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興港港灣北部的軍用碼頭上,伍子順一身長衫筆直的站在碼頭上望着港灣愣愣的想着心事,南京通訊點被錦衣衛連根拔起,幾年的心血就此付之東流,費盡艱辛才建起來的班底一朝損失殆盡,想到這些,他心裡就一陣陣滴血,更覺無顏見胡萬里。
海船上,徐清曼在倆貼身丫鬟紅玉寶笙的陪同下站在甲板上好奇的打量着憧憬過無數次的東興港,滿心都是即將見到心上人的喜悅,雖然東興港比他預想中的規模和繁華相去甚遠,但她仍是興致勃勃。
丫鬟紅玉抿着嘴輕笑道:“這東興港名氣如此大,卻不料竟如此簡陋冷清,連萬里港也是不及,小姐不如回船艙吧。”
寶笙亦笑道:“紅姐也忒沒眼力勁了,小姐這哪裡是在觀景,分明是在等人。”
徐清曼也不着惱,白了兩丫鬟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慣的你們越發沒規矩了,趕明兒就給你們尋個婆家,省的一天到晚在耳邊呱噪,寶笙,那伍子順如何?”
這幾日在船上,她們主仨人的飲食都是伍子順負責,寶笙與伍子順多有接觸,聽的這話,登時俏臉緋紅,想啐又不敢,只跺着腳道:“小姐壞死了。”
見她這副神情,紅玉不由笑道:“伍小哥兒樣貌是差了點,但極有才幹,深受胡公子器重。”說着,她眨巴着眼睛道:“小姐,要不您跟胡公子說說。”
幾人說笑間,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傳了過來,紅玉張望了一眼,便驚訝的道:“是胡公子。想不到胡公子一介書生,還有如此精湛的騎術。”
徐清曼也不知道胡萬里還有如此精湛的騎術,不過想到他是西安咸寧人,心中便覺釋然,一雙美目一瞬不瞬的盯着胡萬里躍馬揚鞭的健碩身影。心中說不出的甜蜜。
“策馬如飛,可見胡公子心情有多急迫。”寶笙報復的打趣了一句,便道:“小姐趕緊回艙房吧,伍小哥兒肯定還有事要稟報的。”
“嘖嘖,這就開始替人家着想了。”紅玉說完,趕緊就躲進了艙房。
胡萬里在馬上早就看到了一襲白衣站在甲板上的徐清曼。一路疾馳,在碼頭上,他才一擰繮繩,飛身下馬,伍子順趕緊的迎上前牽住馬繮,這才立正敬禮道:“屬下伍子順見過少爺。”
胡萬里上下打量了他兩眼。這才含笑道:“好,你沒事就好。”
伍子順愧疚的道:“屬下慚愧。”
“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早出事比晚出事好。”胡萬里說着已是斂去了臉上的笑容,“你也不必沮喪,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不過要記的總結經驗教訓。”微微一頓,他才問道:“南京是怎麼回事?怎的連報警的機會都沒有?”
伍子順連忙道:“回少爺。屬下去了江西,事發時不在南京,聽聞是錦衣衛在夜間出動,通訊點人員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去了江西?胡萬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這傢伙去江西做什麼?他家既不是江西的,江西也沒有佈置通訊點的任務,伍子順連忙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少爺還是先見徐小姐。”
難道跟徐清曼有關?胡萬里略微頜首道:“叫輛馬車來。”說着便徑直上了船。
進的船艙,見的徐清曼淺笑吟吟的望着他,胡萬里也不顧忌倆丫鬟在場。大步上前,一把就將她擁入懷中,見這情形,倆丫鬟連忙識趣的退了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在徐清曼臉頰上親了一口。胡萬里才柔聲道:“怎的也不招呼一聲就直接來了?”
徐清曼輕錘了他一下,才嬌嗔道:“我倒是想通知來着,可你的聯絡點都已經被人端掉了,人家還指望着你的飛鴿傳情呢,這下可是連鴿子都沒了。”
聽的這話,胡萬里不由一笑,道:“開年就是一場大戰,倒是疏忽了,如今既然來了,我定會好好補償你。”
“人家纔不要呢。”徐清曼說着緩緩坐下道:“此番前來東興港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聽說是重要事情,胡萬里馬上就想到了伍子順去江西的事情,當下便道:“既是重要事情,還是回家再說。”
徐清曼也沒打算在這裡說,當即白了他一眼,道:“你在東興港有幾房妾室?”
