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之後的王守仁老老實實地在山區耕了兩年地,在耕地期間,他發展了自己的哲學,成爲了遠近聞名的山區哲學家,當時貴州教育局的官員們經常請他去講課,還有人專門從湖南跑來聽他的課。
可這些並未改變他的環境,直到劉瑾的死亡。
王守仁終於等到了出頭的一天,正德五年(1510),他被任命爲廬陵知縣,即將上路赴任。
整整三年,這是王守仁一生中最爲重要的三年,在這裡,他獲知了秘密的答案,也擁有了無盡的力量和智慧。
他向這個給他一生最重要啓示的地方投下了最後一瞥,然後跨過重重山隘,走出了關口,重見天日。
再起之時,天下已無人可與匹敵。
王所長變成了王縣令,終於可以大張旗鼓地幹活了,可剛過了七個月,他就奉命去南京報到,成爲了刑部主事。刑部的椅子沒有坐熱,他又被調到了北京,這次是吏部主事,然後是南京太僕寺少卿,南京鴻臚寺卿。
而到了正德十一年(1516),他竟然當上都察院高級長官左僉都御史,奉命巡撫江西南部。
翻身了,這回徹底翻身了,短短六年,他從沒有品的編外人員一晃成爲了三品大員,實在是官場上的奇蹟。
可是官場上是不存在奇蹟的,他能夠在仕途上如此順利,是因爲有兩個人在暗中支持他。
這兩人一個是楊一清,另一個是兵部尚書王瓊。
楊一清曾經見過王守仁,多年江湖打滾的經驗告訴他,這個人是難得的奇才,是可以挑大樑的,所以他對此人一直十分關注,刻意提拔。
而另一個王瓊就更有意思了,這個人名聲很差,擅長拍馬屁,拉關係,他和錢寧、江彬的關係都很好(錢寧和江彬是死對頭),常常爲正人君子所不恥。
然而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人,也是一個有能力的人。
壞人拍馬屁是爲了做壞事,好人拍馬屁是爲了幹實事。所以在王瓊那裡,馬屁只是一種技術手段,和人品問題沒有關係。
王瓊掌管了兵部,利用手中掌握的大權,頒佈了很多有利於國家的政策,並廢除了許多不合理的制度,而他每次提出建議,總是能夠獲得批准。
因爲管事的錢寧和江彬都是他的哥們,兄弟的奏摺自然是第一時間簽字蓋章的。
而他第一次看到王守仁的時候,就用一句話表達了自己的感想:
“若用此人,可保天下太平!”
他充分運用了權力,破天荒地連續破格提拔王守仁,不理會別人的嘲諷和猜測,因爲他知道,自己這樣做是正確的。
正德十二年(1517)正月,王守仁正式到達江西,開始履行巡撫的職責。可到了這裡他才發現,情況和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原來王瓊任命他的時候,私下說是安排下基層鍛鍊,轉轉就行了,然而王守仁到地方一看,才發現他的轄區當時正盛產一種特產——土匪。
王守仁終於醒悟了,臨走時王瓊那老奸巨滑的面孔和奇怪的笑容立刻浮現在他的眼前。
尚書大人,你真不夠意思啊。
但是哲學家王守仁是不怕困難的,當年在貴州種田扶貧都不怕,還怕打土匪麼?
可慢慢他才發覺,這幫土匪絕不是那麼簡單的。
他們不但人多勢衆,而且作戰勇猛,消息靈通,更爲可怕的是,在他們的背後,似乎有一股強大勢力在暗中支持。
王守仁看出了這一點,他沒有倉促出兵,而是仔細研究了以往剿匪的戰例,終於發現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巧合:那就是每次官兵出擊,不是撲空就是中埋伏。很少能夠展開作戰。
土匪怎麼可能知道官兵的行動?答案只有一個——臥底,在官府中有土匪的臥底。
王守仁決定解決這些人。
不久之後,他突然發佈命令,表示最近要集中兵力剿滅土匪,來一次突然行動,要各軍營做好準備。
然而大家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很久,卻沒有得到開戰的命令,與此同時,身邊的一些同事突然失蹤,之後又被放了回來,而且個個神色慌張,怎麼問也不開口。
這是王守仁的詭計,他先放出消息,然後派人盯住衙門裡的各級官吏,發現去通風報信的就記下,回來後全部秘密逮捕。但他最高明的地方在於,這些人他一個也不殺,而是先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再問清楚他們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員,聊幾句諸如“希望你的母親、子女保重身體,我們會經常去探望”之類的威脅性語言。
