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兩隻狐狸

崔府就在東市對面的宣陽坊裡,橫過一條大街再進坊走兩裡便是,這條路張煥當年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可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輕鬆愉快,無意中的巧遇使得他的人生又充滿了陽光,那種從內心深處舒展開的暢快淋漓,使他對一切都充滿了信心。

“煥郎,你在想什麼?”崔寧悄悄拉開車簾,眉眼裡盪漾着嬌媚的神色,張煥心裡一蕩,笑道:“我在想,你已經是我的妻子,爲何不跟我回家,卻要讓我送你回孃家。”

崔寧想起了林平平,她低聲勸道:“煥郎,你把平平娶了吧!這麼多年她一直不嫁,便是因爲你,我還從來沒見過如此癡情的女子,她從少女時代便喜歡你,一直等到今天,她都二十六歲了,你又於心何忍呢?”

“我何嘗不歉疚於她呢?”張煥微微一嘆道:“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母親早早出家爲道,便是師傅一家照顧着我,這種親情讓我一生都難以回報,我自小便將平平當作妹妹看待,總希望她能嫁一個好人家,本來王思雨很喜歡她,我也有意想撮合他們,可是平平卻去了西域,後來我也慢慢明白了她心中的倔強,其實我也曾想過娶她,可是我心裡總覺得對不起她,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就這麼猶猶豫豫,一年一年地耽誤下來,現在我心中又是惶恐,又是自責,已經沒有勇氣去對面這份責任。”

“你是做大事的人,有些事應該當斷則斷。”崔寧輕輕搖了搖頭,又象是對張煥說,又象自言自語道:“總歸是要解決的。你若不早點解決,你以後心中的歉疚就會更深,這件事,就由我來出面吧!”

張煥沒有說話,事實上他心裡很清楚,就算自己站在平平面前對她道,“好吧!我願娶你。”她也未必肯接受自己施捨似地姻緣,這麼些年來。她心裡愛的或許還是多年前那個十八郎吧!歲月流逝,自己和她似乎已經錯過了緣分。

馬車慢慢減速,在崔府前停了下來,張煥跳下馬,將崔寧扶出馬車,他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你那兩個丫鬟呢?明月、明珠,怎麼不和你在一起。”

話音剛落,兩個姐妹便跑了出來,三年不見。兩人就彷彿完全變了模樣似的,出落得俊俏水靈,明月拉着崔寧埋怨道:“主母,你出去怎麼不帶上我們,害我們擔心一晚。”

“你們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崔寧有些奇怪地問道。

“剛纔林小姐回來了,她說你就在她後面。”妹妹明珠嘴快。一下子說了出來。

崔寧無可奈何地笑道,“這個精靈古怪的傢伙。竟然一直在我前面。”

這時,明月忽然看見了張煥。嚇得拉了妹妹一把,兩姐妹連忙上前跪下,“婢女叩見老爺。”

“好了,你們服侍小姐吧!”張煥命她倆起來,又回頭對崔寧道:“我的新府邸在永樂坊,明天我會派人來接你。”

崔寧默默點頭,她上前給張煥整理了一下衣服。叮囑他道:“煥郎。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會等你的人來。”

“我知道了,你進府吧!目送你進去。我就走。”,

崔寧嬌媚一笑,向張煥招了招手,便在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扶持下進府去了,張煥一直望着她動人的嬌軀消失,他心中頓時熱了起來,對明天他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走吧!”他翻身上馬,正要催動戰馬,就在這時,一名十二三歲地少年跑出了出來,高聲喊道:“張使君請留步!”

張煥拉住了繮繩,回頭打量這個少年,見他眉眼依稀和崔圓有些相似,他忽然想起崔寧給自己說過,她有個聰明絕頂的侄子,便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崔曜麼?”

“正是!”崔曜向張煥躬身長施一禮,“我祖父請張使君進府一敘。”

路上,張煥見崔曜相貌雖然還略顯稚嫩,但舉手投足間從容不迫,隱隱有一種大器將成之感,張煥微微一笑問道:“我聽說崔少君這幾年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可曾去過隴右?”

“我在去年曾去過河湟,看我漢家舊地,並考察過張使君在湟水所建的十幾所學堂。”

“那你以爲可有不足之處?”

崔曜點了點頭,“小子信口雌黃,若有失禮處,請張使君莫怪。”

張煥眼中流露出濃厚的興趣,笑道:“不妨,你說就是。”

“我以爲張使君建學堂是爲了使湟水的漢人子弟重新迴歸大唐文化,立意是很好,但具體的做法上卻有值得商榷之處。”

說到這,崔曜瞥了一眼張煥,見他笑容仍舊,並無不悅之色,又道:“河湟被吐蕃竊據多年,那裡的漢人被強制推行去漢化,他們對故國的印象大都已淡忘,更何況他們的子弟,而現在張使君請人教授他們四書五經,一日學五個時辰,倒有四個時辰在背書,我認爲這種教育有些流於形勢了,不如讓他們分批到大唐內地來看看故國地壯麗山河,增強他們大漢民族的榮耀感,這豈不比死讀經書要強得多?”

