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章

38章

那些詩詞說不上高雅,但也不算低速。靡音聽着他們一會詠梅,一會歌菊,再一會開始唱迎春花。眼皮開始打架,到底哪年輪到自己那?

蓮一和米諾混在下面的客人中,吃着瓜子看節目。

終於,清絲走了過來:“小公子,該你上場了。”

靡音遮着面紗,微微頷首。清絲笑着說:“不錯不錯,很有頭牌的架勢。吉賽啊,你攙着‘留香’慢慢走啊……”

留香。雖然是自己起的名字,可是從沒有人叫過,還沒有很容易反應過來。吉賽倒是聽話,伸出一隻手臂做出一個扶手的姿態。嘴上卻絲毫沒有一點謙卑。

靡音一隻手輕輕的搭在上面,並不用力。他還沒有那麼柔弱,只是還不適應現在的衣着打扮。腳腕上甚至繞了幾圈細細的金絲掛鈴,走起路來叮叮噹噹的響。

正是最後一個比試項目的休息,各位看客都已經有些疲倦。這個時候登場的任何表演,自然成了最好的消遣活動。靡音的琴已經被架好,放在臺上。其實也算熟悉的琴,是那張雲染。不知道爲什麼這張琴會在這裡,那個彈奏它的紫蓮現在怎麼樣了?

靡音坐在臺中,自己摘了頭上的輕紗交給吉賽,然後定定的看着臺下的衆人。面如皓月移走了遮蓋的雲彩,只有淡淡的皎潔光輝略微上挑的眉眼勾畫了細細的線條,最後用一抹花黃做了點綴。只是嘴角並沒有如清絲她們那樣花成與眼角同樣的挑動,而僅僅在脣的中心點了幾分硃紅,卻霎時提亮了整張臉。靡音的目光幾乎是冷的,但是全場的人幾乎都倒吸了一口氣。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獨把香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儂底事倍傷神?半爲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儂脅下生雙翼,隨花飛落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這首《葬花吟》當然不是靡音做的,但是這個時代沒有人聽過這首詞,想來也無傷大雅。整晚都是花啊花的,索性唱了這首,也不顧現場的氛圍了。曲子熟悉,詩詞背過。在靡音宮也給母妃唱過,信手拈來根本不假思索。手指滑過,好像在撥弄平靜的湖面,卻發出叮咚叮咚的泉水聲。靡音的聲音已然天籟,加了略微冰冷的腔調和若有若無的挑釁眼神,聽得下面的人根本動彈不得。雲染的聲音是縹緲悠揚的,音色清麗動人,卻還不及靡音音色的萬分之一。每個尾音好像和這張琴的樂聲融合一體,就算不明白歌詞的人,也足以被淡淡的悲哀感染,滿心哀傷起來。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原本一直垂着的眼皮在一曲終了的時候默然的擡起,指尖也隨之停止了輕輕的抖動。滿場沉寂,彷彿空無一人。慢慢的,發出陣陣的抽泣,看來遊戲人間的花街姑娘小倌,有些感懷身世,竟然開始哭泣。清絲眼角開始溼潤,已經快污了妝容。

這還是青樓嗎?連靡音自己都開始懷疑了。

就在這時,那個白衣的男人站起身,說:“詞好曲妙人更俏。清絲,我要了。”

清絲這纔回神,連忙說:“留香是下個月的頭牌,左公子您知道規矩,頭牌是賣藝不賣身的。您可別爲難奴家了。”偷偷抹了抹眼角,仍然一臉諂笑。論諂媚,功力也差了不是一級兩級,清絲的話不但沒有安撫了左公子,還令周圍的其他客人都起了爭執。

“憑什麼你說要就要?這等佳人自然是進我的府邸。”

“對!你要是要,也得開個價錢。誰出的高才歸誰。”

清絲一臉無奈,盯着蓮一示意,可是一神蓮一擺明就是看好戲的態度,根本看都不看她的暗示。靡音站其身來,看着已經快打成一團的達官貴人,頭皮都開始發緊了。倒是那個禍頭的左公子,一直獨善其身的站在外面,微笑着看靡音。

