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碧潭四周的積雪足到小腿肚那麼深,如今雪水融化漫開,才知道這山頂處的白骨遠比我預想中的更多。
橫七豎八的骨頭也分不出具體的部位。它們凌亂地重疊在一起,像是一層層堆砌起來的骨牆。
此時,碧潭中的水翻滾得越來越厲害,沸騰出來的熱水澆在了那些白骨之上,發出了滋滋的響聲。我看見景澤原本白皙的肌膚變得通紅,看樣子這潭水的溫度已經到了無法估量的程度!
他彷彿徹底失去了意識,閉着眼睛保持不動。
我嚇得叫了他一聲:“景老師!”
他沒回應,我又提高嗓門喊了一聲:“景澤!”
他這才如夢初醒般地睜開了眼,我想跑過去找他,他卻咬牙對我吐出兩個字:“別動!”
幾乎就在同時,我看見他裸露的上身正一點點被腐蝕掉。
那畫面太過駭人,我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我所見到的一切。
就像是……就像是一個人的皮肉被活生生地煮化了。原本清幽的潭水被鮮血覆蓋,翻滾出綠中帶紅的液體。景澤的身體一點點開始缺失,我的心臟抽搐得厲害,好似千根長針紮在心尖。
喉嚨中哽咽得發不出聲音來,只聽見景澤虛弱道:“別怕,這只是肉身。”
我雖知道那只是一具假的肉身,可是他痛苦的模樣卻足以說明他此刻的蝕骨煎熬。
我無法感同身受,也不能爲他做些什麼。雙腳好像被定在了原地,我只能愣愣地看着他,又想起之前他閉關時我和他說話的場景。
我顫聲道:“景老師……我說話給你聽……說一天一夜……”
沸騰出來的潭水不斷澆在那些白骨之上,伴隨着一陣陣刺耳的滋滋聲,最上面的一層白骨化作了一團黑色煙霧。我話音剛落,緊接着潭水就滲透了第二層、第三層……直至最底下的一層。
煙霧越積越多,我手中靈玉的綠光也越來越耀眼。
我當即意識到,這恐怕就是布萊克所說的怨氣了!
“啊……”
“不要啊……”
“救救我……”
四周猛地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吶喊聲,只見黑霧正圍繞着碧潭不停地旋轉,頃刻之後就要朝着潭中的景澤撲去。
景澤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失去了意識。
我哪裡還有時間多想,立馬就念動了招魂咒。
好在這些怨氣的鬼力不算強,當我念動招魂咒之後,那些黑氣就不斷地朝着靈玉席捲而來。我一個激靈,身周的勁風颳得我險些跌倒。
十分鐘後,黑氣已經被吸收乾淨了。
我剛停止咒語,就感覺地上的雪地正在微微顫動。隨即聽見一陣如同汽車引擎的轟鳴聲,那聲音由遠至近,越來越響地傳進了耳朵裡。
我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第一反應是發生了雪崩!
可當我轉過頭去視察情況的時候,才發現來者是比雪崩更要命的東西——一個模樣猙獰到了極點的鬼魂,正從雪地中竄了出來!
那是一個穿着道服的小童子,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他的一雙眼睛沒有神采,眼球有些萎縮,看樣子是一個瞎子。一道刺目的傷疤從他左耳處貫穿到右下巴,像是被人用斧子硬生生將臉給劈開了。
靈玉再度發出綠光,我正準備念動招魂咒,一道符紙就從小童子的手中飛出,倏地貼在了我的腦門上。
我萬萬沒想到,一個鬼魂居然還會使用符紙!
下一秒,我整個人就被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那個小童子飄在空中,一下子撲到了我跟前,惡狠狠地問我:“你是明珠巫師的什麼人?你怎麼會有靈玉?我師父現在在哪裡?”
我在聽見“明珠巫師”這個名字時也是一愣,反問他:“你怎麼會認識明珠巫師?”
