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走後,熊棄疾喝了一口茶,望着門外,思考着什麼。這時公子熊建回來,說道:“已經按公父吩咐,送展先生夫婦入住落霞別苑。”
“在路上遇到什麼可疑人了嗎?”
“沒有呀。這是我們的地盤,還怕有什麼人來搗亂?”
“我在路上發現一個可疑的人一直在跟着我們。”養射夜說道,一點不給熊建面子:“此人破衣爛衫,蓬頭垢面,臉上全部都是傷疤,看不出一點表情……”
“對,對……”公子熊建接口道:“我也發現了,我看一定是大王派來的奸細,公父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早就留意此人了。”熊棄疾道:“現在還不確定他是敵是友,建兒,你要派人留意此人,先不要打草驚蛇。還有,你在衛國結識的武林高手都下請帖了嗎?”
“接到公父的密信,秦國的百里奔雷和常星君,晉國的狐屠和先戮,還有王室的四御已經答應九月初九來赴會。齊國、魯國、吳國我還沒去,相信齊國的椒丘欣,田雍;魯國的公輸晝還有吳國的公子季札也會賣公父的面子,不會不來的。”
“椒丘欣和田雍與狐屠、先戮一樣,都是好事之人,只要給他們點好處,他二人是不會拒絕的。公輸晝與養射夜是志交好友,也會沒有問題。只是吳國公子季札一向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他肯來不肯來還尚未可知。”
“公父說的是。”
熊棄疾又道:“聽說公子季札在衛國與展無恤一見如故,結下莫逆之交。如果有展無恤的一封書信,你再去請他。相信公子季札是不會拒絕的。”
公子熊建一向對父親推崇備至,視若偶像,父親說的話都是言聽計從。於是說道:“我這就回落霞別苑,請展先生寫信給公子季札。”
“不急。”熊棄疾道:“你也剛回來,晚些再去也不遲。”
“謹遵父命。”公子熊建道:“那我可以出去玩一會兒了?”
“現在是非常時刻,不要獨自隨便走動。你母親還盼着見你呢,先去陪陪你母親。”熊棄疾道:“出去的時候帶着養射夜,辦完事可直接去齊、魯、吳,不必來再來報我。過兩天你的兩位伯父要來,我要抽時間來接待你的二位伯父。”
“難道公父還要請他們兩個?他們兩個來了公父的位置放哪呀?”
“這次畢竟是辦大事,有你的二位伯父支持,我們才能名正言順,召集更多的人。你小孩子不要管這麼多,辦好你的事就行了。”
“諾。”公子熊建答應一聲,向母親房間走去。
熊棄疾對養射夜道:“建兒的安全就拜託先生了。”
養射夜沒有說話,向熊棄疾作揖,退了出去。
此時已近黃昏,金烏西立山頭,天邊赤霞如火,浮動連篇,湖邊山色如墨,倒影在湖中,半瑟半紅,波光閃爍。展無恤挽着莫無琊正在湖邊散步,二人身影融在周圍景色之中,時動時停,愜意非常。在湖心當中有一亭臺,鬥檐舒展,幾欲飛空,一條廊橋,宛似飄帶,浮在湖中,連接岸邊與湖心亭。
二人走到亭中,晚霞正紅,映照在他們臉上。就見展無恤肌膚微黑,經霞光一照,錚錚似金銅一般。莫無琊有孕在身,肌膚更是晶瑩剔透,臉色紅暈,蛾眉淡淡,迎着晚霞,微風掠過,長髮飄揚,衣帶擺動,隨風搖曳,整個人就如出水芙蓉,湛然若仙。展無恤一時間看得癡了。女人,在孕育生命時是偉大的也是最美的。
此時一孤鶩飛過湖面,驚起一片漣漪。展無恤道:“這個亭子建的奇特,給他起個名字吧。”
“你呀。”莫無琊嗔道:“孩子就要出生了,不給起名字,卻想着給這個亭子取。”說完手指在展無恤額頭上一點。展無恤嘿嘿一笑,撓撓頭,左右看看道:“嗯……嗯……。只不過自從下山以後,你我一直,一刻也沒得閒。此時此刻,良辰美景,讓我想起了我們在劍湖池學藝的時光。那時你我經常在湖邊散步,湖中也有一個亭子。你還記得嗎?那個亭子的名字就是你起得……”說到這裡,莫無琊怦然心動,幸福悠然而生,抱住展無恤的手臂,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我記得。”莫無琊輕輕地道:“那個亭子叫雙飛亭,就是你我仗劍雙飛之意。只可惜……在一個雨夜,雙飛亭不知何故坍塌。此後,我們一直想再修建,也沒有時間去修。”
“不要想它了,過段時日,我們拜見師伯後,辦完事,就回劍湖池,把它建起來。”
“嗯。”
