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稱職的騎士
這件事，是瞞不住的，即使練武場裡的人會保密，但在這裡“觀戰”的老年好友們，也會不遺餘力地把這件事大肆宣揚出去。
上了歲數的老友，就像是維恩大醬，年份越久就越容易變壞。
一個老者一邊撫着自己的胸口一邊開口道：“這個叫卡倫的，有點意思，他明明很擅長近身戰鬥，卻把利文那老傢伙給完全騙了過去。”
“是啊，利文有一點說得沒錯，這種人是最不想在對手序列裡見到的，卻又最盼望在自己這邊看見，我喜歡這種帶腦子的年輕人。”
“你們發現沒有，他很擅長術法，使用出來的術法不僅是效率上還是強度上，都超過了正常審判官的境界，不，是正常審判官根本就達不到的境界。”
“注意到了，我更是注意到他沒用全力，有點剋制。”
“穩紮穩打把利文逼到了牆角，最後再一劍幹趴他，連利文護身獸的反撲都算計好了，什麼時候纔會用這種對戰方式，就是他清楚，只要他不犯錯不冒險，就能穩穩的贏。
他面對的可是副團長啊，哪怕是退役的，哪怕限制了一段實力，但這種心態，嘖嘖，哪家的小孩？”
“是個人才啊，以前利文那老東西總喜歡說騎士團裡出來的人，不會像外面那樣有明顯的短板，我看這個叫卡倫的，纔是真的沒有短板。”
“對了，皮洛，昨天你已經上過一課了，對這個學員有印象麼？”
皮洛撓撓頭：“他叫什麼名字來着？”
“卡倫。姓氏是席爾瓦。”
皮洛搖搖頭，道：“沒印象，我可不會像利文那樣不要臉，課上不下去了就親自下場和學生們單挑，呵呵。”
“那等我明天上課時，可要着重注意一下這小子。”
皮洛笑道：“我勸你別費這個勁了，上頭的意思很明確了，這批年輕人會有具體的安排，你挖不走的。”
“挖不走無所謂，年紀越大，就越是看那些年輕的所謂天才不順眼，好不容易看到個有意思的。”
“是啊，天才看得多了，又有幾個天才能活到我們這個歲數。”
皮洛默默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心裡有些後悔，後悔昨天自己的摳門，只給了一枚硬幣。
……
雖然老師被打趴下了，但今天的課程，其實才剛剛開始。
卡倫將大劍放回武器架旁，沒有掛上去。
因爲按照規定流程，他可能還得再拿起來兩次。
隨後，卡倫站回到隊列中，開口道：“大家接下來接受老師指點時，要着重注意老師在戰鬥時選擇的應對方式，老師會讓你先出招，再伺機破開你的招式對你進行反擊，所以不要選擇全力以赴的對戰方式，要給自己留後手，你要相信，在同等力量段位層面上，你不可能擊敗老師。
所以，越是能堅持久一點，就越是能從老師身上學到東西。”
身邊隊員紛紛點頭，連穆裡小隊那邊也在聽着。
利文忽然覺得，這個從進門開始就瞧着有些不順眼的年輕人，現在越來越順眼了，說的話也越來越讓人覺得舒服。
“下一個。”利文喊道。
穆裡沒猶豫，直接上去，選擇了一把短刀和一面盾牌。
看着這個配置，利文開口問道：“本達家族的？”
“是。”
“莫比滕，是你什麼人？”
“是我爺爺。”
“好，我知道了。”
本達家族，被稱爲秩序神教第一護衛家族，他們家族有一項傳承使命，那就是保護歷代大祭祀，是大祭祀的護衛隊隊長。
這個家族的傳承時間很久遠，在很久以前，本達家的一位先祖爲了幫受傷的大祭祀斷後，一個人靠着一把短刀和一面盾牌擋住了數目龐大的追擊者三天三夜，最終力竭而死。
“說出你的境界。”
“審判官。”
“好的，四段實力。”
雙方的戰鬥開始。
優秀的廚師，能夠將最普通的食材做得更爲美味，但如果你能給他更豐富更高端的食材，他肯定能發揮得更好。
利文充分詮釋了這一點，在四段實力水平上，他可以更從容，而他的從容，則是建立在穆裡的狼狽上。
他的那把短刀本來是配合盾牌做攻守平衡用的，但在利文的攻勢下，他根本就沒辦法進行反擊，只能被動防禦。
可防禦時間久了後，他就開始不支。
最終，穆裡選擇了冒險攻擊，手臂直接被長槍抽中，短刀被擊飛，長槍順勢直入，撞開了盾牌，槍尖抵在了穆裡脖頸處。
穆裡丟下了盾牌，舉起手。
利文收回長槍，側了側臉，道：“下一個。”
“呼……”
穆里長舒一口氣，他原本以爲自己會被當做導師丟失面子後第一個找回面子的對象，但很顯然，導師並沒有藉此發揮。
接下來，大家一個一個地上去，大家的境界基本都在審判官位置，只有兩個人現在還是神牧。
如果是牧師或者是陣法師亦或者是術法師專項的，利文會故意拖延一點時間讓他們多盡興幾次交手給予他們更多感悟的機會。
如果是擅長近戰的，利文就會毫不留情加速進程，用最快最狠的方式將你擊敗。
像巴特和文圖拉，他們支撐的時間比馬斯和布蘭奇還要短，因爲對於他們來說，近戰的結果，往往會很快出來，你根本就沒有更多從容佈置的機會，因爲在團隊裡，他們永遠是需要站在第一排的人。
