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將緩緩的擡起頭,冰冷的雙眸掃過營寨。
隨後又望向了月色,此時明月當空。
在他的身後,一羣羣的牛被戴上了口籠牽着緩緩走進。
這些牛的犄角上都被綁着寒光閃閃的匕首,腳上包裹着棉絮。
它們的耳朵還被用棉花堵了起來,身上還披着遮掩的稻草。
卻見這副將對着身邊的軍卒點了點頭,隨即這軍卒便匆匆下去。
沒一會兒,便見得三道灰色的影子一點點的向着營寨挪去。
這員副將一揮手,身邊的軍卒們開始緩緩的讓開了一條通道。
那些牛則是被牽了上來,並開始卸下牛蹄子上包裹着的棉絮。
那三道灰色的身影此時已經摸到了寨牆下,寨牆上的安南軍卒依着塔樓在打盹。
這三道灰影迅速的從腰間抽出一個物件兒,開始在寨牆下刨了起來。
夜已至半,寨牆上的安南軍卒們不住的打盹。
然而下面的灰色身影卻依舊格外的小心,輕輕的將寨牆下的土刨開。
隨後從背上卸下來一個碩大的鐵皮罐子,牽引着一條細繩開始緩緩的向後退卻。
寨牆上的軍卒們此時依舊毫無知覺,眼見得這三道灰色的身影已經退到了約三丈開外。
一簇火苗的微光閃起,火摺子被吹亮。
“茲~”的一聲,一道火光閃過!並飛快的向着那寨牆下蔓延……
那副將帶着人開始散開,這些牛的繮繩亦被鬆開。
他們最後一次檢查了牛耳朵裡塞着的棉花團、在牛尾淋上了油脂,並最終鬆開了籠口。
突然間,遠遠的寨牆下閃過一絲火光!
這絲火光猛然變大,瞬間在這夜色中炸出一團光亮!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聲中,那整片的寨牆被炸的轟然坍塌。
殘破的木樁、碎屑,還有那寨牆上軍卒被轟成粉碎的血肉……
粘連着地上的塵泥,猛的被拋灑到了半空中!
“哞~!哞~!!”
牛羣本來身上披着的稻草被掀開,隨後它們撒上了油脂的牛尾被“呼啦~”點燃。
尾巴被火焰灼燒傳來的疼痛,讓牛羣陷入了瘋狂!
前方爆炸的聲響並沒有讓耳朵裡堵着棉花的它們,感到絲毫的恐懼。
反而是爆炸後燃燒起來的火光,似乎給它們指引了道路!
“轟隆隆……”
失去了籠口束縛的它們,在灼燒的刺激之下瘋狂的向着營寨衝去!
“啊~~~”淒厲的慘叫聲、悲慼的嚎叫,從那營寨中響起。
炸營了!毫無疑問的是炸營了。
幾乎是古代軍伍一旦被夜襲,九成以上都會出現炸營的情況。
鎧甲穿戴不齊、刀槍不在手裡,夜盲症下所有人幾乎都不能視物。
且莫說是古代,即便是現代夜襲也成爲了很多軍隊的噩夢。
抗美援朝的戰場上,一度吹響的衝鋒號成爲了對面那支軍隊揮之不去的夢魘。
而在古代戰場上,夜襲的威力被尤其放大。
近兩百頭冒着火、犄角上綁着刀的牛,瘋狂的衝入營寨的結果就是……
“轟隆~”一個個的營帳被掀翻,那些安南軍卒們驚恐的發出悲鳴。
然後被那眼珠子赤紅,發了狂的牛直接撞開!
一陣陣的轟隆聲不斷的在安南軍的營寨內響起,淒厲的喊叫聲、絕望的嚎叫此起彼伏。
“呼啦~”倒下的營帳被牛尾上噴濺的火焰點燃,整個木樁、粗布紮成的營寨頓時一片火海。
發狂的牛衝入到了營寨中引發一片火海,而渾身的灼熱則是讓它們愈加狂性大發。
“哞~哞~!”
一聲聲的吼叫中,它們瘋狂的衝擊撞飛的沿途的無數安南軍卒。
犄角上的匕首“茲拉~”的劃開了這些軍卒的軀體。
那些不幸翻倒在地上的安南軍卒,則是被自己的同袍、發狂的火牛一併踩踏。
在他們絕望的嚎叫聲中,身上不知多少塊骨骼“咔嚓~咔嚓~”的斷裂。
手腳扭曲成了古怪的形狀。
“咚咚咚~~”遠處的戰鼓聲響起,隨即便是城頭上人影憧憧。
頓時這安南營寨中更加慌亂了,無數的軍卒嚎叫着四下逃散。
但一些將校們亦算是緩過神來了,開始嘶吼着讓那些軍卒們聚集起來並分發刀盾。
邊上的營寨則是全部被驚醒,無數的軍卒開始彙集起來。
各處營寨上飛快的站滿了安南軍卒,另一部分則是開始支援這處被攻破的營寨。
“撤!”
