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張家就已經忙活開了,廚房那邊升起了炊煙,裊裊炊煙直入天際,幾個丫頭早早起了,尤其是仙兒起的最早,先是去廚房裡取了些溫水來,用銅盆端了走到姑爺和小姐的院落,平時的時候,這天際剛剛破曉,夜霧還未散去,無論姑爺在不在,也不會這麼早起來的,不過今個兒卻是稀罕,廂房裡已經點起了燈,裡頭的人醒了。
仙兒輕輕用膝蓋磕着門打開一條縫隙,端着銅盆進去,這時候柳乘風已經在溫晨曦的料理下穿戴了衣冠,今日穿的不是那欽賜飛魚服,而是朝廷頒發的五樑冠、金花帶的緋袍,這是標準的侯爵裝束,除此之外,胸前還垂掛了玉墜領子,系在前襟的是‘七事’;其實就是種吊墜,出自周禮,意寓是不要忘記禮法,國家有七事,曰:祭祀、朝覲、會同、賓客、軍旅、田役、喪荒。這吊墜便是提醒自己時刻牢記,不可忘乎所以。
除了對襟處有掛飾,還有掛在腰上的飾物,名曰‘禁步’,其實所謂的禁步,也是由珠玉雕刻而成,懸在腰間,走起路來玉石摩擦,便發出清脆的響聲。
爵爺的禮服比起武職的官服要複雜的多,而且規矩也嚴,不像武官可以隨心所欲,反正也沒人去管,可是像柳乘風這樣的侯爵就不同了,進出宮室的時候,都會有專門的官員監督,若是發現逾越禮制可能是要挨板子的。
不過這種複雜的禮服,尋常的時候也不會穿戴,畢竟這東西太麻煩,不過今個兒卻是大日子,萬國使節來朝,京師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到去,且都佩帶禮服正冠,一點疏漏也不能有。
柳乘風那千戶的職缺雖然沒有入朝的資格,可是侯爵卻是要到場的,所以今日起了個大早,爲的就是準備進宮。
“姑爺,溫水準備好了,請姑爺淨臉。”仙兒看到柳乘風煥然一新的樣子,眼眸子一亮,又連忙把頭垂下去,低聲的道。
一旁的溫晨曦將柳乘風的長袖擺子捋平了,一面道:“仙兒,問問廚子,早飯可熱好了嗎?”
仙兒笑吟吟的道:“正熱着呢。”
柳乘風在一邊用溼巾擦拭臉,一面笑道:“只怕來不及了,叫他們帶一些糕點到路上吃吧。”
古時的飲食和後世可不一樣,尋常小戶人家雖然沒有規矩,可是在大戶人家,早上是要用飯的,正午反而只需隨便吃點糕點填充肚子,到了晚上又是正餐,而後世則是清早糕點,中午、晚上用飯。這倒是和大戶們的生活習性有關,無論是大商賈還是官員,反正也不必自己生火造飯,所以清早起來用米飯自然更能填飽肚子。正午的時候,因爲已經在外頭忙了,尤其是官員,中途是不許回家的,只能在耳房裡歇着,也就沒有了吃飯的條件,只能用些糕點來充飢,晚上回去,再吃一頓好的。
不過這個習慣,柳乘風卻改不過來,所以清早的時候總喜歡吃些糕點草草填飽肚子,正午的時候有條件便用飯,沒條件也只能用些瓜果、糕點充飢。柳乘風的這個‘壞習慣’,讓溫晨曦很是擔心,道:“哪有清早也吃糕點的道理,吃的早,人就沒有精神可不好,夫君想想看,今兒可是大朝見,沒有兩個時辰也散不了場的,夫君在那兒站兩個時辰,吃得消嗎?”
柳乘風不由笑道:“賢妻此言差矣,連劉健在的糟老頭子都能站兩個時辰,爲夫身強體健,又爲何站不得?”
