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幾人所住的瓦舍,陳宜中和牟子才扣動了一下門扉。
“咚咚咚!”
一陣聲響之後,裡面的人也有些詫異。
“是誰?”
門扉開啓,一個四十好幾的中年漢子推開門來,那滿是皺紋的臉上,也帶着疑惑看向兩人。
陳宜中拱手拜道:“我乃監察御史陳宜中,今日特意前來拜候?”
“監察御史?難道我做錯了什麼事情了嗎?”那全衛明顯一愣,隨後身子便開始顫抖了起來。
陳宜中笑道:“不是。只是我今日前來,乃是有一些事情,想要拜託你的。”
“而且你也不過是一介七品官,若當真有問題的話,會勞動我們來嗎?”牟子才輕哼一聲,又道:“不過你就打算讓我們站在外面,什麼也不做嗎?”
“這個,卻是我怠慢了。”全衛訕笑着,連忙推開門,讓兩人走進來。
兩人一起踏入房門,旋即就見在那庭院之內正坐着一個妙齡女子。那女子見到兩個男子走入院中,就似被驚到了的兔子一樣,連忙站起來跑到了房間之中,房門栓的死死的,顯然並不願意見兩人。
全衛說道:“對不起兩位了。之前我家女受到了驚嚇,所以不便見客。”
“沒關係。畢竟我們此來,也是想要藉此機會,向兩位道歉的。”陳宜中抱拳一拜,腦中卻記着之前那少女的身姿,暗暗讚歎道:“這般姿色,難怪會讓那趙璂如此垂涎。只可惜紅顏薄命,不知她這一來,又該是什麼際遇。”
“道歉?這個,兩位又是什麼意思?”
陳宜中這誠懇的態度,倒是讓全衛甚爲開心。
他自己在這臨安之中位卑官低,可沒少受到欺辱。
陳宜中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然後說道:“是關於愛女的。”
“愛女?”全衛露出幾分害怕,低聲問道:“難道說,城中傳言乃是真的?”見到陳宜中輕輕的點點頭,他登時就露出幾分苦楚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唉聲嘆氣了起來:“唉。我的命怎麼這麼糟糕啊?怎麼就碰到了這種事情?”
“這個。還請您莫要激動,畢竟我們已經開始處理此事了。”牟子才上前勸道。
但那全衛卻一臉擔憂,眼中也透着畏懼:“但對方可是太子啊,這可能嗎?”平日裡,莫說是太子了,便是諸如牟子才、陳宜中這等人物,他也沒見到幾個。
現在貿然置身於暴風中心,全衛早已經失去了理智,不知道該怎麼做。
牟子才勸道:“對方雖是太子,但終究法理不容人情。我相信官家仁慈,應該會做出正確的抉擇。而且吳丞相也已經諫言了,只要他一出手,此事應該能夠解決掉。”他對着這件事情倒是信心十足。
“所以你就安心住在這裡,別的什麼的,我們會替你弄好的。知道嗎?”陳宜中囑咐道。
全衛見兩人信誓旦旦,自然是連連稱是。
兩人見全衛應允下來,也稍微鬆了一口氣,就此離開。
只是陳宜中離開之後,卻有些擔憂,又道:“存叟。我覺得,是不是應該派遣人員,將他們控制住,以防出現變故?”對於那全衛,他是印象深刻,不過是一個庸碌之人,之所以答應也不過是害怕兩人身份罷了。
“不用。”
牟子才卻是信心十足,笑道:“那人也是受罪者,我等豈可用這般手段對待他?而且吳丞相也已經開始行動了,我相信會成功的。”
陳宜中笑道:“那是自然。”但心中憂慮,總覺得自己疏漏了什麼事情。
…………
數日之後,吳潛再度立足於勤政殿之內。
擡起頭來,他依稀可見那坐在皇位之上的人明顯清減了許多,應該是被趙璂弄出的這些事情給搞的。
然,國事爲重!
吳潛雖是心疼趙昀感受,但依舊打算堅持自己的決定,於是便在衆位大臣的面前,高聲喝道:“陛下。臣,今日有一事需要請教。”
“何事?”
趙昀心中一緊,目光掃過羣臣,便見到自己的這些大臣莫不是神色若定,顯然也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懇請陛下罷黜太子,另立儲君!”
言辭一出,朝臣莫不是沉默不語,靜靜的擡起頭來,看向了趙昀。
趙昀心中酸澀:“果然,都是早已經串謀好的嗎?”
若是往常時候,不管是哪位大臣,就算是曾經的史彌遠,當說出這種事情的時候,朝堂之上都會一陣喧譁,若是有那情緒激動的,更是會張口大罵,將整個勤政殿弄的就和菜市場一樣。
當然,站在另一邊的趙與芮卻是忍耐不住,張口喝道:“丞相,你這是什麼意思?”
