司機也不敢多問,直接踩下油門,加快車速追趕那輛出租車。由於路況並不太好,車流擁堵,司機始終無法追上那輛車子。
不多時候,前方那輛出租車拐入僻靜的小道。榮芝眼見那車越開越遠,不禁更加着急的催促,“快點開,給我追上去。”
“是,榮芝太太。”司機再次提速,全力追趕。
黑色轎車駛入山道,原本開在他們前方的那輛租出車竟然消失不見。司機狐疑的將車停在路邊,請示道:“那輛車不見了,再往前就是御苑,我們還追嗎?”
榮芝同樣驚訝不已,她遲疑幾秒鐘,隨後點頭,“把車開到御苑。”
“是。”司機隨即又發動引擎。因爲這是老太太的專車,山下的保鏢們並沒有阻攔,車子很容易停在御苑大門外。
榮芝打開車門下來,站在御苑大門前,提着包往四處打量,卻並沒有再看到那抹身影。她抿脣往裡走,有傭人過來打招呼,“榮芝太太。”
“剛剛有人來嗎?”
傭人茫然的擡起頭,詫異道:“沒有啊,今天除了您,沒有人來過。”
榮芝倒吸口氣,難道她又眼花了嗎?
御苑前後院落都很大,繞着半山腰而建,依山傍水風景獨好。榮芝提着包到處走,儼然沒有欣賞風景的心思。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尋找那抹身影上面,明明她跟司機都見到那輛出租車,可車子駛入山道怎麼就沒了蹤跡?還有那個人影,她確信自己也不會看錯。
嘎嘎——
後院湖中白糯米和黑珍珠見到有陌生人靠近,總會抖起翅膀大叫。榮芝此時沒心思跟一對天鵝生氣,提着包繞着後院繼續尋找。
空曠的後院除去湖泊,基本都是綠色植被。她反反覆覆轉悠幾圈,也沒看到任何人影,無奈的嘆息一聲,她不得不又再次懷疑,也許真是看錯了?
頹然的提着包,榮芝轉身往外走。她不能逗留太久,如果被御坤看到她跑來御苑,恐怕又要發脾氣。走到後院和前院鏈接的那片桃花林時,她忽然看到什麼,咻的停住腳步。
粉紅色的桃花枝頭間,有一抹素色身影閃過。榮芝下意識擡腳跟上去,微微低下身,穿過一株株桃樹,徑直往前。這條小路並不陌生,她越走越感覺不對勁。
驀然間,前方那抹身影再度消失。榮芝緊張的站在原地,瞧着這片熟悉的地方,心跳不斷加速起來。此處算御苑的中心位置,前有別墅大廳,後有花園湖泊,取中的位置有一個地窖,御苑中所有需要儲備的食材,以及御坤平時收藏的紅酒都放置在地窖中。
咯吱——
幽靜的地窖前,突然傳來一道木門聲。這聲音霎時勾起某種思緒,榮芝臉色煞白的擡起頭,目光呆滯的望向前方。原本緊閉的木門,不知道爲什麼半開,她頭皮陣陣發麻,顫聲問道:“什麼人?”
木門半開,榮芝手腳僵硬的無法動彈。她很想喊,也想叫,卻發覺喉嚨裡發不出聲音來。她用力攥緊五指,不斷安慰自己,才能顫顫巍巍再次開口,“有人嗎?你是什麼人?不要裝神弄鬼,有本事出來!”
咯吱——
木門再度打開一道縫隙,緊接着那抹素雅的青花瓷旗袍露出一角。榮芝驚愕的瞪大眸子,徹底嚇得六神無主。
“好久不見。”
那道清麗女生飄飄忽忽傳來,宛如鬼魅。榮芝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長着嘴巴,甚至忘記呼吸,好久才尖叫一聲,抱着頭跑遠。
“榮芝太太,您怎麼了?”傭人正在打掃庭院,看到榮芝神色驚慌的跑出來,關心的問了句。
“有,有……”
榮芝驚恐的瞪大眼睛,將要出口的話又在想到什麼後,驀然停住。她攥緊手中的皮包,腳步飛快的走遠。
傭人狐疑的撇撇嘴,心想這人怎麼跟撞見鬼似的?!
司機的車停在御苑門外,榮芝顫抖的拉開車門,低聲道:“開車,快點回去。”
後座的人全身都在發抖,司機將車發動起來後,轉彎開下山。以爲榮芝身體不舒服,司機貼心的沒有開冷氣。
車窗外陽光高照,溫度燥熱。可坐在車裡的榮芝,始終都用雙手抱住肩膀,瑟瑟發抖。她脣色蒼白,瞳孔因爲過度驚嚇都有些放大。
後院的地窖門後,掩藏的人影逐漸走出來。榮芝嚇跑之後,冉漾立刻摘下臉上的墨鏡,長舒一
鏡,長舒一口氣。這麼熱的天,她穿着件旗袍,後背都開始冒汗。
“看起來,你猜測的挺準。”冉漾聳聳肩,側過臉看向從桃樹後走過來的男人,“你媽媽的死,也許真跟這個女人有關。”
御兆錫雙手插兜,盯着榮芝消失的方向,雋黑的眼眸愈加陰霾。他抿着脣,掃了眼冉漾身上的裝扮,道:“把衣服換了,別被人發現。”
冉漾點點頭,轉身往別墅的後樓走,“放心吧。”
桃林重新恢復安靜,御兆錫站在桃樹下,俊臉的神情逐漸凌冽。當年他從湖中將御雍救走後,再度趕回來時,媽媽便沉入湖中。後來奶奶說,媽媽是自己跳入湖中。可此時此刻,御兆錫不再相信這種話。御雍的身世他已經查清,這就意味着所有事情都是一個騙局。媽媽的死,從榮芝的反應來看,中間必然還有隱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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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陽毒辣,御老太太坐在素西堂內,輕抿杯中的綠茶。舒霞站在桌前,不斷朝着大門方向瞅,慢慢蹙起眉,“老太太,飯菜都要冷了,要不然您先吃吧,不要等榮芝太太了。”
老太太放下茶碗,舒霞立刻上前拿起蒲扇,站在她身邊伺候。
“不急,一個人吃飯沒意思。”老太太今天心情倒是不錯,顯然並沒有發火的意思。既然老太太發了話,舒霞也不能再多說什麼。
不多時候,榮芝提着東西跨進門檻。舒霞見她進門,立時討好的快步迎上去,“榮芝太太啊,您怎麼纔回來?老太太一直等你吃飯呢。”
榮芝魂不守舍,壓根沒有聽清舒霞的話。她把手裡的東西交給舒霞,隨口道:“衣服和補品都是給老太太的。”
舒霞殷勤的將東西接過去,隨手打開袋子託到老太太眼前,“哎呦老太太,還是榮芝太太眼光好,您看這衣服手感又輕又薄,您穿着肯定舒服。”
掃了眼衣服,老太太也頗爲滿意,笑着點點頭。舒霞吩咐傭人又將飯菜端進去熱好,然後再度擺在八仙桌前,扶着老太太坐下用餐。
“開飯吧。”御老太太一聲令下,榮芝抿脣坐在她的身邊。
“嚐嚐這個,肉釀苦瓜。”老太太主動伸筷子爲榮芝夾菜,神色間極爲疼愛,“這麼熱的天你出去好久,解解暑。”
榮芝木納的低下頭,對碗裡的菜並無食慾。她回來的路上,眼前不斷重複剛剛在御苑看到那一幕,心尖不住收緊。
“媽。”
“怎麼?”
老太太看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立刻轉頭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舒霞把傭人們都遣走。
“你也走。”榮芝看到舒霞站在老太太身邊,毫不客氣的趕人。
平時老太太有什麼事情,很少讓舒霞迴避。這會兒榮芝點名要把舒霞支開,頓時讓她不滿的撇撇嘴。
“你去吃飯吧。”老太太笑了笑,到底還是偏向舒霞。
“是,老太太。”舒霞不高興的應了聲,這女人什麼態度?切!她還真以爲自己是御家的太太嗎?不過就是個沒名沒分的罷了!
“說吧,又闖禍了?”老太太淡定的吃菜,似乎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榮芝雙手緊扣,蒼白的脣色抖了抖,“我今天,看到寇沅了。”
啪!
老太太一把摔了筷子,罵道:“大白天你胡說什麼?哪裡來的寇沅。”
“真的媽,我真的看到了。”榮芝哭喪着仰起頭,眼中帶淚的望向老太太,驚恐道:“她沒死,她沒有死,肯定被阿坤藏在御苑的地窖裡。”
“越說越沒正經。”老太太並不相信她的話,重新伸手又拿了副筷子,準備吃飯。
榮芝一把攥住老太太的手,眼眶裡蓄滿淚水,“媽,我說的是真話,我今天都看到了。那個女人沒有死,她穿着旗袍,走進御苑的地窖,還得意的對我笑!”
聞言,御老太太沉寂的頓時輕眯。這話原本應該當作笑話,可是想起她自己兒子對於寇沅的迷戀,以及這麼多年寇沅都空置的墓碑,老太太心中也有了幾分猶豫。難道當年寇沅真的沒有死?
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老太太倒了杯茶遞給她,語氣溫和下來,“喝點茶壓壓驚,你把看到的事情慢慢跟我說一遍。”
“好。”榮芝深吸口氣,努力抑制住顫抖的肩膀,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都告訴老太太。
素西堂外陽光驕熱,御老太太聽着榮芝的訴述,神情也一點點冷下來。榮芝說的聲色俱厲,怎麼看都不想謊話,而且這種事她不敢撒謊,這麼說來,寇沅真的有可能還活着?
啪——
老太太狠狠拍了桌子,臉色陰沉,“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我絕對不能允許!”
“媽,您有什麼打算?”榮芝緊張不安的問。
“抓人。”老太太眯了眯眼,全身散發的氣息危險。
“可是阿坤……”
“哼!”老太太拄着柺杖冷冷笑起來,口氣強勢,“我還沒死呢,御坤要是再敢做糊塗事,我就把他趕出去!”
眼見老太太態度堅定,榮芝終於鬆了口氣。現在御雍已經死了,就算寇沅活着又怎麼樣?終究還是死無對證!
翌日清晨,天剛剛亮御老太太就已經起牀準備好。她昨晚整夜都沒睡,翻來覆去想着榮芝的話,心裡也有了某種認定。須臾,老太太帶着舒霞,還有榮芝出門。
榮芝出門。
司機將車開到御苑,她們進去時,御坤還沒出門,“媽,您怎麼來了?”
難得看到母親來御苑,御坤頗感意外。老太太冷冷瞥了眼兒子,怒聲道:“把人給我交出來。”
“什麼人?”
“寇沅。”御坤愕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老太太帶着一行人走向地窖,御坤沉着臉跟在母親身邊,“媽,您這是怎麼了?寇沅早就不在了啊。”
“是嗎?”老太太偏過頭,盯着兒子的眼睛,質問道:“坤兒,這些年你因爲寇沅忤逆我的次數還少嗎?御雍的事情你能夠忍下來,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
御坤面色一緊,眉頭緊蹙的看向榮芝。肯定又是有人在老太太耳邊嚼舌根,要不然那些陳年舊事怎麼又給翻騰出來?
