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黎明時分的清新霞光映照下,長安城被抹上了一層瑰麗的紫紅色,幾顆殘星稀稀疏疏,漸漸地熄滅了,而天際的翻滾着絢爛的雲彩,一輪紅日即將噴薄而出。
街上早已是熙熙攘攘,一輛輛馬車在大街上飛馳而過,出門謀生的長安市民開始活躍在各個角落,這是極爲平凡的一天。
但大明宮丹鳳門處,卻發生了一件不平凡的事情,大明宮戒備森嚴,每一輛進出的馬車都被仔細搜查,由於進展太慢,數百輛馬車都擁堵在了丹鳳門外。
幾百名等待入宮的官員聚集在一起,竊竊議論着發生的情況,據說是天騎營的一名高級軍官昨晚被人殺死在丹鳳門外,皇上震怒,下旨加強大明宮的安全措施。
這名軍官就是縱容手下殺死金吾衛的劉元慶,一些大臣昨晚也聽說了發生在東市血案,在知情者的傳播下,很快,數百名大臣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這個劉元慶之死恐怕金吾衛脫離不了干係。
“右相來了!”衆人紛紛閃開一條路,放崔圓的馬車進來。
崔圓臉色陰沉,他毫不理會官員們的問候,他也是剛剛纔從崔慶功那裡得知東市殺人事件,也同時得到了劉元慶昨晚被殺的消息,他立刻便明白了這兩件事的關連,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認爲是他們金吾衛報復殺人。
此刻,崔圓有一種被打掉牙齒嚥下肚的感覺,他能告訴衆人其實劉元慶已經投降了他嗎?不能!畢竟劉元慶縱兵殺人在先,他被報復也是情理之中,可崔圓心中卻很清楚,背上了這個黑鍋,天騎營官兵將恨他入骨,一股被人玩弄於股掌的怒火由然而生。
“叫張煥來見我!”
片刻,張煥匆匆趕來,他向崔圓必恭必敬地施了一禮道:“參見相國!”
崔圓一指身後聚集的大批官員,冷冷道:“我來問你,你這樣一個一個盤查,那官員要幾時才能上朝,耽誤了公務,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張煥不慌不忙取出一紙李系的手諭,“右相請息怒,昨晚發生在大明宮的血案驚動了聖駕,皇上命我要嚴加盤查,杜絕類似事情再次發生,這是陛下的手諭,屬下只管執行,右相若有不滿,可去請示皇上。
崔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緊緊盯着張煥,眼中冷光浮動,良久,他忽然淡淡一笑道:“賢侄果然是好手腕啊!竟斷了我的去路。”
張煥亦笑了笑,他向崔圓拱拱手道:“哪裡!崔世叔的路很多,爲何非要走這一條呢?”
崔圓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賢侄想錯了,我就喜歡一條道走到黑,誰敢在前面攔我去路,我便會敲碎他的腦袋!”
“崔世叔可要當心了,前面說不定就是懸崖峭壁!”
這時裴俊的馬車也慢慢駛上來,他拉開車簾對崔圓笑道:“既然是皇上有聖諭,崔相就耐心等一等吧!”
“兩位相國公務繁忙,末將不敢久攔!”張煥回頭一揮手,命士兵放行。
“怎麼,張將軍不查我嗎?”
崔圓見自己馬車暢通無阻,他冷笑一聲道:“難道不怕我彈劾你瀆職?”
張煥淡淡一笑,揮了揮手中的聖諭道:“陛下手諭中寫得很清楚,內閣大臣不在盤查範圍,屬下自然要遵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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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對百官進宮的盤查一直持續了一個時辰後,才漸漸到了尾聲,宮門隨即緊閉,一隊隊士兵在宮內來回巡邏,對每一個角落都要仔細檢查一番。
隨即李系的聖旨下達,劉元慶以身殉職,特追封爲定遠將軍,蔭其子爲陪戎校尉,此案就這樣不了了之。
但李系含糊的態度卻引發了百官的各種猜測,事情不應那麼簡單,這極可能是李系和崔圓的第一次交鋒,只是背後黑幕重重,誰也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中午時分,門下省的官衙外,一輛馬車快速駛來,下來的正是刑部尚書楚行水,他的官衙位於皇城尚書省內,故早晨並不知道此事,直到消息逐漸向外擴散,他纔剛剛知曉此事。
短短几個月時間,楚行水消瘦了很多,彷彿一下蒼老了十歲,他在兩個月前受了一次很大的打擊。
起因是兩淮漕運使趙遠朝的退仕,本應由他楚行水來提名下一任漕運使,不料張若鎬卻橫生一腳,提名岳陽郡刺史王簡爲兩淮節度使,得到了崔圓、王昂、楊錡的一致支持,裴俊和韋諤也在此事上保持中立。
王簡就是王昂親弟,他任兩淮漕運使就等於掐住了淮南楚家的脖子,促使王家插手兩淮的野心彰顯無疑,但這樣一來,王家關注的側重點也從河東轉向兩淮,使面臨家族內亂的張若鎬喘了一口氣。
在七大世家中,楚家一直是個異類,它偏居一隅,無法和門生滿天下的中原大世家們相比,在朝中它的勢力也是最弱,儘管楚行水堅決反對,但王晉任兩淮漕運使的事實已無法改變,再加上韓晃做了浙西觀察使兼吳郡刺史,這就如小腹和後背各被插上一刀,楚家面臨的危機竟比張家還要嚴重。
在這種情況下,楚行水毅然投靠了左相裴俊,將其女楚冉許配給了裴俊嫡次子裴明耀,並承諾每年向河北撥付錢二十萬貫。
楚行水快步走進了裴俊的朝房,門口的侍衛知道他與裴相的關係,也不阻攔,任他進了房內。
此刻裴俊正在房內奮筆疾書,案几上堆了厚厚的兩大疊公文,他是門下侍中,雖然他沒有最後的決策權,但他卻有審覈權,尚書省各部的公文都要先到他這裡進行勾判,不合格者一律打回重發。
裴俊剛批完一件公文,忽然若有所感,只見楚行水站在外間,正向自己的司筆小童擺手,命他不要出聲。
“來就來了,還鬼鬼祟祟做什麼?”
裴俊放下筆,大笑着站了起來,“難道楚兄又想竊我牆上的那幅字不成?”
楚行水也笑着跨進門來,他瞥了一眼牆上顏真卿的手跡,佯作忿忿道:“顏魯公就是你丈人,把他哄好了,你多少字拿不到?偏要做得這般小氣。”
“哎!我那老丈人,”
裴俊苦笑了一聲,就因爲上次朝堂上自己不附和他,他便和自己翻了臉,嚴令不準登門,還勒令他把從前的字畫都還回去。
“算了,不提他了,楚兄今天來可是爲早上丹鳳門之事?”
楚行水笑容收斂,他點了點頭,淡淡一笑道:“左相不覺得這件事對我們是個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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