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登高窮千里,又上一層樓。遠望觀西溟,淬陽霞怎休?
仙人早歸天,不問世人憂。寄苦與明月,白宇鎖千秋。
話表他四個正殺到好處。只聞一聲大叫:“吾二兄弟來也!”有兩個妖精閃出,乃是兩隻千年的花豹,皆穿鎖子甲,戴紫金冠,足下牛皮靴,各拿一杆方天戟,兩匹赤兔馬,他兩個本是平頂山一母豹所生,昔年西方善見佛來赴蟠桃宴,途徑此山,遺兩粒金砂,被這兩個妖精吃了,便有慧光,自那時得道。大的名喚:“曹洪”,小的名喚:“曹金”,他兩個上來助陣,卻又兩將閃出阻住,乃亢金龍與角木蛟。亢金龍戴束髮冠,穿龍鱗甲,踏鑌鐵履,騎大宛馬,拿一根點鋼槍,抵住曹洪;角木蛟戴飛雲冠,穿連葉甲,踏凝霜履,騎爪黃馬,拿一柄四明鏟,抵住曹金。
又有個妖精騎一匹青驄馬趕上,來助曹金,你見他手執一根金剛斧,面如薄玉,發若細柳,眉分八彩,目似朗星,戴龍爪盔,穿鎖子連環甲,足下草麻鞋,全無妖魔之象,你道他是何人?他是靈山腳下一隻孔雀,日日聽經,修成模樣,自起名叫:“孔尋”,你見他殺過來,徑取角木蛟。翼火蛇策馬閃出,頭戴三叉盔,身披鳳頭鎧,足下牛角靴,跨下紫騂馬,手舉鋼叉,迎住孔尋,劈面刺去,一來一往,交戰一處。
他等鬥有兩個時辰,未見勝敗。你見亢金龍虛幌一幌,抽出身,棄了曹洪,來助奎木狼。亢金龍繞到孫徵背後,挺槍刺去,曹洪催馬趕上,舉方天戟來打亢金龍,被翼火蛇觀看,棄了孔尋,抵住曹洪,亢金龍一杆長槍刺入胸膛,淌了熱血,已是死了。曹金忙舉方天戟,同曹洪來打翼火蛇,奎木狼急轉馬頭,來助翼火蛇,殺作一團。卻說角木蛟趕來,忙去迎住孔尋,亢金龍撥轉馬頭,來取孔尋,孔尋抵敵十餘合,招架不住,敗下陣來,催馬逃回。亢金龍同角木蛟來助奎木狼同翼火蛇。曹洪、曹金二兄弟見勢不妙,虛幌一幌,催馬搖戟逃去。奎木狼耐不住性子,縱身下馬,現了本相,乃一隻大黑狼,將曹金趕上,咬住右腿,曳下馬來,曹洪顧不得曹金,慌忙逃去。曹金現出本相,乃一隻花斑大豹,來咬奎木狼翼火蛇也現出本相,乃一條紅鱗長蛇,纏住曹金兩條後腿,奎木狼趁勢咬死曹金。二人變回元身,上馬而歸。
卻說氐星官與白乾正殺到好處,但見孔尋催馬趕來,圍殺氐土貉,氐土貉忙使個雲手,殺退白乾,撥馬便走。孔尋不饒,綽大斧砍來,氐土貉使個四兩撥千斤勢,挑下孔尋右肩甲,孔尋險些墜馬,不敢相追,皆鞭馬而歸。
卻見羣妖分開條路,十員妖將乘奔趕來。有個玄龜精道:“弟兄們,怕他怎得?不如多遣兵卒,一舉拿住罷了。”這妖精名喚:“石完”,手綽儲白槍,鳳凰盔,鳳頭甲,鳳尾靴,銅爵馬。有個兔精道:“賢弟休急,他等非是凡人,還須探探虛實。”這兔精名喚:“李楓”手綽鋼矛,珍珠冠,鬧龍鎧,落日履,黃驃馬,牙尖齒利,發疏面白。石完耐不住性子,指定尾火虎,罵道:“那虎面兒的,敢與我大戰三百回合麼?”尾火虎戴雙鳳盔,穿火紅甲,踏綿竹靴,跨下騊駼馬,手挺一杆偃月刀,喝聲:“那妖精,來送首級。”石完催開大宛馬,尾火虎催開騊駼馬,兩個殺在一處。
卻見他兩個鬥罷多時,未分勝敗。尾火虎將刀一舞,向馬蹄砍去,石完舉槍抵刀,尾火虎就轉個大中平,舉刀來剁石完,石完兜馬讓開,卻是不及,把馬頭砍下了,腔子裡噴出血來,石完縱身下馬,向面門刺來,尾火虎把頭偏一偏,撒開解數,石完不能抵敵,捻個訣兒,借土遁去了。尾火虎得勝歸營。