那副將深深的望了一眼火光沖天的安南營寨。
隨即一擺手,帶着人便匆匆下去。
很快的,他們一行人便追上了正在順着小道緩緩撤離的貝爾曼。
只是貝爾曼很是疑惑的看着遠處安南軍營寨的火光,嘆氣道:“將軍,爲何不趁機攻破他們的營寨。”
這位可憐的副將無奈的看着貝爾曼,眼神如同在看二傻科舉殿試狀元。
“那只是一處營寨,即便是撞破了裡面也僅僅是數千軍卒。”
這位副將一邊走着,一邊給貝爾曼解釋道。
“此番夜襲,不爲殺敵只爲爭取撤離……”
隨着這位副將的解釋,貝爾曼才似懂非懂的瞭解了些許。
邊上的營寨飛快的支援了過去,如果傻呵呵的去進攻結果就是被人圍毆。
他們這小兩萬餘人,如果被七八萬安南軍圍毆會是啥結果?!
沒了城牆的保護、沒了守城器械的加持,他們就是一羣菜批。
闊且安南軍哪怕再爛,好歹也是經常操練的。
所以他們的將校可以很快的止住炸營,若是等他們組織起來反擊必然陷入纏鬥。
只要被纏住了,哪裡還能走?!
於是這位副將最開始的想法,僅僅是騷擾一波吸引注意力。
好讓貝爾曼他們從小路撤離。
“咚咚咚~”遠處的戰鼓還在繼續,隱約的火光中可以看到些許身着鎧甲的身影在城牆上晃動。
一時間安南這方的軍寨都無比緊張,不斷的收縮回來準備迎擊。
夜盲症的問題下,無論是發動進攻還是防守都是極爲困難的。
佔婆人這邊是撤離,用着繩子拴住腰一個牽着一個、幾個一併走。
“快!抓住這些牛!”
安南人的營寨總算是組織起來了人手,開始圍捕這些肆虐的火牛。
而狂奔了許久的火牛幾乎都已力竭,沒一會兒便紛紛轟然倒地。
然而整個營寨中四處噴火,軍卒們這才着手開始滅火。
同時將地上慘叫的其他軍卒攙扶起來,送到後面軍帳中處理一下。
他們可沒有大明這樣,還能配備隨軍醫者。
即便是大明能夠配備醫者的軍伍,都是少之又少。
所以安南這邊其實能配備的,就更低了。
稍微讓這些軍卒們安心點兒的,是其他的幾處營寨支援來的人手。
破損處被飛快的修築了起來,戰鼓聲“咚咚咚~”的炸響……雖然鼓聲有些凌亂。
佔婆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衝出來,這些安南人無比緊張。
然而直至天亮,也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佔婆人出現。
只是戰鼓一直不間斷的在響起,因爲天色漆黑大多數軍卒也看不見。
於是安南人亦不敢貿然出擊,只能是等天亮後再去看。
好在此時距離天亮也不久了,隱隱的可見天邊漸漸的魚肚白。
亦是藉着這魚肚白,安南人看到了城頭上憧憧閃動的人影。
這下安南人愈發不敢出動了,只是緊守門戶等待天亮。
終於,隨着天色漸漸亮起安南人也感覺到不對勁兒了。
不知道何時,那安南長髯主將已經站在了寨牆上。
他死死的盯着城牆,臉色鐵青:“馬上攻城!快!!”
下面的軍卒們不由得愕然,但他們還是飛快的開始執行命令。
“咚咚咚……”急促的戰鼓聲響起,安南的軍卒們打着哈欠疲憊的從營寨中走出來。
沒有人想在應付了一夜之後,再對這座城發動進攻。
尤其是還能隱隱看到城牆上不斷跑動的鎧甲,雖然那些鎧甲看着有些僵硬。
“嘟~嘟~~”
沉重的號聲響起,安南將昨夜沒有被毀掉的攻城器械全都架了起來。
很快的,他們便吼叫着向着那略顯殘破的城池衝去。
安南的主將在自己的寨牆上死死的盯着對面的城牆,沒一會兒便頹然的道。
“別喊了!讓他們迅速拿下城池,佔婆人早跑了!”
其餘的軍卒全傻眼了,他們愣愣的看着對面的城牆。
上面明明就有披着鎧甲的身影在晃動,而且戰鼓聲一直都在響啊!
然而很快的,事實便證明了那位主將的判斷沒錯。
城牆四角都有戰鼓,每隻戰鼓上都掛着一隻羊。
羊不停的踢踏在戰鼓上,於是戰鼓聲不斷響起。
而那些鎧甲,則是穿在了內塞稻草的布偶上。
布偶則是跟木架拴在一起,然後被捆在了一羣羊身上。
它們被戰鼓驚嚇的在城牆上四處亂竄。
於是安南人看到的,就是這城牆上無數的軍卒在亂竄。
那些站在了城牆上的安南諸將,漲的面臉通紅!
他們……被耍了,而且是被徹徹底底的耍了!
“啷嗆~!”一聲,長刀被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