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眨巴了下眼睛，一臉懵逼的同時，也相當狀況外。
商洛是厲鬼，就算是黑夜對他也如同白晝……但我不是，裡面黑漆漆的，我什麼都看不到……但也只能如法炮製的，打洞之後把眼睛湊了上去。
額頭上的彼岸花，又顫動了下……
大堂裡面竟然點起了燭燈，火苗搖搖晃晃，隱隱約約可見，一排排的羅漢雕塑，有的高好幾丈，有的只有十來釐米，不過都上着厚重的彩妝，神態各異，手裡拿着各種法器，姿勢動作還各有千秋。
我對羅漢像瞭解不多，能叫得上名字並且可以對號入座的，大抵只有降龍伏虎一類的……它們也是大羅漢，放在非常顯眼的位置，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
除掉微微亮起的燭燈之外，其他的都非常正常，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不過是氣氛太詭異，我會覺得不安，會想逃走。
只能陪着小心地看了商洛眼，不留痕跡地把身子往他那邊移了移。……嗯，和他靠近，我……我很放心。
彷彿是所有的重壓，在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釋放。
我輕微的舉動很快被商洛察覺，他將眼睛從窗戶上暫時撤離，輕柔地看了我眼。並沒有說話，只是騰出一隻手來和我十指相扣。
他的手如他人一樣冰冰涼涼，但入我心裡，暖得不行。
忍不住地小聲嘀咕了句。
商洛他真是夠了，都這時候了，還要秀恩愛？
但嘀咕歸嘀咕，我還是沒有放開他的手。……只是把重點重新轉移到了裡面的羅漢像上。藉着微微的燭燈，羅漢像一點一點的，也起了變化……
彷彿是受了熱，外面的一層膠給化掉了，軟軟地流了下來。
不僅如此，它們竟然動了起來，離我最近的銅像竟然伸出手來，將流下的液體擦了擦，除掉了濃墨重彩之後，竟然露出了一張幽藍色、泛着兇光的鬼臉！
這座羅漢像是小鬼扮的？
我眨了眨眼睛，整個頭如炸裂般，疼得厲害……但是偏偏還有個聲音，在非常不厚道地提醒我……
不光是這具銅像是厲鬼變得，這房間裡所有的銅像，都是厲鬼變得！
我的想法沒有錯，所有的佛像都動了起來，它們退掉面上的油彩，將手裡的法器扔在地上，上躥下跳！伸出長長的獠牙各種叫囂……
把點着的燭燈都撞倒了好幾盞。
燭燈落在地上，把地上鋪着的窗簾點燃……火光將整個屋子照得燈火通明，剛纔冷寂莊嚴的佛堂，此刻竟然羣魔亂舞！
小鬼們也沒有想到會招呼，嚇得各種亂竄。最後還是一隻背上長了雙翅膀的斷頭鬼一屁股坐在火上，才把火給滅了……不過場面還是相當混亂。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小鬼聚集在一起，而且我並不知道它們要做什麼……
小鬼們開始搬桌子貢品，把各種東西扔在角落，中間留了好大一片空白。之前滅火的長翅膀小鬼，應該是它們的頭頭。我壓低聲音問商洛那隻鬼是什麼來頭……
商洛皺眉，雖然在這時候不方便開口，但還是壓低聲音回答了句，“我不知道，但是瞧他這幅模樣，我想……”
他頓了頓，又是繼續往下說。
“應該不是善類。只是可惜這世上的鬼怪千千萬萬，我也不是每一隻都認識。”
雖然商洛有鬼王的頭銜，但是要讓他認識手下的每一隻小鬼，的確太爲難了。而且又不是所有的小鬼小妖，都聽從他的管理，都是他的臣民。我沒有得到答案雖然很失望，但還是哦了一聲，繼續將關切的目光投射過去，看這些小鬼到底會做什麼。
小鬼聚集在一起，圍成一個圈。
一隻頭上長着犄角的小鬼從鬼衆裡走了出來，手裡拿着一隻狼毫筆，筆的另外一端，滯留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收集來的精魄……它提筆在地上寫寫畫畫，圖案和文字都是鬼族特有的，依着我人類的認知，我不得不非常遺憾地表示……
我不認識。
而且是第一次看到……再看商洛，他全神貫注地看着小鬼畫符咒，眼眸深沉，若有所思。他平日懶散慣了，一旦露出如現在這樣嚴肅的表情時，我就隱約猜到……
事情不會簡單了。
知道不能打擾他，我只能咬着脣，繼續朝裡面看去……
小鬼畫完，把筆直接吞到肚子裡，然後跳着回到鬼衆的身邊，它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之後，小鬼們在長着翅膀的厲鬼帶領下，沿着剛纔畫的陣型來回走動，嘴裡唸叨有詞。
鬼語陣陣，斷斷續續，我不但從未聽過，它們在念的時候，還會傳來陣陣頭疼！
