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對這些沒有興趣,再說家裡嫂嫂吳氏和朱氏也做了一些,便站在一邊,只等着七娘挑完,好繼續逛。男孩子們自然不耐煩看這些瑣碎的小物件兒,見八娘與七娘在小車前駐足,便走開了去。八娘怕人多走失,又是一場麻煩事兒,就在三人身後叫道:“覺兒,九弟,你們別亂跑,跟着五哥,照看些黌兒。”
覺兒好歹還“哎”了一聲,執了弟弟黌兒的手,九郎卻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八姐姐你管好你自個兒別走丟了就是。”
“八妹,你看這百索編的好精緻有趣,我們多賣些,回頭各人都佩着,給小十也繞些在手上,可好?”七娘拿了好些百索,問一旁正瞪着九郎的八娘。
八娘纔要答話,就被人拍了拍肩,嚇了一跳,就聽耳邊有人脆聲笑道:“曾家八娘,你也出來逛夜市?”
聲音清麗婉轉,如夜鶯鳴啼,叫人聽了心頭便極舒暢。
八娘回頭一看,眼前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一身胡藍夏衫,頭上挽着墜馬髻,只着一支鑲綠寶石的牡丹花卉白玉簪,略顯圓潤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看起來爽利出塵。可不就是武家三娘?
“武家姐姐,怎麼是你?”
武三娘一手執了團扇,一手敲了敲她的頭,脆聲笑道:“就許你出來逛,不許我出來逛的?”
見七娘也站在邊上,便略斂了笑,朝着七娘盈盈一福身:“原來七娘子也在,三娘這廂有禮了。”
這話說的親熱,動作亦是親暱的有如相識多年,原還不算多熟悉的三人,彷彿一下子拉近了距離。
七娘忙一回禮:“七娘見過三娘子,不敢當三娘子的禮。”
彼此見了禮,武三娘才問:“兩位妹妹也是來買東西的?”
八娘點頭:“是呢,前幾日忙着沒有時間,所以拖到今晚纔出來。”
武三娘就笑道:“纔好,我是在家中待着無趣,這才領着丫鬟們出來轉轉,你們團扇也沒買吧?我在前頭的鋪子看中了好些扇子,一時心動,買了許多,想着不能送完,也是浪費,不如分些你們?”
“這怎好意思?”八娘笑着婉拒。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武三娘對身後跟着的兩個丫鬟招了招手,果見兩人手中都抱着不少的扇子,“八娘答應再爲我們泰瑞祥畫圖樣,這扇子雖不值什麼,全當是我的謝禮了。要知道,八孃的圖樣兒,我可是能賺不少錢的。”
七娘還要推辭,八娘在邊上忙道:“那團扇能得武姐姐的眼,自然是極好的,那我們就不客氣,收下啦。”
武三娘是個爽快人,再推辭就顯得自家小氣了。
見她答應收下,武三娘也極開心,顯見的八娘子與她的性格,是合得來的,那些自謗名門世家的女子她不是沒見過,扭扭捏捏,與她們說句話,真真能急死人。曾八娘這般,反倒顯得可親可愛。
武三娘便也不客氣道:“說起這個,八娘,你什麼時候那些圖樣兒能畫好呢?我可是等的急呢。”
還真是急性子,八娘笑回:“過了初五端午正節的日子,初六一早,我保準給武姐姐送到鋪子裡去。”
“那就這麼說定了。對了,上回陸娘子也沒說價格兒,妹妹也不用擔心,只要我看中的,三十貫一張,若是生意好,以後再漲。不知妹妹覺得可行?”
八娘原也想着武三娘若是那會做生意的,既主動尋上門求圖,自然會給漲些價,卻也沒想到她如此爽氣,一下便漲了十貫。笑道:“武家姐姐大氣,妹妹又豈是小肚雞腸之人,三十貫已是高價,我也會盡心畫,但求讓姐姐滿意。”
因說的久了,五郎轉了一圈,有些不放心八娘七娘,就轉回來尋她姐妹兩,見兩人正與那日在家中大門口差點撞上的武三娘說話,卻朝着武三娘微點了一下頭,立在一邊候着。
那武三娘才知道原來這姐妹二人,是有兄長跟着過來的,眼前少年,正是那印在腦海裡的飛揚身影,一時再見真人,臉上的笑已不復纔剛的明麗,反添了三分羞色,也朝着五郎盈盈福了福身,五郎先還撐着,見人家娘子朝他行禮,一時也臉色微紅,好在夜色掩映,八娘和七娘也沒在意,便混了過去。
武三娘也不好再多說,喚了身後遠遠候在一邊的丫鬟們上前,取了兩串繫好的團扇遞到七娘的手上。
等七娘接過,武三娘才道:“我走了這半天,也累了,一身的汗呢,就先回去啦。七娘八娘,你們先逛着,改日有空,且去找我玩去。”
八娘笑應:“過了端午就去,那首飾圖樣兒,也正好給姐姐送去。”
三人行了辭禮,武三娘再次朝五郎點了點頭,便與兩個丫鬟風風火火的去了。
七娘看着抱在懷中疊的整整齊齊的十多個團扇,有些發愁,她這還要買不少東西呢。
八娘眼珠兒一轉,五哥哥不好勞動,覺兒是侄子,卻是她可以使喚的。便叫着不遠處正蹲在地上不知道研究些什麼的覺兒和九郎他們道:“覺兒,過來幫你七姑姑拿東西呢。”
覺兒是老實孩子,雖說比十娘只小了半歲,然輩份不可亂,平常十娘有啥力體活兒,盡指使他了,這悲催的孩子守禮的很,沒有一次不應的。
話應一落,覺兒也顧不得那新奇有趣的東西,起身直奔八娘這邊來。
利索接了八娘懷中的一疊團扇,八娘便問:“覺兒,你們三在看什麼呢?”
