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旨的頒發,表明的是宮裡的一種態度,你們不是都在彈劾嗎?一道旨意下來就是告訴大家,你們所說的所謂罪名,宮裡統統不信,柳乘風無過,有功!
所有的議論全部偃旗息鼓了,事實就在面前,多說無益。
只是這麼個年輕的武官,卻受到如此的重用,當然少不得讓人眼紅。
至少對相當一部分人來說,自個兒寒窗苦讀十餘載,論學問,論吃受的苦,哪一樣不比這姓柳的多,可是自個兒灰頭土臉,他卻是春風得意,實在讓人心裡不舒服。
與之相比的是,聚寶樓那邊,當日卻是沸騰了,由於利好因素的影響,各種貨物價格齊齊上漲,以至於不少商賈連吃飯的功夫都沒了,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隨時可能變動的物價板子一動不動。
有時候物價本來就是受信心影響的,商賈們有了信心,認爲近來的需求會增加,自然會大量的收購各種貨物,而市面上的貨物大量收購,產生不足,這就導致了貨物的缺乏,物以稀爲貴,價格自然費漲一漲不可,而價格的上漲,也推動了生產的熱情,哪些貨物漲了,各地的作坊見有利可圖,就會不斷的擴大規模,增加人工,提高生產,以追求更大的利潤。
事實上,這一年多來,大明的生產規模已經增大了許多,一年前,京師一地的絲綢生產是一萬二千五百匹,可是到了現在,居然到達了恐怖的九萬四千餘匹之多,規模足足增加了近十倍,原先生產絲綢的女工只有兩千餘人,而現在則有一萬七千人之多,這個規模其實還在增大,因爲需求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
原因無他,商貿的迅速膨脹,讓這京師不知多少人一夜暴富,這些人暴富之後,絲綢就成了他們的必需品,再加上許多的工匠、女工被招募,工錢也隨之增加,這些人,多少也會買一身絲綢衣衫,畢竟手裡有了現銀,自然免不了要消費一些的。
如此一來,從前只有商賈和達官貴人所用的必需品,漸漸的也成爲了尋常百姓人家奢侈品,雖然用的不多,可是這些人人口衆多,消化的絲綢也是不少。事實上,京師本地產的絲綢已經供不應求了,供應京師的絲綢大多都是從江南來的,再加上聚寶商行也在大量囤積絲綢,將相當一部分絲綢出關至藩外去,因此絲綢的產量雖然增加了近十倍,市面上的絲綢反而需求更多起來,在這種情況之下,也帶動了不少新奇的行業,如成衣鋪如染坊等等。
柳乘風的一舉一動,都關係着物價的變動,其實柳乘風或許自己不知道,至少在這聚寶樓,所有的商賈都把柳乘風看作了晴雨表,若是柳乘風沒有了動靜,市場也不會掀起大浪,可是一旦升了官,這就說明他的聖眷不減,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聚寶樓能或多或少得到朝廷的一些支持,如此一來,未來的行情可以預期,大商賈們自然可以放心的囤積貨物,或許擴充生產。
不只是京師,在江南、南北通州和廉州等地,其實也是如此,各地的商貿活動開始井噴,而生產規模也是增加不少,從前製造瓷器的大多都是官窯,而現在,由於官窯的生產能力有限,大量的私窯也如遍地春筍一般冒出來,尤其是江西、福建二省,大大小小的私窯居然一年之內增加了上千之多,僱傭人工超過了十萬。
商賈們賺的腰纏萬貫,只是柳乘風回到家裡卻是低眉順眼了許多。見了嬌妻,他心裡自是欣喜萬分,這幾日反正閒來也是無事便都躲在家裡,不過柳乘風始終不敢把宮中賜婚的事說出來,心裡頭有了鬼,人也乖了許多,居然再不像從前那樣坐不住了,而是每日陪在溫晨曦身邊,溫晨曦若是問起,他便大義凜然的道:“家裡賢妻,豈能終日在外頭閒逛?”
每日說這句話的時候,柳乘風都覺得臉紅。
溫晨曦卻沒往深裡想,見他從宣府回來瘦了,便去尋了老太君問了一些滋補的方兒來,交仙兒去採買材料,叫廚房那邊熬些膳食給柳乘風滋補身體。她越是如此,越是教柳乘風不安,心裡很是後悔,甚至有時候自己罵自己,我是豬啊我,沒事偏偏要去找事兒,竟慫恿着皇上賜婚,現在倒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寧王會不會吃虧不好說,到時候這消息若是傳了出來,怎麼面對溫晨曦?