卡倫一直在認真地看和揣摩着，利文采取的是和訓練士兵一樣的教學模式，比實戰時要多出很多附加動作也留有很多餘地。
這就像是看一本很深奧的書，但段落旁加了註解。
利文和近戰學員對決時，卡倫會把自己代入到近戰學員，思考在這一局面下自己該如何應對利文一個個精妙的攻勢；
利文和非近戰學員對決時，卡倫會代入到利文，思考自己以後面對這種類型的目標時，如何可以更大程度地發揮自己的優勢。
卡倫預測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自己的主要戰鬥方式還是依靠暗月之刃與海神之甲，戰鬥風格其實和利文很像。
不過，在投入到觀察和學習過程中時，卡倫還要時不時留意一下，因爲他有些擔心自己要是太過投入了，可能會刺激到自己體內的家族信仰體系；
要是把爺爺的虛影也召喚出來站在自己身後，那可就有些太搞笑了。
可饒是如此，利文在和學員們一個個交手時，也總是感覺有一股目光正在盯着自己，這種感覺，像是以前他在騎士團中執行任務獵殺一頭飢餓的兇獸。
不過，利文並未將這種感覺往學員身上去想，他認爲這應該是皮洛那幫老傢伙正通過某種方式在觀察着自己。
終於，一輪結束，大家都被利文擊敗。
不過，沒有一個人垂頭喪氣，被擊敗的人下來後，都在默默地回味着先前的交手。
等平靜了一段時間後，大傢伙忽然意識到，新的一輪要開始了。
然後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將目光投送到卡倫這裡。
導師先前說過，要打三輪。
好的，這意味着他們會被導師揍三輪，但同樣的，導師也會被同樣揍三輪。
利文沒有選擇迴避，而是直接伸手指向卡倫：“卡倫，輪到你了。”
卡倫也沒有拒絕，走上前，先將那把大劍重新舉了回來，這次他沒再表演，因爲他已經穿幫，大劍扛肩上走過來，再順勢舞出一道劍花，單手撐着落下的大劍。
利文開口道：“一段。”
這是騎士的誓言！
卡倫開口道：“老師，我的真實境界是審判官，請老師將自己的實力提升到四段。”
欺負導師一次也就夠了，對於卡倫而言，再把壓縮實力的利文打趴下一次，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他想學點東西，想在這裡找到新的感覺，想提升自己。
爲此，他不介意被利文打趴弄髒衣服。
利文搖了搖頭，道：“我不會違揹我的誓言。”
卡倫有些無奈，但馬上想到了辦法，道：“老師，那我也會限制自己，只使用神僕的力量，但是我的靈性力量積攢比較深厚，所以我的神僕的力量也……”
“我明白，當你能主動說出這句話時，我相信你。更何況，你的靈性力量積累也是我親自驗證過的。”
“謝謝老師。”
“你很好，我很喜歡你這樣的士兵，頭腦清晰，有進取心。”
利文將槍尖甩向地面，在身前劃出一道線。
這是一種騎士之間對決的禮儀，意味着在這一刻，利文將卡倫當作了和自己平等的對手。
卡倫也同樣用大劍在身前劃出一條線以作回禮。
“都看好了，我知道你們上一輪我讓你們代入他的視角，最後你們看得應該很開心是吧，哈哈。”
在場所有學員都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一次，也是一樣，你們代入他的視角，看他是怎麼學和怎麼應對的，我要你們代入的不是他的招式，也不是讓你們看重他的實力，我希望你們能夠看到他的思考，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老師！”
“明白，老師！”
“來了！”
利文率先進攻，卡倫依舊永久不變的開局先防禦。
這是卡倫的一種戰鬥習慣，一是因爲他那本就喜歡把控的謹慎性格，二則是他自身的優勢本就在中後期階段。
利文的進攻依舊犀利，但卡倫的招架也顯得很有條理。
這一幕，讓卡倫彷彿又回到了剛進入獵狗小隊時，格瑞先生當自己陪練教自己打架的感覺。
可眼前這位，可是比格瑞先生更貴重更難以請到的老師啊。
因爲卡倫限制了自身實力，所以很多術法就無法使用出來，至多給自己身上套着一些身體和速度加持的術法，讓自己能夠在交鋒中不至於因爲自己身體素質的劣勢而吃虧。
他身體很一般，但靈性力量足夠，所以可以很奢侈地給一般的身體不停地加上護盾和各種屬性的增持。
利文也沒有刻意追求時間和速度，反而在交手之中一次次地留手，他清楚卡倫能夠感知到敗了幾次了，可教學卻依舊在繼續。
……
“利文這老東西，是在明目張膽的開私教了。”
