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間四周通透的辦公室內,面對面坐着兩個男人。辦公桌後的男人面容寡淡,那張清俊的臉龐看不出什麼情緒起伏。
坐在對面的男人,背對着大門,所以連憶晨看到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從他舉手投足間優雅的氣勢,以及那微微顯露的俊美側臉,同樣看不到太大波動。
好吧,那兩個男人都是氣定神閒,只有站在外面等候的連憶晨心情忐忑,雙手交扣,來回不住的走動。
她深吸口氣,往前走了兩邊,貼近那扇緊閉的門。可辦公室雖用玻璃磚建造,隔音效果卻是很好,完全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連憶晨眉頭緊鎖,心底盤算着要不要直接衝進去。
辦公桌後正對着她的男人恰好擡起頭,連憶晨急切的眼神落在他的眼底。匡穆朝微微勾起脣,那抹淺淺的笑意浮動在嘴角。
他並沒有任何舉動,單單這一抹笑,卻足以令連憶晨安心。
不多時候,那兩個男人同時站起身。連憶晨急忙往後退開,將身體掩映在走廊巨大的綠色盆栽之後。
“御少,你的提議我會考慮。”
“考慮是必要的,我等你的回覆。”
“好。”
簡短的幾句話之後,御兆錫轉身離開。連憶晨探出頭,等到匡穆朝回到辦公室後,才從盆栽後面走出來,往前追上去。
走廊鋪着灰色地毯,御兆錫雙手插兜站在電梯前,心裡掐着時間。眼角餘光瞥見一抹人影靠近,與他預估的時間相差無幾。
“御兆錫。”
連憶晨氣喘吁吁追上來,壓低聲音問道:“你來KMC做什麼?”
男人笑吟吟偏過頭,那張完美的臉龐笑容明媚,“這是男人之間的事,跟女人無關。”
連憶晨:“……”
什麼男人?女人?
連憶晨沉下臉,盯着御兆錫的眼睛,質問道:“你最近頻繁跟雲深合作,有什麼企圖?”
“企圖?”
她的臉色透着緊張,御兆錫雙手垂在身側,高大身形無形中給人以壓迫感,“在安城,沒有人會不願意與御氏合作。”
我!
連憶晨心底吶喊,哼,這種人還真是大言不慚!
“呵呵……”
輕笑了聲,連憶晨紅脣緊抿,並不想跟他爭口舌之快。她只是很擔心雲深,“御少不是一向不喜與人合作嗎?怎麼忽然就對雲深有興趣了?”
電梯上行,叮一聲打開門。
御兆錫雙手插兜,那雙雋黑的眼眸落在她的臉頰,“我就是突然有興趣了,不可以嗎?”
話落,他邁步走進電梯,微擡的脣角泛着笑,“再見。”
叮——
電梯門緩緩合上,連憶晨瞪着消失在鏡面門後的男人,氣的臉色大變。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這樣,滴水不漏,想要從他嘴裡套句實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轉身回到辦公室,連憶晨進去時,匡穆朝正坐在椅子裡,等她來問。
“他想做什麼?”
匡穆朝拿起桌上的資料夾,轉手遞給她。連憶晨接過後,拉開椅子坐下,一頁一頁仔細逐行的細看。
“你答應了?”連憶晨合上資料夾,狠狠丟在桌上。
起身倒了杯誰給她,匡穆朝點了點頭,“嗯。”
聽到他的回答,連憶晨不禁目露驚訝。她完全沒有想到,匡穆朝竟然會答應接下御氏的這個項目?這個答案,讓她很意外!
“你……”連憶晨動動嘴,想說的話好像又都說不出來。她坐在椅子裡,眼睛盯着腳尖,慢慢平復心底的震驚。
其實匡穆朝答應並沒有錯啊,人家開的就是設計公司,難道有業務也不接嗎?她有什麼資格鬱悶?又有什麼權利不讓匡穆朝跟御氏合作嗎?
也許御兆錫說的對,整個安城,沒有人不願意跟御氏合作。
“不是你想的那樣。”匡穆朝喝了口水,深邃的眼眸一沉。
“不是嗎?”連憶晨咬着脣,生氣道:“是不是都沒關係,反正你是老闆,你有權利決定一切事情!”
碰!
連憶晨甩開椅子站起身,作勢欲走。但匡穆朝動作比她更快,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拽住,“晨晨,你等一下。”
匡穆朝站在她的身前,盯着她氣鼓鼓的小臉,有些想笑,“你氣什麼?”