但見城牆上有妖卒擂鼓擊鐘,喊道:“收兵,收兵!”衆妖聞得,開了城門,率兵入城;三太子見了欲撥馬追殺,被軫水蚯攔下,道:“三太子莫要心急。”章釋喝聲:“鳴金收兵。”擊起金鐘,大衆率兵而歸。
這一場,自寅時四刻,直至未時三刻。
卻說章釋等衆,得了勝,打敗筵席。那妖城裡個個披麻袋桑,唯曹洪哭的極熱烈,你聽他泣道:“賢弟你怎就命絕了!”哽哽咽咽。但見城外有百十個小妖同一個獒精,你見那獒是誰?他本乃上清教下弟子,修行千年,因不守清規,被逐出師門;用一柄紫銅鈀,身披鎖子甲,戴紫金冠,內罩水火袍,善演兵佈陣,名喚:“孟薨”。你見他在此帶兵佈陣,運煉神法,佈下五道陣,五道陣門處各立一杆旗,分青、黃、赤、黑、白五色。第一道陣青旗上書:“天罡陣”;第二道陣黃旗上書:“地煞陣”;第三道陣赤旗上書:“離陽陣”;第四道陣黑旗上書:“坎元陣”;第五道陣白旗上書:“四象陣”。
閱兩個時辰,章釋領二十八宿同三太子出營觀看。只見孟薨領百十個妖精在此。章釋呵呵笑道:“城中無人否?”孟薨罵道:“碧眼小二,紫髯鼠輩!今要取你首級。”你見他催開青驄馬,掄起鈀,向章釋殺來。章釋催開敖次,掣出玄明劍,上去相迎。好殺:
玄明劍,紫銅鈀。各有解數如散花。掄器械,催開馬,皆有本是怎怕他。一個劍似長牙象,一個鈀如龍探爪。吐霧噴煙罩十方,紅氣黑風雲俱瑕。直教兵器舉時人頭滾,神妖兩陣齊叱吒。
他兩個鬥罷多時,未分勝負。那孟薨將頭一幌,從鼻裡噴出兩股黑氣,那章釋聞了,昏昏沉沉,欲墜下馬,早有三太子登火輪兒趕上,一隻手拿火尖槍去刺孟薨,一隻手來攙章釋,章釋搖搖頭,才歸魂來。孟薨見三太子來得急,不能措手,撥轉馬頭,復轉身,祭起一物,乃一鍾,罩住二人。三太子忙現出蓮花金身,舞動八般兵器,照鐘壁打去,卻就硬似銅牆鐵壁,只聞得叮噹作響,遂止了手,摸一摸,如棉麻般軟,怪道:“這是何物?好個稀罕!”章釋醒來,見被罩住,道:“三太子,你我怎被困在此處?”太子道:“你適才與那妖精交戰,他在鼻裡放出兩股黑氣,把你那魂魄衝散了,是我趕來救你,不知他又使何物將你我困在此處。”這哪吒也聞了些黑氣,你道他怎無事?這哪吒乃靈珠子轉世,蓮花化身,本無魂魄,是寶物借精血降生,固跌不下輪兒。你說是甚麼罩住二人?乃是一口銅鐘,此物名喚:“闢煞鍾”,或大或小,任隨心意。
章釋道:“往上不得,便往下去罷。”三太子道:“怎個往下去?”章釋道:“弄個變化之法。”說罷,章釋搖身一變,變作只鯪鯉,鑽出條洞,兩人一獸出了去。現出本相。
孟薨見了,收回鍾,道聲:“有些本事。”章釋道:“敢與我殺三百回合麼?”孟薨道:“莫要多說,接我鈀來。”與章釋戰不數合,託鈀領羣妖往陣裡走。章釋趕上,追入陣裡。孟薨上了板臺,手裡拿杆黑幡,搖一搖,平地裡捲起黑風,祭起案上符印打來,如火電一般,章釋忙讓開,卻見黑風裡捲來三十六口金刀,殺將下來,章釋忙拍一拍敖次,逃出陣來。三太子道:“那妖精如何?”章釋道:“險些喪命。”昴日雞道:“吾去會一會此陣。”你見他跨下火炭馬,戴煙雲盔,披連環甲,手搖三叉戟,催馬殺出陣中。
孟薨又搖動黑幡,三十六口金刀殺來,只聞幾聲響,把三叉戟打作數段,昴日雞忙催馬逃出。章釋道:“星官可降服那妖精?”昴日雞道:“忒惡些,忒惡些,不得勝,被他殺出來了。”章釋道:“這妖精非是凡類,須請吾師來。”遂辭了衆人,催開敖次,往崑崙山來了。