榮芝自然不敢同他解釋,心虛的低下頭。她抓緊老太太的胳膊,明顯尋找庇護。
“來人。”老太太沉着臉站在地窖面前,吩咐道:“把門給我打開。”
御坤看到母親的神色,無奈的搖搖頭,點頭同意傭人們將地窖的大門打開。傭人拿着鑰匙將地窖大門,裡面黑洞洞一片,沒人敢貿然進去。
“媽。”榮芝小聲的喊,老太太年輕時什麼場面沒見過,臉上毫無懼色。她握緊手中的柺杖,擡頭挺胸往裡走,“跟我進去。”
“是。”榮芝不敢退縮,她必須要第一時間找到寇沅。
御坤吩咐人將地窖裡的燈打開,只能隨着母親一同前往。地窖分爲兩部分,左側儲藏物品,右側則是酒窖。
“我們分開找。”老太太顯然心中有數,榮芝搶先回答,“媽,我去右邊。”
“好。”老太太點頭應了聲,榮芝立刻快步往酒窖走去。當年寇沅就是被關在酒窖中,她感覺這邊把握更大一些。
“媽。”御坤上前檔了下,勸慰道:“這裡有陣子沒有人打掃,天氣又熱,您在這裡呆太久對身體不好。”
“夠了。”老太太顯然並不領情,御坤越是勸阻,老太太越是認爲他私藏了寇沅,“你跟在我身邊,不許到處亂跑。”
御坤無可奈何,只能陪在母親身邊。
這座地窖雖然已經建造很多年,但因爲需要儲存物品和紅酒,御坤曾經命人特殊設計過。這裡面冬暖夏涼,遠比外面要舒服很多。榮芝原本滿頭大汗,可人在地窖裡走了走,夏熱的浮躁頓時斂去。她再次冷笑了聲,御坤對那個女人無論何時都照顧有加,就算當年把她關起來,依舊不捨得讓她吃苦。
碰!
四周一片悶響,頭頂亮着的大燈刺啦一陣響動後,倏然滅掉。原本敞亮的地窖,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中。
“怎麼停電了?”
榮芝警惕的問了聲,她的聲音迴盪在四周。此時她纔想起來,她自己選擇右邊酒窖,已經跟老太太兵分兩路。既然進來,她只能咬牙繼續前行。總要在老太太之前找到人。酒窖前方爲了保持通風,有兩扇預留的窗口。些許陽光透過小小的窗口照射進來,勉強將酒窖周圍照射出一絲亮光。
正前方緩緩走來一道人影,黑色旗袍融入周圍的色調中,霎時讓榮芝倒吸口氣。她捂住嘴巴,失聲道:“寇沅,果然是你。”
她的聲音裡含着顫聲,對面的女人停住腳步,半邊臉隱藏在黑暗中,“榮芝,是你害死了御雍,害死了我和御坤的兒子。”
“胡說!”榮芝咻的翻臉,聲音裡染着滿滿的怒意,“那個孽種不是阿坤的兒子,是你跟別的男人懷的野種。”
“是嗎?”對面那個女人輕輕笑起來,道:“你說謊,你明明知道御雍是誰的兒子,卻狠心害死他?!”
“我……”榮芝困難的嚥了咽口水,一個勁搖頭,“我不知道,我沒有看到,什麼都沒有看到!”
聽她失神的低喃,對面的女人微微怔了怔,隨後接着她的話茬,繼續往下說,“你纔是撒謊!榮芝,你不過就是嫉妒御坤愛的人是我,所以才存心污衊我,污衊御雍!”
“我沒有!”榮芝的情緒瞬間變的激動,有些不受控制。她嘴脣氣的哆嗦,狠狠罵道:“寇沅你這個狠毒的女人,都是你在阿坤耳邊吹風,不讓他同意我們母子住進御苑。我的兒子纔是長子,御天鳴纔是御家的長子,他應該繼承御家所有的一切!是你的兒子搶走原本應該屬於我兒子的一切,是你們太狠毒,搶走天鳴的一切,所以你必須要死!”
“呵呵……”
一片暗影中,對面女人那笑聲狠狠刺激着榮芝的心,她下意識擡手捂住耳朵,可眼前總是浮現出寇沅那張淡然的臉龐。每一次看到寇沅那副得意的嘴臉,她就想狠狠撕碎,撕掉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蛋,不能再讓她繼續迷惑御坤。這個男人原本也應該屬於她,都是因爲寇沅的出現,不但搶奪她的少奶奶身份,更甚至剝奪掉他們母子踏進御苑的念想。
“不許笑!”
榮芝情緒失控的大吼,早已忘記這樣的音量會把左邊的人吸引過來。老太太年紀雖大,可耳朵並不背,她聽到榮芝的聲音,還以爲她找到線索,立刻轉身往她那邊走過去。
“寇沅,你爲什麼還沒死?”榮芝生氣的擡手指過去,她很想跑過去把人揪過來,不過心底最終有些發怵,不敢妄自動作。
“御坤救了我。”對面那個女人笑着回答,這句話
答,這句話更加戳中榮芝的心。果然是御坤,他真的把寇沅救活了?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榮芝氣的破口大罵,心底翻涌的怒火無法抑制,“你根本就不愛阿坤,爲什麼還要纏着他?你心裡想的不是你那個青梅竹馬的紀子濃,你爲什麼不滾?爲什麼還要賴在阿坤身邊?”
“榮芝,你害死了我兒子,”對面女人突然沉下聲音,語氣裡染着濃濃的悲傷,“御雍還那麼小,御坤還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兒子,你怎麼狠的下心害死御雍?!”
“哈哈哈哈——”
榮芝驀然笑出聲,感覺心裡出了口氣,“怎麼樣?你心疼了嗎?我告訴你,你的兒子死的很慘,他是被炸死的,燒的連骨灰都不剩……”
多年埋藏在心底的恨意轟然涌出,榮芝甚至忘記此時身處何地,口不擇言的脫口而出,“當年那個晚上,只有我看到你從茶園離開,阿坤那晚喝醉了自然不記得你來過。呵呵,所以整個御家,只有我能證明你的清白,證明你肚子裡的孩子是阿坤的。可我爲什麼要爲你作證?爲什麼要給你再次住進御苑的機會?既然你不想留在這裡,那我應該成全你纔對,不是嗎?”
啪——
黑暗的四周瞬間亮起來。隨着刺眼的燈光照射下來,榮芝瞬間清醒過來。她愕然的怔在原地,盯着對面穿着旗袍的冉漾,腦袋中一片空白。
“原來如此。”冉漾笑着聳聳肩,目光越過她的臉,望向後方,“你們都聽到了嗎?”
榮芝手腳一片寒冷,她緩緩的,緩緩的轉過頭,御坤站在老太太身邊,瞪着她的眼神足以將她千刀萬剮。
啪!
劈頭一個耳光,將榮芝的半邊臉被煽歪。御老太太抖着手指,滿是失望的盯着榮芝,“你敢騙我?榮芝,你竟然敢騙我?!”
“媽——”榮芝捂住臉,眼淚早已不自覺滾出眼眶,“您聽我解釋,我……”
“閉嘴!”老太太握緊手裡的柺杖,聲音寒冷如冰,“御雍的事情,是你們做的?”
她言辭中用到我們,說明心中已有猜測。榮芝捂住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麼說,御雍真的死了?”此刻,老太太平穩的聲音中染上顫抖。
“不。”
地窖斜側有道高大的身影走來,御兆錫雙手插兜,薄脣輕挽,道:“我弟弟沒有死,御雍還活着。”
御坤:“……”
榮芝倒吸口氣,心底有什麼轟然倒塌。
安城交通線路發達,人們世界各地到處行走,也並非難事。可如果要帶着一個身份不能公開的孩子離開,也非易事。天色漸暗,匡玉帶着御雍等在江邊。今晚有一艘郵輪能夠先把他們帶出安城,偷渡出安城後,匡玉才能輾轉把御雍帶走。
自從昨晚開始,御雍又不在說話,臉上也絲毫沒有表情。雖然看他這副模樣有些可憐,但匡玉還是鬆了口氣。御雍不哭不鬧,總比吵鬧尖叫要好。晚上八點鐘,郵輪將會靠岸。匡玉手中提着一個輕便的行李包,沒有帶太多負累的衣服。只要夠他們這幾天換洗的就好,等到出國以後,他可以再爲御雍添置。
“御雍,我很快就帶你離開這裡。”匡玉低下頭,目光溫和的看向身邊的孩子。
只可惜,御雍始終低着頭,沒有給他半點回應。
“匡總,還有五分鐘船就能靠岸。”助理小跑過來通知,匡玉擡起頭看去,依稀已經看到巨大郵輪正在靠近。他笑了笑,更加握緊御雍的手。
寇沅,答應你的事,我馬上就要做到了。
遠處碼頭由遠及近亮起車燈,匡玉情不自禁挑起眉,眼見那輛車子開到眼前。
男人將車熄火後,慢慢走來的身影,匡玉並不陌生。他早前也有預想過這種可能性,所以當真看到御兆錫時,他臉上並沒太多的慌亂。
“這麼晚了,匡總要去哪裡?”
“帶御雍離開。”匡玉沒有躲閃,直面他的逼問。
聽到御兆錫的聲音,原本低頭的御雍咻的擡起頭。他用力想要推開匡玉的手,可終究年紀小,力氣上沒有優勢。
“錫錫。”御雍那雙黑亮的眸子,望向御兆錫時,整個都亮起來。
見他一切安好,御兆錫緊提着的心也鬆了鬆。想到多虧匡玉相救,御雍才能保住一條命,他臉上的厲色稍微緩和下來。
“匡總,請把御雍交給我。”他的語氣強勢有力,匡玉淡淡一笑,卻更加握緊手中的孩子,“御雍留下有危險,我答應過你媽媽,要帶他們離開。”
頓了下,匡玉直視御兆錫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想你媽媽傷心,就不要阻止我把御雍帶走。我可以答應你,以後都會好好照顧他。”
也許他對媽媽,真的有很深厚的感情。御兆錫勾起脣,望着匡玉祈求的眼神,搖了搖頭,“不可以,御雍不能離開安城,也不能離開御家。”
匡玉瞬間沉下臉,卻不想御兆錫再度開口。
“因爲御雍是我們御家的孩子,他是我弟弟,更是我爸爸的兒子。”御兆錫一字一句,話語字字犀利。完全不給匡玉緩衝的時間。
御坤的兒子?
匡玉心尖不斷收緊,在他驚愕的瞬間,御雍靈活的甩開他的手,大步跑向御兆錫,“錫錫,錫錫……”
御兆錫彎腰將御雍抱起來,換來御雍一個大大的熱吻,“啵
熱吻,“啵。”
他與懷裡的人經歷過一場生離死別,差點就永遠失去他。御兆錫性感的喉結動了動,緊緊摟住御雍,低喃道:“御雍,哥哥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帶你回家了。”
御雍眨了眨眼,依舊不太明白御兆錫的話。可他感覺到御兆錫的懷抱,知道永遠再也不會跟他分開,頓時開心的笑起來。
“晨晨呢?”御兆錫一怔,隨後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麼時候,臭小子竟然還沒有忘記他老婆?!
遠處那艘巨大的郵輪靠向岸邊,等待的遊客陸續登船。不多時候,郵輪再度啓航,匡玉呆愣的站在岸邊,緩緩揉碎他手中的船票。
原來御雍是御坤的兒子。
週一早上,裴厲淵按照事先約定好的時間,開車來到一家會所的私人包廂。他推開門進去時,寬大的落地窗前,有道男人的身影長身而立。
“大少。”裴厲淵下意識輕喚。
聞聲轉過身的男人,卻令裴厲淵神色一緊,“怎麼是你?”
“你的大少不能來了。”御兆錫淡淡淺笑,伸手指了指桌面攤開的文件夾,問道:“你過來不就是簽署這份合同?”
裴厲淵徑直走到桌前,表情平靜的拿起桌上的合同,目光並沒多做停留,雙手一個用力交叉,白色A4紙便化爲碎片。
“怎麼?反悔了?”御兆錫輕笑,裴厲淵拉開椅子坐下,抽出一根菸點上,“我原本也沒打算籤,不過你突然發現,說明御天鳴出事了?”