軟硬兼施之下,這些人乖乖答應當官府的臥底,成爲了雙面間諜。
這下子土匪們就抓瞎了,很多頭目就此被一網打盡。
王巡撫卻意猶未盡,他決心把這場“江西剿匪記”演到底,拿出了絕招——十家牌法。
所謂“十家牌法”,通俗點說就是保甲連坐,十家爲一個單位,每天輪流巡邏,如果出了什麼事情,大家就一起完蛋。這一招實在太狠了,搞得本地土匪過年都不敢回家,只能躲在深山裡一邊啃樹皮一邊痛罵王守仁。
土匪也是有尊嚴的,他們再也無法忍受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與其被王大人玩死,還不如起來拚一拚。
可惜王大人實在是一個軟硬不吃的人。
可憐的土匪們不會知道,王守仁先生通常被後世人稱爲“四家”:
偉大的哲學家、軍事家、政治家、文學家。
這四個稱謂他都當之無愧。
所謂軍事天才,就是不用上軍校,拿一本盜版孫子兵法也能打仗的人,王守仁就屬於這一類型,他不但會打仗,還打出了花樣。
他的用兵方法可以用兩個字形容——詭異。
別人打仗無非是敵進我退,敵退我追,兵多就打,兵少就跑。王哲學家卻大大不同,他從來不與敵人正面交鋒,從來都是聲東擊西,你往南走,他偏往北,經常搞得敵人暈頭轉向。
不按常理出牌也就罷了,有意思的是,這位仁兄還有個不合常理的習慣,即使兵力再少,他也敢出戰,士兵不夠他就玩陰的,什麼挖坑打埋伏,那是家常便飯,更爲奇怪的是,即使他佔據絕對優勢,把對手圍得如鐵桶一般,也從不輕易發動進攻,如果時間允許,總要餓他們個半死不活,誘使對方突圍,鑽入伏擊圈,纔開始發動總攻。
基本上這幾招一路下來,神仙也會被他整死的。
公正地講,在日常生活中,王巡撫確實是一個正直忠厚的老實人,可到了戰場上,他就會立馬變得比最奸的奸商還奸,比最惡的惡霸還惡。
江西的土匪們很快就要面對這位王大人了,真是一羣苦命的人啊。
土匪們很快結成了同盟,集合兵力準備和王大人拼命,王守仁的手下有些擔心,勸他早作準備,王守仁卻滿不在乎:
“一起來就一起收拾好了,也省得我去找他們,有啥可準備的?”
土匪們也聽說了這句話,他們雖感覺自己的人格尊嚴沒得到承認,比較生氣,但這也同時說明王守仁輕視他們,暫時不會動手。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準備時機。
其實土匪朋友們應該記住一個真理,在戰爭時期,王守仁先生說的話,是要反過來理解的,否則你被他賣了還要幫着數錢。
就在他們躲在深山中休養生息的時候,王守仁突然調集軍隊主力大舉進攻,土匪們措手不及,被堵在了贛南山區,全部都被包了餃子。
王守仁包圍了他們之後,卻突然不動彈了,一直置之不理,彷彿這事就不是他乾的,土匪們急得不行,糧食也不夠吃了,是打是抓您表個態啊!
沒辦法了,逼上絕路的土匪們準備突圍了。
可他們剛向包圍圈發起衝鋒,後路卻突然出現大批人馬,退路隨即被切斷,他們又一次掉進了王守仁設置已久的陷阱,很快被打得潰不成軍。大部投降,小部逃竄。
經過這一仗,王守仁真出了大名了,那些逃回去的人又大肆宣傳,說王巡撫長了八個腦袋,九條胳膊,厲害得沒了邊,於是剩下的土匪們一合計,這個閻王是惹不起了,不如先服個軟,暫時招安,反正你老王總是要走的,到時候再鬧也不遲。
就這樣,土匪頭們手牽手、肩並肩地到了巡撫衙門,表示願意服從政府管理,改當良民。
其實這一招倒也不壞,可到王大人那裡,實在是過不了關的。
因爲王大人有一個好習慣——查檔案。在剿匪之前,這些人的老底他早摸得一清二楚,真心假意他心裡有數。
土匪們看到王大人以禮相待,都十分高興,以爲糊弄過去了,可是沒過兩天,王大人突然發難,殺掉了其中幾個人,而這幾個人都是曾經受過朝廷招安的,這種老痞子,王守仁是不感興趣的。(這一條如果推廣使用,張獻忠早就沒命了)。
殺雞給猴看,這一招用出來,就沒什麼人敢動了,於是假投降就變成了真投降。
就這樣,煩了朝廷十幾年,屢招不安,屢打不平的江西土匪被徹底掃平了,王守仁先生在幾個月的時間裡,連打帶拉,連蒙代騙,終於解決問題。
江西剿匪記在明代歷史上並不起眼,但對於王守仁而言,卻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