“叫留香是嗎?當真不賣身?”搖着紙扇,自詡風流倜儻的模樣。

靡音站在上面,微微點頭,儘量平緩自己的脾氣,不被現場這種混亂的狀況弄得神經都崩壞了。“我與醉紅樓定了契約,只做一個月的頭牌。其他免談。”聲音依然沒有起伏,連嘴脣似乎都不沒有動彈。可是靡音不知道,在醉紅樓這種地方,越是難搞定的人,越有追求的價值。自己靠上來的通常只是庸脂俗粉,好東西都藏在深處。這是醉紅樓的資本,也是大家都明白的明堂。

左公子笑着說:“不急。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對你,誓在必得。”

靡音心裡暗暗的想,又一個神經病。索性不再看他,轉身便要離開。

左公子卻不知怎地,忽然近了靡音身邊,靠近他的耳垂吐氣:“這麼快就走?不陪我喝一杯嗎?”幾乎是一旦轉頭就會被親到臉頰的距離,所以靡音只是斜了眼睛,確定一下位置,就說:“接下來還有其他獻藝,公子請不要糾纏留香了。”

左公子輕笑一下,說:“好。告訴你我的名字,免得以後你認錯了我。”

你的名字關我什麼事啊?靡音忍不住翻白眼。吉賽在旁邊一點用處都沒有,既不是保鏢,亦不是隨從。

左公子拉過靡音的袖口,在白到幾乎沒有掌紋的手上寫下:寂……第二個字還沒有寫,就被別人拉開。靡音順着他的動作看去,是蓮一。一時間,只能站在旁邊看他們說話。

“左公子,這裡不是你家。醉紅樓的人,是不需要聽你話的。”蓮一笑得很氣人,可是這位左公子卻並不在意:“我知道。清雪的地方,我一直很給他面子。”

蓮一說:“留香是清雪的朋友。”

左公子眯着眼睛,看了看靡音說:“哦?只是朋友嗎?”

蓮一說:“下次留香奏琴,還請你多多捧場。”

左公子抖了抖衣襬,說:“當然。我明天再來。”

等左公子離開,靡音才說:“你不是說等會我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想到手心還被寫下一個寂字,卻被蓮一阻止了。

蓮一說:“着急什麼,反正他明天肯定還會來。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到手不罷休。你以後可有的忙了。”一臉莫測高深的樣子,帶着米諾走了。

後來的賞花會沒有繼續看,自己的任務結束就回到房裡等着。一直到入夜,無觴纔回來。靡音正躺着,聽見無觴進來也沒有動彈。

無觴給他掖了掖被子,說:“怎麼,生我氣那?”

靡音說:“沒有。”無觴的身上有其他味道,也是些許香氣,與他平時的冷香不同。若不注意就不會聞到,但是他靠近就能聞得清晰。

無觴說:“你生氣也正常,畢竟那個契約我擅自替你作主了。”

靡音說:“我說沒有了。無觴。”

他眼角似乎有點笑意,說:“好。你說沒有就沒有。不過一年一度的賞花會,你剛來就得了花魁,可真給我爭氣。”聽起來是真的開心,可是靡音就沒那麼高興了。因爲他明明就要說諷刺的話了。果然,無觴說:“你是不是該告訴我,爲什麼把面具摘了下來?”

靡音說:“沒有特點的頭牌,我當得下去嗎?”

