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從護城河到城裡各個角落就處處響起了緊密的傳羅之聲。
在當時是個不詳的氛圍,昨夜驟雨狂暴,今晨剛剛睡着,便被這吹命的鑼聲,搞得心生煩躁。
之所以不詳,更多的是因爲他出現在一個多事之秋的多事之城裡。
雖才四月,但已是熱氣漸生,再加上這沉悶的鑼聲,大清早就使人滲出汗珠。地保團頭一個個都用懷疑的眼光注視着有反朝廷傾向的家庭,那些和東林文人有牽連和過往的人們,更是惴惴不安,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株連成了亂黨。
人們側耳傾聽着傳鑼的衙門老爺字正腔圓、有板有眼的喝道:"大老爺曉諭,革新案一干人等今日午時就地正法、、、、"
正法就是殺頭,果然是個不詳的日子。
雖不祥但不祥,知道要殺頭,總比隱隱的擔心害怕要好,更何況這大刀也不是砍向俺們的頭顱。如此,人羣頓時涼爽起來,人們臉上也漸漸輕鬆有了笑容,繼而嬉笑談論"誰誰也是,罵誰不好,罵九千歲。這不是小雞下茅廁---找死嗎"
"嘿嘿,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殺頭呢,今兒算是長見識了,聽說那砍頭的老爺,大刀一揮,‘咔‘頭就掉下來了,一時半會人還死不了呢,還會拖着身體找腦袋,好可怕呢"
一時間,覺得事不關己便可高高掛起的宜陽縣居民,開始談論打聽關於砍頭的事。當聽到要被砍頭的幾個人中,有個人還是著名讀書人的時候,興致更加昂然。
似乎這也是明星效應,名人要被砍頭也是和一般老百姓被砍頭不一樣的,好像就多了那麼點味道,那麼點談資。
這個不知名姓的著名文人也算死得其所吧,在這風雨飄搖的年代,還能給人們帶來一點開心的味道。只是這麻木的人們,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嘲笑的談論的要被殺頭的人,前些日子還在爲他們的利益而奔波而呼號,只是今天要變成一杯黃土。
人們興趣盎然嬉笑着,彷彿看這殺頭比看大戲要來的爽快,反正又不會牽連到自己,相互打趣着,就更加輕鬆起來。
也不是說所有人,都能輕鬆起來,比如那待赴黃泉的犯人,還有那些和犯人有干係的一些人。除了這些人,還有一個人他也輕鬆不起來,他就是宜陽縣縣令楊昊。
楊昊今年剛過而立之年,寒門子弟十年苦讀,終於一朝中舉成了縣老爺。今天要殺頭的這些個人,其實都是他當年的同窗好友,可今天他卻要送他們投胎了。
其實,楊昊也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只是他沒有那些同窗那樣的豪氣,或者說他沒他們傻。當今雖然上有天子,下有黎民,但大大小小官員的性命卻捏在九千歲爺手裡,想光耀門楣或者活下去不順着他老人家點怎麼行呢?
雖然是這樣想的,但也不能說楊昊就是個壞人,就是閹黨,他也曾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救下不少文人。甚至,有時候他也想過爺們一回,勇敢地和閹黨對抗,只是一想想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歲可愛小兒,中間還有可人暖心的小嬌妻,一顆剛硬起來的心,又瞬間軟了下去。
日漸當午,楊昊不停地擦拭着額頭上滲出的汗水,巴不得趕緊結束這狗日的任務,好回家涼快涼快,抱抱嬌妻哄哄癡兒,過他的安逸縣太爺生活去。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不忍心看着當年好友死在自己手裡,身上雖然出着汗,但他的一顆心卻好似在冰窖裡,外熱內冷,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一干犯人早已被帶上法場,跪成一排,等待着最後時刻。不久,下人們便端來飯菜,囚犯們也默不作聲地吃着。古語云:飯大於官。這也是對死囚的一點人性化施捨。
楊昊高坐在那裡,臉上有些緊張,最後的時刻要來了,不忍地又看了往昔同窗一眼。
上上下下,一片靜寂,風聲簌簌。
只見一長相俊秀的文人,不停用筷子撥弄着飯菜,翻着翻着他發出抗議來:"你們怎麼拿生豬肉給我們吃啊。"
那語氣好似月河上,輕聲吆喝小二一樣,帶着一絲傲氣和不滿。
衆囚犯湊過來一看,果然見一片生豬肉橫臥在碗底。頓生不滿,
“怎麼回事啊、、、"
"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們可是將死之人啊,還要受此欺壓。"
其實,在碗底放上一塊生豬肉,是廚子用心良苦而爲之。舊朝俗例就有,在死囚的碗底放上一塊生豬肉,是善意的提醒"朋友,你的食祿到今天就結束了"
死人最大,雖然是囚犯,來人還是仔細的解釋,說這是古俗。
"別拿些沒用的東西來搪塞我們,我等都是讀書人,如果是古俗我等怎會不知。分明就是你們剋扣囚糧,從死人嘴裡奪食。"那長相俊秀的文人奮身喝道
“ 就是、就是,我讀了十幾年的書,也沒聽過這個說法啊!奸人當道啊,活人財產奪不夠,還要從死人嘴裡摳食啊!天理何在啊,道義何存啊!”
“不服!要求從新送飯菜!”
衆囚見有人帶頭大喝,也跟着吵鬧起來。反正是將死之人,也不畏懼他什麼權貴和生死了。一干死囚越鬧越兇,刑臺下不明所以然的圍觀的人們,看見熱鬧也更着起鬨。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沒想到這砍頭比預想的還要熱鬧,真不比京城裡戲院的大戲差哪裡去,都覺得此行值當。
楊昊認的那帶頭鬧事的人,他叫張儀,是當年同窗好友中最有才華的一個,也是他曾經不屑地對楊昊說:“你一輩子只是個做奴才的料!”
今日看到張儀鬧事,楊昊不由地響起往事,怒火中燒,大聲喝道:“斬!”
隨着楊昊一聲令下,幾個利索的劊子手就將一干犯人又綁了起來,舉起大刀就要砍下去。
“楊昊,你這狗官,枉殺好人,你會遭報應的!我做鬼也……”
張儀瞪大眼睛,滿含怨氣地看着楊昊,在劊子手砍頭刀落下的前一刻歇斯底里地喊出心中憤恨。
“哐當!”“哐當!”幾個人頭落地,衆看客也隨之達到**,大聲叫好,彷彿看戲達到了境界。
就在楊昊被張儀臨死前滿含怨氣地眼睛嚇得雙腿發軟的時候,一個家丁跑過來附在他的耳邊告訴他一個可怕的消息“小少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