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天空上放響起鐘聲, 樹上的被驚起三兩隻麻雀，一起往天空上飛去。
工廠中的工人神情麻木，如果不是璃小草看見其中幾個拿着針戳進了自己的指尖, 滲出了鮮血都毫無察覺, 一定察覺不到他們內心隱藏着的恐懼。
程漸軒看了一眼自己帶在手腕上的手錶, “走吧, 交換場開門了。”
交換場的門其實還沒有完全打開, 前面的臺階上已經站了一圈人，所有人都伸長脖子，翹首以盼。程漸軒從他們之間穿過去, 拉住璃小草的手腕，輕輕向前一步, 面前就打開了一道小門, 小門的頂上亮着一盞綠色的燈, 寫着四個字：員工通道。
不知道是不是這四個字震懾了人們，剛剛還開始躁動不安的人羣瞬間安靜了下來, 一雙雙眼睛都或明顯或隱晦地落在璃小草和程漸軒的身上，像是要在兩個人的身上看出一個洞一樣。
璃小草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舒服，下意識攥緊了程漸軒的袖口。璃小草的指尖不經意蹭到程漸軒的手心，程漸軒只感覺自己的手心有點癢，心中剛升起的異樣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盡數抽去, 身心都彷彿飄在空中沒有着落。
這是爲什麼？就像是沒有了應該有的反應一般, 程漸軒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無助的狀態, 他想要伸手抓住岸邊的稻草, 但是伸出手才發現自己面前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狠狠一閉眼, 乾脆不想這件事，拉緊了璃小草的手就走進了員工通道之中。
原來員工通道和外界之間還有一層看不見的結界。璃小草被程漸軒拉着, 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從一道薄膜之中破出，破出的瞬間她就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交換場裡面的溫度比外面的要低上許多。
再往後看去的時候璃小草發現，身後竟然找不到那道門了，她的背後是厚重的牆壁，頭頂沒有燈，四周沒有光亮。除了走在前面的程漸軒一人，璃小草沒有任何依靠。
“你走慢點。”程漸軒的兩條腿很長，習慣性地邁着大步，璃小草的跟隨因此變得吃力。
程漸軒沒有回頭，但是明顯放慢了腳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視野終於開闊了起來。一圈圈燈光在頭頂排開，璃小草看見了虛空中漂浮着的一個個氣泡。氣泡實驗室中盛裝標本的玻璃缸，裡面放着各色奇怪的物體。有些是閃着光的雲霧，有一些是滴着血的人體器官。
“這些難道是人們交換的代價嗎？”璃小草仰着頭，目光從一個個氣泡上掠過，越來越驚恐。
程漸軒點點頭，“是的。”他指着其中一個裝了七彩雲霧的氣泡，輕輕笑了一下，神情漫不經心，“那個，就是你想要得到的東西。”
——生命。
原來所謂的交換場真的就是一場交換，不像外面的人想的那樣。交換不是和上天進行的，而是和人，或許就是後你一步邁入交換場的那個活生生的人。
“交換場不負責生產，所有的願望都來自別人的代價。”程漸軒從房間旁邊的桌子抽屜中取出了一對手套，仔仔細細給自己帶上，繼續說，“我的工作就是記錄今天收入了什麼代價進入庫房。其實還挺枯燥無味的。”
程漸軒擡眼看了一眼璃小草，發現對方的視線放在另外一個上了鎖的房門上，他解釋道：“那是檔案室，裡面放着所有交易的記錄。”
“但是那個房間只要交易場的侏儒才能夠打開，人類是進不去的。”他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所有……交易的記錄都放在裡面嗎？”璃小草喃喃道。
那是不是說，如果找到了關於程漸軒的那一本，就可以知道究竟是什麼叫程漸軒變成了現在這副陌生的模樣。那個問題有一次出現在了璃小草的心頭：程漸軒到底還做了交換？
程漸軒明顯不知道璃小草心裡在想什麼，自顧自地坐下來，打量着剛剛入門的一顆全新的氣泡，氣泡裡面浮着一個裝滿茶的茶杯。
“這是什麼？”璃小草問。
“是親情。”程漸軒寫字的動作頓了頓，笑了一下，“對於這個人來說，親情就是每天早上起牀的時候母親泡給他的一杯茶。是一股……暖洋洋的清香味。”
“他得到了什麼？”璃小草的目光從玻璃牆看向了外面，明明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她竟然聽見了外面的對話。
交換桌上的侏儒咧開嘴，露出了一個邪惡的笑容，“恭喜你，交換成功！！你的母親的病已經痊癒了！”
穿着夾克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厭惡地皺一下眉，“關我什麼事？”
那一刻璃小草覺得渾身冰冷，想要逃離這個荒唐的地方。
“都是自願的。”程漸軒頭都沒有擡起來，只是平靜地說道：“救自己的母親，是他自願的，哪怕他會知道自己的結局會是這樣，他依舊會如此選擇。”
“可是如果我是他的母親，我絕對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將我忘記，哪怕他是爲了救我。”璃小草的聲音有點乾澀。
程漸軒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拿着筆的手一抖，本子上暈開了一點烏黑的墨跡。他大驚失色，連忙另起一行，工整將交易內容重新謄寫下來。
嗒嗒嗒一震響聲，程漸軒連忙擡起頭，發現璃小草跑到了那道緊閉的門前，使勁扭動門把手。
“別——”話還沒有說完，頭頂就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程漸軒身子僵住，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璃小草很明顯也被嚇了一跳，連忙鬆手，可是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四周的牆壁上幻化出了許多個門洞，十幾個手拿□□的侏儒圍住了璃小草。
侏儒們的眼睛閃着不同顏色的詭異的光芒，俱惡狠狠地盯着璃小草，“舉起手來！”其中一個說道，它的聲音沙啞，像是鋸子拉過木頭一般地刺耳難聽。
璃小草緊靠着房門，緩慢地舉起了手。
侏儒們整整齊齊地一踩地板，璃小草就感覺自己的腳下一空，隨後是無法控制地失重感。她直直向地底墜去，耳邊充斥着風怒號的聲音，頭頂的亮光越來越小。璃小草想要努力聽聽耳邊有沒有程漸軒焦急的呼喊聲，但是終究叫她失望了，也是不出所料的失望，畢竟當她被侏儒圍起來的時候，程漸軒穩穩當當坐在椅子上，一動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