無觴說:“你要小心,畢竟最近我不能在你身邊。”語氣第一次有些無奈。靡音轉頭看他,無觴猛地拉他起來,摟在懷裡。

靡音暗暗的嘆氣,好像對他根本不可能有生氣和幽怨的可能,因爲再也不會有跟自己這麼親近的人了吧。靡音伸手,也環住了無觴,說:“我會的。但是有件事。”

無觴說:“你說。”

靡音說:“下次就是賣我,也得提前告訴我一聲。”

無觴捋了捋靡音的頭髮,說:“我又沒得了銀子,哪算賣?不過,你要是想盡快賺那十萬兩銀子,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今天那個左公子。”

靡音鬆開他一些,眨了眨眼,說:“那人到底是做什麼的?”就算不用問,也知道無觴即使不在醉紅樓也對這裡瞭如指掌。他不知道的是,因爲靡音在這裡,所以這裡才更嚴密起來。人在暗處,靡音的能力還沒有辦法察覺。無觴也知道,靡音有特殊的敏銳的感覺,本來以爲他根本不會發覺的人,卻會在他的注視下慌了手腳。那種直覺,到底從哪裡來得?難道是上一世帶來的?雖然守了他六年,仍然還有很多地方不懂,也看不透。也就是因爲這樣,才更有堅持下去的意義。

無觴說:“你不用管他的身份。暫時沒有危險。而且他很富有,在月國也是數的上的。我想,你明天就會收到他的禮物。”

一語成真。果然,第二天靡音還沒起牀,就聽到吉賽在門外說,收到了兩箱子的禮物。一箱子放了衣服飾品,滿滿的綾羅綢緞翡翠玉石,一箱子是各種物件器皿,字畫古玩。火紅的帖子寫着:贈花魂。沒有其他名字。可是卻讓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給靡音的,也就他,唱了葬花吟,得了個“花魂”的名聲。

人說醉紅樓來了個仙子,守的是天下的花魂。琴音和嗓音都是一流,讓人如癡如醉。可是那張明眸善睞的臉孔,卻從不笑一下。沒人進的了他的房間,左公子每天捧着銀票就爲了見他一次,聽他一曲。守了半月,仍然只能走到外廳。

“留香。你笑一下給我看看怎麼樣?”左公子還是沒有任何機會能接觸到靡音,因爲一神蓮一總是“很有空”的坐在兩個人中間,喝茶看戲。

靡音說:“爲什麼要笑?有可笑的東西嗎?”別的沒練好,貧嘴現在還略微有些成就,再一個就是琴藝。半月下來,雲染已經好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有一天不碰碰它都會不舒服似的。琴音也更加流暢舒展,眼前的這位更是每天必到。不知道他家做什麼營生,由着他這麼揮霍。剛十天,已經攢夠了要求的十萬兩。後面的,也是隻多不少。蓮一說大部分可以自己留下,只要交三成給醉紅樓就行。

左公子抿了抿杯中的上茶,說:“眼看月末將至,我卻連內廳都沒到過……哎……”自怨自艾的樣子:“人家都說楚留香每晚都不在,化爲花仙遠走,清晨纔回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眨了眨眼,好像在套靡音的說辭。

外面的留言,醉紅樓人多嘴雜自然也聽了不少,多離譜的都有,這種版本的還是比較靠譜的。靡音說:“你愛怎麼想都行。”

依然冷的好像冰塊。只是這塊冰,比無觴那塊已經熱的多了。不知道無觴讓自己學的,是不是也包括耐心這一項,要是以無觴的性格,早就揮出軟劍,刺他一身窟窿了。

左公子當天又是無功而返。靡音回到房裡,就見無觴已經回來。

靡音說:“今天怎麼這麼早?”不讓外人進來這裡的原因,當然是不能讓人看到房間裡還有另外一個人。以無觴的身手,他不想讓人看見,別人就看不見他進出。靡音要做的,只是自己保密就好。

無觴說:“清雪之要回來了。而且,他的仇家也會跟到。”

一句話,說得靡音開始緊張起來。清雪之和仇家到底多大的恩怨啊……還緊緊的尾隨?

靡音說:“會影響醉紅樓嗎?”

無觴搖頭:“不會。但是會影響你。”

作者有話要說:說實話,寫的很不滿意。最近忙的很,臉色也差,身體也不好……

趕上地震,滿街都是鬧心事。

讓大家擔心了。目前就是心情差點,不會耽誤更新的。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