當日夜裡,外頭冷風習習,仙兒端了一盆炭火來,又斟了茶,柳乘風和溫晨曦在臥房裡閒坐,沉默了良久,柳乘風看了一眼妻子,此時的溫晨曦正合腿坐在椅上,繡着女紅,炭火的光芒將她的臉頰映的緋紅一片,柳乘風不禁看的有些癡了,小心翼翼的道:“晨曦……”
“嗯……”溫晨曦擡起那瓜子的下頜,一雙眼眸水靈靈的看着柳乘風。
柳乘風道:“若是外頭傳出我要娶妻的消息……”
溫晨曦的眼中先是狐疑,隨即打斷柳乘風的話道:“夫君有話要說?要說盡管說就是。”
柳乘風這一下子想哭了,說白了,他還是沒有徹底的融入這個社會,若沒有前世的觀念,一個大明朝土生土長的男子漢大丈夫,嬌妻如雲雖然未必敢去想,可是納十個八個妾再配幾個通房大丫頭還不是跟玩一樣。
見到柳乘風的窘迫,溫晨曦也猜測出了什麼,眼中也掠過了一絲緊張,小心翼翼的問:“怎麼?夫君難道在外頭……”她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雖然在這個時代,女人總要等到這麼一天,可是真的來了,卻難免有些失魂落魄。
她勉強坐直了身體,放下刺繡,道:“夫君在外頭已經……”
柳乘風連忙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宮裡頭皇上似乎有賜婚的意思,想將德興郡主賜婚給爲夫,哈哈……”柳乘風很心虛的大笑:“其實這種事八字還沒一撇呢,再者說,爲夫也不稀罕什麼郡主,晨曦也知道,德興郡主是寧王的女兒,這寧王與我勢不兩立,這麼做,更多是公事上的考量,話又說回來,就算宮裡賜婚,寧王那邊也未必肯嫁,不過是宮中藉此敲打寧王罷了。爲夫只是先知會一下,等到時候宮裡真來了旨意,你也不必心驚。”
溫晨曦蹙起眉:“這滿京城文武都爲皇上效力,夫君倒好,不但要效力,還要獻身了。”
柳乘風啞然,溫晨曦說的或許只是無心之言,可是柳乘風聽來,卻好像有諷刺的意味,他訕訕一笑,道:“不是都說嘛,國朝養士百二十年,仗義死節都是士人的本份。你家夫君雖不是士人,可是深受皇恩,爲朝廷……咳咳……”柳乘風差點想說捐精來着,不過很快改口道:“爲朝廷獻身,又算的了什麼,晨曦放心,輕重我是曉得的,寧王與我勢不兩立,他的女兒,便是當真美若天仙,我也瞧不上。”
溫晨曦心中釋然,雖然心中仍有緊迫感,可是忍不住笑道:“我能說什麼?你們男人的事我又不懂,現在你是愈發的了得了,連父親都說,現在你如今也成了僉事,將來前程遠大着呢,我這做妻子的,自然不能拖了你的後腿。”
柳乘風沉默了片刻,道:“晨若最近都在做什麼?爲何總是三天兩頭見不到人?”
溫晨曦不由莞爾笑道:“她?近日神秘兮兮的,連我做姐姐也是瞞着,也不知道到底又打了什麼主意。”
柳乘風頜首點頭,烤了炭火,身子暖和了許多,喝了口茶,道:“早些睡吧,明日我要早起,得去劉大學士的府上走一趟,那個劉健,想到要去見他,我心裡還真有些發虛。”
溫晨曦連忙起身,去收拾了牀被,一面道:“你是錦衣衛的武官,他是內閣的大臣,互不同屬,又有什麼好怕的?是了,我有件事得和你商量着呢,我那叔父前幾日要和我說,家裡那個堂弟整日遊手好閒,這樣也不是辦法,想託你給他尋個門路,我當時聽了,不敢答應,只說先和你商量了再說,夫君,你怎麼看?”
溫家枝繁葉茂,這溫晨曦也確實有個族叔,不過至於那什麼堂弟,柳乘風卻從未見過,不過他們不去找溫正,卻是來尋柳乘風,多半是希望讓這什麼堂弟安插到柳乘風身邊,畢竟柳乘風現在前程大的很,跟着柳乘風,顯然比跟溫正有前途,柳乘風聽了,不禁笑道:“這種事,往後你也不必和我商量,別的不敢說,安插一個人到身邊倒是小事一樁,既是你的親戚,爲夫自然不敢怠慢,否則豈不是教人背後戳脊梁骨,你讓他過幾日來給我瞧瞧。”
溫晨曦臉上露出笑意,連忙應下來。
其實只是這三言兩語,也代表了柳乘風的地位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別人託人辦事,多半是去尋溫正的門路,而現在,柳乘風在許多人的心裡,已經遠超那岳父了,只是有些時候,人情世故想撇開卻是不成,柳乘風倒也不至於去學那海瑞,只是到時候先看看人,若是孺子可教,將來少不得給人家一個前程,可要是不太識趣,到時候再尋個機會打發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