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延達汗,露出冷笑:“我還未出生時起,你便向我大明稱臣,藉此,來得到我大明的支持,擊潰了大漠中的瓦剌部,一統大漠……再之後,你屢屢侵犯大明的邊鎮,時戰時和,可謂是絞盡腦汁……”
“瓦剌人,製造了土木堡之變,可是,在我眼裡,瓦剌和韃靼,沒有任何的分別,從我能記事起,我便知道,總有一日,你我……會會獵於此,因爲……所有人,自小便對我說,我乃是承襲天命之人,是未來的上天之子,可在我看來,若只是血脈承襲,又憑什麼是上天之子呢,上天之子,應上馬斬殺賊酋,下海擒蛟龍,大明這外患,以你孛兒只斤·巴圖孟克爲最,這十年來,我無數次研究你們韃靼人的戰法,一次次,來琢磨你孛兒只斤·巴圖孟克的習性,哪怕是你們韃靼人的生活方式,你們的飲食,我也不斷去嘗試,你今日落在我的手裡,並不冤枉,今日我在你面前,是我無數次練習騎射,學習你們韃靼語言,喝你們的馬奶酒,用無數次血汗換來的。”
孛兒只斤·巴圖孟克汗毛豎起。
這世上,還真應了一句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孛兒只斤·巴圖孟克忍不住冷哼一聲道:“你們漢人說過,成王敗寇,我今既兵敗,無怨無悔!”
朱厚照笑了:“我知道你會這般說,我太瞭解你了。你自稱自己是黃金家族的血脈,自稱自己爲大元皇帝,可今日,我便要告訴你,你所謂的大元,在百年前,就亡了,而今日,將再亡一次,你們永遠,不會再有復起的希望!”
孛兒只斤·巴圖孟克面上,掠過了一絲痛苦和複雜之色。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接受現實,朝朱厚照跪下,磕了個頭:“我願內附大明,從此,爲大漢效力。”
韃靼人歷來如此,到了窮途末路之時,便請求內附,往往朝廷爲了羈縻,會敕封他的官職。
大明對大漠中的政策,歷來是如此。
倒不是婦人之仁。
而是任何人都清楚,大明根本無法控制大漠,殺死了一批人,就會有新的首領自大漠中崛起,滅亡了一個部族,也會有新的部族,成爲關內的心腹大患。
朱厚照卻是面無表情:“你錯了,我不需要你!”
“什麼?”孛兒只斤·巴圖孟克一愣。
朱厚照高聲道:“你沒有資格內附,大明,也不需要羈縻大漠,今時不同往日了,我來大漠,便是要……”
長刀出鞘,卻在此時,那刀尖閃過了一絲鋒芒,而後,鋒芒掠過了銀光。這鋒刃,卻如閃電一般,狠狠的刺入孛兒只斤·巴圖孟克的咽喉。
孛兒只斤·巴圖孟克似乎到現在,都無法相信,自己今日,會死在此。
他感受到了那利刃刺破自己的喉骨,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劇烈的疼痛,令他渾身痙攣,他下意識的雙手舉起,死死的抓着刀刃,手心上,鮮血淋漓。
朱厚照的刀刃,在他的喉骨中一絞,一下子,血霧噴出,鮮血也如泉水一般,泊泊涌出來。
朱厚照道:“你記住我,我叫朱厚照!”
隨即,拔刀,血箭噴在了朱厚照的褲腳上,朱厚照提刀,再不理會倒在血泊之中的孛兒只斤·巴圖孟克,轉過頭,見無數韃靼人驚恐的看着自己。
呼……
終於……得償所願!
朱厚照眉一揚,掩不住喜色,他朝左右道:“割下他的首級,撒上石灰,拿他的手,請英國公去祭天,告慰列祖列宗英靈!”
說着,長刀回鞘,踏了幾步,韃靼人們,個個戰戰兢兢,瑟瑟發抖。
他們驚恐不安,心裡已絕望到了極點。
黃金血脈,自此斷絕。
而他們,不過是一羣可憐的階下囚。
是人都怕死,尤其是,遇到了比他們更強的強者。
朱厚照已一躍,翻身上馬,厲聲道:“所有的韃靼人,他們的刀劍和牛馬,統統帶走,將他們的乾糧和馬料統統搜出來,而後……就讓他們滾!”
就……這麼放他們走。
韃靼人們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騎在馬上,韃靼人們畏懼的看着少年郎。
朱厚照帶給他們的,是恐懼。
騎兵們已經開始動手,牽了牛馬,甚至也懶得搜這些韃靼人的身,讓他們自行上繳武器和乾糧。
至於以後,他們去做什麼,何去何從,顯然……這是他們的事。
朱厚照回過頭,突然想起了什麼。
下了馬,將劉瑾尋來:“劉伴伴,本宮今日又殺了七個,加上這孛兒只斤·巴圖孟克,便是八個,現在,本宮已殺了多少韃子了。”
劉瑾吃着肉乾,滿臉堆笑,他正待要開口回答,突然,臉上的笑容卻是逐漸消失……
而後,劉瑾的臉,從僵硬,變得開始如喪考妣,口裡的肉乾也吐了出來,卻是默然無聲。
“可能……可能……”
朱厚照的臉上,怒氣開始升騰而起。
“你忘了?”