御家的私事終究不能對外人言明,御兆錫拉開抽屜又拿出個文件袋,反手丟在他的面前,“看看這個。”
還有東西?
裴厲淵夾着香菸的手指動了動,他伸手把袋子拆開,看到裡面的東西后,瞬間厲目,“這些證據你怎麼找到的?”
“收集它們並不難,你背後對雲深做的那些事沒有一件光彩。裴厲淵,這些東西足以把你送進去,讓你也嚐嚐囚犯的滋味。”
“威脅我?”
“需要威脅嗎?”
御兆錫薄脣微勾,手指輕叩在桌面,“關於你的證據全部真實可靠,我完全沒有必要威脅你。自己做過的事,你比誰都清楚!”
男人沉下臉,用力吸了口香菸,“雲深本來就應該屬於我,那是連少顯欠我爸媽,欠我們裴家的,他應該還給我。”
“是嗎?”御兆錫修長的手指輕撫桌面,看到裴厲淵眼底的恨意後,不禁搖搖頭,“如果我是你,便會再查查當年的事情,也許你一直以爲對的東西,卻欺騙了你。”
“什麼意思?”
“字面的意思。”御兆錫目光深邃,笑道:“倘若由我告訴你,你未必會相信,所以最明智的辦法就是你自己去找答案。”
頓了下,他挑眉看向裴厲淵,語氣漸沉,“你手中的股權不夠分量,所以雲深絕無可能到你手中。裴厲淵,你死了這條心吧。”
窗外陽光明亮,御兆錫精緻的下顎微擡,睨向對面臉色染怒的裴厲淵,“至於那些證據,我不會交給警方。”
“爲什麼?”裴厲淵驚訝不已,他既然找到自己的把柄,卻不善加以利用?
“晨晨說,不希望你爸爸的悲劇,再次發生。”
“……”
心底某處狠狠揪了下,裴厲淵神情有瞬間的起伏。
“還有一個原因。”對面轉椅中的男人再次出聲,裴厲淵好看的劍眉緊緊蹙起。
御兆錫雙手抵在脣邊,聲音裡染着幾分薄怒,“我這麼做是爲御箏。”
聽他提起御箏,裴厲淵眼睛一陣收縮。
“我要你虧欠御箏的,一輩子都欠她的。”御兆錫緩緩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裴厲淵的面前,銳利的眸子直勾勾落入他的眼底,“請你記住,你欠她的最好償還方式,就是永遠不要再靠近她!”
永遠不要再靠近她?!
裴厲淵心口一滯,呼吸都變的困難。
上午九點鐘,御氏高層會議剛剛結束,秘書快步進來請示,“御少,唐言小姐等您很久了,您看……”
“讓她進來吧。”
“是。”
隨後辦公室大門打開,唐言提着包,神色匆匆而來,“兆錫。”
“唐小姐過來,有事嗎?”
面對他疏離的態度,唐言顧不上計較,直言追問:“御天鳴在哪裡?”
“什麼意思?”御兆錫放下手裡的筆,偏過頭看過來。
“我聯繫不到他,”唐言神色緊張,“昨天晚上我給你了一整晚電話,可是手機座機都沒有人接,今早我又去他的別墅找,還是沒有看到人。”
“他一個成年人,還會丟嗎?”
“當然不是。”
唐言斂下眉,猶豫了下,才說道:“前天他告訴我,你爸爸很生氣,想要懲罰他和他媽媽,所以他突然失去聯繫,肯定是出了問題。”
御兆錫黑眸動了動,不爲所動。難道他們母子,不應該受到懲罰嗎?
“御兆錫,你能不能救救他?”
男人筆尖微頓,笑着擡起頭,“既然他告訴你很多,那你也一定知道御雍差點死在誰的手裡?請問,我有什麼理由救他?”
“你……”唐言緊咬脣瓣,俏臉一陣慘白。是啊,先前他們做事太過心狠手辣,此時四面楚歌,卻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御兆錫。”唐言深吸口氣
言深吸口氣,穩住心底的慌亂,語氣漸漸沉澱,“我知道他們有錯,可天鳴終究是你哥哥。現在御雍好好的,你能不能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放他一馬?”
辦公桌後的男人俊臉半垂,冷峻的神情看不出喜怒。
御家事例來沒有外人可以插手,唐言找不到其他幫手。她知道御兆錫算是唯一的救星,如果她說不動他,那就意味着御天鳴和他媽媽沒了指望。
“也許很多事情,你無法釋懷,也無法原諒。”唐言蹙眉站在辦公桌前,神色比起剛剛的緊張不安,逐漸變的平靜,“但過去的事情,誰也無法再去挽回。御兆錫,若是今天你有機會而沒有去救他們,有朝一日你回想起來,會不會有半點後悔?”
男人修長的五指一根根收緊,御兆錫不得不承認,唐言確實是一個談判高手。
她應該說的,應該做的,都已用盡說盡。其餘再無別的辦法,她提着包走出御氏大廈,內心激盪的情緒有些失控。
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全看老天的意思!
盛夏天氣,驕陽似火。御兆錫雙手握着方向盤,車子行駛在車道間。他帶着藍牙耳機,將電話撥出去,“晨晨,今天過得怎麼樣?”
“良良剛帶我從醫院檢查回來,”連憶晨握着話筒,語氣興奮的跟他分享好消息,“我今天聽到胎心了,醫生說寶寶的胎心跳動有力,說明很健康。老公,你知道胎心的聲音多好玩嗎?咕咚咕咚的響,好像火車來了……”
聽着她在電話那端滔滔不絕的驚喜,御兆錫臉龐的神情都變的溫柔,“我好想你,也想寶寶。”
“我們也想你,”連憶晨笑着勾起脣,“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們?”
“後天。”
連憶晨瞬間笑出聲,她真的太想回家了。
“晨晨。”
“嗯?”
御兆錫修長的五指併攏,那張完美的臉龐有片刻的恍惚,“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如果有個機會可以報仇,應該放過嗎?”
沉默片刻,連憶晨呼吸微微平緩下來後,她才輕聲回答:“報仇是一副沉重的枷鎖,我只希望你能生活的快樂、幸福、安心。”
電話這端,御兆錫驀然勾起脣,瀲灩脣角滑過一抹溫柔的笑,“老婆,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茫然時,爲我指出一條明路。
掛斷電話,御兆錫將車調轉方向,快速駛向素西堂。
……
正午的陽光暴曬,一艘私人遊艇駛入江面中心位置後,停止不前。船頭的扶欄前,御坤穿着件黑色襯衫,臉上帶着一副黑色墨鏡,整個人看不出任何表情。
“啊!”
不知何處傳來陣陣尖叫聲,聲嘶力竭的求救聲迴盪在波光粼粼的江面,宛如石沉江底,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不要把我沉下去,我不想死!”一道乾涸沙啞的女聲從船頭傳來,御天鳴跪在甲板上,俊臉蒼白,“爸,不要這樣對我媽,求求你放了她。”
“起來。”御坤聲線平穩,御天鳴不敢違抗父親的話,只好低頭站起來。他倒了杯茶遞給兒子,笑道:“你沒有資格爲她求情,別忘記你對御雍做過什麼。”
父親的話,狠狠敲在御天鳴心頭。他薄脣抿的死緊,垂在身側雙手不斷收緊。
“天鳴,兒子,你救救我!”榮芝的慘叫聲一陣陣傳來,船頭有一個鐵籠,她雙手被綁在柱子上,關着她的鐵籠正在緩緩下降,很久便要沉入水面。
“媽!”御天鳴痛苦的低喃,他望着母親驚懼惶恐的表情,眼眶驀然發紅。
站在扶欄後的男人面容沉寂,那雙黑沉的眸子看不出半點情緒起伏。他不發話,保鏢們只能繼續下降鐵籠。
嘩啦——
江面有風吹過,鐵籠隨風飄搖起來。榮芝絕望的望着前方黃澄澄的江面,嚇得臉色蒼白如紙,“阿坤,我真的沒有推寇沅下水,是她自己跳的,真的是她自己跳的!”
“降!”御坤菲薄的脣瓣吐出一個字,頓時換來榮芝的尖叫聲:“不要!我說實話,我說實話!”
男人擡了擡手,保鏢瞬間按住暫停下降的按鈕。
“我,我……”
榮芝嚇得聲色俱厲,哭花的臉龐透着清白之色,“我只是讓人告訴寇沅,紀子濃曾經來御苑找過她,其他我什麼都沒有做。那個孩子是媽讓我沉湖的,不是我自己的意思。還有那晚她從花園出來,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但是我不想讓你跟她複合,所以我沒有說……”
榮芝邊說邊哭,這次徹底不敢再撒謊。
扶欄後的男人薄脣動了動,他知道榮芝沒有膽子推寇沅下水。原來她一心求死,卻還是爲了紀子濃?終究……
御坤冷笑了聲,輕抿了口杯中的茶,再次開口,“降。”
“啊——”
鐵籠再度往下墜落,榮芝原本以爲她說了實情就會有條生路,可不想御坤壓根不爲所動,依舊要將她沉入江中。
這個男人,所有的仁慈真的只給了寇沅一人。
“媽!”御天鳴瞪大眼睛,卻無法阻止父親的決定。
翻滾的江水已經打溼榮芝的腳,她嚇得失聲痛哭,雙手不斷掙扎,有殷紅的血跡順着她白皙的手腕溢出,但繩索半點也無法撼動。
“不要!御坤,我不要死!”
嗡嗡嗡—
嗡嗡嗡——
江面有一艘快艇駛來,保鏢低頭走到御坤身邊,“老爺,老太太和御少到了,讓他們上船嗎?”
御坤怔了怔,半響才點頭。
“奶奶!”御天鳴看到老太太過來,頓時如見救星,“奶奶,我媽她,她……”
老太太站在船頭一看,只覺頭暈,差點倒下。御坤伸手扶住母親,將她攙扶到椅子裡坐下,“媽,您怎麼來了。”
“我不過來行嗎?”
老太太臉色發白,不住的嘆氣,“你給我住手,趕快住手!”
保鏢聽到老太太發話,但沒有聽到御坤的指令,依舊不敢停下。御兆錫雙手插兜站在扶欄邊,微微低下頭便能看到榮芝此刻的狼狽。
平時包養得宜的女人,此時披頭散髮,妝容精緻的臉色如同調色盤,眼淚鼻涕流淌的滿臉都是。頭頂陽光暴曬,她被吊起雙手銬在陽光下,皮膚都曬的發紅。
哎!
御兆錫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即使今天她受到懲罰,又怎麼樣呢?不過就是多具屍體,並不能改變任何結果。說不定父親還會因此惹上麻煩。合上眼睛,當年媽媽沉入湖中的畫面,御兆錫至今難忘。他心中雖痛,雖有不甘與委屈,但正如連憶晨所言,如果他今日揹負這道枷鎖,以後還能快樂嗎?
“爸。”
御兆錫轉身走到父親身邊,那雙黑亮的眸子宛如寶石,“事情到此爲止吧,媽媽喜歡清靜,我想,她不希望有人去打擾。”
御坤眉心一動,有些訝然的望向兒子。
船頭鐵籠中被吊着的榮芝,聽到御兆錫的話後,眼淚流的更加兇猛。
御兆錫開口求情,還把奶奶帶來,御天鳴事先並沒有料到。原想最好的結果,他會袖手旁觀,畢竟這關係到他的母親,可是……
御天鳴深吸口氣,緩緩低下頭。
“坤兒。”
御老太太強勢大半生,自認守護御家盡心盡力。可她看着如今這局面,卻不得不承認,她自己的失敗。
“若說有錯,那也應該是從我這裡錯的。”老太太拉住御坤的手,染滿白髮的鬢角落入御坤的眼底,“天鳴是有錯,可錯都在我,他是我一手帶大的,是我沒有教育好他。至於榮芝,她就算錯再多,可她也爲咱們御家生下天鳴,也把一輩子的青春都耗費在你的身上,縱然有錯,可錯也不至死!”
