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我,一心只想着出去。
指尖燃起紅色的火焰,我擡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用紅繩一甩,就牢牢地勾住了上方的牆壁鉤子,我把紅繩一收,整個人也都飛了上去,比起之前,更加是身子輕了不少。
看來,可能這趟靈魂之旅讓我腦袋裡進的水少了些,所以身子才輕了些吧。
我自嘲地笑了。
飛到了上面,走路的時候需要更小心,因爲那些架子很多都倒了,有些直接砸到了下層去。
這聲音估計傳到上方不難,但願翟桓不要來察看,否則這是人家的地盤,我們得罪的是整個莫家,要待十天,那是癡人說夢了。
我留心着腳下,很快就走到了屏風前面。
輕輕一推,就應該是外面的階梯。
這時候,我纔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韓月到底去哪裡了?
這裡並沒有分岔道,如果他是動作慢了點的話,現在怎麼說都應該是到了的呀。
我疑惑地半推開屏風,那屏風發出了輕輕一聲吱呀聲,在這空曠的地洞裡顯得好滲人。
我半邊身子探了出去,轉眼就傻住了。
看見什麼,都不會比我看見這個更驚訝了。
因爲,我看見的是和這邊一模一樣的情景!
只是那木架子是完好的,上面擺放着的雕像一點沒有亂,往裡面看去,還有另外一進,我幾乎可以猜到,在那裡,會有一個木匣子,我一打開,底下就會露出一個大洞,我整個人就會落入那大洞裡,然後遇到那個怪物。
我的冷汗滴落了下來。
不可能,不可能重複的。
我一定是看錯了。
我身子一退,準備退回原地,那屏風卻忽然把我一撞,把我撞進了新的地方去,我再去推,屏風後又露出了一個新的環境,還是一模一樣的木架子,一模一樣猙獰的雕像,一模一樣的另一進……
我簡直要崩潰了。
怪不得我沒有遇見韓月,這分明是一個陷阱啊。我會一直陷在這裡面,不斷重複着進入這個密室或者那個密室。
那個怪物只饒過我一次,我壓根兒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我頓時疲憊極了。
強壓住的傷痛迸發了出來,我靠着屏風坐了下來,心頭無力。
如果一直重複,我是不是就走不出這個地洞密室,找不到那處階梯了呢?
二十分鐘,應該早就已經過了吧?
一直累積的鬥志因爲發現了這一點而散發得精光,現在的我只覺得疲憊而絕望。
怎麼辦?
在這裡等死吧?
熬着等孩子出生,或者等翟桓發現了我,把我剁成肉醬,毀屍滅跡?
在我心裡,從未有過如此深沉的絕望,我甚至不願意再往前了,我就坐着,空等着,任由命運擺佈着。
這絕望已經把我徹底擊垮,我抱住了膝蓋,只是坐着。
一個聲音在我心底冒了出來:“沈眉,你到底是怎麼了?你就準備等死了嗎?你確定前面一定沒有活路了嗎?你不想着孩子,不想着森夜了嗎?”
我喃喃道:“我想不了了。我就要死在這裡了。有孩子陪着我,森夜會找到我們的,我們一家在地府在一起就好了,活着太累了。”
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冷笑着:“森夜會找到你?他愛的都未必是你!沈眉,你以爲你會有多大的價值?你無法爲他生下繼承人,你的靈魂散失在這裡,早晚被這些怪物吃掉,他湊齊地圖,就回地府繼續當他的轉輪王去了,他繼續又一個千年,找另外一張熟悉的臉,又未必是你,你想團聚?想太多了!”
那聲音尖酸刻薄:“你不過頂了別人的臉,就想怎麼樣?你這個廢物,廢物!”
無數負面情緒朝我涌了過來,我接近崩潰,只能緊捂住我自己的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我哭了起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他愛喜歡誰,喜歡誰……我不要當母親了,我不要了……”
這哪裡是沈眉,這分明是一個懦夫啊?
