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氏病到了彌留之際突然想起了那個風水道人的話,不出百日必有新喪,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關氏萬萬沒想到就是憑空無據的謠言會讓自己三個女兒都會惡言相向斷絕了十多年的養育之情,被一直看作了半子的孫學禮也沒有露過面……
午時之後,關氏躺臥在牀榻上讓劉秀霞去把街坊老鄰都請了來,可是偏偏沒有讓她去請孫學禮和那三個出了嫁的姐姐。街坊對劉家母女前陣子被人污陷之事也已經全然知曉了,各人心中難免是對她們母女倆心存愧疚,紛紛受邀到了劉家內堂。
關氏等人到齊之後,叫過劉秀霞和許若宜兩人走來自己跟前。拉着劉秀霞的手道:“秀姑,娘知道自己是挨不過這一關了。心裡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也已經是不小了,娘就是擔心你往後的日子會受人欺負。許公子雖然說只來這裡沒多久,但娘看的出他是個有本事的人而且爲人也是個謙謙君子。娘就是想當着屋裡頭的各位叔叔嬸嬸的面把你託負給許公子!”
劉秀霞被關氏的話驚住了,要把自己託負給許若宜這也太突然了。急道:“娘,你就好好安心養病就是了,女兒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關氏無奈的苦笑道:“呵呵,許公子我們母女倆含冤受辱之事雖然是因你而起,但是卻叫老身想明白了很多事。以前秀姑他爹還在時我們老倆口就指望着給秀姑招贅個女婿防老,可是自己的親女兒都會翻臉斷親,更況且是外姓之人了啊。我想將秀姑嫁給你,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你可願意答應?”
許若宜看了看劉秀霞點頭道:“若宜要不是關媽媽所救,早已經是凍死於雪地之中了,若宜願意照顧秀姑一輩子。”屋裡的衆位街坊也明白了關氏找他們來,就是爲了嫁女兒做個見證。
關氏又拉起許若宜的手和劉秀姑的手放在了一塊兒,姑娘羞的是滿臉通紅。聽着街坊們的說他們是男材女貌天作之合時,關氏笑着閉了眼……
料理完了關氏的後事,只因爲是嫁女在先。劉秀霞和許若宜既無宴請親朋也無叫三媒六禮,就是請了當日的幾個街坊吃了一頓飯,夫妻倆仍舊在木瀆經營着豆漿坊。
時光荏苒轉眼間就到了姑蘇城中開科取仕的日子,許若宜和孫學禮同到姑蘇城中參考。考秀才是年年都有的,先考童生再考秀才。有了這個功名之後,就可以去那揚州府考三年一次的鄉試。結果是兩個人同個人都考中了秀才,木瀆這漁村裡一下子就出了兩個讀書人。
孫學禮因爲請花子鬧事這事,是一直不方便在莊子上露面,等到那些個花子全被莊上的人趕了出去後纔敢出來。聽聞劉秀霞就是因爲這件事而被關氏嫁給了許若宜恨的是牙根都咬碎了,本來能將劉家兩母女搞的身敗名裂,一招錯滿盤皆輸。孫學禮知道許若宜有功夫在身又同考上了秀才,想要除去此人還真得下點手段,絕非一時而就。孫學禮來劉家豆腐坊笑容滿面的給許若宜道喜,劉秀霞見着孫學禮也只是略作點頭叫了聲:“孫秀才。”雖然是稱呼稍變,可是卻已然不象從前般親切了。
孫學禮見豆腐坊內因劉秀霞名花有主了,少了好些個青年男子來買豆花了,生意略顯清淡。找了桌子坐下和許若宜聊起了家常,話語之間有着一些打聽許若宜過去的生世。許若宜看在同鄉參考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理他,只得敷衍告訴他家中雙親已故,一個人流落外鄉幸虧關氏搭救。甚至是原來住哪裡幹什麼的都一笑置之,孫學禮對許若宜又不能強問聊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告辭回家去了……
許若宜對孫學禮刨根問底般打聽自己總覺不喜,劉秀霞念其對劉家曾有過恩總是說許若宜多心。許若宜倒也不爭辯什麼,一笑而過忙自己的活去了……
孫學禮來劉家豆腐坊與許若宜交往了幾次,越來越發現許若宜高深莫測有勇有謀。對付這種人只有先接近讓他對自己沒有防備之心後,才能夠尋找機會一擊致命。
數日之後姑蘇城內的學堂開課了,孫學禮毛遂自薦爲許若宜辦好了入學,從此兩個人成了同窗。許若宜進了學堂後豆腐坊就留下了劉秀霞一人在打理,人生地不熟只能是和孫學禮談天論書,漸漸的也就成了朋友。孫學禮每天都會在無人之時摸出那半把剪刀恨不得一下扎進許若宜的心頭,可是自己知道那是以卵擊石只能等待時機……
