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前三天,我和皮大仙把收拾妥當,利用那筆賠償的錢添補了一些物件,又多進了一大堆祭祀用品,高香白燭、冥幣紙錢。白菊花、馬蹄蓮、蓬萊鬆、排草等植物也放到了大窗戶前的顯然處,替換下了童男童女紙人。還跟皮大仙一起將各式各樣的荷燈掛在了一樓的棚頂。
一切佈置完畢,夜都深了。
還沒等休息,我和皮大仙就看見店裡的燈光開始閃爍,緊接着,一個老太太拄個柺棍兒揹着手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這時燈光不再滅閃,我就瞧這老太太有點兒怪。只見老太太眯着眼睛掃了一圈,說了句:“我想要口大棺材。”
“老太太,你看看相中了哪一個?”皮大仙熱情地介紹起來。
我滿意地點點頭,皮大仙最近的工作態度不錯,要是再能管住擡槓的毛病就更好了。
老太太眯縫着眼睛看了看皮大仙,搖頭道:“丟人!”
皮大仙一聽不樂意了,說你這老太太買東西就買東西,好心給你介紹呢,咋還罵人呀?
我一看皮大仙這臭脾氣又上來了,連忙攔住他,笑呵呵地對老太太說:“你別跟他一般見識,要不我給你介紹介紹?”
沒等我再說話,這老太太橫了我一眼:“哼,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嘿,我這一聽,你是來買東西的嗎,你是想找茬啊!不過我畢竟是老闆,要給皮大仙做個榜樣:“老太太,爲啥這麼說啊?”
誰知這老太太也不搭理我,指着皮大仙和一口厚楠木棺材,讓皮大仙明天中午把這口棺材送到她家。說完付了錢寫了地址就走了。
臨出門,看了一眼送她出來的皮大仙又是好一頓搖頭。
看皮大仙進來,我就說你咋這麼跟客人說話呢,明天沒肉了。
皮大仙一聽急了,說下次注意還不行嗎?
第二天上午,皮大仙打電話叫來了田師傅,兩個人也都熟絡了,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找人把棺材擡上車,皮大仙就跟田師傅一塊走了。
我看了眼送貨的地址,上河首村東頭第三家,齊老太太。昨個的老太太神叨叨地,希望別出啥事,好在是白天送貨,要是晚上,我一定會跟着過去。
臨近中元,家家戶戶忙着祭祖上墳掃墓,所以這幾天我的店鋪買賣紅火,又趕上今天是週末,我一個人竟有點兒忙不過來。
又送走了一波客人,秦楚齊從外面走了進來。
“生意不錯啊!大老闆。”
“嗯,坐吧,我記下賬。”
幾分鐘後,我給秦楚齊倒了杯白開水,問她咋過來了。
“還不是怕你這幾天忙不過來,就尋思過來幫你看看店。”秦楚齊喝了一口水,眯着月牙眼微笑,“你不是說僱了個夥計嗎?人呢?”
“出去送貨了。”
“哦,最近還好吧?”秦楚齊使勁兒握了握杯子。
“挺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一覺到天亮。”我自然知道她要問的是啥,所以才這麼回答。
看我一副沒心沒肺的樣,秦楚齊自己嘟囔了一句,豬才那樣。
我嘿嘿一樂,也不爭辯。跟女人犟嘴,純粹是找不自在。
下午,皮大仙還沒回來,秦楚齊就興沖沖地當起了店員。介紹起物件來頭頭是道,我要是不認識她,一準會以爲她就是賣這個的。
有幾個好事的大媽湊一塊買東西,一個勁兒地誇秦楚齊人漂亮嘴還甜,連帶着還說我這個老闆有眼光僱了個好店員,我趕忙說她不是我店員,那幾個大媽恍然大悟,又說小夥子好福氣,找了一個這麼好的女朋友。
我去!
我看了一眼秦楚齊,正眯着眼睛呵呵笑。
我說大媽們,你們誤會了,她不是我女朋友。
大媽們一聽急了,說小夥子,這麼好的女孩你不追,你還想找啥樣的?
我再去!
好不容易打發走這幾個好嘮嗑的大媽,我衝秦楚齊嘀咕一句,這幾個大媽什麼眼神。
秦楚齊哼了一聲,懶得理我。
快天黑時,皮大仙才回來,大袍子也讓人抓破了,旁邊的田師傅頭髮衣服也是亂糟糟的。
我皺了下眉,問他倆是鑽了雞窩不成?
田師傅苦笑道:“燕老闆,這棺材送得熱鬧了。”
嗯?送個貨有啥熱鬧的?我瞅了眼秦楚齊,見她也來了興趣。
給皮大仙和田師傅倒了口水,我說你倆慢慢說。
皮大仙咕咚咚喝完,又要了一杯,然後看着秦楚齊問道:“你就是秦楚齊吧?”