“五房。”胡萬里一笑,卻不想順着這話題扯,當即便道:“先回東春園。”
關於胡萬里的妾室,徐清曼早就打聽的一清二楚,給每人都帶了禮物,多嘴問一句,是擔心胡萬里新近又在納妾,聽的還是五房,她不由放下心來,笑道:“就打算這麼着讓我進門?”
胡萬里一愣,這才反應過來,這年頭規矩多的嚇死人,徐清曼一個姑娘家可不能如此隨便上門,他不由爲難的道:“東興港人多房少,還真沒適合的院子。”
“就知道欺負我。”徐清曼白了他一眼,也不好多說,只能是既來之責安之,反正也住不了幾日。
黃昏,東春園北院,胡萬里陪着徐清曼用過飯後在院子裡緩緩的散着,轉了兩圈,徐清曼便道:“找個說話的地方吧。”
“就去廳堂。”胡萬里說着便折回身,他心裡也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怎麼回事,伍子順在形勢很緊張的時候跑去江西,這讓他很是不解,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江西那旮旯他可是從來就沒關注過。
二人進房落座,便將一應下人全部屏退,徐清曼起身爲他斟了杯茶,又轉身看了看門窗,這纔在他對面款款坐了下來,開口道:“開年一戰,足以說明皇上對東興港是必欲除之而後快,長青與朝廷已再無轉圜的餘地,敢問長青是何打算?”
這事跟江西有什麼關係?胡萬里狐疑的盯着她。半晌,才含笑道:“清曼是如何想的?”
徐清曼嫣然一笑,道:“朝廷四萬水師是被東興港吞了吧?否則皇上不可能惱羞成怒,剛與東興港和解,轉身就開始清除長青在南京的聯絡點。鴿信快船都沒放過。”
“不錯。”胡萬里也不想瞞她,點頭道:“確實是被我吞了,二萬多水師南下,已經攻佔了呂宋。”
連呂宋也佔了?徐清曼不由一喜,當即道:“長青是想海外立國,還是跟大明一爭天下?”
跟大明爭天下?胡萬里不由暗自苦笑。大明立國已經百餘年,朱家正統早已深入人心,如今可不是明未,老百姓也還沒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東興港若是跟大明爭天下,可沒多少人附從。東興港即便擁有優勢的火器和制海權,也必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就算最後能夠滅掉朱家,也必然是山河破碎,滿目瘡痍,要恢復元氣又要花費數十年光景。
東興港不僅兵力有限,而且官兵都極爲年輕。缺乏經驗,再則火器的消耗也極大,需要強大的經濟基礎,想速戰速決打垮大明,不是一般的難,東興港眼下也沒這個實力支撐一場曠日持久,規模龐大的爭霸戰,至少還的埋頭髮展十來年。
再說了,大明的潛力也不可小覷,他可是很清楚。當年張獻忠、李自成在大面積災荒,在大明的實力大爲削弱,在得到百姓極力擁護的情況下,仍然是折騰了十多年,更何況大明現在還算是最鼎盛的時期。這時候跟大明爭天下,純碎是禍害天下蒼生,而且未必能贏!
與其如此,還不如先將東南亞這些個小國滅了,一統東南亞,打好了底子再說,美洲、澳洲還有大片的未開墾的地方呢,何必鍋裡不爭爭碗裡,他又不是不知道這世界有多大,何必只盯着大明這一畝三分地,白白便宜了歐洲那幫鬼佬。
見胡萬里默然不語,徐清曼抿嘴笑道:“原來長青也是有賊心而無賊膽。”
“我還真沒這個賊心。”胡萬里微微搖了搖頭,道:“這世界何其大,着實沒必要放着外面遼闊富饒的疆土不要,非在自家這一畝三分田上打個你死我活。”
“本以爲長青是口是心非,原來還真是沒想搶奪朱家的天下。”徐清曼說着輕嘆了一聲,道:“如此,倒是可惜這天賜的大好機會了。”
聽的這話,胡萬里忍不住道:“什麼機會?怎的說是天賜?”