“媽。”
御坤斂下眉,他決定的事,從來沒人能夠改變,“您回去歇着吧。”
老太太見兒子不聽勸,眼底的神情更加悲痛。如今這個社會跟從前不同,御坤如此明目張膽在江面做這種事,必然要招惹來麻煩!
老太太心裡一急,驀然丟開手裡的柺杖,眼眶泛起紅暈,“坤兒啊,媽老了,怕了,你不能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白髮人送黑髮人。
御坤驀然怔住。
“爸爸。”面前突然跪下一道身影,御兆錫雙膝跪在父親面前,沉聲道:“醫生說御雍的自閉症正在好轉,但還需要親人的精心呵護,御雍需要的親人不是我一個,他需要我們所有人。”
頓了下,他抿起脣,道:“御箏也還沒醒,我想她醒來看到我們都在,應該會很開心。”
無論過去的事,有多少追悔莫及,或者悔不當初,但我們都不具備能夠改變結局的能力。既然媽媽的悲劇已經發生過一次,御兆錫想,就讓那是唯一的一次,僅有的一次。
“御坤,今天是兒子的週歲生日,你送那麼多金銀珠寶做什麼?”
“金銀珠寶好啊,我的兒子當然不缺這些。”
“不好,我不要兆錫大富大貴,我只希望他能永遠快樂。”
當年寇沅的願望迴盪在耳邊,御坤緩緩伸出手,將跪在面前的御兆錫扶起來,“兒子,如果放過他們,你能快樂嗎?”
“當然。”
轉而握住父親的手,御兆錫薄脣彎起的弧度溫柔,“爸,我已經失去媽媽了,不想再失去你們。以前我們的家太冷,我希望從今以後,我們不再孤單,不再冷清,那纔是真的快樂!”
這麼多年過去,這是第一次他們父子如此貼心。御坤長長嘆了口氣,伸手將已經跟他比肩的兒子擁入懷裡,“好,爸爸聽你的。”
下降的鐵籠逐漸升起,御天鳴跑到船頭,跟衆人合力將榮芝放出來。
“媽。”
“天鳴!”榮芝手腳發軟的抱住兒子,躲在他的懷裡失聲痛哭。
曾經他不能救起母親,此時看到御天鳴能夠保住榮芝,御兆錫心中積壓多年的那個遺憾,忽然感覺輕鬆很多。
媽,我沒有選擇報仇。因爲我知道,這纔是你想要的結局。
攙扶榮芝上岸後,御天鳴恰好看到御兆錫扶着奶奶下船。他薄脣動了動,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御兆錫已經走到他的面前。
“御家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從來也沒有把御家當作是我一個人的!”
話落,御兆錫將奶奶攙扶進車裡,隨即離開。
御天鳴默默低下頭,榮芝整個人還沒緩過神來,只會捂住臉流淚。
人世間太多以惡制惡,有冤報冤。太多的恨與惡,交織在心中,只能爲自己編織成一張無法自拔的巨網。套在網中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們自己。
有時候,退一步海闊天空,淡然自得。也許我們會心有不甘
會心有不甘,會有所遺憾,可人生怎麼能沒有缺陷?放別人一條生活,也是我們的救贖。
早上六點,舒霞已經將早餐準備好。客廳裡氣氛壓抑,老太太低頭喝粥,從頭至尾半句話都沒有說過。榮芝自從那日驚嚇後,人也變的沉默寡言。
不久,御天鳴拉着兩個大行李箱走出來,老太太看到箱子,眼神立刻暗下去。
“奶奶。”御天鳴提着袋子交給舒霞,笑道:“這是你喜歡的補品,我買的分量很多,足夠你吃好久了,你要每天都記得吃。”
“好。”老太太勉強笑了笑,握住御天鳴的手指微微發抖,“天鳴,你……要好好照顧你媽媽。”
“我會的。”御天鳴點頭應了聲,卻在看到奶奶白髮蒼蒼的那刻,驀然低下頭。
“老太太,到時間了。”舒霞偷偷抹掉眼淚,站在邊上提醒。
老太太點頭,裝作很開心,“走吧,早點去機場,省得路上堵車。”
“媽。”榮芝哭着抱着老太太,御老太太擡手在她肩膀拍了拍,千言萬語卻都不知道要怎麼說起,“孩子啊,你也不容易,是媽不好,害了你一輩子。”
“沒有,您對我很好。”榮芝滿面淚痕,泣不成聲。
過去那些往事,此時再去追求對錯,都已變的失去意義。御老太太拄着柺杖站起身,不想在這一刻讓自己變的弱小。她要強了一輩子,從沒認過輸。
“走吧,都走吧。”老太太發話,御天鳴將行李交給司機,攬住母親的肩膀往外走。榮芝還在哭,捨不得離開這裡。
“天鳴……”御老太太往前走了步,御天鳴倏然轉過身,“奶奶,你一定要保重身體。”
“我知道。”老太太含笑點頭,眼眶慢慢凝聚起一片水霧。這是她親手養育大的孩子,她心裡自然捨不得,可捨不得也沒有辦法,爲了保全他們母子,讓他們出國是唯一的辦法。
素西堂內很快安靜下來,御老太太站在庭前,望着悄然綻放的睡蓮,慢慢的落下淚來。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如此淺顯的道理,爲什麼很多人都不明白?
安城,機場。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來到這座城市,或者離開這座城市。大廳上方的擴音器開始廣播,飛往美國的航班開始換登機牌。榮芝拉了拉兒子,問他:“天鳴,你還在等誰?”
御天鳴笑了笑,把證件先交給母親,“媽,你先去安檢。”
榮芝愣了下,好像明白兒子的要等的人,沒在多問。須臾,前方感應門一開,有道清瘦的身影跑過來。
“言言!”
御天鳴看到她出現,眼神瞬間亮起來。唐言聽到他的喊聲,忙提着包跑過來,“對不起,路上堵車,我來晚了。”
“時間正好。”御天鳴勾起脣,唐言氣喘吁吁盯着他的臉,心中閃過莫名的滋味。
男人擡起手,打開他手中緊握的東西,“我這裡還有一張機票,是我爲你買的,言言,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似乎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唐言驚訝的瞪大眼睛,呆呆望着他手中的機票。昨天東方集團的股東大會上,東方嘯已經宣佈下週將由唐言接替集團總裁的職務。
“天鳴,我……”
男人眼光一沉,瞬間制止她的話,“不要說了,我明白。”後面這三個字,他特意放緩語速。唐言心頭悶悶的疼了下,咬緊紅脣。
“我要離開這裡了。”
“什麼時候回來?”
御天鳴輕輕笑了笑,神情出奇的平靜,“也許很久。”
“……”唐言深吸口氣。
大廳上方的廣播再度響起,通知航班客人儘快安檢。御天鳴將手裡那張機票遞給她,道:“幫我退掉吧。”
唐言將機票握在手裡,面前的男人突然伸出手,用力將她抱在懷裡,“唐言,我真的很愛你!如果可以,不要忘了我。”
男人寬大溫暖的懷抱很快消失,唐言怔怔站在原地,沒有去追。她只是握緊那張機票,用力到指尖泛白。
吧嗒!
有一滴熱淚滾出眼眶,唐言抑制住心底的抽疼,望向走進登機口的男人。
御天鳴,對不起。
陽光晴好的日子,御兆錫驅車三個小時來到名海市,風塵僕僕前來迎接他的愛妻。傅家庭院前,連憶晨看到進門的男人,喜笑顏開的準備上前,卻不想有人比她快一步。
“御乾爹!”
傅寶寶一溜煙跑過去,雙手攀住御兆錫的脖子,迎面在他臉頰親了下。
御兆錫進門便收到傅寶寶的熱情迎接,心情完美到爆。他抱着懷裡的小美人,低頭也在她臉頰親了下,“乾爹很想你。”
“寶寶也是。”
不遠處,傅晉臣臉色鐵青的瞪着女兒。
連憶晨笑着走過來,忽然看到御兆錫身後還有個人影,“御雍?”
“晨晨。”御雍總是動作慢半拍,唯獨見到連憶晨的反應不滿。他也學着傅寶寶的模樣,想要投入連憶晨的懷抱,不想被御兆錫攔住。
臭小子,還想跟我搶老婆?
“唔。”
御雍皺眉,連憶晨心有不忍,但已經被御兆錫摟在懷裡。午飯在傅家大宅,傅太太準備豐盛,連憶晨不停給御兆錫夾菜,並且告訴他哪道菜什麼味道,儼然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家。
。
“知道嗎,我體重增長了兩公斤。”連憶晨靠着御兆錫,含笑道:“這裡吃的好住得好,每天都很開心,我都不想回去了。”
御兆錫撇嘴,伸手在她鼻尖掐了下,這個小沒良心的,竟然樂不思蜀?
午飯後不久,御兆錫起身告辭。他下午還要開車趕回安城,不能耽擱太久。傅晉臣也沒有挽留,知道他們那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晉臣,我欠你一個人情。”
傅晉臣聳聳肩,“有機會還我。”
“好。”御兆錫欣然應允,臨走前,傅家所有人都出來相送。傅果果躲在媽媽懷裡,有些不捨得連憶晨離開。
連憶晨彎下腰,摸了摸果果的小腦袋,笑道:“下次來阿姨家做客?”
“好啊。”傅果果開心起來。
御兆錫領着御雍,跟大家一一寒暄道別。沐良瞅着御雍精緻的五官,怎麼看都覺得這孩子不想自閉症。雖然他從頭至尾都沒有說話,但那個眼神,那個氣質,怎麼看都是冷酷總裁的範兒。
“我們走了。”御兆錫打開車門,先把連憶晨扶上車。
傅晉臣忽然發覺有些奇怪,原本活蹦亂跳的女兒,竟然半天都沒有動靜。剛剛在飯桌上也是,傅寶寶一改往日作風,收斂起張揚跋扈的勁頭,化身乖乖小公主。
“寶寶,你怎麼不說話?”傅寶寶慢吞吞從爸爸胸前擡起頭,眨巴着小黑眼珠,怯怯的瞥着御兆錫身邊的小男孩,聲音很小,“爸爸,御雍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我?”
“爲什麼?”傅晉臣不解,傅寶寶失落道:“他都不跟我說話。”
汗!
傅晉臣哭笑不得,他這個傻寶寶,御雍何止不跟她說話,他跟誰也不說話啊!稍後,傅寶寶從爸爸懷裡掙脫,鼓足很大勇氣跑到御雍面前,將藏在手中的一個透明玻璃瓶拿出來,交給他,道:“這個給你,這裡面有花花的糖果,很好吃哦。”
御雍平時都不要別人的東西,可此時傅寶寶把一個花花的瓶子塞到他的手裡,他竟然沒有馬上丟掉,也沒有發脾氣。
御兆錫彎下腰,瞥了眼御雍手裡的糖果,別有深意的笑起來。
黑色轎車前,傅晉臣一家目送他們離開。
車子行駛在車道上,御兆錫先倒了杯水給連憶晨,又拿着另外一杯交給御雍。他手裡還攥着那個玻璃瓶,正在好奇的看裡面的糖果。
“御雍。”伸手把他抱在腿上,御兆錫嘴角含笑,道:“剛剛那個小妹妹叫寶寶,你要記住她的名字。”
御雍黑眸眨了眨,隨後溫柔的笑起來。
醫院三層的加護病房中,連憶晨神色緊張的站在御兆錫身邊,“箏箏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應該快了。”御兆錫擁住連憶晨的肩膀,俊臉也透着幾分忐忑。早上他們接到醫生的電話,說御箏今天就能清醒過來,他們一早過來等,大半天都已經過去。
驀然間,躺在病牀上的人動了動,連憶晨一驚,下意識握住御兆錫的手。幾秒鐘後,御箏緊閉的眼睛慢慢的睜開。
“箏箏?”御兆錫欣喜的輕喚,御箏目光有些呆滯,反應許久後才笑起來,“哥哥。”
聽到她出聲,連憶晨緊提着的心瞬間放下。
護士把醫生請來檢查,所有檢查項目都很正常。醫生欣喜的告訴家屬,御箏傷勢基本恢復正常,留院繼續觀察兩天,如果沒有問題就能出院了。
“箏箏,你要不要吃點粥?”御箏驚訝的指了指連憶晨微凸的小腹,“大嫂,你,你懷孕了?”