“那裡有個老頭兒在賣些漆盒,九叔覺得有趣,拉着我和黌兒看呢。”
漆盒?凡是與傢什有關的東西,都能提起她的興致來。
八娘眼前一亮,正想順着覺郎衝過去,又一想,百索艾虎等喝嫂嫂和娘也做了些,卻還要再買點留着節時親朋帶着孩子過來串門好送,放着七娘一人在這裡買東西不妥,反正不急,便對候在一邊正出神的五郎道:“五哥哥,過來陪七姐姐買東西,我去和覺兒去那邊逛逛”
就聽七娘輕聲嘀咕道:“怎好平白拿了人家的東西,以後切不可如此了?三娘拿錢買圖紙,已是欠了她的人情,以後可怎生還?”
八娘嘆了口氣,七娘什麼都好,惟這一點上拎不太清。
要說欠着人情,銀貨兩訖,實在存在誰欠誰的問題。
誠然,武家買了她幾張首飾圖樣,對於自家而言也算是雪中送碳了,可問題是,那幾套圖樣,爲武家帶來的利益,何止當初付她那圖樣錢的百倍?再說,這回武三娘再來求她出的圖樣,也是她主動提價的,自己可沒有坐地起價,要說這一套圖樣,就算收她五十貫,以八孃的算計,也不爲多,不過是圖着長期合作,武三娘出三十貫,也算合情合理,她才應下的。
做生意,講求的是銀訖兩清,再凡事留上一線,餘着些情份日後好相見便可。她收下武三娘這份薄禮,正是因着此意。
何況在商言商,她和武家不過各取所需,否則,她武家三娘,又何必對她個十二歲的娃兒如此熱情禮遇?不過是彼此需要罷了。
“七姐,你沒聽剛武三娘急着要那圖樣麼?我收她幾個扇子,也不值什麼。”
七娘便白了她一眼:“這些團扇,扇面好些竟是用的蜀錦,只怕一把也不下二三百文,說到底我們還是欠了武家三娘子的情呢。”
她正想着讓我欠點人情,以後纔好行事好不好?
“姐姐唉,”八娘撫額,“你不是要買百索的嗎?”
那邊小貨郎也在催:“小娘子還買不買?不買麻煩讓讓,別擋着小的客人啊。”
“買。”八娘利索應了一聲,心裡惦記着覺郎說的漆盒貨攤的事,把七娘推過去,“七姐你趕緊兒挑,我去九弟那邊看看,離的不遠,有事你吱聲兒便是。”
也不待八娘再說話,直奔九郎而去。
那邊九郎見那武家三娘離去,已回身叫道:“八姐姐,快過來看看。這幾樣漆盒可真是精緻淡雅。不如我們挑一個,送給娘作生辰賀禮?”
六月初便是朱氏三十四歲的小生日。
八娘快步上前,貨攤前出圍了幾人,對着那些漆盒評頭論足,也有人爽快付了錢拿貨走人的。
這些盒子清一色的素漆雕花,也有素漆面上畫了山水亦或是梅蘭竹菊寒歲四友的,八娘看的卻非那盒子的款式,而是雕工漆面。看了一圈,也是心中讚賞。不由看向攤主,口中問道:“老丈,請問你這些盒子,是自家做的漆自家雕的花?”
那老丈對顧客皆是愛理不理,別人尋價,他只報價,並不虛誇,若是買,只管收錢遞貨,若是要砍價,他淡淡掃人一眼,只兩個字:“不二價。”
弄得有些客人很是無趣,嫌價格高了的,只得棄物而去。
九郎原還怕這老丈不理八娘,誰那老丈聽了十孃的問話,卻是眼中一亮,轉過頭來,看着八娘,難得的露出些笑意來:“這位小娘子怎麼單問這雕工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