要知道大凡歷史上幹哲學這行的,一般都滿足兩個條件,第一智商要過剩,弱智白癡是禁止入內的(大智若愚者除外),第二必須是吃飽了沒事幹(飯都吃不飽還搞啥哲學)。
哲學有這麼高的門檻,是因爲它是世間一切科學的基礎,如果你夠厲害,理論上是什麼學科都可以搞得定的。比如錢學森先生曾經反覆說,他之所以能夠搞導彈衛星,不斷出科研成果,是他長年累月學習馬列主義的結果。
別人我不敢說,至少王守仁先生是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他已經成爲了一個哲學家,而這幫贛南土匪們正好爲他提供了另一個機會——突破的機會。
因爲隨着時間的流逝,王守仁終於發現光懂得哲學是不夠的,整天談論“心學”並沒有什麼效果,“心學”並不能打跑土匪,他隱約地感覺到,要想理論聯繫實際,成功立業處事,還需要另一樣神秘的工具。
經歷了荒山野嶺的荒涼,無人問津的落寞、曾經悟道的喜悅後,王守仁又一次來到了關口,在江西的兩年,由於遍地土匪,他只能四處出差專職剿匪,沒有時間去研究他的哲學。
上天沒有虧待王守仁,正是在這金戈鐵馬、烽火連天的兩年中,王守仁逐漸找到了這樣工具,並且熟練地掌握了它。
有了這件工具,他才能超越衆多的前輩,成爲理學的聖賢。
有了這件工具,他才能成就輝煌武功,爲後人敬仰。
有了這件工具,他的哲學方爲萬人信服,遠流海外,千古不朽。
而後世的名臣徐階、張居正也正是藉助了這件工具,建立不世功勳,名留千古。
這件工具的名字叫做“知行合一”。
關於知和行的關係,是一箇中國哲學史上的根本問題,這個麻煩從諸子百家開始,一直到後來的孫中山,歷時幾千年,罵了無數次,吵了無數次,始終無法解決。
我也不能解決,但我可以解釋。
其實這個問題說穿了,就是一個理論和實踐的問題,有人認爲知易行難,懂得理論是容易的,實踐是很難的,有人認爲知難行易,領悟道理很難,實踐很容易。
比如朱聖人(朱熹)就主張知難行易,這也好理解,按照他那個格法,悟道是很難的,但執行似乎是很容易的。
大家可能很難想象,但就是這麼個玩意,折騰了上千年,直到今天,都沒停過。
此刻王守仁站了出來,他大聲喊道:
懂得道理是重要的,但實際運用也是重要的!
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要想實現崇高偉大的志向,必須有符合實際、腳踏實地的方法。
這絕不僅僅是一句話,而是一種高深的處事和生活智慧,足以使人受用終身,所以它看起來很容易明白,實際上很不容易明白。
二十多年後,有兩個人先後讀了他的書,卻都看到了“知行合一”這句話,一個人看懂了,另一個人沒有看懂。
看懂的那個人叫張居正,沒有看懂的那個人叫海瑞。
四百年後,有一個年輕人看到了這句話,佩服得五體投地,以此作爲自己的終身行爲準則,並據此改名——陶行知。
【不祥的預兆】
領悟了“知行合一”的王守仁不再空談理論和哲學,因爲殘酷的現實讓他明白,光憑說教和四書五經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要讓土匪放下手中的刀,最好的方法是用火槍。
懷揣着這種理念,王守仁即將迎來自己人生中最爲艱難的考驗。
對這些土匪,他一直十分納悶,既不經看,也不經打,如此的一羣廢物,怎麼就敢如此囂張搞規模經營呢,而在訊問土匪時,他終於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寧王朱宸濠。
毫無疑問,這些土匪的背後或多或少地有着朱宸濠的影子,身爲一個藩王,卻去和強盜打成一片,總不能理解爲深入羣衆吧。
知縣拉關係是想升知府,侍郎拉關係是想當尚書,藩王拉關係是想……
於是王守仁很快找到了答案,唯一的可能的答案。
問題嚴重了,他立刻跑去找孫燧。
孫燧,時任江西巡撫,浙江餘姚人,不但是王守仁的老鄉,也是他同朝爲官最好的朋友。
當時的王守仁只是江西南部(贛南)巡撫,且主要任務就是剿匪,這麼大的事情,他沒法拍板當家,只能找孫燧。
然而當他跑到巡撫衙門,找到孫燧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這件事情後,卻只換來了一個奇怪的反應。
孫燧是苦笑着聽他說完的,然後他嘆了一口氣,只說了一句話:
“兄臺你現在才知道?”