一隻小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小童子皺眉道:“快告訴我,你們從我師父手裡搶走靈玉後,把他老人家怎麼了?要不然我就將你千刀萬剮!”
他的手掌雖小,可是掐住我的脖子的力道很大。
我一張臉漲得通紅,乾咳了兩聲後憋出一句話來:“我不知道你的師父是誰啊?”
小童子聞言憤怒到了極點,手上一邊使勁,一邊兇殘道:“那你就去死吧!”
我覺得胸口悶得慌,在一剎那間呼吸變得愈發的費力,眼前的一切都漸漸模糊不清。就在我最後一絲意識尚存之際,彷彿看見從小童子的身後奔跑過來一匹火紅色的狼……
我想我或許已經死了,要不然爲什麼腦袋如同千斤重?我渾渾噩噩地閉着眼睛,周圍一片漆黑,我感覺四周鬼氣森森,讓人不寒而慄。
“嗷嗚……”
“嗷嗚……”
兩聲狼叫讓我一個激靈,意識漸漸被帶回了現實中。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見這兒居然是一處山洞,洞內鋪着無數的獸皮,牆上用繩子拴着許多的獠牙。我躺在一張石牀之上,跟前趴着兩隻灰白色的狼,正警惕地望着我。
“嗷嗚……”其中的一頭突然開口叫喚,似乎是在傳遞某種信號。
我想起昏迷前看見的那匹火紅色的狼,會不會是它把我帶來這裡的?只是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我一顆心還系掛在碧潭中的景澤那兒。
我翻身下牀想要走,趴在地上的兩匹狼並沒有阻攔我。
我一鼓作氣跑到洞口,就看見一個長着紅色頭髮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他穿了一件寬大的紫色袍子,袖口上繡着繁瑣的雲紋,領口微微張開,露出白淨而修長的脖頸。我在擡頭看清男人的相貌時,也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了一聲:好一張驚若翩鴻的臉!
他的面若桃花,璀璨的藍眼睛如同星河般燦爛,他好看的下巴微微擡起,涼薄的嘴脣彎成微笑的幅度。此時他就站在我的旁邊,微微低下頭目視着我。他纖長的睫毛有頻率的閃動,鼻尖呼出的熱氣在我耳畔迴旋。
我不得不後退了兩步,他隨即上前一步步將我逼回了洞中。
鼻尖聞到他的衣料上,竟傳來雪後臘梅的淡淡芳香。
男人赤腳走在獸皮製成的地毯之上,掛在腰間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我被他逼得步步後退,最後一屁股跌坐在了石牀上,定了定心神問他:“你是之前救我的那匹狼?”
“救你?”他突然用手擡起我的下巴,銀鈴般的笑聲響起,“你殺了我的子民,我憑什麼救你?”
我心中咯噔一聲,想起昨夜被我用軍刀殺掉的那兩匹狼,眼前的紅髮男人應該就是它們的首領了!
“只是,我也不想殺你。”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繼而云淡風輕地說道,“因爲你的血,似乎和普通人的味道不一樣,可以令我感到愉悅。我可以將你圈養起來,天天飲用你的鮮血。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聞言心中一驚,忽而想起那把軍刀我還一直放在身上。
我擡起頭也對他一笑,另一手則悄悄摸到了兜裡:“葉罄,你呢?”
“溫韋,不過從現在開始,你應該隨它們叫我大王了。”他笑意盈盈道。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他,隨即拿出軍刀一下子向他刺去。
誰料的我手剛揮至他面前,他就眯起眼睛一把捏住了我的手腕。
手中的軍刀被溫韋給奪走,下一秒他就用那把軍刀在我的手腕上割開了一道口子。
他彷彿故意把這一系列的動作放得很慢,好讓我能同時體會到內心的恐懼與身體的疼痛。做完這一切後,溫韋伸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柔聲道:“女人,這是本王對你不聽話的小懲罰。”
他話音剛落,就一下子將嘴貼在了我的手腕上,不斷*着我傷口裡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