“是啊，這傢伙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他什麼時候要臉過？”
“不過看看這小子的情況，換做是誰，都應該想多調教調教吧。”
“就是對下面其他學員有些不公平了。”
“待遇是靠自己爭取的，想得到特殊對待，就得擁有獲得特殊對待的資格。”
“你們誰調查過這批學員的資料麼？丁格大區的就不要調查了，我想知道這個叫卡倫的資料。”
“嘿，我剛剛讓我的秘書把資料從培訓基地那裡調過來了，我給你翻翻。”
“好，幫我們翻翻這個叫卡倫的，他老師是誰。”
“咦，資料上顯示他是個孤兒。”
“孤兒？”
“他的上司是一個審判官，而且是一個低等審判官。”
“沒上過教會學校？”
“沒有，那個文圖拉倒是上過，就是先前那個轉化了體內污染力量的小男孩。”
“席爾瓦這個姓氏在教內沒聽說過啊，又沒有上過教會學校，看履歷也不像是有老師攜帶教育的。”
“難道，他都是靠自己學的？”
“怎麼可能純粹靠自己學的，哪有人學習能力有這麼強？”
“哆……哆……”
皮洛敲了敲菸斗，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然後默默開口道：
“諸位，你們難道都忘了麼，在我們年輕時，是見過這樣的人的。”
一瞬間，
大家都沉默了。
這時，那位先前來送資料此時正在給在座老者們倒茶的秘書開口問道：
“您們說的，是前任大祭祀拉斯瑪大人麼？”
聽到這個問題，
大家都笑了。
……
利文體會到了和當初格瑞一樣的感受，那就是他能明顯地感知到卡倫的進步，他能很快地從自己的招式中進行領悟，馬上就能復刻到他的劍術上與自己進行交流。
總之，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教的人很舒服，學的人也很舒服。
甚至連在場下觀摩的其他學員們，也看得津津有味。
最後停下來，還是卡倫感到記下的已經夠多了，這些都需要好好消化，暫時不適合再進行填充，所以開始後撤脫離接觸。
利文也沒打算把卡倫打趴下找回第一輪交手時失去的面子，很自然地也收了長槍，二人拉開了距離。
卡倫深吸一口氣，看着站在自己前方的利文，很誠懇地道：
“老師。”
利文抿了抿嘴脣，問道：“想來騎士團麼？”
隨即，利文意識到自己忽略了教廷改革的事，擺手道：“算了，以後再說。”
卡倫下去了，穆裡上場，第二輪的教學繼續開始。
第二輪結束後是第三輪。
卡倫又和利文交了一次手。
等到三輪都結束後，利文將長槍丟回兵器架上，雙手負於身後，面向眼前大部分都鼻青臉腫的學員們。
良久，他似乎都沒有組織好一場下課前該說的話。
最後只能強行憋出一句：
“下課！”
……
“聚餐不？”
衆人離開海底來到岸上後，穆裡就來邀請卡倫。
“今天大家都累了。”
“也是，那就等培訓結束後再聚吧，應該是留有時間的。”
“嗯，好的。”
回到自己房間樓層，大家解散前，卡倫對自己手下所有隊員說道：“大家回去先洗澡，再吃東西，晚上躺牀上時好好想一想今天的課程，有什麼感悟和疑惑，都可以明早來與我說，我四點就起牀，可以直接過來按門鈴。”
“好的，隊長。”
“解散，休息吧！”
進入房間後，文圖拉說道：“隊長，我去幫您放水。”
“不用了，我衝個澡就好，今天不想泡。”
“好的，隊長。”文圖拉去給卡倫倒冰水。
卡倫先走進盥洗室，衝了澡後出來，從文圖拉那裡接過水杯就走進自己的臥室，在牀上躺下後，拿起牀頭櫃上放着的今早看的書。
他在強迫自己從“學習”的狀態中中斷出來，他可不想再過一會兒因精力透支暈厥過去。
別人都是爲無法全身心進入學習狀態而苦惱，他恰恰相反，總是擔心自己無法從全身心學習狀態中脫離。
卡倫又想到了今天的導師利文，他不是一個優秀的老師，但卻是一個稱職的騎士。
……
“吱呀。”
門被推開，利文走了進來。
裡面坐着六個老頭，有的手裡拿着菸斗有的手裡夾着雪茄，有的端着咖啡有的則捧着茶。
老頭們都表現得很平靜，平靜得就差在腦門上掛上牌子，寫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這時，皮洛開口道：“我親愛的朋友利文，你今天的上課感覺怎麼樣，能和我們分享分享麼？”
鋪墊，開始了。
衆人都在等待來自利文的遮掩好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但利文卻直接張開雙臂，面帶笑容地喊道：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今天被一個神僕給打趴下了，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