開了春後,草長鶯飛百花爭豔。江南便是何處不飛花的陽春三月天。揚州府開考鄉試,許若宜告別了嬌妻劉秀背上書簍和孫學禮準備共乘一船北上揚州府。劉秀霞送君到木瀆的渡口,春寒乍冷劉秀霞在江風之中瑟瑟抱臂看着許若宜。許若宜回過身從身上脫下了那件輕裘披在了劉秀霞身上道:“此去揚州府時需半月,娘子操持豆腐坊勿過辛勞,多多保重身體要緊。”
劉秀霞微笑着道:“相公盡請安心而去,書簍底爲妻給相公放了二百兩銀子。相公在外切莫委屈了自己,吃住皆無需節儉。秀姑每日在家翹首以待,望夫君早日歸來。”劉秀霞穿着那件貂裘一直看着許若宜上了船,揮手與許若宜依依告別……
小小的烏蓬船上坐了六七個同去揚州府的人,許若宜站在船頭直到望不見岸邊揮手的劉秀霞後,才被孫學禮拖入艙內。調笑着說道:“許兄的夫妻情深實在是羨煞旁人,有如此嬌妻夫復何求啊。”邊說邊幫着許若宜卸下身後的書簍,書簍入手頗爲沉重放在了船弦之上。
許若宜也笑着說道:“孫兄是以學業爲重,他日定當會有顏如玉相伴。”兩人相視哈哈大笑,許若宜提起船舷上的書簍和孫學禮向船尾走去。
船上同行之人都知道這兩個讀書人都是上揚州府去鄉試的,日後中了舉便是爲官入仕造福一方的父母官。見兩人過來紛紛相讓,將二人讓坐於船尾寬綽之處。
春暖花開之時正值於運河桃花汛期,湍急的水流將河牀暴漲了一倍。許若宜坐在船尾望着腳下滾滾而逝的江水長嘆不已,想自己曾是貴爲三品大員之子。現在卻落的不敢以真名實姓示人,就算是以後僥倖得了一官半職也要伺機尋求時機覲君面聖,做得一任好官也許還能蒙恩赦罪……
船行三日二夜之後終於到了揚州府,一船的人窩在船艙裡都起身到船頭活動下筋骨。艙內一時有些混亂,許若宜側身讓避不慎船遇浪而傾放在船舷上的書簍被掉落江中。船上的人皆是大驚,各自抓好船樑穩定身形。許若宜抓住了船舷探身船外去撈江水中的書簍,這一切都被孫學禮看在眼裡,起身用身子擋住了衆人的視線。
“許兄,小心啊。”一把猛推將許若宜的後背。許若宜正關注江水中時沉時浮的書簍,猝不及防被孫學禮推入江中。許若宜入水之後立刻被江水捲進了江底,再也沒有露過面。
一聲“卟通”把船上的人都引頭往船尾看去,孫學禮俯身臥於船尾雙手在江水中凌空舞動,嘴裡不住的喊着:“許兄……,許兄……”
江水急流只有那書簍在漸漸的沉入江底,江中又哪裡看見許若宜的蹤影。船上的人這才明白有人落水了,大呼着:“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船老大看着江水是搓手嘆息,滿臉是焦急之色。孫學禮喝道:“許秀才遇浪落水,這救人如救火啊。”孫學禮跑到船尾的舢板上,抓到縛在船尾的系船繩捆在了腰間。縱身跳入了江水之中,湍流急奔的江水冰冷徹骨一會兒的功夫把孫學禮衝出了老遠……
船上的人拽着繩索將孫學禮拉上了船,孫學禮臉色凍的鐵青可是一個勁的還想往江裡跳。船上的人都對孫學禮翹起了大拇指,誰都欽佩孫學禮的爲朋友不顧性命的同窗之誼。一時間都說孫學禮義賽孟嘗君,情勝俞伯牙。真當是條重情重義的漢子,勸阻住了孫學禮的再次跳江……
船老大從船艙裡取出幹厚大衣給孫學禮換上道:“孫秀才,你真是義薄雲天,可是江水無情你也該爲自己的命想想啊。許公子落水只能是由天命而定了,也許吉人自會有天相吧。”孫學禮被同行的人勸說後,只得隨船慢慢的在揚州府下了岸。在揚州府孫學禮心裡可是樂開了花,略施小計既把許若宜除了,又在木瀆莊子人中賺了美譽一舉兩得,如今就剩下了劉秀霞。區區弱女子又有何懼,定當叫她死的很難看……
十日之後,孫學禮從揚州府鄉試名落孫山歸來,剛下了木瀆的渡頭。劉秀霞便追了上來急急的問道:“孫大哥可有我家相公的消息?”顯然劉秀霞已從莊上人口中得知許若宜落水的事了,幾次想上揚州府去找許若宜都被船老大勸回。船老大之言萬一許秀才無事回來不見了劉秀霞,那又是個麻煩了不如再等上幾日。
劉秀霞天天在渡口等從揚州府回來的莊人,逢人就問許若宜的下落,奈何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今天看見了孫學禮着急忙慌的就問,可是看見孫學禮的一臉難過頓時間心就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