“嗯,我是。”秦楚齊也是一愣。
“燕趙總提起你,說你漂亮聰明心腸好。”皮大仙說完壞笑似的看着我,還嘰咕了幾下眉毛。這小子知道秦楚齊的名不假,還知道我給秦楚齊訂蛋糕過生日,可是我哪跟他說過這些話。
秦楚齊白了我一眼,臉紅了。田師傅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看着我。
我擦!皮大仙你是皮癢癢了吧。
爲了避免尷尬,我連忙轉移話題:“田師傅,你還沒說呢,咋個熱鬧法?”
田師傅一拍大腿,講了起來。
田師傅和皮大仙兩個把車開到上河首村,在村口確認了東邊第三家確實是老齊家,就趕緊開車趕了過去。
到了大門口,皮大仙拿着送貨單就去敲門。這時從裡面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他問皮大仙找誰。皮大仙說他是來送棺材的,找齊老太太。
誰知這男的一聽是給他家送棺材的,咧嘴就罵晦氣,罵田師傅和皮大仙他倆是在咒老人死。
皮大仙一聽不幹了,讓那男的說話注意點。
田師傅一見外面吵起來了,也趕緊下車勸架。
那男的一見又下來一個,以爲倆人要合夥揍他,就急忙喊出了家裡的人,好傢伙,大約六七個男的竄到了院子裡,不由分說地就撲了上來,皮大仙到底力氣大,一個人就胡啦住五個男的,田師傅被兩人逼到牆角,雙方都扭打在一塊。
田師傅說到這嘆口氣,他說當時場面混亂,這老齊家的人根本不聽他說話。
後來,屋子裡傳出一聲痛哭,哭天搶地般悲愴,動靜大的就好像能穿破雲霄一樣。院子裡的老少爺們一聽全傻了眼,呼啦一下子擠進屋,緊接着就聽見哭媽聲四起,整個屋子都籠罩一層悲慟。
田師傅被皮大仙扶起,倆人還沒搞明白咋回事時,那個四十多歲的男的又跑了出來,非說是皮大仙送來的棺材方死了他老媽。
皮大仙解釋說昨天有個老太太到店裡,訂了一口棺材,收貨人就是齊老太太。
可是這男的非說他老媽已經癱在炕上三個多月了,尤其是最近已經開始糊塗。別說去朝陽溝,就連動一下都難。這男的說皮大仙就是沒安好心。
皮大仙還要解釋時,這時從院門口走進一個住着柺棍的顫巍巍地老太太,皮大仙一見這老太太,直接拉住她對那男的說,就是她讓我們送棺材的。
這男的一見老太太進來,先是一愣神,然後納頭就拜,口中叨咕:“胡,胡媽媽。”老太太哼了一聲,罵地上的男人胡鬧,指着皮大仙說她算出齊大姐今日午時到壽,就連夜安排這小夥子今天來送棺材。
誤會解除,地上的男的趕緊叫出屋裡的人一來迎着老太太進屋,二來給皮大仙和田師傅賠禮道歉。
那姓胡的老太太啥來頭?我總感覺這老太太不簡單。我這時插了句嘴。
皮大仙看了一眼田師傅,說這段他來說。
擡下棺材,田師傅和皮大仙準備回來。這時候,那老太太又出來叫走了皮大仙。老太太告訴皮大仙,她是這家的保家仙。年輕時候被齊老太太救過,後來兩個人情同姐妹,她爲了報恩就一直留在了這兒。等辦完了喪事,她也要離開了。
皮大仙問老太太是不是狐仙。
那老太太嘿嘿一笑,誇皮大仙聰明,又說皮大仙不賴,雖然脾氣臭,可是辦事有始有終,就算糟了誤會也沒說撂挑子走人。
皮大仙說到這,自己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我白了一眼皮大仙,這段就掐了吧,接着往下說。
皮大仙看我說話,好像想起了啥,捂着嘴嘎嘎地樂。我說你有屁快放。
皮大仙這才說,那老太太說我不是個東西,竟然讓大仙兒的弟子當雜役,還不給肉吃。
我這聽着聽着就感覺變了味,要是前半句還有些可信,畢竟那老太太昨個也來了這麼一句,可那後半句絕對是這小子自己加上去的。
我踢了皮大仙一腳,罵他竟胡說。
看我倆鬧得歡,田師傅這時候插了嘴:“燕老闆,那老太太臨走前還給了張三皮一個物件呢,我看着像是古董。”
我眼睛一橫:“交公。”
“不行,這是胡老太太讓我親自保管的,說誰要都不能給。”皮大仙一副寧死不屈的表情。
“出息,逗你玩的。給我們看看總可以吧。”
秦楚齊沒說話,但我看得出她也很好奇。
“三皮,你就拿出來讓大傢伙看看吧。”田師傅也勸道。
皮大仙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塊玉器,上面有一顆獸頭栩栩如生,仔細辨認下,竟是一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