“其實,我無時無刻也在想孩子的名字,可是腦袋太笨,一直也沒有想好,覺得所有的字眼都不合適。”
“木頭腦袋。”莫無琊敲了一下展無恤的腦殼,咯咯笑道:“好好想吧,只要是你取得名字我都喜歡。”
此時,又一隻孤鶩飛過湖面,雙翅擺起,猶如亭的飛檐。“呀!”莫無琊驚道。
“怎麼了?是不是孩子踢你了。”展無恤關心道。
“你看,你看湖面上的飛鶩,自由自在,與遠處的晚霞相映成趣。”莫無琊道:“不如這個亭子就叫齊飛亭吧。”
“好呀。雙飛、齊飛,正是一對。”展無恤道:“我看孩子的名字還是你取吧。”
“你呀,就知道偷懶。”莫無琊又嗔道。
展無恤笑笑,摟緊莫無琊。霞鶩齊飛,餘暉晚照,瑰美無論。二人身影在這落日霞光中漸漸融爲一體。
“老師,老師……”公子熊建躲在一塊大石後,輕輕地喊道。
“什麼事?”展無恤走過來問道。
“老師,打擾了。” 公子熊建嘿嘿笑道:“有件事跟您說,我送您來這時,發現一個可疑的人一直跟着我們,我懷疑他不是什麼好人,圖謀不軌,我已經派人盯着他了。老師你要多加小心。”
展無恤道:“我也注意到了。我聽此人腳步聲音,不是什麼高手,你不必擔心。”
公子熊建暗挑大拇指,又驚訝,又佩服:“老師真神人也。有老師在,諒他也不敢造次。他要敢搗亂,老師一個手指頭就把他彈出十萬八千里,吹口氣他就……”
“你有什麼事嗎?”展無恤打斷他道,他實在聽不了阿諛奉承的話。
公子熊建道:“有一件事要請老師幫忙。公父派我去吳國請季扎公子,共同商討對付罷敵。可是季扎公子一向清高,我有跟他不熟,人輕言微,怕請不來,要被公父責罵。老師與季扎公子交好,我想請老師給季扎公子寫封信,我帶去。我想,季扎公子看在老師的面子上一定會來的,這樣公父也不會責罵我了。”
展無恤道:“我與季扎公子只有一面之緣,何來交好?”
公子熊建道:“當初老師力戰公子罷敵,季扎公子最是敬佩老師了,我在旁邊都看到了。”
“是你看到的?”展無恤盯着公子熊建。
公子熊建一下沒了底氣:“是養射夜看到的,他教我這麼說的。”
展無恤聽後,思索片刻:季扎公子風流瀟灑,一向淡泊名利,與世無爭。若要因爲我捲入這場楚國內鬥之中,我豈不是對不起朋友。又想到,楚國欲攻徐國,進而攻擊吳國。季扎公子乃吳國王室,必不能坐視吳國百姓生靈塗炭。我不如讓熊建轉告季扎公子,楚國密謀攻擊吳國,讓他做好準備,以防不測。於是對公子熊建道:“既然楚國要攻擊吳國,蔡公也要對付公子罷敵的屍獸卒,我看你不如去吳國轉告季扎公子,讓吳國做好防禦準備,由季扎公子在吳國抗擊楚國,也就相當於他身在蔡誠幫助蔡公。到時,楚王兩線作戰,好過蔡公獨自對抗公子罷敵,豈不是更好,你也不會被你父親責罵,還會記你一功。”
公子熊建喜道:“對呀,我怎麼沒有想到,多謝老師指點迷津。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吳國。”說完告別展無恤,叫上遠處的養射夜,直奔吳國鄢陵。
“恤,季扎公子他……能不能對付得了楚王?”莫無琊過來道。
“以吳國的實力,應該沒有問題,我擔心的是蔡國。”展無恤道:“一旦熊棄疾的事情敗露,罷敵帶領屍獸卒來攻,蔡誠恐怕抵擋不住,到時全城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那該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
“不管遇到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嗯,我們就在這落霞別怨靜靜的看日出日落吧。”
二人沿着湖邊緩步徐行,轉過一處小山丘,前面出現一片綠地,周圍佳木奇草,非常茂盛,正中間雜草之中長滿了一種不知名的植物,葉羽而黃,匍匐在地,枝丫上長滿了果實,一串串連在一起,數顆並排,外邊包裹着一層薄殼。莫無琊見了跑過去,摘下一串,剝開外皮,裡面平躺着無可果實,小而圓潤,皮紅光澤,晶瑩美麗。
“相思子。”莫無琊說道,隨手又摘了幾顆遞給展無恤:“這是相思子,帶在身上,你就會時常想起我。”
“紅豆,怎麼叫相思子?”展無恤不解的問。
“老土!”莫無琊瞪了展無恤一眼:“對,是紅豆,也叫相思子,是叫你時常想我。”
“你我每天在一起,從不分離,想你了,我就多看你一會兒,要這些豆子做什麼?”