這下輪到王守仁傻眼了。
正德十年(1515)十月,河南佈政史孫燧接到了一份命令,中央決定提升他爲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孫燧卻高興不起來。
因爲後面還有一個任命——派江西巡撫。
江西,對當時的朝中官員來說,是一個死亡之地。
就在幾年前,江西巡撫王哲光榮上任,可沒多久,他竟突然離奇死亡了,朝廷派董傑接替他的位置,才過了八個月,董傑兄也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後任的兩位巡撫還沒幹到一年,就自動收拾包裹回來了,寧可不做官,也不在那裡住。
其中奧妙朝廷的高級官員都心知肚明,卻不出聲。
收了人家的錢,自然不好出聲。
可是江西不能沒有人去,也不知是哪位仁兄和孫燧有仇,竟然推薦了他。孫燧就這樣被推到了懸崖邊上。
然而孫燧回答:“我去!”
他叫來了自己的妻子,跟他交待自己的後事,妻子嚇得不行,問他是怎麼回事。孫燧只是嘆氣說道:
“這次我要死在那裡了。”
“既然如此,那咱不當這個官,不去還不行嗎?”
“國家有難,自應挺身而出,以死報國,怎能推辭!”孫燧義正言辭地這樣回答。
他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安置好家人,告別妻子,帶着兩個書童,就此踏上不歸路。
到江西后,他卻十分意外地受到了寧王的熱烈歡迎,送錢送物不說,還時常上門探訪,可謂熱情之至。
但孫燧拒絕了,他還了禮物,謝絕探訪。這是因爲他很明白,拿了人家的東西,就要給人家辦事。而寧王要辦的事情叫做謀反,現在收了東西,將來是要拿腦袋去還的。
然而之後不久,他就發現身邊的人都在監視着自己,無論他幹什麼事情,寧王總是會預先知道,有時還會故意將他在某些秘密場合說過的話透露出來。甚至他的住處也時常有可疑人員出沒。
面對這一切,孫燧並沒有屈服,他依然毫無畏懼地留在了這裡。
因爲留在這裡,是他的職責。
看着這麼個軟硬不吃的傢伙,寧王十分頭疼,無奈之下只能出暗招,他派人給孫燧送去了四件東西——棗、梨、姜、芥。
看到這些東西的孫燧笑了,他知道了寧王的意思——早離疆界。
之後的事情就出乎寧王的意料了,孫燧十分大方地吃掉了這些特殊的“禮品”,卻一點也不動窩。
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中,孫燧獨自堅持了四年,而現在,他終於有了一個戰友——王守仁。
可這二位一合計,才發現他們根本沒有勝算,說起來兩人都是巡撫,卻都是空架子,王守仁手上也沒有兵,因爲明代規定,巡撫並無兵權,需經過中央審批,方可動用,王大人平日手下只有幾個民兵組織,抓扒手維持治安也還湊合,哪裡能去打仗?
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組織,可組織也沒辦法,二位同鄉又陷入了無言的彷徨中。
孫燧和王守仁不知所措的時候,寧王卻正幹得起勁。
【天才的悲劇】
從寧王朱宸濠的行動來看,他始終遵循着這樣一條人生格言:謀反大業,人才爲本。
從史料分析,這位仁兄雖有野心,但智商並不很高,很多事情都解決不了,爲了彌補自己的弱點,他掛出高薪招聘的牌子,在社會上廣泛招募人才。
因此上門的人不少,可是經過面試,朱宸濠發現混吃混喝的居多,有才能的幾乎沒有,只有一個叫劉養正的還勉強湊和,便就此拍板,任命他爲造反行動總助理。
之後又有一個叫李士實的,先前做過侍郎,後來辭官回家,朱宸濠感覺他也不錯,就一起招了回來,安排他再就業。
但這兩個人並不能讓朱宸濠滿意,他十分納悶,人才都去了哪裡?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都去考試做官了。
朱宸濠同志生不逢時啊,要知道,人才這種稀缺資源,只有在朱元璋那天下大亂的年頭,纔會四處亂跑去混飯吃。太平盛世,誰肯提着腦袋跟你造反?還不如好好讀書,混個功名,這纔是真正的正道。
再看看他手下這兩個人才,一個劉養正,舉人出身,進士考不上,仗着讀了幾本兵書就敢說自己熟讀兵法,運籌帷幄,除了能侃啥用都沒有。
還有那個李士實,朝廷混不下去了,回家到寧王這裡吃閒飯,據說除了點頭舉手同意,就沒有幹過什麼事情。
就是這麼兩個貨,居然被他當作臥龍、鳳雛養着,也算別有眼光。
其實朱宸濠知道自己缺人才,但他也沒有辦法,正當他爲此愁眉苦臉的時候,有人告訴他,已經在蘇州找到一個真正的人才,若此人加入,大業必成。
朱宸濠大喜,準備親自派人去請這個人。
說來慚愧,此人已經被我們丟到後臺整整二十年了,現在是時候請出來了。
伯虎兄,上場吧!
