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奇遇

一張落寞的臉沉寂在夕陽中

少年的悲痛由誰化解?

山外世界的使者向他走來

他要去面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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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蕭飛蒙纔是真的一無所有了。武功,師父,師孃,師兄弟……還有最重要的師妹,他們一個個都沒有留下。

捱了欺負的孩子,或許會跑回家,去向母親抱怨,去沒完沒了地煩她。因爲每個孩子心目中的母親,不一定是最美麗的,但一定是最疼愛他的人。

可是蕭飛蒙沒有。沒有母親,也沒有家。

他現在的境遇足以讓任何一個與他有相同遭遇的人哭上一個時辰。但蕭飛蒙沒有哭。

因爲他再也沒有家人了。哭了,又有誰知道?有家回不去和沒有家是兩碼事。

那柄劍呢?那是師孃送給他的。其實,師孃也把師妹送給了他。

可他像個窩囊廢一樣,讓人把師妹帶走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那柄劍。

現在已經不能稱之爲劍了—— 最多算是一把斷劍。

那個使者……好厲害,直到最後,也只出了一劍而已—— 把劍舉起來,再劈下去。

可是僅僅這個動作,蕭飛蒙絕對做不到打出一發氣浪之後再躍到空中全力劈下,更何況一下就廢了別人內功。

山上長大的孩子,就是這麼目光短淺吧?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卻不顧性命硬拼。

若不是爲了師妹,他也不會做這等傻事。

他已經不能留在這裡了。

“他在那!”遠處有仙都弟子喊道。

一小隊仙都弟子朝蕭飛蒙跑來。蕭飛蒙毫不避讓,朝他們走去。

“師父送走了師妹。”一個弟子道。

“嗯。”蕭飛蒙有氣無力應了一聲。

“師父在等你,請隨我們回去覆命。”

“如果我不去呢?”蕭飛蒙道。

“那就別怪我等不講同門情誼了。”言罷拔劍出鞘。

“住手!”

大家尋聲望去,來的是大師兄子清。

“師弟,且隨師兄弟們回去覆命。師父見你有傷在身,不會坐視不理。”

蕭飛蒙未言語。

衆師兄弟當即便要上手。

“放他走。”子清道。

“可是大師兄……”

“責任我擔着!”子清道,“師父問起,大家必須說沒見到蕭師弟,明白沒有!”

“是,大師兄。”衆弟子紛紛還劍入鞘。

蕭飛蒙不敢相信這就是把他從小欺負到大的大師兄。

“後會有期吧。”大師兄言罷,帶着衆人回去覆命了。

現在,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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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飛蒙就這樣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要走多久。對於這個再也沒有家的人來說,走到哪裡都一樣。但他不能停下,因爲他最愛的家人也永遠離開了他,如果他停下,他會想起雪兒,很可能當場吐血身亡。

(或許還是死了的好。我怎樣活下去?就算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他就像個活死人一樣慢慢走着。路上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他毫不在乎。就這樣,他從仙都山下走進城鎮,又從城鎮走進鄉村。現在又走上村外小路。太陽累了,慢慢躺下去,他卻一點也不累。天邊的雲彩被染成紅色,蕭飛蒙擡頭看它們,心卻飛向遠方。他忽然覺得,自己看了這麼多年的晚霞,直到此刻才變得那樣無趣,就好像過去的晚霞天天都是不同的。其實,晚霞一直沒有變,變的是他的心。

“蕭哥哥……”穆雪流着淚,要蕭哥哥救她。可那個使者一隻手像鐵鉗一樣扣着小雪,將小雪越帶越遠,越帶越遠……

蕭飛蒙一手撐地,卻站不起來,眼睜睜看着小雪消失在遠方。

爲什麼……爲什麼……

蕭飛蒙不知到自己問的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想問什麼。

於是他繼續向前走。一絲鮮血從嘴角里流出來,他一點不在乎。他一身灰衣,就好像他的心,不善不惡,不喜不憂。現在他恨極了這身衣服,因爲他就是穿着這身衣服被打敗的,弄得“灰”頭土臉,而且這身灰色看起來好重,重得他喘不過氣來。

佩劍是師孃送給他的。師孃現在怎麼樣了?他好想回到山上,撲到師孃懷裡大哭一場——師孃最疼他了。可他再也回不去了。如果他回去,等待他的不會是師孃,而是幾十把青鋼劍。

現在唯一守在他身邊的就只剩師孃送的佩劍了。可它也像它的主人一樣,再無用武之地了。

前面拐彎處,一個藍衫女子一邊回頭看一邊跑過來,好像有人在追她。蕭飛蒙視而不見,繼續前行。

接着他們就撞了個滿懷。

蕭飛蒙推開她,繼續走着。

接着一個男人和他撞了個滿懷。

男人用一隻手推開蕭飛蒙,去捉那女子。

那女子一看蕭飛蒙有佩劍,就躲在他身後。

“公子,救我。”

“臭小子,讓開!”男人一手抓過來。

蕭飛蒙一閃身,避開那隻手,也避開了那女子,繼續走他的路。

那女子見他要走,急了。

“你砍死他,我就跟你走。”

蕭飛蒙以爲自己聽錯了,便真的停下不走。可是動手的不是蕭飛蒙,而是那個男人。

剛纔還讓蕭飛蒙救人的女子,現在竟然叫人砍他,而且砍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剛纔一直追逐這個女子的男人。事情讓人摸不着頭腦。

蕭飛蒙沒有內力,不等於忘了劍法。

那個男人呆立在那裡,兩眼死死盯着那隻手。一條血線從他手腕上側爬到下側,好像夕陽爲地平線留下的最後一絲紅光。當血線流過整條手腕時,那隻手便沿着血線滑落,一股紅泉從斷開處激射而出。男人一聲沒吭,直挺挺倒了下去。

走了這幾天,蕭飛蒙還是頭一次恢復了一點知覺。他本以爲自己已是心如死灰,早就不爲外物所動,不想今天還是把心中的悲苦化作戾氣,又把戾氣撒在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蕭飛蒙忽然迷失了方向—— 失去一切,又把一個人的手砍了下來。自己現在不僅是廢人,還是個兇手。這所有事情一時間趕在他一人身上,令他幾乎無法承受。他向一邊歪了下去,卻不知爲何沒有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