溫晨曦不禁失笑,隨即繃着臉道:“夫君,外頭人都稱劉學士叫劉公,你豈能直呼他的名諱,若是被別人聽去了,肯定又要遭人非議,往後切莫再這樣了。”
有些時候,溫晨曦倒像是柳乘風的姐姐,時時有勉勵勸誡之言,柳乘風也習慣了,立即道:“這個自然。不過你和仙兒都不是外人,我也只是在家裡說說。”
溫晨曦不禁莞爾,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倒是仙兒聽了這話,小臉蛋兒生出了幾分喜色,姑爺說她不是外人,自然是信任她才肯說的,自己在姑爺心裡的印象並不壞。
磨蹭了一會兒,有個丫頭來稟告,說是車馬房裡的車已經備好了,就在府外頭候着,還說老爺已經先去了一步,叫柳乘風不要耽誤了時辰。
柳乘風便煥然一新的出了門,到了門房這邊,大車果然等着了,他坐上車,不用吩咐,車伕便打馬催動着馬車向午門過去。
午門那邊,早已濟濟一堂,文武大臣們各自尋了相好了的人閒聊,至於藩國使節,還要再等半個時辰才能到,所以大家說起話來也沒有什麼避諱,尤其是最新傳出來的消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說是那瓦刺國使節,藉口身體不適今日不能朝見。
那瓦刺國使節的心思大家倒是都能猜測出幾分,朝廷現在還沒有在大明門的事上鬆口,那瓦刺國使節索性就不來。而朝廷這邊,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理由嘛,其實也簡單,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過了幾天,還是列兵對陣時見個真章。
對這種事,有人斥責瓦刺國使節太過無禮,可是也有人覺得是太子殿下不該下這戰書,讓瓦刺和大明之間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了,本來還能維持一點兒假笑,現在人家連最後這麼點兒臉皮都撕破了,實在有些不太應該。
不過誹謗太子的人是沒有的,連太子都敢誹謗,還要不要混了?所以大家都不提太子,而是提這學生軍,甚至有人當着諸人的面對這學生軍破口大罵,什麼狗屁學生軍,簡直就是混賬東西,讓一羣書生去練兵,把堂堂的斯文人變成了武蠻子,簡直是斯文掃地。
許多人正罵的起勁,這時候,柳乘風遠遠的從停放車馬轎子的地方走過來,這一下子,大家都不罵了,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鴉雀無聲的看着柳乘風過來。
柳乘風的臉色明顯帶着若隱若現的笑容,到了這人羣扎堆的地方,大家好奇的看着他,也有人對他怒目而視,不過都主動給柳乘風讓出了一條道。
柳乘風穿過人羣,咳嗽一聲,倒也懶得理會這些官員,眼睛在人羣中逡巡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不遠處負手佇立的李東陽身上,便快步走過去,笑呵呵的給李東陽行禮,道:“李學士,下官有禮。”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同時朝李東陽看過去。
這個時候的李東陽很是無語,柳乘風這個傢伙肯定是故意的,這個無恥小人,心思何其歹毒。
想想看,現在天下人都知道,李東陽的族弟在柳乘風的身邊供職,與這柳乘風同穿一條褲子。現在呢,這柳乘風到了這裡,誰也不理會,見了誰也都是繃這個臉,唯獨見了他李東陽,卻是屁顛屁顛的跑過來,給自己賠笑臉打招呼。是人都會覺得,李東陽這傢伙有貓膩,不但有貓膩,而且還和這柳乘風關係不淺。
若是再往深裡想,這柳乘風一向呆頭呆腦的,做事不留餘地,可是有時候卻又無比聰明,在這柳乘風背後,難道就沒有人指點,這個指點他的人又是誰?沒錯,就是你了,李大學士,你不要再裝了,你一向素來以多智著稱,想必柳乘風這個傢伙,就是你在他後面爲他出謀劃策。
若是有人這樣想,那李東陽真正比竇娥還冤枉了,要知道,柳乘風這傢伙可不玩中庸的,人家和不少官員結了死仇,至少與造作局有牽連的人難免不會懷疑,其實柳乘風只是臺前的人物,而真正要整造作局的其實不是柳乘風,而是他李東陽。
這麼一想,他李東陽豈不是成了人家的眼中釘,雖說李東陽未必怕他們,可是這種麻煩他卻不想沾上身,真要被人懷疑到這頭上去,他就當真比竇娥還要冤屈了。
李東陽又是尷尬,又有些惱怒,偏偏對柳乘風一點兒辦法都沒有,縱然他足智多謀,在這時候也一時沒有應對的辦法。只得吱吱嗚嗚含含糊糊的應了柳乘風一聲,表現的既不熱絡,不過又不能顯得急於撇清,故意與柳乘風疏遠。
柳乘風倒是很實誠的人,既然找到了‘知己’,難得有人和他閒聊,便不再走了,站在原地,與李東陽談笑風生,李東陽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眼角的餘光,卻是落在了被幾個人擁簇着的工部尚書徐貫身上,與此同時,徐貫也正看了李東陽一眼,二人的目光短暫的相對之後,又各自將目光移開,李東陽心裡不由苦笑,而徐貫的臉色卻變得有點兒難以琢磨了,那一張平淡的臉雖然仍然保持着平靜,可是眼眸中卻掠過了一絲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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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送到,同學們,最後24小時的衝刺,老虎這個人,催票的時候不懂得如何讓讀者們感動,沒有催人淚下的語言,有的只是一顆真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