二十年前,唐伯虎上京趕考,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好歹出了獄,他本想振作精神,回家過點平靜的日子。可當他返鄉後,才發現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原先笑臉相迎的鄉親已經換了面孔,除了藐視還是藐視,他的書童下人也不再崇敬他,有時竟然還敢反客爲主,大聲訓斥他。他的老婆非但不體諒他,還時常惡語相向。
更讓他痛苦的是,連在家門口看門的旺財看見他也是汪汪大叫,追着他來咬。
這並非玩笑,以上描述出自唐伯虎給朋友的書信,每一個字都是殘酷的事實。
在殘酷的事實面前,唐伯虎徹底絕望了,他不再相信聖賢之言,也不再寒窗苦讀,他已經失去了做官的資格,讀書還有什麼意義!
從千尺高臺跌落下來,遭受無盡的歧視和侮辱,從此他沒有夢想,沒有追求,他只需要一樣東西——醉生夢死的快樂。
從此他開始在全國多個地方的著名妓院流竄,由於他文采出衆,迷倒了很多風塵女子,甚至許多人主動來找他,還願意倒貼,也算是個奇蹟。
所謂風流才子的稱號也正是從此刻開始傳揚的,畢竟風流倜儻,縱意花叢是許多人所夢想的,但他們不知道,在唐伯虎那縱情的笑容背後,是無盡的酸楚。
就在唐伯虎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朱宸濠來到了他的身邊,伸出了手——將他推向了更低谷。
接到朱宸濠的邀請,唐伯虎一度十分高興,就算當不了官,給王爺當個師爺倒也不錯,而朱宸濠對他的禮遇也讓他感到自己終於找到了明主。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朱宸濠這個領導不太地道,他總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土匪流氓接觸,而且囤積了很多糧草、兵器,還經常看着全國地圖唉聲嘆氣,作義憤填膺握緊拳頭狀。
怕不是要造反吧?
逛妓院雖然名聲不好,也就是玩玩而已,這可是個掉腦袋的事情啊,還是快點溜號吧。
有飯吃、有妓院逛的唐伯虎沒有朱重八那樣的革命覺悟和革命需求,他不過是想混碗飯吃。
問題是,你想走,就能走嗎?
讓你看了那麼多的機密,知道了內情,不把腦袋留下,怎麼捨得讓你走呢?
四十九歲的唐伯虎面對着生命威脅,又一次迸發了智慧的火花,他決定學習前輩的經驗——裝瘋。
只有裝瘋,才能讓朱宸濠相信,他什麼也沒有看見,即使看見了也不會說話,即使說話也不會有人信。
唐伯虎到底是才子,裝瘋也裝得很有風格,比當年吃狗屎的袁凱厲害得多,因爲他想出了一個絕招——裸奔。
真是捨得下本錢啊。
從此,伯虎兄摒棄了傳統觀念,堅決一脫到底,光着身子四處走,看見大姑娘就上去傻笑,還經常高呼口號:“我是寧王的貴客!”
他這一搞,整個南昌城都不得安寧,許多人紛紛出來看熱鬧,朱宸濠的面子算是給丟光了,他氣急敗壞,連忙下令趕緊把這位大爺送回蘇州,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終於虎口脫險的唐伯虎鬆了一口氣,但在慶祝劫後餘生的同時,他對人生也已經徹底絕望。
他此後的生活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徹底墮落。
日以繼夜的飲酒作樂,縱情聲色,摧垮了他的身體,卻也成就了他的藝術,他的詩詞書畫都不拘泥於規則,特別是他的人物畫,被認爲三百年中無人可望項背。
但也就到此爲止了,四年後(嘉靖二年,公元1523 年),這位中國文化史上的天才結束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永遠歸於沉寂。
有時,我也曾看過電視上那些以唐伯虎爲原型的電視劇,看着他如何智鬥奸臣,看着他如何娶得美人歸,這些情節大都十分搞笑,但無論如何,每次我都笑不出來。
因爲在我的腦海裡,始終浮現着的,是那個真實的唐伯虎,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那個懷才不遇的中年人,那個心灰意冷的老人。
是那個在無奈中痛苦掙扎、無比絕望的靈魂。
只有那首桃花歌仍舊在訴說着他的心聲,縈繞千載,從未散去。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訣別】
送走了唐伯虎的朱宸濠卻沒有絲毫的憂傷愁緒,他正鼓足精神,準備着自己的造反事業。
王守仁與孫燧的曖昧關係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對這兩個人,他一直十分頭疼,孫燧就不說了,王守仁他也是久聞大名,將來一旦動手,此二人將是最強大的敵手。
應該想個辦法解決他們了。
但目前是造反的最關鍵階段,畢竟是兩個巡撫,如果私下派人黑了他們,恐怕要出亂子,可要是放任不管,又似乎不太妥當。
此時,劉養正卻提出了一個疑慮,打斷了朱宸濠的思索。
“如果他們把這裡的情況上奏朝廷怎麼辦?”
