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時候不少人的腦子才轉過了彎來,柳乘風這拐彎抹角的,最後又咬上了造作局。他是非要把造作局拉下馬,把這些與造作局有牽連的人一併裁處。
不少人骨子裡都冒着冷氣,這麼個睚眥必報非要把人整到死的傢伙當真可怕。
工部尚書徐貫此時也是呆住了,他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駭然,目光隨即落在了朱佑樘的身上。
朱佑樘沒有說話,這麼大的事,他當然要權衡,此時柳乘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提出來,準不準都要給一個話,朱佑樘臉上的喜悅不由收斂幾分,藉故去喝了口茶,卻還是沒有說話。
“陛下……”
柳乘風從椅上站起來,咬着牙拜倒在地,恨恨地道:“邊關的將士,拿了這等粗製劣造的武器,卻要他們爲我大明效忠,將士們沒有辜負社稷,何以朝廷辜負那灑血疆場的將士?我大明朝兵備不謂不強,每年朝廷調撥的兵餉數以百萬計,何以處處受制,處處爲人掣肘?若陛下整飭造作局,將貪瀆的官員治罪,則朝野歡動,三軍感恩戴德。假以時日,若以學生軍之法操練軍馬,到了那時,非但江山永固,萬國豈敢不臣?請陛下以邊鎮將士們爲念,以社稷爲重,壯士斷腕,爲時不晚!”
他說罷,惡狠狠地又繼續道:“陛下……”
朱佑樘動容了。
辜負三軍,這是利害關係,粗製濫造是罪名,以學生軍之法操練,整飭造作局,而江山永固、萬國臣服,這是巨大的誘惑。
朱佑樘不能不心動,若是從前,不曉得火銃的厲害倒也罷了,可是當看到火銃的真實威力,竟是可以和最令大明頭痛的鐵騎相當,那朱佑樘就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了。
爲政最緊要的是取捨,有舍才能取。朝野震動,邊鎮將領們不安,這是舍;可是練就一支百萬雄師,令江山永固和萬國臣服,這是得。在此之前,朱佑樘若是整飭造作局,那只有舍而看不到能帶來多大的好處,經此一役,才知道大明能得到比他想象中要多的多。
朱佑樘的眼眸落在了劉健的身上,他已經有了主意,整飭造作局,追究有關人等,徹查!
只是他不能立即拍板,單單柳乘風一個人陳情卻還是不夠,內閣若是能支持,那事情就好辦得多。
劉健見朱佑樘看向了自己,此時心中也在動搖,他是老臣,是首輔大學士,當然知道整飭造作局的壞事,這朝野和邊鎮不知多少人牽涉其中,可是柳乘風方纔的話也確實讓他也有些動心。
是逆流而上還是順水推舟,劉健當真猶豫了。
陛下的眼神裡透露出來的信息很是明顯,這是示意他順水推舟,給皇上一個臺階。
沉默片刻,劉健拜倒在地,正色道:“陛下,老臣以爲廉州侯所言甚是。”
劉健一表態,李東陽也趁機道:“臣附議。”
唯有謝遷,同意又不是,反對又不是,索性做個木樁子。
其他的官員見內閣表了態,頓時也交頭接耳起來,紛紛有人拜倒:“整飭造作局既是利國利民,微臣附議……”
“臣附議……”
這片刻功夫,樓中的大臣居然跪下了一大半。
畢竟這事兒確實靠譜,既然對社稷有好處,皇上和內閣又屬意,做個順水推舟的人情也是應該的,反正造作局和他們無關。
只是那些與造作局有關的大臣此時卻都是面如土色,尤其是徐貫,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最後會演化成這個局面,霎那間,一個念頭自他的腦中劃過,戰書並非是太子下的,根本就是柳乘風慫恿的,藉着這戰書,柳乘風不但從牢獄中安然無恙出來,同時也藉着與瓦刺人的對陣,讓人看清火銃的威力,如此,再反過來收拾造作局,這一步步早就計劃得好好的了,是柳乘風有意而爲之。
徐貫早該想到這一點,之所以沒有往這方面去想,只是因爲他不相信學生軍和瓦刺鐵騎對陣能大獲全勝,既然不能勝,那柳乘風也扳不倒他,甚至可能連柳乘風自己都自身難保,誰知……
有了這麼大的臺階,朱佑樘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朗聲道:“造作局事關兵備,大明以文安邦、以武定國,文武不可或缺,造作局若果有貪瀆不法之事,朕決不姑息,敕命,錦衣衛立即徹查此案,相關人等,一律嚴懲不待!”