眼見她這麼吃驚,連憶晨有些不好意思,但神色間的溫柔如水,“嗯,再有幾個月你就可以當姑姑了。”
“哇,太棒了。”御箏開心不已。
御兆錫捧着粥碗坐在牀前,御箏右手還有傷,他動作輕柔的問她吃粥,順便同她聊天,“你睡了這麼久,有沒有做夢?”
“有啊。”御箏笑着點點頭,“我夢到媽媽了,媽媽跟我說了很多很多話,還餵我吃茶糕。後來媽媽帶我去放風箏,她說我的名字就是風箏的意思。”
御兆錫握着勺子的手指頓住,連憶晨神情也有瞬間的黯淡。
“後來……”御箏原本的笑臉變的傷心,眼眶慢慢紅起來,“後面媽媽說,要我聽哥哥的話,不能讓哥哥傷心,我想讓媽媽多陪我呆一會兒,可是她說不能再陪我了……然後我就醒來了。”
“哥哥。”御箏揚起烏黑的眸子,有些茫然的看向面前的男人,“箏箏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情,讓哥哥傷心了?”
御兆錫眼角一沉,薄脣瞬間緊抿。
“御箏,你是怎麼受傷的?”
“受傷?”御箏低頭看着自己傷勢不輕的手腳,無奈的撇撇嘴,“是啊,我是怎麼受傷的?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御兆錫同連憶晨對視了眼,兩人神情都有變化。
“箏箏,你出了一場意外才受傷的。”連憶晨掌心落在御箏頭頂輕撫,溫柔的笑容看在御箏眼底,讓她莫名安心,“現在你的傷好了,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嗯,我聽大嫂的。”御箏乖巧的應道,沒有再去糾結這個問題。她接過御兆錫手中的勺子,用左手緩慢的,小心吃粥。
病牀前,御兆錫黑沉的眼眸落在連憶晨眼中,兩人默契的交換個眼神。也許這樣對御箏纔是最
御箏纔是最好的,忘記那些傷心的回憶,她才能真正快樂。
兩天後,御箏傷勢痊癒出院。御兆錫開車帶她回家,御雍站在院前高高的臺階上等她,見她進門後,笑道:“姐姐。”
姐姐?御箏腦袋一陣發懵,御兆錫微笑着拉起御箏的手,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御苑二樓書房中,冉漾低頭站在書桌前,神色異常平靜。她打開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指着裡面的東西,道:“這都是我從御苑拿走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
御坤淡漠的眸子閃了閃,瞧着那些東西笑道:“既然你都拿走了,就沒有必要拿回來了。”
“不。”
冉漾搖搖頭,態度堅決道:“不屬於我的東西,不能要,這個道理我很不容易才明白。”
這個女孩子倒是有些意思。
御坤低低一笑,手指輕叩桌面,“冉漾,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要求?
女子烏黑閃亮的眸子透着水潤,御坤望着她的眼睛,又有片刻的恍惚。
“那我就不客氣了。”冉漾仰起頭,挺直胸膛說道:“我的要求就是,從今以後,我們就是陌路人。”
陌路人?御坤劍眉輕佻,神情看不出喜怒。這種時候,冉漾也不再害怕激怒他。
半響,轉椅中的男人笑了笑,點頭,“好,相見陌路。”
御坤這人雖然手段狠厲,但他有個很好的習慣。凡是他點頭同意的事情,他都會遵守承諾,絕對不會出爾反爾。
冉漾如今最渴望的就是重新生活,這段日子雖有痛苦,但對她來說也是收穫良多。轉身離開前,她好像想起什麼,有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放在御坤的桌前,“這是寇沅的東西吧?那天我把旗袍放回去時,在她衣櫃中發現的。”
將東西留下,她功成身退的離開。
大門前,御兆錫雙手插兜看到她走過來,眼底的神情溫和,“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冉漾揚起手裡的一個皮包,笑道:“這是我的所有行李,來時我就只拿了這一個包,走的時候我也只需要帶走它。”
御兆錫愣了下,眼前的冉漾變了。
“御兆錫。”收斂起心底的失落,冉漾努力擠出一抹笑,總想在他面前留下最完美的自己,“謝謝你對我的所有幫助,你放心,我以後會好好的。”
御兆錫鬆了口氣,眼底笑容真摯,“保重。”
兩扇黑色鏤空鐵門一開一合,冉漾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御兆錫勾了勾脣,發自心底祝福冉漾以後的路能夠好好的。二樓書房中,御坤側身屹立窗前。他盯着山道上漸漸遠去的人影,掌心裡攥住一條素白的手帕。
不久前,冉漾將這條手帕放在他的桌上。
素白絲綢帕子,算不上名貴,但手帕被清洗的極其乾淨。御坤視線下垂,攤開的掌心慢慢收攏。手帕被他攥在手心,右下露在外面的一角,露出的角上繡着素雅的‘沅’字。那年無心接住這條手帕,那個秀氣好看的沅字便落進他的心底,從此後再也容不下其他。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他原本以爲這條手帕早已被她丟掉了,卻不想……竟然就在他的身邊。
當年寇沅父母去世後,她執意要搬出御苑。御坤沒有同意離婚,卻答應她搬離御苑。老太太下過令不許她再回來,她就真的再也沒有踏進過御苑半步,御坤也沒有再與她見過面。可畢竟身在一座城市,如果他有心,終究可以見到她。比如他可以讓司機專門繞道,開車在她住的地方附近轉悠,總能在上班或者下班的路上,見到她孤單的身影。又比如他強迫自己不去見她,全世界十幾個國家到處周遊,足足有兩年時間沒有回到安城。那兩年裡,他每個國家停留兩個月,走走停停不讓自己有回來的念頭。可惜,到底堅持不了多久,兩年大概已經是他心中的極限。
回到安城的第一天,他心急火燎的開車來到她住的那座小院附近,看着她推着輪椅,盡心盡力照顧紀子濃的母親。從那刻起,他就知道,無論紀子濃活着還是死去,他永遠都在寇沅心中,誰也無法取代。
八年時光匆匆走過,他能夠發現她偷跑到學校看女兒放學,偷偷帶着做好的茶糕送去給兒子品嚐,卻沒有一次願意回來看看他。難道她對他,就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想念嗎?
那晚他宿在茶園,心煩意亂喝了很多酒。半醉半醒之間好像看到寇沅回來,他伸手摸了摸,那抹來自於她身上的暖意足以令他沉迷。那一刻,他心底壓抑的所有情緒,再也無法控制,他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不顧一切,強勢霸道。
翌日早上,他清醒過來後,大腦有片刻的空白。下意識摸向身邊,冰冷的溫度足以告訴他,昨晚所有的美好都是夢,都是他心中想念太久的一個夢。
夢醒了,他的心也空了。
只不過,當時的御坤並不知道,那晚寇沅真的回來過。她回來御苑的茶園取茶樹幼苗,看到她的竹屋裡亮着燈,猶豫再三還是沒能狠心離去。後來老太太發現寇沅懷孕,震怒不已。寇沅搬出御苑八年,如今突然有孕,這個孩子自然被視野種!御坤依舊不顧母親的怒意,把她藏在地窖裡,令她倖免遇難。可盯着她凸起的肚子,他心底的那種痛,任何人都無法明白。
他曾經逼問過她,孩子是誰的?
寇沅面對他的時候,永遠都
候,永遠都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她黑亮清澈的眸平淡無波,從來都不會對他掀起半點波瀾。
寇沅不回答,他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那時候她已經懷孕六個多月,他總不能真的把她強行拉去醫院,一屍兩命。事後想起來,御坤自己都感覺好笑。從小到大,他的生存環境不允許他害怕任何事。成年以後,他狠厲的性格逐漸也讓他不在害怕任何事,可遇見寇沅後,她一個眼神,一句話,有時竟能讓他心驚膽顫。
深吸口氣,御坤盯着手中的帕子輕輕合上眼睛。寇沅最後對他說的話,就是懇求讓御雍活下去。她用自己的命換了御雍,他心中的怒火與嫉妒滔天。
到底是誰的孩子,竟然願意讓她用命交換?
卻不想,最後他才知道,原來御雍是他的兒子。
“呵呵……”
御坤低下頭,盯着手中的帕子,薄脣勾起的弧度溫柔。寇沅,你留下我的孩子,卻終究還是甘願爲他而死?!
這世間太多悲劇,如果那時的寇沅選擇轉身離開,也許悲劇便不會發生。可她偏偏選擇推開那扇門,見到黯然酒醉的御坤。忍不住走上前,拿起毛毯蓋在他的身上。
縱然他們中間早已隔着太多太多無法逾越的鴻溝,可他還是她的丈夫,是她曾經真的想過要白頭到老的男人。
只可惜,那一晚御坤醉酒,沒能看到寇沅爲他落下的眼淚。
……
匡家很多年沒有全家聚在一起吃飯,午飯匡玉特別吩咐傭人準備的,他早上就回家,陪着父親下棋,聊天。匡穆朝帶着母親進門時,匡玉正攙扶父親坐下,看到他們回來,不禁笑道:“姐,穆朝,你們回來了。”
午餐很豐盛,匡玉不停爲大家夾菜。匡穆朝看着舅舅的模樣,心中隱約猜到什麼。
“爸,你以後少喝酒,要保重身體。”
都說知子莫若父,匡煒笑了笑,並沒有生氣,“這次又要離開家多久?”
“我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過,想到處走走。”匡玉語氣平靜,匡茵聽到他的話,立刻皺眉,“小玉,你怎麼又要離開家?”
“姐,我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給穆朝了。”
“什麼?”
匡茵大驚失色,“你這是又跟誰慪氣?”
“沒有,”匡玉夾了塊雞肉放進她的碗裡,道:“我就是想出去走一走。”
“可是爸爸年紀大了……”
匡煒拉住女兒的手,倒是替兒子說話,“我身體還不錯,這次就依了他吧。”
父親的態度突然轉變,匡茵無奈的嘆了口氣,她這個弟弟總是心思古怪。
“舅舅,公司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等你回來。”
“好。”
匡穆朝斂下眉,心中的滋味並不好受。
用過午飯,匡茵在樓上房間幫匡玉收拾行李,匡穆朝等着一會兒送他去機場。花園裡,匡煒坐在藤椅中,神情蕭瑟。
“爸爸知道你心裡不好受,可我只想保護你,所以不得不騙你。”
匡玉倒了杯茶遞給父親,“我明白。”
“哎……”匡煒捧着茶碗,道:“當年少顯發現了那條鏈子,曾經跑來問過我,但我沒有告訴他實情,只是懇求他不要讓別人知道這個秘密!他是個好人,幫我們把秘密保守至今。”
父親一片苦心,如今他已然能夠體會。若是當年他就得知真相,也許更無法接受。
“小玉,不要離開的太久,記得早點回家。”
匡玉黑眸微閃,點了點頭。
接到電話,趕來醫院時,連憶晨手腳都有些冷。幸好有御兆錫一路牽着她的手,給她安慰和鼓勵。
“醫生,我爸爸情況怎麼樣?”