我整個腦袋疼得就快裂開了,倒在了地上:“我知道這又是一個對付我的幻境,我出不去了,就這樣了,我從來沒有一次自己能走出幻境的,我認輸了,我認輸了……”
認輸了嗎?
這一年來,從一開始想擺脫森夜的禁錮,到後來跟他亡命天涯,在鬼市裡,即使沒有他,我也在那可怕的夢魘中活了下來,打敗了對手,沈眉,你這樣就說放棄,這樣就任憑負面情緒把你包圍,會不會太早了?
爲了保持住清醒,我恢復正常的指尖掐入掌心,一股劇痛襲來,我的意識恢復了些。
這種絕望到底是因何而來?都不像平常的我了!
我打量着周遭嶄新的一切,強迫自己把放棄的念頭給壓下,撐住地面站了起來。
眼前跟背後的一切完全是一模一樣的,但只是看起來如此。
是否發生的事也一模一樣呢?
沒有去嘗試過,就說放棄了,就說絕望了,是不是太早了?
我嘗試踏出第一步,馬上我就知道有些不太對勁了,這地面看似平坦,但地面竟然是有起伏的,而這幅度竟然是在往上的,我的腳踢到了一塊並不存在的障礙!
這不是幻境!
我的心雀躍了起來,這只是障眼法!
我的信心一下恢復了,我試探着,輕輕挪動着自己的腳步,沿着剛剛的位置,擡起腳,試探得往上走着。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的話,那個人一定會對我此時目瞪口呆。因爲我竟然沿着空氣一步一步往上走去,而且越走越高!
我信心滿滿的,一手也摸索着,試圖找到牀鋪底下的那個出口。
當然,我的另外一手還握住噬魂劍,這地方太古怪了,翟桓在這裡設下的陷阱肯定不止一個,我要小心提防另外一個怪物到來纔是。
我一邊摸索着,一邊手掌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看起來,我的階梯走到頭了,這應該就是出口了,也是那牀鋪的底下。
我記得進來的時候,我是把一本書拿了起來,這門纔開的,現在書在外面,我怎麼開門?
我忽然纔想起這個要命的問題來。
正當我思索着,屏風忽然一轉,從後面奔出一個身影來,我大吃了一驚,手裡的噬魂劍已經做好了準備。
韓月蒼白的臉龐出現在了屏風後,他四下望着,低聲喚着:“沈眉,沈眉?壞了!”
看見是他,我所有壓力都輕了不少,我連忙低聲迴應:“看頭頂,韓月,我在這裡!”
韓月猛地擡頭,看見我的時候,這段日子以來他的冷靜一掃而空,整個人騰空而起:“你怎麼掛在上面了?”
我搖搖頭,剛想解釋,韓月的腦袋已經頂到了那虛無的出口,他的手一摸:“哦,原來是障眼法。”
我半天才發現的,居然被他一語就道破了,我有些失語,最終只問道:“只差一步就能出去了,你有什麼辦法嗎?現在到底過了多久,我也不清楚……”
韓月微微一笑,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
我吃了一驚:“你把那本書給拿下來了?有什麼用?”
我哭笑不得的,韓月卻搖頭着,把那本書打了開來。
說是一本書,其實只是一個書的外殼,裡面根本沒有什麼書頁,挖空的殼子裡藏着一把鑰匙,韓月的手把鑰匙拎了出來,雪白如玉的手指在頭頂上尋找着,很快找到了一處凹陷,鑰匙探了進去,轉了轉,門就跳開了。
我們兩人都舒了口氣。
總算出去了,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簡直不能再更舒適了。那還是重生的滋味。
雖然我迫不及待要告訴韓月,我已經拿到了地圖,但現在最緊迫的事情是趕緊出去。出去了有的是時間說話。
韓月顯然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們兩人都不說話,很有默契地往外一躍,就準備溜出牀底。
可令我們絕對沒有想到的是,牀鋪竟然發出了咯吱一聲響。
我頓時呼吸都要錯位了。
我了個去,翟桓回來了!
