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幽冥有路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對於那些手持權杖的人,最歡喜的就是天下大亂。然而對百姓而言,安安穩穩地,守着二畝薄田,茶餘飯後聊聊家長裡短,纔是最幸福的事情。

亂世,百姓真的很苦,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食不果腹奔波黃。

楊書顏屏氣息聲,深邃的眸子,含着點點淚光,從一個個滿臉悽苦的民衆臉上掃過。他可以看到,那一雙雙無神的眼睛裡透着的是渴求,渴求那在他們夢中都不可能出現的神蹟。

微微嘆息,太平盛世裡,他們真的就能活的幸福嗎?這天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願這小小的一個謊言,能夠撫平他們心中的點點傷痕吧。

柴堆從點燃到大火熊熊,前後不過數息之間,但對於那些失去親人的可憐人們,卻是比這一生都要漫長。

心中的期望太大,失望往往也越大。這是活了一輩子的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已經有人在偷偷哭泣了,實在是受不了這等待的煎熬。

情緒是最能傳染的,特別是失親之痛,幾乎就在同時前前後後所有的人都淚流滿面。

“流浪在外的人兒,都回來了,鄉親們,快說出你們想要對親人說的話吧,從今以後他們都會得到好的歸宿,他們會好好活,會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看到火堆上的紙人緩緩升起,玄青按照楊書顏的吩咐,開口大聲說道,臉上寫滿了震驚,遊魂真的回來了!

彷佛一雙無形的大手,從下面輕輕將紙人托起,微微的風中輕輕搖擺,彷佛流浪的孩子在向親人們招手。

人們開始不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了,大腦頓時空白了,緊緊盯着那紙人不敢大聲呼吸,在心裡他們並沒有真的報希望那紙人真的能帶回親人的魂魄來。

當日夜思念的親人以這種神蹟的方式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人們居然忘了還有滿心的話語要對那思念很久的人說,都怔在那裡……

“他們留在陽間的時間不多了,鄉親們趕緊說出心中所想啊,不要讓他們還有所牽掛,好安心上路啊”

看到所有人都震驚在那裡,想起老爸、老媽,還有小西,心中酸澀,痛聲喊道。

“爺爺,你看到我了嗎,我是小豆子啊,爺爺我想你啊……”

小豆子也震驚在這神蹟中,聽楊書顏出言提醒,想起可憐的爺爺,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無證和尚一直憂心今天要壞了白馬寺的名聲,心裡很是憤怒,所有的念頭都是如何彌補這個過失,他早就打定主意,回到寺廟後,一定懲治玄青,並向主持領處罰。

但現在他的一顆心完全瘋狂了,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偷偷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這不是夢。

佛主顯靈了,一定是佛主憐憫世人,降下這神奇少年,並帶來這一場神蹟啊。心裡想的都是我佛慈悲,手上的佛珠也越撥越快,嘴裡面快速地念着佛經,使出全身本事,祈求也能盡綿薄的念力。

圍在火堆的鄉民們,早已不能把持那最後一絲的理智,陷入了半瘋狂的狀態,痛聲向親人們道別。

“爹媽都還好,孩子也好,我……我也好,你到那邊要吃好喝好,別老是想我們啊!兒啊,快向你爹道聲別啊,嗚嗚……”

一位三十多歲穿着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懷裡抱着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淚眼婆娑地哭喊着。

“大哥,我長大了,我真的長大了,聽你的話,我不再是個懦夫了,大哥,你聽到我說了嗎?我真的長大了……”

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瘦弱少年,哽咽着,回憶着大哥曾經的諄諄教導,泣不成聲。

“大哥,我長大了也會和你一樣,當兵爲國殺敵……”那少年跌坐在地上,眼淚鼻涕連成一線,嗚咽着說“大哥,你安心走吧,我會照顧好爹孃的……”

“兒啊,你從十六歲當兵,到現在二十年沒回家了吧,娘想你啊,兒啊”一位滿頭冰霜的老太太,伸手往虛空中抓一把,想要撫摸兒子一下,感受兒子最後兒子最後一絲存在,愣愣地看着空無的手掌,眼淚又涌了出來,痛聲喊道:“老頭子,你在不在啊,快些找到兒帶來我身邊啊!你這死鬼啊,怎麼就先老婆子我走了呢……”

風聲嗚咽,緩緩升起的紙人“噗”的一聲,迅速化爲灰燼,飄散在風中。緩緩漂浮的菸灰,時而漂浮不動,時而緩緩下降,像是捨不得離開至愛的親人,最終都逃不過命運的輪迴,漸漸消失在夜空中。

人們再次瘋狂,呼號着親人的名字,講述着他們在陽間的點點滴滴。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無處話淒涼。看着飛煙點點,消散在黑夜中,一顆心也像那燃燒的灰燼,無力地跌坐在那裡,癡眼看着最親愛的人,緩緩離去。

也許,他年他鄉,我連爲你燒上一碟紙錢的銀兩都湊不齊,但我還是會守候在你的墳頭,爲你插上那一棵松柏。

也許,某年某日,我也會死在不知名的某個地方,至少,至少今生我們相親相愛。

愛恨相守,終別離,死者已矣,生者當堅強。楊書顏在心中默默唸叨,爸媽、小西,你們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的開心,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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