“病人所有檢測數據都穩定下來,我們建議立刻手術。”
連憶晨咬着脣,聲音裡有些顫抖,“手術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醫生語氣沉了沉,如實道:“腦部手術危險性相對高一些,大概有50%”
“那就是說,我爸爸有一半的機會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醫生點頭。
“那我不要爸爸動手術。”連憶晨情緒激動的斷然拒絕。
“晨晨。”御兆錫掌心落在她的肩頭輕拍,道:“不要這麼緊張,先聽醫生說完。”
稍稍緩和下氣氛,醫生淡淡一笑,“連小姐,你的心情我們都理解,可站在病人的角度看,現在是個非常好的時機,如果錯過了,可能再也找不到能夠手術的機會。病人總是這樣昏迷撐不了太久的。”
連憶晨瞬間紅了眼眶,爲什麼她覺得怎麼選擇都是錯的!
“而且這次的主刀醫生經驗豐富,從他手裡經過的病人,還沒有失敗的例子。”醫生得意的介紹,倒是令連憶晨心底重燃希望。
“誰?爸爸的主刀醫生是誰?”
“我。”
連憶晨驚訝的轉過頭,只見身穿白大褂的匡穆朝款款而來。
“穆朝?”連憶晨徹底被驚呆住。
御兆錫看到他出現,好看的劍眉不自覺蹙了蹙。
醫生辦公室內,匡穆朝將基本手術方案跟病人家屬攤牌。手術風險依舊存在,那是誰都無法預估的,雖然他相信自己的技術,但面對人命,他沒有任何特權。
“穆朝,你怎麼會爲我爸爸手術?”連憶晨還沒有緩過神來。
匡穆朝淡淡一
穆朝淡淡一笑,冷峻的面容神色溫柔,“因爲你爸爸是我漏掉的病人,是我外科手術記錄中缺失的最後一部分。”
頓了下,他修長漂亮的手指抵在桌前,道:“連少顯是我最後一個病人,我要爲我的醫生職業,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連憶晨深吸口氣,不自覺看向身邊的人。御兆錫勾起脣,在她耳邊道:“我相信他,你呢?”
須臾,連憶晨拿起筆,簽下手術同意書,“穆朝,我們都相信你。”
手術進行了十個小時,所有人只能守在手術室外。廣碧雲神色焦急的來回踱步,可以看出她臉上的那份擔憂並非裝出來的。
御兆錫不敢離開,寸步不離守着連憶晨。深夜的醫院走廊很冷,他脫掉外套搭在連憶晨身上,想要讓她睡的舒服一點。她平坦的小腹已經有微微的凸起,御兆錫掌心輕撫,心中不住低喃:寶貝,你要保佑外公。
天際微微泛白時,手術室的燈終於滅掉。
嘩啦——
手術室大門打開,連憶晨第一個跑過去,“穆朝,我爸爸怎麼樣?”
匡穆朝摘下消毒口罩,看着牆上的時間,笑道:“十個小時零四十二分鐘三十七秒,打破我以前的記錄。”
“……”
大家都沒聽懂他說的什麼。
男人聳聳肩,在大家緊張的表情裡,鎮定自若,“病人48小時後就能醒過來。”
“啊!”
廣碧雲喜極而泣,歐新月也保住母親,笑道:“媽媽你聽到,連叔叔沒事了。”
“我爸爸沒事了嗎?”連憶晨出口的聲音發顫。
“問題應該不大了,”匡穆朝笑起來時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等他醒來後,醫生還有進一步的檢查,確保沒有任何問題。”
“穆朝……”連憶晨眼眶中的淚水莫名滾落,御兆錫眼見那情形就不好,手疾眼快把她擁在懷裡,避免她跟匡穆朝有近距離的接觸。俊臉爬滿疲憊的匡穆朝並沒計較,他望着病人家屬歡喜激動的模樣,身體所有的勞累都能夠找到慰藉。這種挽救人命,見證奇蹟的幸福感覺,纔是最吸引他的。
一週後,連少顯身體恢復的速度很快。中午,連憶晨提着飯到的時候,他正坐在牀頭看報紙,見到女兒來,頓時笑起來,“這麼熱的天不要跑了,碧雲一會兒就帶着午飯來了。你現在纔是咱們家的重點保護對象。”
連憶晨放下手裡的飯盒,抽手父親手中的報紙,訓斥道:“爸爸你又不聽話,醫生不是說你不能看太久的書嗎?”
“好了,爸爸不看了。”連少顯放下報紙,打開飯盒,“爸爸先吃粥,等下碧雲帶着飯過來,你吃了再回去。”
“嗯。”連憶晨應了聲,坐在牀前看爸爸吃飯。關於爸爸昏迷後,廣碧雲曾經做過的事情,她沒有說,並且也跟廣碧雲達成協議,不要告訴爸爸。媽媽不在了,爸爸身邊總要有個可以陪伴的人。廣碧雲雖然令她傷過,但她對爸爸始終還是關心的。人這一生如此的長,誰還能不犯錯呢?
只要那錯還能挽回,又有什麼不可以原諒?她受些委屈,卻也願意換來一家平安、幸福。
“爸爸。”眼見父親吃完粥,連憶晨纔開口問道:“當年裴叔叔的事情,究竟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連少顯目光暗下去,悠長的嘆了口氣,“哎,那時候我、裴清,還有葉原三人志同道合,互相扶持打算好好發展雲深。那年雲深急需一筆資金週轉,裴清很快交給我三百萬,他說是賣掉祖屋籌措來的錢,我沒有證實便用了那筆錢。後來裴清事發,我才知道原來那筆錢是他挪用公款給我的。爲了不影響雲深的聲譽,我沒有說那筆錢跟雲深有關係。那段時間,我和葉原到處找關係,想盡一切辦法湊足三百萬將漏洞填上。可誰知道,裴清竟然自首去了警局,我還沒有來得及去警局作證,他就自殺了。”
連少顯越說聲音越低,眼眶裡慢慢蓄滿淚水,“這件事怪我,如果當初我先去查查那筆錢的來源,也不會讓裴清錯下去。他以爲我見死不救,不肯爲他作證,那段時間我到處去借錢,只想把事情的傷害減少到最低。只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他竟然……”
原來中間還有這樣的緣故,連憶晨握住父親的手,見他眼底染滿悲傷,“裴清挪用公款的事情,我跟葉原都不想讓他家裡人知道,如果鬧大會影響妻兒。也許我們想的太簡單了,所以纔會發生後面的悲劇。”
連少顯頭上還包裹着紗布,抿脣道:“當年我把厲淵帶回家撫養,真心將他視爲我的兒子。對於裴清,我心中永遠都存在愧疚。所以爸爸培養你們,教導你們,希望有朝一日將雲深交給你們兩個人,甚至……爸爸一直都想把你嫁給厲淵。”
“爸爸。”連憶晨眼眶一陣酸澀,握緊爸爸的手,“我知道你對厲淵的感情,雖然他想要報仇,但我相信,在他心裡某個地方,還是會有我們的家,還是那個我永遠的厲淵哥哥。”
病房走廊中,護士端着托盤經過,立刻蹙起眉,“先生,醫院禁止吸菸。”
裴厲淵手指抖了抖,燃着的香菸瞬間掉在地上。他彎腰拾起來,將菸蒂捻滅後丟掉。隨後,他轉過身,臉色蒼白的下了樓。
清早的理會結束,連憶晨回到辦公室。連少顯已經甦醒,之前蠢蠢欲動的股東們悄無聲息被壓
無聲息被壓制下來。股權御兆錫全數奉還,連憶晨再次接管雲深集團後,股東們安撫很多。
“總裁,這是裴總剛剛送來的。”秘書將一個文件夾放下,連憶晨打開後,霎時皺眉,“裴總人呢?”
“走了。”秘書轉身離開。
連憶晨斂下眉,文件夾裡有一份辭職信,還有一份股權轉讓書,裴厲淵把剩下的那一半股權,全部轉到連憶晨名下。
七月,安城終於迎來第一美男的盛世婚禮。
早上五點鐘,連憶晨便被拉起來化妝。雖然她有孕在身,但想成爲最美的新娘總要付出代價。此時她腹中寶寶已經四個月。醫生說胎兒進入穩定期,御兆錫纔敢舉行婚禮,生怕累到愛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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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碧雲端着熱騰騰的粥送上來,笑道:“來來來,先把粥喝了再化妝。”
都說孕婦最大,誰敢耽誤準媽媽進食。連憶晨接過粥碗,笑道:“謝謝雲姨。”
眼見連憶晨把整碗粥都吃掉,廣碧雲才轉身出去。外面走廊中,歐新月低頭站在房間外,前後徘徊卻沒進去。
“新月。”
“媽。”
廣碧雲走到女兒面前,歐新月低頭問:“她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
臥室內不時有歡笑聲傳來,歐新月臉上的表情既羨慕又失落。廣碧雲將女兒摟在懷裡,柔聲道:“參加完晨晨的婚禮,你就去國外留學吧?新月,媽媽幫你去問過了,你之前的成績不錯,有很多家學院願意錄取你。”
歐新月抿起脣,心底五味雜陳。自從御箏的事情發生以後,她才幡然明白。即使沒有明夏,沒有御箏,她也不可能走到裴厲淵身邊。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道:“媽,我聽你的。”
見她首肯,廣碧雲提着的心也鬆了鬆。這孩子走到今天,也是她教女無方,她只希望新月從今以後能夠好好上進!
新娘妝比較繁瑣,足足兩個小時後,連憶晨腰痠背疼的盯着鏡中的自己,突然感覺這兩個小時坐的很值得。
“哇塞,這不是玉帝家小女兒嗎?怎麼誤入凡間?”
“哈哈哈——”
金曼貧嘴,逗得大家歡笑不已。
早在訂婚時,她的婚紗已經選好。御兆錫存在那家定製婚紗店裡,如今她雖有孕,但婚紗店還是根據她的特殊情況將婚紗尺碼做出調整。
連憶晨盯着落地鏡,自己看得有些發愣。
“是不是被自己美到了?”金曼笑嘻嘻湊過來,連憶晨擺弄了裙襬,挑眉問她,“你說,我美還是御兆錫美?”
金曼狠狠翻了個白眼,這問題她拒絕回答!
砰砰砰——
上午十點鐘,長長的婚車停在酒店外。男人一襲白色禮服,神態優雅的走下臺階,微笑着前來迎接他的新娘。
金曼打開車門出來,捧着花球等候。
當連憶晨被御兆錫抱下車的那刻,全場所有人都發出驚呼聲。連憶晨有些害羞,低頭靠在他的胸前。
“老婆,你害羞了?”
御兆錫雖然抱着嬌妻,但每走一步都很穩。連憶晨輕咬脣瓣,臉頰慢慢飄上紅暈。今天是她出嫁的大日子,怎麼可能不害羞?
“知道嗎?”
男人小聲低喃,連憶晨仰起頭看向他,“我比別人都賺到了。”
“賺到什麼?”
“買一送一。”
滾!
連憶晨憤憤在他胸前咬了口。
江邊酒店的頂層豪華宴會廳內,連憶晨挽着父親的手臂走上紅毯,一步步走向她心愛的人。站在高臺的男人,同樣注視着她的臉,眼見他的新娘走來。
交換戒指,象徵愛與承諾的誓言,深深刻入彼此的心間。
掀開遮擋在她面前的白紗,御兆錫神色緊張的怔了怔,然後才緩緩低下頭,將吻落在她的嘴角,“老婆,我愛你。”
甜言蜜語入心,連憶晨眼角微溼,努力迴應他的吻。
“HOHO——”
臺下衆人起鬨聲不斷,御兆錫蹙起眉,抱着連憶晨轉過身,用高大的身影將嬌妻嚴嚴實實裹在懷裡,完全不給外人看到半點。
噗!