旨意一下,柳乘風不由鬆了口氣,事情總算暫時告一段落,造作局要完蛋了。而且朱佑樘敕命錦衣衛徹查,話中所表露出來的信息也很是明顯,柳乘風就是錦衣衛,論起來徹查造作局最上心的只怕也只有錦衣衛了,讓錦衣衛去,分明是宣示朱佑樘徹查的決心。
衆人一起大呼,道:“陛下聖明。”
那徐貫等人卻都是臉色蠟黃,甚至有人差點兒沒有暈倒過去,一旦徹查造作局,誰也別想跑,一輩子的功名利祿如今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怎的不令人肝腸寸斷。
朱佑樘此時卻沒有心情顧忌他們的心情,興致勃勃地站起來,道:“學生軍震我國威,衆卿隨朕一道下城樓,一起去校閱學生軍將士吧。柳乘風,你來帶路。”
柳乘風連忙道:“微臣遵旨。”
說罷,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下了城樓,朱佑樘的步履輕快,雖然整飭造作局的事仍然讓他有着淡淡的憂心,可是在這天大的好消息面前,那畢竟算不得什麼,他興致勃勃地帶着太子、內閣、六部的官員在禁衛的擁簇下進入甕城。
此時甕城裡,滿是血污的學生軍早已列隊完畢,其實連他們都不相信,瓦刺的鐵騎就這般地灰飛煙滅了,此時旗開得勝,幾乎所有人都在強忍着心中的激動,看到皇上帶着人下來,一個個不由驕傲地挺起胸脯站在隊中。
朱佑樘進了甕城,左右的禁衛想要先衝過去,將這學生軍團團圍住,以防有什麼不測。朱佑樘眉頭一皺,吩咐隨駕的官員道:“將這些禁衛全部撤了,這些都是國家的忠勇之士,難道還會對朕不利嗎?”
一聲令下,禁衛們只好如潮水一般地退出去,朱佑樘只是帶着太子和柳乘風三人走在最先,到了隊列跟前,看到這些滿是血污的人,不由暗暗點頭,教官錢芳踏前一步,半跪在地躬身行禮道:“此役,學生軍殺賊四百五十四人,俘虜五百人有餘,軍中死傷者二十三人,請陛下明察。”
朱佑樘不由暗暗乍舌,瓦刺鐵騎有近千人之多,可是戰死的就是四百五十四人,幾乎覆沒了半數,才徹底崩潰,這和邊鎮上往往死傷十分之一就全軍潰退的明軍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瓦刺人驍勇可見一斑。
不過他的眼角里浮出了笑意,驍勇又如何?今日有學生軍,大明無憂也。
朱佑樘一步步地從隊前走到隊尾,分明看到那一對對清澈的眼眸中在自己停駐在他們身前時散發着一股強烈的狂熱。
朱佑樘很滿意,隨即開口道:“來人。”
隨駕的官員立即小跑過來,道:“陛下……”
朱佑樘淡淡地道:“傳朕旨意,學生軍有功於國,且忠且勇,實爲楷模。從今日起,學生軍調入東宮轄下,爲東宮禁衛,上下人等,都有封賞,封賞的事讓兵部去擬定。”
頓了一下,朱佑樘繼續道:“還有,柳乘風練兵有功,也要下明旨嘉獎,將此事記入邸報,告知天下。”
朱佑樘這份聖旨,意思很明顯,從此以後,這學生軍就不再是孤魂野鬼了,算是名正言順的禁軍,且爲東宮禁衛,雖然看上去比皇城禁衛差一些,其實不然,保護皇上的有京衛十二衙門,什麼金吾衛、錦衣衛之類,可是東宮禁衛卻只有學生軍,而這東宮早晚是要繼承大統的,太子就是未來的皇帝,這學生軍的特殊性可想而知。
至於柳乘風雖然只是個明旨嘉獎,其實也是宮中的一種態度,有時侯別看沒有升官進爵,嘉獎的意義卻也非凡無比。
柳乘風連忙道:“微臣謝恩。”
其餘的將士也紛紛道:“謝陛下恩典。”
朱佑樘哈哈一笑,道:“不必謝,這是你們應得的,只要肯盡心用命,朕將來還有賞賜,來人……”
他這心情一高興,又覺得這賞賜太少了一些,此時又想到了什麼,向身邊的隨駕官道:“再頒一道聖旨,學生軍上下皆賜穿飛魚服,以示優渥!”
其他的大臣離得遠,沒有聽到朱佑樘的旨意,他們倒是不敢過分靠近,所以大多數人並沒有聽到這份旨意,可是那隨駕的官員頓時呆了一下,所有人都欽賜飛魚服……這……陛下不是開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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