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沙漠,如瀚海闌干起伏。乾燥的風沙狂猛地刮向一隊漸漸行進的龐大商旅,駝鈴陣陣,穿過的痕跡瞬間被掩埋。
“嵐加,還要走多久啊?”少女趴坐在駱駝上,紫色的眸眯起,忽然狠狠地踹了駱駝一腳,驚得駱駝長嘶一聲,她倒一點也不害怕,攏了攏身上的淺駝色帶絨毛邊的絲質短衣,瞪起紫眸,煩躁地大聲對前頭的白袍男子吼道:“嵐加,在這麼下去,我肯定不能活着回去了!”
前頭的男子高大的身軀顯得威懾,聽到少女的話,連頭也沒回,良久,才淡淡的說了句:“還要一些時日。”
“一些時日?”少女憤怒的吼道,“一個月前你也是這麼說,現在還是這樣,我真後悔跟着你!”
男子身形僵了一下,緩緩轉過頭來,額上青筋浮動,他碧綠的眸如深潭,此刻散發出寒光,盯着少女,他慢慢開口,帶着隱忍:“後悔,是我讓你來的嗎?”
少女見他有些發怒,不由得收斂起任性的脾氣,縮了縮肩膀,嘟起紅脣:“是是是,是我要纏着你,可是……”她伸手拭去額上的薄汗,紫眸帶着可憐,垂下嘴角,“嵐加,真的很熱!”
抽出腰間水袋似的東西。嵐加俐落的把它丟向少女,“自己看着辦!”
少女驚喜的接過它,冰冷的觸感讓她不禁發出感嘆:“想不到你挺會享受的嘛,竟然帶着這麼個寶貝!”
溫涼盞,世間珍寶,能讓水在不同條件下變熱變冷。
忽然,前方出現一陣騷亂,大羣的馬匹向這裡奔來,伴隨着男人的呼喊聲。
“怎麼回事?”嵐加濃眉緊縮,看着不遠處越來越近的馬羣。
“少主,是盜匪!”守護隊伍的幾十人立刻圍了上來,爲首的黑衣男子拿着馬刀,恭敬問道:“少主,是趕盡殺絕還是與他們談判?”
“當然是趕盡殺絕嘍!”少女傾下身子,帶着興奮,“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盜匪!”
“穎公主……”
“我想,不用我們決定。”嵐加註視着已經極度接近的人馬,爲首,是一名俊美的錦衣公子,嘴角噙着“友好”的笑。
那公子眸中也是自然的笑意,忽然勒馬,任馬仰天長嘶。
兩隊人馬在沙漠中對峙,嵐加盯着錦衣公子,“閣下是誰?”
“江古月。”江古月手持紙扇,對他一輯,含笑說道,“嵐加公子還是把東西留下吧,省得一場血雨腥風。”他的語氣十分平和,就像在說:一起去吃飯吧!
嵐加冷淡地看着他,嘴角扯出抹笑,“江公子,這是要進貢給你們皇帝的貢品,你不怕誅九族嗎?”
江古月揮開紙扇,大笑,“九族?我沒有什麼九族,只有命一條,有什麼好怕的?”
“喂,強盜好玩嗎?”少女還不知死活,笑眯眯的問道。
江古月先是一愣,隨即又笑起來,“這是大名鼎鼎的赫穎公主吧,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真是天真無暇!
“你認識我?”赫穎驚訝的看着他,然後得意的笑起來,“看來我很有名了!”
“這倒是。”江古月摸摸鼻子,任性出了名!
嵐加面色冷峻,對江古月說道,“我不想兩敗俱傷,說出你的條件。”
“跟聰明人就是好說話!”江古月一笑,“那就要看看嵐加公子的意思了!”
“說!”
“我只是要您去蒼家提親,娶蒼嚴海的女兒蒼碎錦!”
嵐加眉頭一緊,薄脣緊抿,片刻,纔開口,“爲什麼?”
“反正這也是嵐加公子的心願不是嗎?我只是幫助您!”江古月噙着笑,撫摸着馬的鬢毛。
嵐加心中暗暗沉下,這個人知道的太多,一定不能留!思及此,他面色舒緩,“你拿兩國的安危來威脅我?”
“這怎叫威脅?”江古月眸中閃現幽光,“這叫二害相權取其輕。”嵐加的人少,敵不過他的人馬。
想了片刻,嵐加忽然淡淡一笑,“我若不娶,你又有什麼辦法?”
“當然有辦法!”江古月笑起來,“先提親,再上貢,我守着您!”