朱宸濠看着擔憂的劉養正,突然笑了:
“這個問題你不用擔心。”
說話之間,他突然想出了一個主意:
“你去找人通知孫燧和王守仁,我要和他們見一面。”
孫燧和王守仁也正在商量着對策,在對目前態勢進行仔細分析後,王守仁得出了一個我方前景的科學預測——死路一條。
孫燧十分同意這個觀點。
皇帝是不能指望了,朱厚照兄也沒工夫搭理這些事情,能給皇帝遞話的那幾個寵臣,如果沒有錢是打不通關係的。而根據最新消息,擁有兵權的江西鎮守太監也已經被朱宸濠收買。
現在是徹底的“三沒有”狀態,沒有兵,沒有將,也沒有人管。
四周都是朱宸濠的人,天羅地網,無所遁形。
這種情形在兵法裡有一個特定的稱呼——“絕地”。
“那就向朝廷內閣直接上書吧。”王守仁提出了似乎唯一可行的建議。
然而孫燧搖了搖頭,反問了一句:
“有用嗎?”
自從朱宸濠招兵買馬以來,從言官、御史到各級地方官員,告他的人數不勝數,可沒一個人能夠告倒他。
爲什麼?
除了有寵臣錢寧保他之外,內閣中的那個人和他也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對於那個人,王守仁並不陌生,他明白孫燧的意思。
唯一的一條路似乎也不通了,王守仁又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忽然他眼睛一亮,有了一個想法:
“還是寫封書信送到朝廷去吧。”
孫燧有點不耐煩了:
“不是告訴過你沒用嗎?”
“你誤會了,不是給內閣,而是送給另一個人的。”
王守仁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只是要一樣東西而已。”
朱宸濠的使者到了,他通知兩人,朱宸濠邀請他們吃飯,務必賞光。
王守仁和孫燧對視一眼,立刻答應了。
這次宴會的日期大致在正德十四年(1519)的四五月間,距離最後日期的到來已經很近了,雙方將在這場宴會上展開撕破臉前的最後一場交鋒。
出人意料的是,宴會是在和睦的氣氛中開始的,朱宸濠似乎也不想談其它問題,只是關心地問王守仁是否習慣這裡的生活,是否缺少生活用品等等,王守仁作了得體的答覆,但他並沒有放鬆警惕,因爲他知道,這場宴會絕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不久之後,朱宸濠還是發難了。
他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說道:
“皇上總是出巡,國事也不怎麼理,如此下去怎麼得了啊。”
王守仁愣住了,這是一句很犯忌諱的話,朱宸濠竟然公開說出來,莫非是想攤牌?
可還沒等到他反應過來,旁邊一個人突然站起來,厲聲說道:
“世上難道沒有湯武嗎?”
這句話實在太要命了,王守仁立刻轉身,尋找發言人,然後他發現了滿面怒氣的退休侍郎李士實。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能不還擊了。
王守仁紋絲不動地坐着,平靜地接了句:
“湯武再世也需要伊呂。”
幕後人物終於出場了,朱宸濠接着回答:
“湯武再世,必定有伊呂!”
王守仁還是那副平靜的表情:
“有伊呂,還怕沒有伯夷叔齊嗎?”
聽到這句話,朱宸濠漲紅了脖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段不太容易理解的對話,我來解釋一下,他們談論的湯武等人都是商代的著名人物,這裡就不一一介紹了。這段話用我的語言來翻譯,大概是這個樣子。
“世上沒有敢造反的人嗎?!”
“有造反的人也需要一個得力的幫手。”——此處意思是你李士實沒有什麼能力。
“有人敢造反,就一定會有得力的幫手!”
“即使你有得力的幫手,但國家一定會有忠臣!”