“我沒氣。”連憶晨矢口否認,但又感覺很假,補充道:“我不是氣,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匡穆朝掌心落在她的肩膀,緊緊追問,“擔心我,還是擔心KMC?”
平時匡穆朝絕對不會如此說,連憶晨蹙着眉,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擔心他,或者擔心KMC,這兩者有分別嗎?
望着她低垂的小臉,匡穆朝薄脣不自覺挽起,道:“晨晨,我很高興你生氣。”
“嗯?”連憶晨眨了眨眼,有些懵了。他爲什麼高興她生氣?
匡穆朝卻只是笑了笑,並沒繼續這個話題。他拿起桌上那份合同,語氣沉下來,“你也知道KMC是以我個人名義成立的,在安城還有許多同我們一樣的設計公司,我不想KMC一直默默無聞下去,我們需要一個機會。”
“所以你想要御氏的機會?”連憶晨逐漸理解。
匡穆朝黑眸微閃,含笑問她:“你覺得呢?”
微微嘆了口氣,連憶晨冷靜下來後,情緒也平復不少,“是吧,如果能跟御氏合作,對於我們來說,確實是個機會。”
她話裡用了我們兩個字,匡穆朝眼底的笑容更深。
“但是……”
連憶晨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沉下臉,“跟御氏合作的計劃,我絕對不會參與。”
“不需要你參與,”匡穆朝勾脣一笑,在連憶晨震驚的目光中,回道:“這次的設計師是我。”
“你?!”
這個回答太意外,連憶晨徹底怔住,半天才回過神,“匡穆朝,你瘋了啊,你根本不懂設計。”
“你不是說,設計一半需要天分,一半需要努力?”匡穆朝不以爲意的笑了笑。
“我是說過,”連憶晨搖搖頭,直言道:“可你什麼都不會啊。”
“那有什麼關係?”匡穆朝轉身回到轉椅裡,“我還有一半的機會。”
汗!
“這不是開玩笑的。”連憶晨雙手撐着桌面,神情緊張。
匡穆朝將資料夾合上,臉色平靜,“我沒有開玩笑。”
頓了下,他擡手拂開連憶晨額前散下的碎髮,笑道:“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女人不要管。”
連憶晨:“……”
靠!
這話怎麼跟御兆錫說的一模一樣?!
“匡穆朝,你聽我說……”
男人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推至門前,“去工作吧,公司附近新開一家川菜館,晚上一起去試試?”
不聽勸是吧?
連憶晨恨恨推開他的手,怒聲道:“不去!”
啪!
關上門,連憶晨氣哼哼回到自己的位置。周圍同事見她面色不善從匡穆朝的辦公室出來,紛紛議論這兩人是不是吵架了?
連憶晨煩躁的打開電腦,但心思根本沒在工作上。御兆錫這個混蛋,先是對準雲深,如今又跑來招惹匡穆朝,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玻璃窗前,匡穆朝盯着連憶晨氣鼓鼓的小臉,嘴角也跟着彎起。須臾,他拉下百葉窗,轉身回到轉椅裡。既然人家把戰書送上門,他又怎麼會不迎戰?!
明黃色跑車開過繁華鬧市,漸漸將車停在一處高級別墅區內。車裡的男人並沒熄火,東方沁解開安全帶,含笑詢問身邊的人,“天鳴,我媽媽前幾天還唸叨你,要不要進去坐一會兒?”
御天鳴看了眼腕錶,語氣溫和,“下次吧,我今晚要回家陪奶奶吃晚飯。”
“那好,下次。”東方沁也沒勉強,解開安全帶走下車,“小心開車。”
“再約。”御天鳴點點頭,很快駕車離開。
須臾,東方沁提着東西進屋,史佩佩恰好看到那輛遠離的明黃色跑車,“怎麼不讓天鳴進來?”
“他還有事,”東方沁把手裡袋子放在桌上,道:“這是天鳴給你買的補品。”
扒拉袋子掃了眼,史佩佩抿脣一笑,“這孩子還挺有心。”
茶几上放着不少雜誌,東方沁隨手翻開本,並沒什麼心思的應酬着母親的話。不久,史佩佩吩咐傭人們去廚房晚飯,伸手把女兒拉進臥室。
“媽,有事?”
東方沁見她神神秘秘的模樣,狐疑的蹙起眉。
“你認識什麼好的婦產科醫生嗎?”
“不認識。”
東方沁搖搖頭,下一刻驚訝的瞪大眼,“媽,難道你,你有了?”
“沒有!”