我不敢告訴商洛，我太想這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倘若讓商洛知道我對鬼語有排斥會頭疼……他肯定會立刻帶着我離開。
所以我得忍着。
瞪大眼睛，不顧額頭上冷汗一層層往下落……一張臉也因爲頭疼而變得扭曲，面色蒼白！
我忍着痛，眼睛都眯成了條縫。……
小鬼們圍繞着地上的圖案繞圈子，中間空白的地方慢慢泛起白光，有什麼東西從裡面鑽了出來……我只看到個黑色的、巨大的尾巴。
然後，身子一滑。
商洛和我十指緊扣，我這麼一滑他立刻發現我的異常，盯着我已經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還有額頭上豆大的冷汗。他瞬間暴走，“阿嬌，你怎麼了？！”
他緊張滿滿，雖然沒有開口，但一定已經將我各種埋怨。我既然不舒服，爲什麼不早點告訴他？
“頭疼……小鬼說話……我難受。”我不敢欺瞞商洛，只陪着小心地開口。同時一陣陣的疼痛，讓我幾近昏厥！
商洛嚇壞了，乾脆將我抱了起來，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廟宇，出了廟宇也快步疾走……
他不知道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反正不能留在寺廟裡，也不能再聽到哪怕一丟丟的鬼咒。
他帶着我，直接走出了村口，然後才把我小心地放了下來。
我縮在商洛的懷裡，雖然冷汗還是一直流，身體也虛弱得不行……但頭疼好了很多，也能說話了……
我先是輕飄飄地看了商洛眼，聲音細得連我自己都聽不到。“你應該等等，再等等就可以看到那羣小鬼召喚出什麼玩意出來了。”其實很可惜，剛纔就差那麼一丟丟。
可如果現在趕回去的話，我又怕晚了……
我在心裡將自己狠狠地埋怨了通，我果然就是個拖油瓶，如果不是爲了照顧我的話，商洛便會清楚的知道那羣小鬼到底在玩什麼貓膩……
他陰沉着一張臉，我剛纔的話，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只是一雙眼睛，逼得通紅通紅。
那雙眼眸，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一個沙啞的聲音，從他的喉嚨裡不真切地傳出，“等等，再等等你會沒命的！”
驚慌、恐懼、後怕……
只淺淺的一句話，我卻聽出了他藏着的所有情緒……再是不能說話，我的喉頭也堵了東西，眼淚簌簌地如斷線的珠子樣滑落。
我並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不過大概是因爲慌張。
我着急商洛比我更着急，他一面給我擦拭臉上的眼淚，一面將我從上到下地看了好幾遍。“你別嚇我，是不是身上還有什麼不舒服的？”
我一個勁地搖頭。
他又把我端詳了好久，確定我的確沒有什麼大礙之後，纔是緩緩地出了口氣，努力恢復到往日隨性的模樣。“阿嬌真是的，你不把我嚇死，就不收手嗎？”
確定我沒有事情之後，他終於可以心安理得地開玩笑了。
我忍着眼淚，瞪了商洛眼，“又不是我在嚇你，再說，你已經死了……”
兩句玩笑話之後，氣氛總算不至於像剛纔那麼緊張……我身體還是有些虛，只能軟軟地靠在商洛懷裡。小聲地嘀咕了句，“那些小鬼，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剛纔數了數，怕是有一百來只吧。”
剛纔黑壓壓的一團，密密麻麻的……我當然沒有一個一個的數，但這個數，還是有的。
“而且這地方那麼荒涼，又是個被遺棄的廢舊村落，怎麼會有那麼多小鬼？”商洛還沒有回答我上一個問題，我嘀咕着，就扔了第二個給他。
他扶着我坐下，讓我可以以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懷裡。
“我之前覺得村民之所以會棄村出走，是因爲這地方過於閉塞，他們想遷居到居住環境更好的地方去。”商洛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見我輕輕點頭，又是繼續往下說。
“可是剛纔見到那麼多小鬼，我就在琢磨，是不是因爲這些小鬼，它們變着花樣地騷擾村民，讓他們在村子裡待不下去……然後被迫遷徙。”他輕輕撫摸我的額頭，似乎怕驚擾到我，聲音也非常溫柔。
“嗯？”我不解地看了商洛眼，希望他能具體說。
“我先回答你的第二個問題吧。”他避開了，輕柔地整理着我的劉海，“之所以你會看到那麼多的小鬼，是因爲小鬼們從四面八方過來，然後聚集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