“奴婢……奴婢……”
“你就光顧着吃!”朱厚照暴怒。
這些數字,他還要回到關內,去四處宣講的,這個牛,他可以吹一輩子,尤其是方繼藩那個傢伙面前……
可現在……這廝……竟忘了。
朱厚照有點發懵。
這一路,洗劫了無數個部族,一路燒殺,數字太多,他腦裡一片混沌,早就記不清了,本以爲,反正有劉瑾記得。可是……
朱厚照怒不可遏,衝上前去。
劉瑾下意識的便逃,被朱厚照追了足足半里地,才被追上,劉瑾愁眉苦臉道:“殿下,您聽奴婢解釋……”
朱厚照勃然大怒,按着劉瑾在地上,便是一頓狠揍:“讓你吃,讓你就記得吃!你這畜生,這樣的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想起來了沒有,想起了沒有……”
劉瑾被揍得面無全非,哽咽道:“奴婢萬死。”
朱厚照氣咻咻的站起來,還忍不住踹他一腳:“沒有用的東西,遲早將你賣去爪哇國去。”
他罵罵咧咧,轉身才走。
劉瑾則拍拍屁股起來,鼻青臉腫。
不過,方纔他的哀嚎,是裝的,太子殿下在氣頭上,只有讓他解了恨,這事兒才能過去。
這一頓揍,不算什麼。
劉瑾早已習慣了。
不就是捱揍嗎?
當初在鄱陽湖,被那些水賊,不成日當沙包一樣的打?
小意思。
他摸了摸自己腫起來的顴骨,有一點點疼,便摸出了肉乾,放在口裡咀嚼,沒事人一般,去背起自己的鐵鍋和包袱。
一羣韃靼人,就這麼輕易的被朱厚照放走了。
韃靼人們幾乎沒有回頭,去看孛兒只斤·巴圖孟克的屍骨。
他已經死了,大漠之中,可能會出現新的主人,而孛兒只斤·巴圖孟克卻已成了過去,韃靼人是隻會向前看的人,因爲,若不向前看,這惡劣的大漠環境,無法令他們生存。
他們敬畏的看着朱厚照,朱厚照騎在馬上,火冒三丈的樣子,令他們害怕這個可怕的殺神,會改變主意。
朱厚照卻是渾不在意。
草原上的人越多,糧食卻越少,又在此羣龍無首的情況之下,會發生什麼,幾乎可以想象。
孛兒只斤·巴圖孟克之後,這大漠之中,便再無孛兒只斤·巴圖孟克了!
他撥了馬:“再找一找,附近還有沒有韃靼部族!”
“遵命!”
衆人轟然應喏。
………………
方繼藩尾隨着英國公張懋班師,偷懶的感覺,挺好。
這倒並非是方繼藩懶,實是方繼藩爲國爲民,自知自己缺乏和人溝通的才能,主動退位讓賢。
自己的兒孫已經夠多了,這大漠之中,自己還有一個孫子要操心呢,也不知那孫子,死了沒有。
但願他還活着,依舊還有幹了一盆火鍋的實力,只有如此,小朱秀才,想來,也能平安無恙。
想到了小朱秀才,方繼藩心裡,竟有一絲絲的疼,可憐的孩子啊,在京裡胡鬧倒也罷了,這去了關外,卻不是他隨意胡鬧的地方。
至了京師。
早有人入京,去通報了消息,於是乎,歐陽志奉天子之命,早早在此等候。
見到諸軍浩浩蕩蕩而來,英國公張懋的手臂,包紮的像豬肘子似得,掛在胸前,方繼藩卻是四肢完整,精神奕奕的打馬在前。
歐陽志一看,眼圈就紅了,先是上前,向英國公張懋行禮,而後到了方繼藩面前,拜倒在地,跪在方繼藩的馬下,淚灑衣襟:“學生見過恩師,恩師陷身險地,學生遠在京師,甚是掛念,今日恩師平安回返,又立大功,恩師言傳身教,令學生欽佩不已。”
方繼藩見他哭的一塌糊塗,心也軟了,歐陽志,不愧是自己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啊,所有的弟子,都不夠給他提鞋。
方繼藩下馬,到了歐陽志面前,攙扶他起來:“爲師歷來最器重的便是你,今日見你來迎接爲師,爲師心裡高興哪,告訴你一個小秘密,你別亂和人說,爲師生恐來迎接的是劉文善,不是你呢。”
遠處……
有一個叫劉文善的人,傻愣愣的站着,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