我暗暗叫苦着,和韓月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朝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我不要衝動,仔細聽聽上面的動靜再說。
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翟桓居然開始說話,貌似房間裡不止他一個人!
“我身上有很多秘密。”他道,“但是誰身上沒有秘密呢?像你和你朋友,難道來我們莫家就沒有別的想法嗎?但是我不介意。”
牀鋪發出了另外一個響聲,像是翟桓坐下了:“小艾,我很喜歡你,我相信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已經看出來了。我經歷過的事情太多了,成天在一個你虞我詐的世界裡,我特別希望能有個溫柔的港灣陪伴着我。但是我很苦惱。你看起來更喜歡那個叫韓月的,他有什麼好?如果不是他體內的……哈,多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會告訴你,我會比他更值得的。”
牀鋪往下弓了下去,差點壓到我。
但是我心裡的詫異更要把我壓垮。
這麼說,在牀上的另外一個人,就是小艾?
不是說好保護她的嗎?森夜去哪裡了?
我一想,這臥室的禁忌估計森夜根本無法靠近,如果小艾自己願意的,他怎麼阻止得了啊!
可小艾是我的閨蜜,我怎麼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愛的是韓月,如果隨隨便便委身給翟桓這個腹黑男,那我怎麼跟她母親交代?
我氣不過,拉了韓月一把:“不行,我怎麼說都要去阻止!”
我眼底有淚光:“如果你讓小艾怎麼犧牲,你怎麼配讓她喜歡?我也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韓月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着,他只凝視着我:“考慮過後果嗎?”
“沒有。”我擦了把眼淚,“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睜睜看這一切發生,否則我無法面對我自己!”
韓月點了點頭:“你決定了,那就做吧!”
他的身子像飛魚一樣靈活,哧溜一聲,已經平滑出了牀底,而我更是不甘落後,整個人也飛了出去。
看到牀上的情景,我的肺都快被氣炸了。
小艾平躺在牀上,衣襟已經半開,雙眼緊閉着,而翟桓正親吻着她的臉龐,雙手上下摸索着,此時的小艾根本就是昏迷着的,怪不得一直沒有聽到她的迴應,她根本都回應不了啊!
“混蛋!”
我氣得不行,一劍朝對方刺了下去,翟桓利落地一躍,避開了我的劍:“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他往下看了一眼,已經明白:“該死,你們居然進入了我的密室!”
“有你那麼該死嗎?禽獸!”我氣得眼眶已經變紅,一劍劍刺向對方。
我是存了殺心的,這混蛋,如果剛剛我和韓月協調不出結果,慢了一步,小艾已經被他……
混蛋,混蛋!
我憤怒極了,而韓月一個翻身,隨手拉了條薄被,把小艾半敞的衣襟給遮上了。
“你不是我的對手。”翟桓冷笑着,他的手在那一瞬間伸得極長,就準備來掐住我的咽喉,一隻手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怪手,狠狠一掐,已經聽見了骨骼斷裂的聲音。
翟桓又驚又怒地看向了來者。
韓月雖然臉色更白了幾分,但是手的力道沒有減,狠狠地往外一拐,翟桓的整個身子都被他扭了過來。
“該死……”韓月在那一刻,臉上露出了冷若冰霜的表情,我張開了口,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翟桓的陰魂被整個扯了出來,韓月只是一甩袖,那陰魂就化成了灰燼,落在了地上,只剩幾片灰飛。
我眨了眨眼睛:“這是……啊……你是……”
這麼利落的手段,我只見過一次,就是雲崢出手的時候。
我不再懷疑了:“你不是韓月。你真的是雲崢……”
我的心情好複雜。雲崢來了,說明韓月真的出事了,我不知道自己該悲該喜,而云崢出現在韓月的身上又到底是幾個意思?
我只問道:“你爲什麼而來?”
“你。”他只道。
那白衣飄飄的模樣,又涌上了我的心頭。
我有些苦楚:“你又何必……”
“噓……閉上眼睛……”他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