史佩佩嘆了氣,轉身坐進沙發裡,“我倒是想有呢。”
“啊?”東方沁撇撇嘴,“媽,你說真的還是假的?別告訴你,你還想生孩子?”
起身走到落地鏡前,史佩佩半側過身對着鏡子照了照,問身後的女兒,“我老了嗎?”
“不老。”東方沁搖頭。
史佩佩眼底滑過一絲失落,怒聲道:“要不是因爲唐言那個小賤人,我何止於這把年紀還要冒險想生孩子。”
“媽!”東方沁大驚之色,“你真的要生孩子?”
“不生怎麼辦?”史佩佩沉着臉,無奈道:“唐言現在深得你爸寵愛,她又有外孫和御家撐腰,如果我們再不想點辦法,很快就會被她算計到無處容身。”
史佩佩當年嫁給東方嘯時年紀不大,她過門以後很快就生下東方沁。如今她才四十多歲,這麼多年又極會保養,生孩子倒是可行。
東方沁紅脣緊抿,心底也有怒火翻涌。
“這次必須生個兒子,”史佩佩手掌落在平坦的小腹,低喃道:“你爸爸這輩子,就想要個兒子。”
“可是爸爸他……”
史佩佩看着女兒擔憂的神色,笑了笑,道:“放心,你爸爸還很好。”
很好?
東方沁明白過來後,瞬間低下頭。雖然是她的父母,但背後這樣討論,總是不好意思。
“媽媽。”
伸手攬過母親的肩膀,東方沁將頭埋在她的頸窩,“你確定這招有用嗎?”
“只要有兒子,你爸肯定凡事都依我,到時候我就把唐言她們母女兩個賤人,永遠踢出東方家的大門!”史佩佩每次提起這件事,總是怒火難平。
東方沁知道說不動母親,而且這些年她一直深受東方嘯的寵愛,如今被唐言搶去風頭,她也同樣不能接受!
傍晚,素西堂內,秋意甚濃。
堂前的空地上栽種着一株橘子樹,每年到這種時節,枝葉繁盛,果實累累。老太太站在樹下澆水,舒霞幫她提着木桶,緊隨其後。
“這樹移過來幾年了?”老太太仰起頭,盯着掛在枝頭的橘子。
“八年多了。”舒霞放下水桶,從邊上搬來梯子,扶着上去,“老太太,今天摘幾個?”
“多摘一些。”老太太手中拄着柺杖,笑道:“今晚天鳴回來吃飯。”
“是。”舒霞應了聲,踩着梯子把手伸向高處。盡是挑揀一些個大,顏色深黃的橘子採摘下來。這種隨吃隨摘,新鮮的橘子特別甜。
“奶奶。”
跨過堂前的門檻,御天鳴提着手裡的飯盒,笑眯眯走過來,“我買了你喜歡的燒鵝。”
“好香啊。”舒霞把採摘下來的橘子碼放在果盤裡,笑道:“大少爺真有心,老太太剛還唸叨您今晚回來吃飯,讓我多摘一些橘子。”
“是嗎?”御天鳴伸手拿起一個橘子剝開,丟進嘴裡嚐了一瓣,隨後又捏起一瓣餵給御老太太,語氣溫柔,“奶奶,你給這橘子樹喂蜜了嗎?”
“哈哈哈——”
御老太太開懷大笑,伸手拍拍他的臉,“快去洗手,馬上開飯了。”
御天鳴轉身走進內堂,舒霞過來把老太太攙扶到椅子裡,道:“大少爺一回來,您就開心了。”
聽到她的話,御老太太眼神動了動,不自覺嘆了口氣,“是啊,這些年幸虧有天鳴陪着我,每次看到他,我這心裡就很踏實。”
“老太太,大少爺很孝敬您。”舒霞從傭人手裡接過盤子,將御天鳴買回來的燒鵝擺放在老太太面前。
提起這個,御老太太眼底的神情越加溫柔。
晚飯只有他們兩個人,榮芝今晚約了姐妹們打麻將,說是晚點過來。御老太太並沒勉強,平時只要榮芝的要求不算過分,她基本都會答應。
“多吃點。”御老太太一直給孫子夾菜,御天鳴看着鼓起來的碗,一直沒停筷子。
“你跟東方家二丫頭,相處還好嗎?”御老太太沒怎麼動筷子,只吃了一塊御天鳴買回來的燒鵝,年紀大了,她晚飯從來不敢多吃。
“有話說?”御天鳴抽出紙巾擦了擦嘴,顯然也吃飽了。
“還有兩個多月就要年底,奶奶想你們儘早把婚事辦了吧。”御老太太倒了兩杯茶,轉手遞給孫子一杯。
“這麼快?”御天鳴眉頭蹙了蹙。
“還算快嗎?”老太太臉色沉了沉,語氣微沉,“那御雍都已經九歲了。”
聽出奶奶話裡的含義,御天鳴抽出一支菸點上,輕笑了聲,“這個我可沒辦法,我就算現在生孩子,也趕不上了。”
“胡說!”