“叫你帶着你就帶着,日後你就會知道有用了。”
展無恤笑笑,將一把紅豆收了起來,若有所思說道:“我突然有個想法,如果將這些紅豆變成幻武卒,一定會不一樣。”
“我說吧,你留着它們會有用的,你看,這麼快你就想到怎麼用了。”
“這都是琊兒聰明。”
“你才知道?”莫無琊嬌嗔道:“那現在你就試試吧,看看有什麼不同。”
“喏!”展無恤做了一個士兵接到命令的狀態,拿出三顆紅豆,默唸咒語,施展道法,將三顆紅豆扔了出去。“化!”隨着展無恤一聲喝令,三顆紅豆在半空中幻化出三個幻武卒,和先前的一模一樣。
“不會呀,應該比用石子幻化出來的幻武卒不一樣纔對,怎麼還和原來相同,難道是我的功力不夠,還是我用的方法不對?”展無恤獨自納罕。
“沒什麼變化呀!相思子幻化出來的幻武卒我還以爲會是有男有女,成雙成對呢,最不濟身上衣服也該變漂亮一點,怎麼還跟以前一樣,灰布土衣,你是不是應該讓他們升級呀!”莫無琊有些挖苦展無恤,實則也是說出自己的想法,鼓勵展無恤應該有所變化,不能一成不變。
“你說的對,用好的材料應該幻化出更好的幻武卒才行,我得想想應該怎麼辦才行。”說着,展無恤又摘了一些相思子裝起來。二人又在湖邊散步閒庭,討論着怎樣改進幻武卒的方法。
一會兒,天漸漸暗了下來,天邊的晚霞映照湖面,光彩絢爛,綺麗幻美,二人身影緊貼在一起。
回到落霞別苑,莫無琊入睡以後,展無恤還在思索如何幻化出不一樣的幻武卒,紅色的豆子起碼能幻化出穿紅色衣服的幻武卒才行。展無恤正在百思之中,耳聽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聲音極其細微,猶如飄在空中的蛛絲,功力稍差一點的人根本聽不到。
展無恤走出門外,查看苑中沒有人影,他回頭看看熟睡中的妻子。想要出去尋找喊自己的那個人,又擔心妻子的安全。那人能用千里極細的傳音術叫自己,必定是一個世外高人。遇到高人而不見,實在是心有不甘。於是展無恤幻化出五十個幻武卒,守在房屋周圍,又在幻武卒身上施加咒印,一有什麼危險,必有警兆,憑自己的遁身術,瞬間就能趕回來,相信琊兒不會有危險。
展無恤隨着聲音來到湖邊,感覺那人就在近前,四處尋找還是不見蹤影,可見此人攻力高出展無恤不知多少。“別找了,我在着呢。”那個聲音又響起,隨後從草叢下面站起一人。展無恤見了那人大吃一驚,臉上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大師伯,您是何時到的。”
“我早到了,是你攻力太差,不知道而已。”來人正是春秋五隱聖之首,名爲王詡,道號鬼谷子。
“是,是。弟子現在就爲您接風洗塵。”
“你要請我吃飯?那敢情好,可是我沒空。我好不容易找個安靜地方剛睡着就被你們小夫妻卿卿我我給吵醒了,真是的……”
“這麼說大師伯有辦法幫我?”
“什麼,我說什麼了?”
“請師伯教我。”展無恤跪倒。
“快起來,我這沒這麼多規矩。”鬼谷子往後跳一步,說道:“不過你小子夠聰明,但又是個笨蛋,那麼容易的幻術都不會貫通。”
“師伯肯教我了!”
“那我有什麼好處?”
展無恤眼睛一轉,知道這位大師伯天生詼諧,不拘小節,站起身來,一把抱住鬼谷子,說道:“咱們爺倆情分不分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您的功夫不教給我說的過去嗎?”
“有道理。”
“昨天熊棄疾還送我一壺好酒,我捨不得喝,就是留給您的。”
“夠意思。”
“師伯肯教我了?”
“嗯……還少點什麼?你師父鑄劍最好……”
“這個好說,將來我鑄一把送個師伯。”
“這還差不多。”
“師伯是否可以……”
“那是當然。”
隨後,隨後鬼谷子將撒豆成兵的心法,又一一講解給展無恤聽。展無恤每記下一句,便茅塞頓開一回,直到將八八六十四句心法全部記住。展無恤拿出一顆紅豆,默唸咒語,投擲出去,那顆紅豆在半空中變成一個身穿紅色盔甲的幻武卒,手中拿着一把六尺長的寶劍,甚是威風凜凜。那紅衣幻武卒一劍揮出,湖邊的巨石立即粉碎,湖水掀起十來丈高的巨浪。
展無恤見之,興奮非常,回頭道:“師伯,我們喝酒去。”再找鬼谷子,已經蹤跡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