張煥不由暗暗點頭,他早聞崔曜被朝中大臣譽爲神童,現在看來果然是有點名堂,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見識,他日崔家的振興,難道就在此子身上麼?

想着,他又多看了崔曜一樣,少年文士目光淡泊,不動神色的冷靜,使他若有所悟,或許崔圓的突破就在此子身上了。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崔圓的內書房,自崔圓半身癱瘓後。他地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裡度過,讀書、教授孫兒、品味朝中大事,成了他每天必做地三件事,在山東時是這樣,回長安後也是這樣,沒有了公務地煩擾,更重要是超脫於事外,他開始有時間審視自己這十幾年所走過的路。審視自己地思想,審視大唐的現實和未來。

誠然,崔圓的理想是建立一種君弱相強的制度,縱觀本朝歷史,帝國的強盛無不種因於輩出地名相,貞觀之治的房謀杜斷、開元盛世地姚崇宋,而帝國地衰敗也無不起因於皇權獨裁,開元二十五年,李隆基罷張九齡。連續任用李林甫、楊國忠爲相,將相國之鑑臣服於君權之下,又建翰林院、集賢殿,架空相權,黃麻之旨與白麻之敕並行,若般種種。終於引發了使大唐走向衰敗的安史之亂。

爲此,崔圓極力主張世家朝政。以世家地權力平衡來制約皇權,十幾年來。儘管風平浪靜下暗流洶涌,但始終沒有掀起滔天白浪,帝國經濟開始恢復,人心思安、朝臣奮進,這更激發了他維護世家朝政的決心,可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世家朝政一直無法解決的軍隊問題終於成爲帝國一步踏入深淵的陷阱。深淵裡激流瘋狂。而且最暴烈地一道暗流竟然就是自己崔家,崔慶功的反叛使崔圓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他開始反思世家朝政的利弊。總結貞觀之治、開元盛世之根,潛移默化中,他一直堅持的世家朝政觀點已經不那麼固執了,不!應該說不那麼過激了。

“祖父,門下省張侍郎來了。”孫兒的稟報聲打斷了崔圓地思路.

“呵呵,請他進來吧!”崔圓將手中的書放下,隨即兩名侍妾將他扶着坐正了。

“你們先去吧!再上兩杯好茶來。”崔圓吩咐一聲,兩名侍妾應了,從旁邊地側門下去了。

“晚輩參見崔閣老!”張煥深施了一禮,他偷偷看了一眼這位曾權傾一時的舊時權相,只見他面容清瘦,身着青色地寬身禪衣,腿上蓋了一牀厚厚的毯子,坐在那裡笑呵呵地望着自己,桌案上已經沒有一本奏摺,只有幾本發黃的舊書和一疊孫兒寫的策論,往日的風光和他的健康一起隨風而逝了,很多時候,時間往往決定一切,人生並不只是謀略之爭,某種程度上也是時間和生命的競爭,如果崔圓三年前不曾病倒,或許今天地大唐又是另一番情景了。

“賢侄請坐!”崔圓目光溫和平靜,含笑打量着眼前這位可以說已經是自己女婿地老對手,只不過彼此不願捅破這層薄薄的紙罷了,在他眼中,張煥已經變得成熟了很多,不僅有了尺許長地鬍子,而且目光也沒有了往日的張狂和冷漠,多了幾分寬容和理性。

張煥坐下,向崔圓微微欠身笑道:“恭喜閣老得了一個賢孫,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竟一語道中我在河湟教育的缺陷,不簡單啊!”

不料崔圓的臉卻沉了下來,他拉了一下身旁的一根繩子,很快崔曜便走了進來,上前給崔圓施禮道:“祖父可是尋孫兒?”

“我來問你,在你書桌對面,寫的是什麼?”

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崔曜的臉騰地紅了,他低下頭喃喃道:“孫兒知錯!”

“知錯?”崔圓冷笑了一聲,“這是你今年以來第三次說知錯了,事不過三,罰你一年內不得出門一步,抄寫論語三百遍,若再犯,我就取消你家祭的資格。”

冷汗從崔曜的額頭上流了下來,他顫抖着聲音道:“孫兒記住了!”

“下去吧!”