老太太不高興的沉下臉,道:“你不許胡鬧,你的孩子必須要名正言順。”
聞言,御天鳴深吸口煙,緩緩吐出一個個眼圈,“因爲我這個私生子,給御家丟臉了嗎?”
“天鳴!”
老太太心尖一疼,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許這麼說!”
“怕什麼?”御天鳴手中夾着煙。
“天鳴,奶奶知道你受委屈了。”這麼多年裡,老太太不止一次想過,怎麼天鳴就是私生子呢?她知道,這對於他來說,不公平!
伸手掐滅菸蒂,御天鳴臉色並沒什麼變化,“奶奶,你真的要我娶東方沁?”
“嗯,”老太太點頭,道:“兆錫跟唐言訂了婚,這次倒是正好。”
舒霞端起茶壺,爲御天鳴添了杯熱茶,笑道:“大少爺,你要理解老太太的苦心。以後兆錫少爺跟唐言結婚,那他可就比你矮了一頭。”
御天鳴眯了眯眼。
舒霞見他似乎沒有明白,又補充道:“誰不知道唐言是東方家的私生女,就算她現在得寵,但也改變不了那些流言蜚語。東方沁可是東方家名正言順的小姐,她的出身才配得上你。”
老太太鬆了口氣,這舒霞不愧在她身邊多年,完全可以揣測她的心思。
御天鳴擡手解開襯衫的衣領,抿脣輕笑,“奶奶,你去跟我媽說吧,只要她沒意見就行,我無所謂!”
撂下這句話,御天鳴起身走進內堂,“我去洗澡。”
“你這孩子……”老太太盯着他毫不關心的模樣,搖了搖頭,什麼叫無所謂?這可是他的終生大事,總是一幅兒戲的態度怎麼行?!
“榮芝幾點過來?”老太太喝了口茶,問道。
舒霞如實回答,“榮芝太太剛來電話說,八圈還沒打完,還要晚一些。”
“哼!”
老太太生氣的站起身,“沒一個着調的。”
“老太太,您別動氣。”舒霞急忙跑上前,扶着她往屋裡走,“我吩咐傭人煮了糖水,您回屋嚐嚐去,是您喜歡的蓮子羹。”
側面木窗前,御天鳴見到舒霞扶着奶奶進屋。他倚在窗前,伸手又抽出一支菸點上,黑沉的眼眸一片沉寂。
一夜輾轉反側,連憶晨很久沒有失眠了。她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發呆,直到設定的鬧鈴響起來。起牀後,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甚至連早餐都沒吃,換上衣服就出了門。
坐車拉到御氏集團,當連憶晨站在金碧輝煌的大廳時,整個人反倒冷靜下來。
以前吃過太多次御兆錫的虧,如今涉及到雲深和匡穆朝,她勢必不能掉以輕心。昨晚她又反覆看過最近御氏與雲深集團的合作的項目,一股深深的不安感覺,強烈充斥在她的心頭。
“小姐,請問您找誰?”前臺小姐禮貌的詢問。
連憶晨紅脣緊抿,冷冷回答:“御兆錫。”
“您見御總有預約嗎?”
“沒有!”
前臺小姐不悅的蹙起眉,心想這人是誰啊?跑來見總裁又沒預約,還一副高冷的模樣?
“莊經理。”
新來漂亮前臺見到救星,滿不迭跑過去,小聲求援,“莊少,她說要見御總?”
莊乾嘴角噙着一抹笑,公司多數女員工私底下都會喚他一聲莊少。一來表示尊重,二來也彰顯私交不錯。
“誰?”莊乾起先並沒在意,畢竟每天來公司說要見御兆錫的人很多。他順着前臺手指的方向看過來,隱約感覺這背影熟悉。
連憶晨不耐的蹙起眉,慢慢轉過身,目光清冷望向身後的男人,“我想見御兆錫。”
“嫂子?!”
猛然看到出現的人,莊乾頓時傻了眼。不是吧?她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