衆人噓聲一片,御少還能再小氣點嗎?
臺上兩位父親望着兒女終成眷屬,心中俱都倍感欣慰。
四周躁動的人羣中,御箏一手拿着花球,一手領着御雍,感動的眼泛淚光。哥哥今天好帥啊,大嫂也好美!真的好羨慕他們!
儀式結束後,連憶晨進去換衣服。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御坤發話不用挨桌敬酒,大致走一圈下來不虧禮數就好。
御箏拿着花球從洗手間出來,開門的時候手指一鬆,花球便掉在地上。
“我的花球!”
御箏驚呼一聲,眼見有人大步過來就要踩上花球。男人聽到她的聲音,已經伸出去的步子,頓時停住。
男人彎下腰,將掉落的花球拾起來,交給面前的御箏,“小心點。”
“謝謝。”
御箏接過花球,見它依舊完好才鬆口氣。她拿着花球就要離開,卻又在想到什麼,不自覺轉過身來,“我們以前見過嗎?”
裴厲淵單手插兜,深邃的眼眸染着淡淡的笑,“也許吧。”
也許吧?
御箏撇撇嘴,沒在多問,抱着花球離開。她努力搜尋腦海中缺失的那塊記憶,可怎麼拼湊
可怎麼拼湊好像都不能完整。
她是不是遺漏掉了什麼?
前方那道身影漸漸遠去,裴厲淵站在原地,驀然勾起脣。箏箏不要着急,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想,等到你準備原諒我的那刻,我會告訴你,我已經愛上你了。
換好寬鬆的禮服出來,連憶晨感覺舒服多了。金曼提着包跟在她身後,遠遠見到站在走廊中的裴厲淵後,瞬間警惕起來。
“你進去等我。”
“晨晨?”
連憶晨安撫的拍了拍金曼的肩膀,示意她沒有危險。
宴會廳中觥籌交錯,連憶晨含笑走到他的面前,輕聲問道:“最近過得怎麼樣?”
“挺不錯,”裴厲淵單手插兜,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瘦了,也黑了,“我找了份工作,每天朝九晚五,生活過得很充實。閒暇時間我就去健身,不想讓自己老太快。”
連憶晨點了點頭,笑道:“嗯,果然日子很滋潤。”
頓了下,她偏頭看了眼宴會廳中的父親,說道:“有時間回來吃飯,爸爸昨晚還在念叨你,說想你了。”
“我知道。”裴厲淵應了聲,表情有一絲猶豫,“再給我一點時間。”
“不進去喝一杯我的喜酒嗎?”
“我喝過了。”
裴厲淵指了指香檳塔上的杯子,眼底眉梢的笑容溫柔。恍惚間,連憶晨好像又看到那個陪她一起跳房子的厲淵哥哥。
“祝你幸福。”今天之所以出現,無非就是想要對她說一聲祝福。
連憶晨眼眶酸酸的難受,“謝謝。”
有些事需要時間去平復,他們都沒有勉強。裴厲淵轉過身,猶豫片刻後終究忍不住問她,“雲朵,我還是你心目中那個厲淵哥哥嗎?”
“當然是。”
聽到她的回答,裴厲淵釋然一笑,“那就好。”
電梯的門緩緩關上,連憶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眼前氤氳起一片水霧。厲淵哥哥,這一路雖然走的崎嶇,但幸好你沒有迷路。
婚宴進行到後半段,匡穆朝才匆匆趕來。連憶晨身體疲憊,準備先坐車離開。匡穆朝風塵僕僕跑上來,不住道歉:“對不起,我來晚了。”
連憶晨瞥着匡穆朝衣衫不整的模樣,心中極爲驚訝。平時素來遵守時間的匡醫生,竟然遲到?並且還遲到了這麼久?
瞥見他下巴明顯的吻痕,連憶晨憋住笑,手指輕點過去,“你昨晚肯定發生了不同尋常,並且耐人尋味的故事!”
“咳咳——”
冷峻寡淡的匡穆朝,竟然臉紅起來。
新婚之夜,原是最迷醉的夜晚。不過因爲連憶晨的特殊情況,御兆錫整整苦等一個月。醫生叮囑過,五個月以後才能同房。
“老婆……”
男人那張俊美的臉龐噙着薄汗,他薄脣抵在連憶晨的脖頸中低喃,“我還能再要一次嗎?”
“唔!”
連憶晨喘着大氣,伸出溼漉漉的手戳在他的心口,“老公,我好累。”
孕婦必然是容易累的,御兆錫瞅着她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自然忍不下心。所以他們的洞房花燭夜,足足持續一個星期,御兆錫才能補足心中早已計算好的次數!
雖然這樣斷斷續續不能盡興,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深夜,御兆錫幫連憶晨清理好後,將被子拉高遮住她的肩膀。他睏意全無,單手撐着腦袋,笑眯眯觀察她的睡顏。
連憶晨顯然睡的很沉,呼吸均勻的模樣分外誘人。他忍不住又俯下身,薄脣落在她的脣邊細細密密的親吻。
猛然間,連憶晨凸起的腹部一陣抖動。起先御兆錫以爲錯覺,可當他把掌心覆上她的肚皮,感受到那陣真實有力的胎動後,心中的震撼無法言說。
那是他們的寶寶,是他們愛情的結晶。
今年安城有兩件大事,第一件御兆錫大婚,第二件便是東方嘯兒子的滿月酒。九十九桌宴席,擺滿三天三夜,東方嘯這次真是轟動全城。
連憶晨拿着喜帖過來道賀,見到襁褓中那個眉眼清秀的小寶貝,心底倍感欣慰。
“晨晨,你想不想給我兒子當乾媽?”伊含抱着兒子,笑眯眯的問。
金曼擡手朝她額前指過去,罵道:“當什麼乾媽?晨晨要是你兒子的乾媽,跟東方嘯那輩分怎麼算?”
伊含立刻跨下臉,她倒是把這個茬給忘記了。
相比金曼的直接,連憶晨自然緩和不少。她接過孩子抱了抱,拿出早就準備的貴重賀禮交給伊含,“就算不是乾媽,我們也一樣會疼這個孩子的。”
“好。”伊含開心的收下東西,金曼看到小寶寶也眼饞,硬是從連憶晨懷中把孩子搶走。
“含含,他對你好嗎?”
伊含抿脣一笑,拉住連憶晨的手,道:“真的很好,自從有了兒子,東方對我更好了。”
她看到兒子在金曼手上沒有哭,再度開口,“昨天東方讓我簽了一份協議。”
“什麼協議?”金曼蹙起眉。
“關於他死後的遺囑。”
伊含眼神微動,語氣異常平靜,“他的遺囑裡說明,等他去世後我不能改嫁,東方集團會是我兒子的。”
“這也太過分了吧。”金曼脾氣火爆,連憶晨拉住她,示意繼續聽伊含說。
“其實我覺得這樣挺好,”伊含伸手把兒子抱回來,輕輕護在
,輕輕護在懷裡,眼神充滿母愛,“如果有一天東方真的不在了,我也不想再嫁人了,帶着兒子生活不是很好嗎?”
頓了下,她鼻尖有些發酸,“我不想給兒子找個繼父。”
“含含。”金曼伸手將她摟在懷裡,安撫道:“算我剛纔沒說,你別難過。”
“金子。”
伊含抿脣一笑,眼睛裡有滿足的光芒閃現,“我很珍惜現在的生活,以後的事誰都無法避免,但我只希望,它能來的慢一點。”
連憶晨掌心落在小腹,心中泛起暖意。有些悲傷我們真的無法避免,所以只能希望它來的慢一點,再慢一點。
銀色跑車停在市中心某處高檔住宅區,御兆錫的車沒有熄火,非常不放心的問身邊的人,“我陪你上去?”
“不用了。”連憶晨解開安全帶,仰頭在他臉頰親了親,“放心吧,金曼心裡有數,她不過就是想鬧一鬧。”
眼見她上樓,御兆錫薄脣瞬間抿起。莊乾到底能不能行,連個媳婦兒都搞不定?
叮——
電梯門打開,連憶晨提着包往前走,遠遠就聽到有爭吵聲。
“金子你把門打開!”
“曼曼姐是我,你把門打開!”
“他媽的顏小五,這裡有你什麼事?給小爺滾蛋!”
“怎麼沒我事?我可是曼曼姐閨蜜,可以爲她兩肋插刀,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顏小五,你他媽找死!”
碰!
緊閉的大門咻的拉開,金曼瞪着眼睛,吼道:“你們兩個人吵夠了嗎?不怕鄰居都聽見是嗎?還嫌棄我的臉丟的不夠?!”
“金子!”
“曼曼姐!”
碰!
金曼反手又把門摔上,莊乾氣急敗壞朝着顏周踢過去,“顏小五,金曼肚子的孩子是我的,你他媽別跟着摻和!”
“承認了是吧?那你說說看,什麼時候娶曼曼姐進門?”
莊乾被逼的撓撓頭,怒聲道:“我現在就回家讓我爸媽來提親。”
走廊側面,連憶晨笑着回到電梯。看起來,不需要她出面,金曼的幸福已經來了。
懷孕九個多月的時候,連憶晨依舊在工作。御兆錫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愛妻有什麼閃失。清早起來,他開車送她到雲深上班,試探的跟她說,“老婆,你可以休假了吧。”
“下週吧。”連憶晨伸手摸了摸肚子,道:“不是還有兩週纔到預產期嗎,整天躺在牀上,到時候也不好生啊。”
好吧,御兆錫拗不過她。
既然無法勸阻,御兆錫只能全程陪護,早晚上下班接送,平時他也儘量擠出一些時間,陪着連憶晨在公司。
比如今早理會,御兆錫又作爲旁聽,留在會議室中。公司高層們都是擔心不已,雖說御少疼老婆,但這畢竟涉及到商業機密,這麼做不太好吧。
“你們放心,我會把耳朵堵上。”御兆錫手裡捧着本書,輕聲道。
“咳咳!”
衆人立刻低下頭,誰也不敢再質疑。
連憶晨偷笑,卻又很享受這種寵溺。半個小時的例會結束,御兆錫看了看腕錶,他還可以陪她一個小時。
“喝點水。”
會議剛剛結束,御兆錫立刻將保溫水杯送上。連憶晨轉過身對着他,接過杯子笑了笑,“謝謝老公。”
高層們紛紛低頭往外走,這種恩愛場面太肉麻。
休息二十分鐘後,還有一場會議。御兆錫薄脣輕抿,神色有些不悅,“你們雲深怎麼會這麼多?有很多事等你決策?”
連憶晨又喝了口水,將水杯遞給他,笑道:“這次的設計圖我親自負責的,當然不能半途而廢。老公我答應你,下週我就休假在家,行嗎?”
這還差不多。
四十分鐘後,原本緊閉的會議室門被人用力拉開。男人臉色蒼白的跑出來,尖叫道:“來人,快點來人!我老婆要生了!”
經過十六個小時的努力,連憶晨順利產下女兒。
母女平安。
御兆錫抱起女兒的那一刻,深深感覺他擁有了全世界。
……
扣扣——
東方嘯見到進門的人,含笑招招手,“言言過來。”
唐言走至桌前,東方嘯將戶口薄推到她的面前,道:“戶籍信息已經變更,從今天起,你就是東方唐言。”
打開這個小本子,唐言看到屬於她的那頁戶籍後,心中翻涌的滋味複雜。
“過來坐。”東方嘯牽過女兒的手腕,將她按坐在自己的轉椅裡,“爸爸?”