“你們早就預謀好了!”嵐加看着江古月,“你們不是普通的盜匪。”
江古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笑而不語。要嵐加去提親,爲的是擾亂蒼非何的心思,就算不成,也戳穿蒼碎錦的身份,讓蒼非何焦頭爛額,無法顧及戰事!到時候他們的大軍就可以長驅直下,一取帝都!
“全看嵐加公子的心思了!”搖搖紙扇,江古月笑道。
“我不準!”赫穎忽然駕着駱駝到嵐加身邊,瞪著江古月,“你不是好人,嵐加,你也不可以娶別人!”
嵐加沒有搭理她,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好!”
* * *
快馬加鞭趕到薊縣,一路上遇到許多逃難的百姓。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夜半無人。
城門外,一片蕭索,夜風揚起硝煙灰塵。城門內,疲憊的將士依舊堅守職責,將軍在府衙秉燭商談,不肯浪費一點時間。
稽何通報了守城士兵,守在薊縣的將軍王石樸接到通報,立刻放下心中的一塊的石頭,連忙起身準備迎接,快步走到門口,他又遲疑片刻,轉頭對身旁的副將說道,“你去通報七王爺,說丞相到了。”
副將一聽,面有難色,“將軍,七王爺吩咐夜裡不準打攪,下官不敢違抗。”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準打攪!”王石樸怒火焚燒,“真不知王爺是怎麼回事,彷彿變了一個人,也罷。”他抱住頭盔,轉身邁出去,“丞相還有稽將軍到了,也就沒什麼好忌憚的。”
匆忙來到城門,只見獨獨蒼非何與稽何二人,身旁連一個護衛都沒帶,王石樸驚訝的問道:“丞相,這是何意?”
蒼非何面帶微笑,“王將軍,本官怕人員太多,耽誤行程,只好精簡人員。”
王石樸一聽,心中直嘟囔:這也精簡的太多了吧!他本想丞相到來,可以多帶些兵馬,怎料……唉!
“王將軍,夜裡風大,不進去嗎?”蒼非何笑着問道。
“呃……是、是。”王石樸反應過來,立刻揮手讓士兵把城門關上,爲蒼非何帶路。
稽何看了眼城門,淡淡說道:“這種門,什麼也關不住!”
王石樸一愣,“稽將軍此言是何用意?”
“我早已不是將軍。”稽何回了他一句,走到蒼非何身邊,恭敬說道,“丞相,應派人嚴加把手城門,防止賊人入內。”
蒼非何幽深的眸中閃現一絲笑意,他氣定神閒的轉向王石樸,“王將軍,本官也正有此意,不如,本官看看,”他沉思一番,忽向想豁然開朗一般,眸光一亮,“守糧草的人不是太多了嗎?王將軍不如調派幾個人來守城門。”
王石樸詫異的看着蒼非何,丞相不是幾日奔波疲勞過度了吧?糧草何等大事,竟然還比不過一個城門?
“丞相,您……”正要發問,蒼非何大掌一擺,“就這麼說,這城門怎麼能不好好的守着?加派人手!”
王石樸見蒼非何決議已定,心中莫名其妙,但又不好不從,只得皺着眉,派人調士兵過來。
王石樸帶着蒼非何來到議會室,大幅軍事地圖掛在一面大牆上,清楚的顯示地形和兵勢。蒼非何走到地圖前,挑眉問道:“這就是戰事圖?”
“是,丞相。”王石樸以爲蒼非何要開始研究戰況,立刻準備上前解說。
不料蒼非何下一句話讓他萬分震驚,蒼非何從容淡定的對他一笑,“畫得不錯。”
畫、得、不、錯?王石樸呆住了,他、他是不是耳背了?丞相應該是說:打得不錯或者戰況不錯云云。
“的確畫得不錯。”蒼非何又讚賞了一句,轉頭問道稽何,“你覺得呢?”
稽何看了一眼,“很好。”
蒼非何笑起來,“王將軍,這是你哪個手下畫得?”
王石樸這下真的矇住了,丞相怎麼也變得跟七王爺一樣,奇奇怪怪的?
他身旁副將見王石樸沒回答,怕他被丞相責備,連忙回道:“是七王爺畫的!”
“七王爺?”蒼非何瞭然的點頭,展眉一笑,“果然是一手好畫啊!”
副將陪笑,忽然擡頭,心中一陣哆嗦,“王、王爺!”
衆人看去,只見七王爺俊美的臉上帶着慵懶的笑意,緩緩向他們走來,“丞相,好久不見!”
蒼非何也露出溫文爾雅的笑,雙手一輯,“好久不見啊,七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