“皇弟,你莫要生氣。且聽丞相說說原因?”按捺怒氣,趙昀努力的讓自己笑起來,只是這笑在別人看來,卻顯得太過無力。
吳潛開始闡述起來:“想必殿下已經知曉。那趙璂於大街之上,肆無忌憚、強搶民女,如此行徑豈是人君所爲?臣以爲,當將趙璂罷黜,另選儲君!”眼下已經是劍弩拔張的時候,他也沒有對太子應該的尊重了,竟然也開始直呼其名了。
趙與芮忍耐不住,立時破口大罵:“選誰爲太子,乃是皇兄私事,何事輪到你們插嘴?”
“榮王殿下!”
此時此刻,吳潛反倒感覺心中一片輕鬆,駁斥道:“你也知道。皇帝者,乃天下之共主,不求有堯舜之賢,但也不可沾染上夏桀、商紂之爆。否則,百姓震怒、天下板蕩,只怕又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他這般說來,自然讓朝堂之臣莫不是讚賞有加。
只是在趙與芮聽來,卻感覺分外憤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着羣臣之前,自己的兒子被稱之爲夏桀、商紂一流,這叫趙與芮如何能夠接受?
“榮王殿下難道還不明白嗎?就你那五歲能言、七歲識字,九歲頌詩的絕世奇才,區區一個皇位,如何能夠顯出他的大才?”見對方震怒不已,吳潛反倒感到心安,又是嘲諷了起來。
臨安之內,對趙璂的傳聞向來不少。
衆人早已經知曉這傢伙不過一個腦癱患者,以前的時候不過是礙於其父親以及皇上的面子,纔沒有將這件事情點破。
但現在,吳潛已有罷黜趙璂打算,自然也就沒興趣繼續維護了。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皇兄將你趕出去?”趙與芮忍耐不住繼續罵道。
趙昀看着惱怒,當即出口:“弟弟,你給我閉嘴!”
“可是皇兄。”趙與芮不明,回問道:“他可是說我兒趙璂,不過是一個傻子啊!”身爲其父親,趙與芮一直都在安慰着自己,將趙璂認爲不過是天資愚鈍罷了,只要好好教、用心教,自然能夠讓其開竅。
如今被吳潛戳破幻夢,他如何能夠接受?
趙昀雖是雙眉鎖緊,但神色依舊:“我明白,你先下去吧。”
“皇兄。你爲何——”
趙與芮聽到這話,驀地擡起頭來,隨即就察覺到一道銳利目光掃來,讓他不由得低下頭來,快步離開了勤政殿。
雙眼中露出一絲安慰來,趙昀復又看向了吳潛。吳潛有些緊張,眼神不自覺的避開了趙。
那趙與芮倒是不怕,但趙昀擔當皇帝三十餘載,其餘威也非他所能承受的。
“既然如此,那不知吳丞相可有人選?”趙昀開口問道。
吳潛一時愣住,問道:“陛下?你的意思是?”
他設想過,趙昀也許會堅持幾見,甚至會勃然大怒,對於這些吳潛都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但就是沒料到,趙昀竟然軟了下來,沒有拒絕自己的意見?
“也許,趙璂當真不適合當太子。但是國不可一日無君,而你也知曉朕身體狀況,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駕崩。既然如此,那至少在我臨行之前,也應該確立好儲君人選吧。你說是不是?”趙昀回道。
吳潛回道:“這個,趙希泊正在挑選中。我想近期內,應該很快就有人選了吧。”
“那就好。”趙昀微微笑道,旋即露出幾分擔憂來,又說:“對了。既然爲儲君,那依照諸位的意思,也應該考究其人品、學識以及才能!不是嗎?所以我打算設立一場殿論,考究一下諸位人選的學識如何。不知丞相以爲如何?”
“這個,老臣並無意見!”
吳潛闔首回道,心中雖是不明趙昀意思,但也高興無比。
只要打開了這個口子,那接下來他們便可以一鼓作氣,徹底擊潰賈似道、董宋臣等人。
“若是這樣,那不知這場殿論,可否讓趙璂也參與進去?”趙昀又是問道。
吳潛眉梢微挑,認爲只不過是趙昀還存着一些幻想,但那趙璂不過是一介腦癱患者,他自覺沒什麼好怕的,也是應聲答應了下來:“當然可以。”
若是那些人選就連一個腦癱兒都鬥不過,那還算什麼人才?
“很好。那此事就交給你了。”趙昀勉強一笑,稍微感到了慶幸。
他自然也不想要自己的侄兒被貶,所以才特意安排了這麼一場殿論,讓自己的侄兒能夠有這麼一次機會,若是能夠抓住自然是好,但若是抓不住的話,那就是命中註定無緣了。
這樣一來,便是和自己的弟弟,也能夠有所交代。
吳潛叩首謝道:“臣遵旨!”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諸位也不必繼續留在這裡,先去吃點東西吧。”眼見朝中大臣也是紛紛放鬆下來,他卻感覺疲憊無比,張口訴道:“退朝!”
衆臣聽了,自然也沒有繼續留在殿中,紛紛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