“坐。”
東方嘯按住她的肩膀,神情溫柔,“以後這把椅子,爸爸交給你來坐。”
唐言眼神瞬間沉下去。
打開抽屜,東方嘯抽出一份遺囑,攤開後放在唐言面前,直言道:“這是我立下的遺囑,在我死後,我名下的財產將分爲四分,露露、你,伊含,還有東方龍,你們將分別繼承我的全部財產。”
東方龍是伊含生的兒子,唐言蹙起眉,狐疑道:“怎麼沒有二姐?”
東方嘯抿起脣,將之前的事情告訴她,“東方沁沒有繼承權,可看在我們父女一場的情分上,這件事你要幫爸爸保密,永遠不要告訴她。”
唐言黯然低下頭,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
“我的遺囑裡寫明,在東方龍
,在東方龍25週歲之前,東方集團的最高決策人是你。”
“爸爸!”
“你聽爸爸說完,”東方嘯按住唐言的肩膀,眼底的神情溫柔,“言言,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25年,也不知道我會在哪一天離開,所以先把後面的事情安排好。爸爸這一生只有龍龍一個兒子,他是我們東方家的希望,可是他以後能不能把集團發展好,我們都不知道!不過縱然如此,請你們原諒爸爸的自私,我還是要把公司留給他。”
唐言沒有接話,繼續聽父親說道:“不過有你在,爸爸就放心了。你的精明、果敢、甚至不擇手段都很像我,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管理好東方集團。”
“爸爸。”
唐言忽然紅了眼眶,問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東方嘯抿脣一笑,看到女兒泛紅的眼眶,心底也泛起酸來。他彎腰蹲在唐言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這25年,就算是爸爸對你的補償,我把東方集團交到你的手裡。可25年以後,等到東方龍有足夠能力接手時,爸爸還請你,能夠繼續扶持他,由你們共同把東方集團永遠的發展下去。言言,可以答應爸爸嗎?”
半響,唐言緩緩點了點頭,哽咽道:“好,我答應。”
“乖女兒!”
東方嘯開心的笑起來,伸手將女兒擁在懷中。對於唐言,他心中永遠都懷揣一份虧欠,他只想在今後的日子裡,儘量彌補她。
傍晚,秘書輕輕推門進來,請示道:“董事長,您還有什麼吩咐?”
“你下班吧。”唐言站在窗前,沒有動。
秘書離開時將門關上。
落地窗外,華燈初上。唐言倚在窗前,望着腳下車水馬龍的繁華鬧市,表情淡淡的,眉眼間透着一片憂鬱。
碰碰碰——
夜空陡然騰起一片巨大的煙花,原本墨黑的天際瞬間被火樹銀花包裹。今晚爲慶祝御家喜得千金,特別燃放焰火。
五彩斑斕的光彩滑過臉頰,騰起的光華綻放到完美時,墜下的弧度依舊令人心動。唐言手中握着一張過期的機票,整個人有些失神。
許久以後,她才走到桌前,將那張機票小心翼翼存放起來。
窗外燈光璀璨,她曾經的夢想,曾經的野心,如今一一都變爲現實。冠以東方姓氏,坐在集團的最高位置,收穫爸爸的疼愛,她所求似乎都已實現。
卻又爲何,此刻當她站在萬丈高處,身邊卻連一個能夠同她分享喜悅的人都沒有。
唐言深吸口氣,胸腔內傳來細細密密的疼。她以前不信命,可兜兜轉轉走來,她得到了很多,亦失去很多。
誰輸誰贏,其實執念一場,到頭來都是輸家。
……
市郊墓園,御兆錫跪在墓碑前,獻上一束菊花擺放在母親的墳前。御箏和御雍,分別跪在他的身後。
連憶晨抱着女兒,跪在御兆錫身邊。
清明時節,思念已故親人。墓園中透着濃濃的哀思,御坤垂手站在不遠處,臉色倒是很平靜。寇沅的骨灰被安好妥當,也算了卻他心中的一件心事。
微微清風拂過面頰,御坤定定望着墓碑相片中的女子,薄脣一點點彎起。
寇沅,如果這一世能夠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如此選擇。
但,倘若有來世,我們便不再相遇了吧。
不遇,不見。
我們都放彼此一條生路。
離開墓園回去的路上,車裡很安靜,幾乎沒有人說話。原因很簡單,御家小公主睡着了,御坤穩穩抱着孫女,誰也不敢出半點聲音。
回到御苑,車子一停下,小公主也醒來。
後院湖邊,水面飛騰着陣陣水花。白糯米產下一對兒女,黑珍珠如願當上父親。眼見湖面那對醜醜的小天鵝,御箏嫌棄的撇撇嘴,“哥,它們什麼時候才能變成天鵝?”
御兆錫抿脣笑了笑,道:“那要看它們自己。”
御箏鼓着腮幫子把魚丟出去,御兆錫眼角一挑,突然開口,“箏箏,過去的那些事情,你還要多久才能放下?”
握着活魚的手指一鬆,滑不留手的魚兒瞬間滑入水中。御箏掩飾的低下頭,假裝沒有聽到,甩開手拉起御雍,道:“這些魚好髒,我不要餵了。”
上週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御箏丟失的那些記憶應該已經恢復。御兆錫看到御箏坐在門前發呆時,基本就肯定她都已經想起來了。
只是她假裝還沒好,他們也不想逼她。
“錫錫。”御雍屁顛顛跑過去,拉住御兆錫的手,道:“我想抱小妹妹。”
汗!
最近這段治療,御雍的自閉症已經得到很大好轉。他已能開始說句子,開始能夠學習一些知識,並且能夠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唯獨這輩分,他還沒搞清。那不是妹妹,她是他的侄女!
連憶晨把女兒抱過來,蹲下身讓御雍看。看到小妹妹漂亮的大眼睛,御雍歡喜的低頭在她臉頰一個勁親。
御箏拿來好吃的東西,御雍瞬間又被吸引過去。不過他離開前,還不忘低頭在連憶晨臉上親了親,道:“晨晨,我去給你拿好吃的。”
“好啊。”連憶晨開心的應了聲,看向身邊的男人,“老公,其實我們就這樣一兒一女,不也很好嗎?”
御兆錫不高興的抱過女兒,撇嘴道:“
撇嘴道:“不行,你別想佔我弟弟便宜。”
切!
看他吃醋的小樣子!
“元元睡醒了嗎?”
御坤換上衣服下樓,看到孫女醒了,立刻搶走。現在他多數時間住在素西堂陪伴母親,平時回來御苑也是因爲想念孫女。
御坤親自爲孫女取名御元。御兆錫和連憶晨都沒有阻止,他們並不忌諱同音,也能深深體會御坤的心思。
御雍抱着一堆零食跑過來,御坤無奈的搖搖頭,叮囑道:“慢點跑。”
“哦。”
御雍答應了聲,邊跑邊回頭對他笑,“爸爸,你要吃嗎?”
御坤怔了怔,騰出一隻手落在御雍頭頂,“好兒子。”
御雍眯了眯眼,分出一盒粉色小餅乾塞給御元,道:“給妹妹一個。”
原本滿心歡喜的御坤,聽見這稱呼後,再度皺眉。這輩分,真是有點亂!
“咯咯——”
銀杏樹下,御坤將孫女扛在肩上,託着她不停轉圈。孩子玩的開心,口水都順着嘴角流出來。六個多月的御元小朋友,正在長牙齒。
“元元開心嗎?”
御坤雙手託舉着孫女,眼角眉梢的笑容溫暖,“爺爺的小寶貝,你要快點長大!等你長大以後,爺爺就會讓你知道,在這安城裡,你完全可以無法無天!”
噗!
連憶晨倒吸口氣,抓住御兆錫的胳膊,“老公,元元被爸爸這樣寵,以後可怎麼辦?”
“呵呵……”
男人那張完美的臉龐噙着瀲灩笑容,道:“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啊,我御兆錫的女兒,當然可以無法無天。”
連憶晨:“……”
御元一歲時,傅晉臣全家來做客。
庭院裡嘰嘰喳喳的歡笑聲不停,傅寶寶穿着一件粉色公主裙,攥起右手跑到御雍面前,“御雍哥哥,這是給你的巧克力。”
離開家時,傅寶寶原本帶來四塊巧克力,可到了御苑後,巧克力縮減成兩塊。
巧克力被她攥在手心裡,有些軟掉。御雍撇撇嘴,那張精緻的面容總是酷酷的,“你吃!”
他把傅寶寶伸過來的手,推回去。
傅寶寶失落的撇撇嘴,哭喪着臉問他,“唔,我知道我偷吃不對,原本錢必留給我四塊巧克力的,可是,可是……寶寶實在太饞了,所以才偷吃了兩塊。”
明媚的眼光下,御雍身高明顯高出傅寶寶一大截,他低着頭,瞧見傅寶寶哭花的小臉,眼底一片笑意。須臾,他抽出自己襯衫口袋裡的絲巾,動作輕柔的爲她擦乾淨臉蛋,柔聲細語的哄她,“寶寶別哭了,我還有很多巧克力。”
“唔!”
傅寶寶瞥嘴,睜着紅紅的眼睛,問他:“可以給我吃嗎?”
御雍把染滿她眼淚鼻涕的絲巾放回口袋,默默牽過她的手,緊握在掌心,“嗯,都給你吃。”
聽說有巧克力吃,傅寶寶瞬間止住哭聲。
庭院裡一片歡鬧,遠在茶園的御坤都能聽到笑聲。秦叔端來一杯溫茶,笑道:“老爺,今天咱們家真熱鬧。”
御坤正在修剪茶樹,聞言含笑擡起頭,“吩咐廚房多準備一些菜。”
“是。”
夜晚,送走好友一家,御兆錫輕手輕腳回到臥室。連憶晨剛給女兒喂完奶,摟着女兒睡着。
先把女兒放回嬰兒牀,御兆錫又把愛妻抱上牀。
“唔。”
感覺到有熟悉的氣息靠近,連憶晨不禁翻了個身。御兆錫低頭在她嘴角親了親,啞着嗓子問她,“要不要去洗澡?”
“困。”
男人火熱的手指順勢摩挲過來,連憶晨閉着眼睛,故意等他全身燥熱時,猛然睜開眼,眸子清澈無比的望向他,“老公,我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
連憶晨彎起脣,道:“從今晚開始,你要禁慾。”
我去!
御兆錫立刻沉下臉,“好消息呢?”
“我懷孕了,你又要當爸爸了。”
男人徹底被這個消息震懾住,好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老公?”
連憶晨有點擔心,不是驚喜過頭了吧?其實她也不是有心隱瞞,她也是兩個小時前才證實自己懷孕了。
“連、憶、晨!”
御兆錫咬牙切齒的瞪着她,連憶晨好久都沒見過他這副表情,暗暗心驚。
等待良久,他都沒有下文。她再次擡起頭,卻猛然見他俯下臉,薄脣狠狠壓在她的嘴角。
“連憶晨,我愛你。”
脣上交纏的呼吸滾燙,連憶晨眼眶微微熱起來。她將女兒抱起來,又拉過御兆錫的手覆在小腹,情動道:“我也愛你們。”
我愛你們,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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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寵婚之老公太放肆》大結局全部奉上,在我心中有着很多的不捨,但更多的還是感動。謝謝親愛的們,再一次陪我走到今天,見證這一個故事的圓滿!新文過段時間奉上,具體日期還沒確定,請大家隨時關注羣裡消息,或者關注(汐奚—瀟湘)微博,都能瞭解最新動態。
明天還有一章甜蜜番外,會有御少全家溫馨畫面~~
12月5號(週六)開始更新寇沅和御坤的番外,感興趣的親們一定不能錯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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