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世藩一直是靜靜的旁聽,他關心的是胡萬里與魏國公府小公爺見面談話的內容,他也是聽聞西南兩城不僅要修復,而且要大力擴建,既然能搭上胡萬里這條線,他自然也想從中分一杯羹,賺幾個銀子花花,他家老頭子雖說是貴爲尚書,卻是一個清閒的衙門,沒什麼油水,身居南京這個銷金窟,他們這些個高官勳戚子弟沒有不缺銀子的。
當然,對於胡萬里的眼下的處境他也關心,若是胡萬里被罷黜,他可就連一絲機會都沒有了,他正自琢磨着二人說的是什麼法子,有些什麼風險,卻不料老頭子點名讓他談看法。
他天分極高,立刻便明白嚴嵩這是不便隨意表態,當下便微微一笑,道:“孩兒不過一監生,如何敢妄議國事?”
嚴嵩就這一個獨子,也素知他機靈,當即便道:“既是監生,豈能不關心國事?這裡也沒外人,無妨,姑且言之。”
嚴世藩看了二人一眼,稍一沉吟便道:“打天下靠的是武功,治天下靠的是文德,大明立國百六十餘年,雖屢有邊患卻無礙大局,朝廷久無戰事,武勳被排擠出朝堂則是必然,縱使沒有土木堡之變,結果仍是一樣,不過是早晚而已。
如今北方俺答屢屢侵邊,國內又災荒連連,北方以及兩廣頗不安寧,這種情形之下,讓武勳重返朝堂,適當提高武人地位亦無不可,文武各有所長,用兵做戰,乃是武人所長,不過。”
說到這裡,他看了胡萬里一眼。才接着道:“太平多年加上土木堡一役,武勳精英凋落一盡,縱使有皇上扶持,若無強勢人物,若無大的戰事,武勳在朝廷亦難站穩腳跟。”
這話算是很中肯的了。大多數官員估計都是這種看法,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道:“正所謂好戰必亡,忘戰必危,國家太平百餘年,武備鬆弛,人才凋零,更爲堪憂的是武人地位日趨低下,這才導致衛所官兵屢屢譁變逃亡。長此以往,焉能指望武人保家衛國?”
說着他看向嚴嵩,道:“勉庵公宦海沉浮二十餘載,既諳熟本朝歷史,又善洞徹人心,既不將晚生當外人,何吝指點一二,此番上疏。必然是立於風口浪尖,總須的知彼知己纔好。”
聽他如此說。嚴嵩知道不吐點東西是不行的,呷了口茶,他纔開口道:“凡事皆有利弊,無非是此一時,彼一時罷了,大明立國以來。文武之爭便未斷絕,開國之時是武強文弱,如今是文強武弱,說白了,無非就是爭權奪利。”
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有些事只可意會,長青既然熟知土木堡之變,當應知奪門之變,還有本朝的大禮儀之爭,這三件事的前後因果,長青若能琢磨透了,當大受裨益。”
說着,他站起身來,到窗外望了望,這才轉身道:“時辰已然不早,長青亦要回去趕寫摺子,今日就此散了罷。”
土木堡之變,奪門之變,大禮儀之爭,這三件事情有何聯繫?胡萬里不由滿頭霧水,不過嚴嵩既然如此說了,他也不便再留,當即便起身告辭。
嚴世藩卻甚爲積極的道:“小弟送長青兄一程。”
嚴嵩瞥了他一眼,非常時期,他自然不願意嚴世藩多與胡萬里接觸,不過,他很清楚自己這個寶貝兒子精明過人,做事不會沒有分寸,如此做估計是有所圖,當下便含笑道:“老夫身子乏,就讓犬子送送長青。”
當下二人行禮做別,嚴世藩則隨同胡萬里一道出了艙房,來到艙外,頓覺一股寒意撲面而來,吩咐下人將叫小船靠過來之後,他便含笑道:”這才初入冬,便寒氣逼人,今年只怕又是一個寒冬。”
如今正是小冰河時期,豈有不冷之理?胡萬里望了一眼長幹裡恍如燈塔一般的大報恩寺塔,輕嘆了一聲,才道:“天氣轉寒,賑濟的難度也就更大了。”
嚴世藩本就是有意將話題往賑濟事宜上引,一聽這話,忙接着道:“這事長青兄可的好好籌劃,別讓南京一干齷齪官員看了笑話,以長青兄如今的處境,賑濟事宜應該儘快展開,攤子鋪的越大越好。”
這話有理,將攤子鋪的大到無人敢接手,如此,即便成爲衆矢之的,嘉靖也不會罷他的官,雖說回福建漳州是個不錯的選擇,罷官也並非一無是處,但魚臺和南京的賑濟,卻是不能半途而廢,這畢竟關係到彩票的聲譽。
不過嚴世藩今晚連着兩次提及賑濟的話題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微微沉吟,他才道:“東樓對賑濟工程有興趣?”
嚴世藩心裡一喜,忙笑道:“小弟有個親戚在南京做些土木活,託小弟攬些活兒,如今活兒少,賑濟工程雖是利薄,卻也能保個溫飽。”
說着話,在附近遊弋的小船已是靠了上來,話才說開,嚴世藩自然要乘熱打鐵,當即毫不猶豫的緊隨着上了小船,笑道:“跟老頭子在一起拘的慌,小弟再送長青兄一程。”
胡萬里自然清楚他的意圖,微微一笑,道:“南京乃江南都會,你們日常用度不菲,想來手頭都是頗緊吧?”
“還是長青兄看的透徹。”嚴世藩輕笑道:“南京攀比成風,別看那些個高官勳戚子弟一個個表面光鮮,實則時時窘迫異常。”說到這裡,他狐疑的看了胡萬里一眼,他口中的“你們”是指的那些人?
他反應極快,立時就猜到胡萬里的心思,可能是想將南京一衆高官當然是文官的子弟拉進賑濟工程中來,這主意不錯,有道是法不責衆,人多他更無須擔心,不過利潤可就攤薄了。
胡萬里看了他一眼,含笑道:“西南兩城被毀五條街,皆要修復擴建,如此大工程自然是要分包出去,均給東樓一點自是無妨。”
聽他如此表態,嚴世藩不由大喜,忙一揖道:“長青兄爽快,小弟明日邀約一衆好友在曲中設宴答謝。”
“後日罷,明日怕是抽不出時間。”胡萬里含笑道,這幾條街的工程他可是應承了徐清曼給廣寧伯劉泰的,這事要商議一下。(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