崔曜又施了一禮,慢慢退下去了,半晌,張煥才嘆道:“崔閣老愛孫之心,張煥理解了。”

崔圓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眼中閃過一絲蒼涼且無奈之色,“我已經老了,已經能很清晰地感覺到生命正一點點離我而去,昔日的雄心壯志不復存在,我只希望我的後人能成爲大唐的良臣,以忠君報國人生態度,爲一方百姓做一些實事,他只要能做到這一點。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張煥沒有說話,他清清楚楚地聽到崔圓在說忠君報國,這個四個字時,特地加重了語氣,他是在暗示自己什麼嗎?

張煥忽然敏感地意識到崔圓似乎要給自己說什麼了,他低頭喝茶,只是笑而不言。

崔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兩日廖輝來他這裡多次。張煥應該早已知道,可他卻用人不疑,從這一點,崔圓便知道自己與張煥之間開始有了一種默契,四匭事件的發展,最終也印證了他的猜測完全正確,張煥就是爲了高調入場而做出地一種姿態,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崔圓也很清楚。憑張煥現在的實力,崔圓也自知也無法阻擋,既然已經無法阻擋,那他爲何不隨張煥共舞,只是在關鍵時略略改變張煥前行的軌跡,使他能步入自己的政治思路之中。從而避免大唐重蹈帝王獨裁專制的舊路,從而在相權與君權的平衡中尋找到一個支撐點。這就是他崔圓這三年來反思地結論。

命運之神彷彿開了一個玩笑,當年。崔圓極力打壓張煥,阻止他的崛起,而裴俊卻反其道行之,幫助張煥在武威立足壯大。可現在,裴俊並不願意看到張煥走上最高寶座,希望能維持現狀,以溫和改良的手段慢慢解決地方軍閥危機;而崔圓卻認爲大唐已處在瀕臨分裂的危險之中。維持現狀顯然只會讓危機爆發時更加慘烈。只有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才能使大唐擺脫這場危機,而張煥正是他眼中的最佳人選。同時他也希望張煥能將大唐帶進他理想中的道路。

當然,不付出一點實質性的代價,張煥未必會意識到自己的重要性,崔圓淡淡地笑了笑道:“鉗制朱地關鍵是鳳翔,崔寓之所以還能坐在左相的位置上,也是因爲鳳翔,現在鳳翔節度使李莫雖然效忠於崔寓,但是八千鳳翔守軍大部分卻都是河東昌化郡人,賢侄明白我的意思嗎?”

離開崔府,夜已經很深了,出了宣陽坊,只見對面東市一片黑暗,燈幾乎都滅了,去閒逛的人們也大多回了家,大街上冷冷清清,夜風格外凜冽,直鑽進衆人的袖口、領口,寒氣直刺進骨子去,凍得彷彿血都凝固了。

張煥卻似乎渾然不覺,適才崔圓的一番話讓他體會到了崔圓地良苦用心,讓他感覺到,崔圓已經把寶押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把鳳翔讓給自己,鳳翔是關中的西大門,得了鳳翔也就打開了通往長安地大門,當年裴俊爲了逼崔圓讓位,就是命他張煥拿下鳳翔郡,事易時移,想不到今天崔圓居然看出了自己謀兵部之心,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都督,我發現有點不對勁。”說話地是張煥的貼身保鏢方無情,他武藝極爲高強,但從來不說一句話,就彷彿張煥的影子一樣,讓人常常忽視他的存在。

今天是他的第一次示警,頓時讓所有的親兵都緊張起來,張煥立刻低聲喝道:“不要亂,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親兵立刻恢復了常態,張煥又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三百五十步外有人在跟着我們,現在他已經到來到三百步。”方無情頭也不回道,彷彿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

“都督,我去察看一番。”

“不要輕舉妄動。”

馬隊轉了一個彎,方無情便從隊伍裡消失了。

一直走到朱雀大街上,方無情又忽然出現了,“都督,不是跟蹤,而是前方有埋伏。”

“你如何知道?”

“我一直跟着兩個跟蹤者,都督走到朱雀大街時,他們立刻放出一支鴿子,南面的一里外也出現一隻,他們是在報告都督地行蹤,要不要抓了這兩個跟蹤者?”

“不!”張煥斷然道:“不要打草驚蛇。”

此刻張煥已經肯定,有人要對自己下手了,而這個人不大會是裴俊,極可能是朱,這時,他地心裡忽然生出一計,或許這正好就是自己所想要的。

走到永樂坊大門時,方無情又再次出現,“一共十三人,就在都督府邸前方一百步處,用地是勁弩。”

這時,幾個親兵都急了,“難道都督要施苦肉計不成?”

苦肉計。張煥笑着搖了搖頭,那些箭頭上不定都塗有毒藥呢!他什麼要冒這個險?

“不必了。”張煥取出調兵金牌對方無情令道:“你立刻到軍營去,讓李定方將刺客給我全部圍住,儘量抓活的,但不許逃走一人。”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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