大意翻譯完畢,換到今天,這樣說話的人應該被拉出去修理一頓。
宴會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雙方都不發一言,以沉默互相對抗。
此時,孫燧突然站了起來,對朱宸濠的熱情款待道謝。
大家都如釋重負,王守仁趁機提出道別,這場劍拔弩張的宴會就此結束。
朱宸濠本想借着這次宴會摸摸王守仁的底,他基本達到了目的。
而王守仁和孫燧卻在宴會上感受到了濃厚的殺意,他們已經感到,反叛的刀鋒正向他們不斷迫近。
之後環境變得更爲惡劣,來歷不明的人開始在街頭成羣結隊地出現,拿着刀劍招搖過市,地方官員都睜一眼閉一眼,誰也不去管。王守仁和孫燧則成爲了重點保護對象,他們的住所周圍整天都有朱宸濠的人嚴密監視。
就在這日漸恐怖的環境中,王守仁終於等到了他要的東西。
不久之前的那封神秘的信,朝廷內的接收人並不是內閣,而是兵部尚書王瓊。
在信中,王守仁向自己的老上級只要了一樣東西——旗牌。
旗牌是明代的一種制度規定,這裡就不多說了,我們只介紹一下它的作用——調兵。
王守仁之前征討土匪時曾經拿過旗牌,之後又還了回去,也算是有借有還,但這不是王守仁的品德好,其實他老兄不想還,可是又不得不還。
因爲明代的朝廷絕不允許地方擁有軍事力量,所有的軍隊都要統一聽從國家中央指揮。
但眼下這個環境,寧王造反只是個時間問題罷了,一旦事發,沒有準備,大家只能一起完蛋。
所以王瓊破例給了王守仁使用旗牌的權力,寧王實在太可怕了,寵臣中有人,內閣中也有人,朝中大臣很多都收過他的錢。而王守仁和孫燧什麼都沒有。
這是我唯一能提供的幫助,剩下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得到許可,拿了旗牌的王守仁十分高興,他興奮地跑去找孫燧。
可當他來到巡撫衙門時,告訴孫燧這個消息時,他的這位同鄉不但沒有絲毫喜悅,反而端正地整理了身上的官服,說出了一句王守仁做夢也想不到的話:
“你還是離開這裡吧。”
王守仁呆住了,他正想說點什麼,孫燧卻擺了擺手,說出了他必須離去的緣由。
“那樣東西(旗牌)現在還沒用。”
王守仁恍然大悟。
他們不過是兩個小小的巡撫,對方卻是藩王,總不能自己先動手吧,所以現在這玩意還不能用。
現在不能用,那什麼時候能用呢?
很簡單,寧王謀反的時候就能用了。
謀反不是搭臺唱戲,到了那個時候,不肯屈服的孫燧必定是第一個被害者。
王守仁徹底明白了,孫燧的意思是,他將在這裡留守,直到寧王殺掉他爲止。
而在他死去的那一天,纔是可以使用旗牌的時候,逃出生天的王守仁將拿起這件工具,起兵反抗,平定叛亂。
孫燧抱着必死的信念,把生的希望留給了王守仁,因爲他相信王守仁一定能夠完成平叛的重任。
他所要做的只是從容赴死。
“那你和我一起走吧。”這似乎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我是國家委派的江西巡撫,這裡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死也要死在這裡!”
王守仁沒有多說什麼,他理解,也尊重孫燧的這種選擇。
他整好衣冠,鄭重地向孫燧作揖行禮,然後大步離去。
對着王守仁那漸行漸遠的身影,孫燧大聲說出了他此生最後的祝願:
“伯安(王守仁字伯安),珍重!”
王守仁聽到了這句話,卻沒有回頭,因爲他知道,要報答這個勇敢無畏的人,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驚變】
孫燧的判斷是正確的,因爲幾乎就在同一時刻,朝中發生了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最終讓朱宸濠的陰謀敗露了。
寧王朱宸濠一度很自信,因爲他已經買通了錢寧、楊廷和等朝中位高權重的人,自認爲後臺夠硬,可他沒有想到,他的這番動作卻得罪了一個更爲強勢的人。
這個人就是江彬。
江彬是武將出身,陪同朱厚照出巡北方,還參加了多次戰鬥,很受朱厚照的信任,紅得發紫,這下子錢寧就不高興了,因爲他的特長只是拍馬屁,而江彬則比他多了一門技術,不但能拍馬屁,還能陪着皇帝打仗。
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了冤家,互相尋找對方的破綻。江彬先下手爲強,決定在寧王的身上做文章。
這個消息不徑而走,經過路邊社的報道,越傳越廣,很多對錢寧不滿的人也準備借這個機會下一劑猛藥。
恰好此時,一貫善於隨機應變的楊廷和也感覺到不對了。照這麼個搞法,寧王那邊要出大問題,到時自己也跑不掉。他決定解決這個難題。
於是在衆人合力之下,朱厚照決定派人去警告一下寧王,讓他老實一點。
事實證明,楊廷和先生受人錢財,替人消災,還是很夠意思的,他特意跟使者交待,只要把意思傳達到就行了,沒有必要把事情搞大。
爲解決這件事情,楊廷和費盡了心機,用盡了腦筋,四處周旋,本以爲能天衣無縫地做到功德圓滿,可惜,他還是疏忽了致命的一點:
朱宸濠先生的心理素質不過關啊。
當皇帝使者前來的消息傳到南昌的時候,朱宸濠正在舉辦他的生日宴會,聽到這件事情,他十分吃驚,當即停止宴會,找來了劉養正商量對策。
面對着朱宸濠期待的目光,劉養正十分鎮定,不慌不忙地對這件事情作出了客觀科學的分析:朝廷中的關係都已經打通,而且一直無人通報此事,現在卻突然派出使者前來,一定是有了大的變故。必須立刻行動,否則可能性命不保。
“事情緊急,刻不容緩,應該動手了!”