“當然是天賜。”徐清曼淺笑道:“長青還記的我表哥在杭州初次見你的情形嗎?”
略微想了想,胡萬里才頜首道:“記的,張喬松,字高軒。”
徐清曼不滿的道:“人家問的是表哥第一次見你時的情形。”
仔細的想了想,胡萬里才道:“當時,高軒兄是一副很驚詫的表情有什麼不妥?”
徐清曼輕笑道:“當時表哥認錯了人,錯將長青當做益世子朱厚燁了。”
益世子?胡萬里不由一愣,世子,可不是亂稱呼的,只有親王的法定繼承人,經過冊封,才能稱爲世子,益世子,自然就是益親王的兒子了,應該還是嫡長子,大明的親王多,而且是分封各地,他根本就不清楚,半晌,他才道:“益親王封地在江西?”
“江西建昌府。”徐清曼輕聲道:“益親王朱祐檳嫡長子——朱厚燁,正德四年受封益世子,益親王朱祐檳這幾年身體不好,久病纏身,估計拖不了幾年,益世子朱厚燁很快就能繼承益親王爵位。”
親王造反!胡萬里腦子裡立馬就閃過這個念頭,他印象中就有朱棣篡位——這是成功了的,還有才發生不過十多年的寧王造反——這是失敗的,這兩場造反好像規模都不是很大,想到這裡,他不由有些心動,東興港再發展幾年時間,絕對能夠打一場規模不大的戰爭,而且以東興港的火器優勢以及制海權,完全可以快戰快決。
能夠以極小的代價篡奪皇位,他豈有不動心之理?他若能掌控整個大明,絕對能夠將歐洲那些個什麼海上強國打的滿地找牙!這個時代,大明的綜合實力絕對是第一位的,欠缺的只是一個有遠見有野心的統治者。
略微沉吟,他纔開口道:“伍子順去江西就是爲了這事?”
“不錯。”徐清曼含笑道:“不過,伍子順去江西可不是我要他去的,我只是給他透露了這個消息而已。”
“來人!”胡萬里立刻高聲對外吩咐道。
一名親衛隨即快步趕到門口,躬身道:“少爺有何吩咐?”
胡萬里沉聲道:“馬上叫伍子順來見。”
“屬下遵命。” Www◆ ttKan◆ ¢ 〇
聽的腳步漸漸遠去,徐清曼才嫵媚的看了他一眼,打趣着道:“動心了?”
胡萬里輕笑道:“能不動心?”說着便站起身來,徐清曼象只小兔子一般,警惕性十足,連忙跟着起身溜開,笑道:“伍子順馬上就會來。”
胡萬里微微笑了笑,踱了幾步,才道:“你表哥不會亂說吧?”
徐清曼連忙說道:“不會,在杭州我就刻意叮囑過,這不是小事,他知道輕重。”微微沉吟,她才接着道:“京師和南京的不少大員都見過長青,這事須的想個萬全之策。”
胡萬里點了點頭,確實,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這事情確實的想個萬全之策,否則就算那益世子朱厚燁跟他再象,都有可能穿幫,轉念他又不覺好笑,一朝天子一朝臣,將朝中大員盡數換掉,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多時,伍子順便在門外朗聲道:“屬下伍子順,見過少爺。”
“進來。”胡萬里說着望外看了一眼,待的伍子順進來,他便問道:“有幾分相似?”
伍子順自然清楚他問的是什麼,當即便沉聲道:“屬下沒辦法近身,離着十幾步,也不敢細看,粗粗一看,身形、樣貌倒有七分象似,不過比少爺白皙一些,留着長鬚。”
有七分相似,稍稍化下妝,那基本就看不出什麼差別,胡萬里略微沉吟,才笑罵道:“你小子倒是膽子不小,沒在建昌府建通訊點吧?”
伍子順忙回道:“如此大事,屬下豈敢妄自主張。”
“不能建。”胡萬里說着一擺手道:“先下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