但消半個時辰,至玉虛宮門前,章釋不敢善入,下了獸,上前敲門,有一穿紅袍的仙童,忙去裡邊傳報,道:“爺爺,外邊是尋天督御使來了。”天尊聽了命道:“著他進來。”章釋跪在臺下,道:“弟子拜見老師。”天尊道:“你來作甚?”章釋道:“弟子學道不濟,來請老師降服妖氛兒。”天尊命童子牽來四不相,與章釋去了。
至陣前來,衆聖見天尊慌忙參禮,天尊道:“事不宜遲,吾先去了。”拍一拍四不相,徑直闖入陣裡。孟薨見天尊大駭,他也認得天尊,也理着頭皮弄法。天尊笑道:“米粒之珠,豈放光華?”玉手一揮,遍體慶雲繚繞,紫氣東來,頂上蓮花異彩,足下百億光芒籠罩。孟薨祭起一道符印打來,未至眼前,已作飛灰,把黑幡展一展,三十六口金刀砍來,天尊推出一朵金蓮,托住金刀,指一指,把金刀震作數段。孟薨大驚,趕出天罡陣,走入地煞陣裡。這地煞陣也有奧妙,孟薨上了臺,案上放個大葫蘆,揭去葫蘆蓋,用手一指,現出一隻鷹,金嘴鐵背,爪如利劍,又有鬼魅魍魎齊至,天尊命黃巾力士:“將這些孤鬼拿入泰山殿裡。”衆力士將衆鬼捉去。那葫蘆上神鷹展翅趕來,往頭便啄,天尊推出一朵金蓮,把個神鷹收在裡邊,化作血水。孟薨忙轉入離陽陣裡,但見騰騰焰起,烈烈火生,一片赤色,天尊在袖兒裡取出一白玉瓶,將帖子揭去,往下一傾,倒出水來,皆是清泉,所經之處,烈焰俱息,花開草生。孟薨見之大駭,逃入坎元陣裡。天尊入陣,但見此陣俱是演法兒,怪石參差,山巒如聚,底下水如波濤,那水都是黑的,莫說是人,便是神仙佛祖沾上些許,登時化爲齏粉;天尊見了,大笑道:“孫兒的戲,孫兒的戲。”在袖兒裡取出一柄羽扇,扇了兩扇,山石迸開,水淺波止,過了去。孟薨又轉入四象陣裡,上了臺子,案板上有塊醒木,篆有“乾坤妙道”四字,拍一下,捲起陰風,盈空裡飛來千萬兵刃;拍二下,生起烈火,乃是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此三味真火;拍三下,陰雲黑霧,滾雷電閃,天尊把慶雲撥去,怎能傷他?在袖兒裡一個葫蘆,把兵刃、烈火都裝去了,命黃巾力士:“把烏雲推去。”衆力士把烏雲推去了,半空裡現出圓月來。孟薨忙祭起鍾,天尊取出個紅布袋兒,解開繩口,將鍾裝去了。這孟薨忙化道寒光,往陣外去了,被天尊取出照妖鏡罩住,騰挪不動,現了本相,乃一隻白毛大獒。那天尊將縛妖索捆在頸上,五道陣化作飛灰,把孟薨牽出來。
衆神見天尊牽孟薨而出,將索子交與章釋。天尊架四不相去了。
章釋命二十八宿牽孟薨回營,即時斬首。忽見一杆方天戟半空裡打來,章釋跳下敖次,掣劍迎住方天戟,你道他是誰?是那曹洪。曹洪罵道:“碧眼小兒,我把你個該死的遭瘟!要你狗命!”曹洪仗戟打來,章釋舉劍抵住。好殺:
修道法,兩壁廂,未曾言語和氣傷。神不守舍心何在,精虛氣短怎燃香?放豹歸山捉龍虎,失了仙鼠破笛羌。煉丹還須心守舍,運用三寶氣力長。坎離交合復蹈用,金克木氣土也傷。相生相剋又輪迴,七情六慾何乖張?胡嚷鬥,苦相妨,兩般相鬥野性狂。黑風紫氣滿天飄,電光火石正淒涼。二人努力爭強勝,不知哪個輸來哪個傷。
他兩個殺有五十餘合,未分勝負。三太子現出蓮花相,來攻曹洪,曹洪自料難逃,大吼聲:“賢弟,哥哥來幽冥間尋你。”就照頭一戟,漿迸血流,死在沙場,一點靈魂徑往陰山去了。
這正是: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好輪迴。若是不信擡頭看,試問蒼天饒過誰。
畢竟不知向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