劉養正是個讓人哭笑不得的傢伙,讀書沒心得,進士也考不中,卻整天目空一切,楊廷和先生神童出身,考試成績優秀,在官場混了二三十年,好不容易想了個轍,準備大事化小,卻被這位仁兄插了一槓子,非要捅破天不可。
這麼看來,科舉還真算是個好制度。
朱宸濠緊張了,他相信了劉養正的說法,這是很正常的,以他的資質也就能和劉養正這一類人混了。
他決心造反了。
但在此之前,必須先解決孫燧這個令人頭疼的人物。
所以他特地選定了謀反的日期——明天。
明天是正德十四年(1519)六月十四日,這一天孫燧和巡撫衙門的官員將要到王府祝賀他的壽辰。而那時,將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第二天。
孫燧帶着他的巡撫班子來到了寧王府,然而一進府內,他就大吃一驚。
因爲在祝壽的會場,除了來賓外,竟然還有另一羣不該出現的人——幾百個身穿閃亮盔甲,手持利刃的士兵。
撲面而來的殺氣讓孫燧打了個寒顫,他意識到,今天可能要出事。
很快,宴會的主角寧王出場了,他的臉上沒有過生日的喜悅,卻似乎有着無盡的悲痛。
他哭喪着臉,向在座的人開始訴說他痛苦的原因:
“告訴大家,孝宗皇帝(朱祐樘)抱錯了兒子啊!”
大家都傻了,這種八卦猛料您是怎麼知道的?
寧王兄看見大家都被鎮住了,越發得意:
“好在太后發現了,現在她已經下詔,讓我起兵討伐朱厚照,就是這麼回事,大家知道了就行了。”
忽悠,您就接着忽悠吧。
孫燧最先反應了過來,事到如今,他也不講什麼禮數了,兩步跑到寧王面前,伸出了手:
“太后詔書呢?!”
朱宸濠把眼一橫,風度也不要了:
“你少廢話!我現在要去南京,你識相的就跟我一起走!”
孫燧終於發火了:
“你嫌命長啊!還想讓我和你一起造反?!白日做夢!”
孫巡撫的反應很快,說完後立刻朝門外奔去,可又被侍衛攔了回來。
朱宸濠被孫燧激怒了,但片刻之間他已恢復了平靜,慢慢地走到孫燧面前,冷笑地表達了他的憤怒:
“好吧,我成全你。”
此刻,面對這一切,隨同官員們的反應卻着實讓人難以置信,除了按察副使許逵挺身而出,大罵朱宸濠外,其餘的人都保持了驚人一致的態度——沉默。
朱宸濠不以爲然地揮了揮手,發佈了命令:
“把他們兩個帶到城門外,斬首示衆!”
然後他輕蔑地看着那些剩下的官員,親切地詢問:
“還有誰?”
等待他的仍然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在暴力和死亡的威脅面前,沉默的永遠是大多數。
孫燧和許逵就這樣被拉了出去,而孫燧實在是一條硬漢,即使被繩子捆住,依然罵不絕口,殘忍的叛軍打斷了他的左手,也沒有讓他屈服。
他們就此被帶到了惠民門外,這裡是行刑的地點。
孫燧沒有絲毫地慌亂,只是平靜對許逵說道:
“事已至此,真是連累你了。”
許逵肅然回答:
“爲國盡忠,是我的本分,何出此言?”
孫燧欣慰地笑了,他面對着幾天前那個背影消失的方向,低首說出了最後的話:
“全靠你了。”
殺掉了孫燧和許逵,朱宸濠開始處理善後事宜,他的手下立刻趁機佔領了巡撫衙門,接管了南昌城內的所有防務,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然後他充分發揚了民主精神,派人到那些巡撫衙門的官員處一一登記,搞民意調查,內容只有一項:是否跟我一起造反。
回答是的人立刻封賞,回答否的人關進牢房。
最後結果是四六開,大部分人拒絕跟着他幹,當然了,並非因爲他們有多麼的愛國,只是覺得跟着這位仁兄造反沒什麼前途而已。
事情大致解決了,劉養正去找到朱宸濠,向他報告人員的招募情況。
朱宸濠看完了人員名單,卻皺起了眉頭。
劉養正剛準備請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朱宸濠揮手製止了他:
“還缺了一個人。”
“他應該還沒走遠,現在馬上派人去追,追上之後,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