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函夏的總結,混沌魔氣在遇到鏡子類法寶的時候,一般會衍生出萬花筒、鏡子、霧氣、空洞、淤泥、眼球之類的變化。
而藉着天帝神光看到部分混沌魔氣手段的彌羅,最厭惡的變化便是這類眼球類,因爲這類魔物只要看到,觀察到便可以發揮作用。
並且,這類直接從混沌魔氣之中衍生出的怪物,在某些方面非常不講道理。
如果此刻彌羅以寶鏡映照,那麼很有可能會衍生出,你照到對方,等於你看到對方,等於對方看到寶鏡,等於對方看到你。
在彌羅看到的過往,不少修士便是以爲隔了一層便能夠放心觀察,而被對方的無聲無息地污染。
並且,彌羅召喚出來的神祇虛影雖然法理完善,近乎實質,但無論如何他們都只是法理、名字和元氣交織的產物,同真正的修士比起來還有一定的差距,缺少一點“真實”。
在面對眼球類魔物,或者具有類似於看破,或者與其相對、相反能力的魔物時,很容易受到影響。
說到底,彌羅作爲秩序側需要講究邏輯,但混沌魔氣那邊卻不需要,但凡沾點邊,都容易產生連鎖的針對性反應。
當然,會出現連鎖的針對性反應還算是好事情,意味着秩序已經影響到了混沌魔氣。
說得難聽一點,若是哪天真的遇到了那種毫無邏輯性的變化,最好躲得遠遠的。
“若是我最後沒有及時醒來,你最後會吞噬我吧。”
甚至彌羅寶卷之中的名字也是隨之扭曲起來,向着諸神墮落的方向轉化。
第二張慈悲濟世,則是化作凶神惡煞,四周浮現出一朵又一朵黑色火焰,火苗亂竄,猶如盛開的黑蓮華一般,向着四周擴散,至陰、至毒、至怨、至邪、至戾、至兇、至惡等等概念不斷浮現,彌羅的耳邊也是想起了一聲聲淒厲號哭與怨毒咒罵。
若是見到那種直面之後,以秩序對衝依舊毫無變化的混沌魔氣,那也就不用躲了,面對這種東西,很大概率已經受到對方的影響,哪怕僥倖活下來,也要做些準備,仔細梳理自身元氣,探查自身過去,若是有條件,最好讓人幫忙觀摩一下未來。
寬闊、狹窄;平靜、動盪;古老陳舊、新穎別緻;生機勃勃、死氣沉沉……
最恐怖的是,彌羅隱約之間見到了一尊被一根根鎖鏈束縛着,帝君打扮的男子垂着頭,被他們環繞在其中,鎖鏈源自於諸多神佛的身上,也要源自於神佛之下衆生的身上,他們每時每刻都在天帝的身上攝取光輝,讓自身更加璀璨奪目,讓天帝逐漸消瘦。
“這不可能!你怎麼可能還有思想?”
因此,他才能夠看出中年“彌羅”的本質同自身一般無二。
中年“彌羅”嗤笑一聲,看着逐漸恢復理智的彌羅,猛地撞了過去。
第一張包羅萬象,化作白骨骷髏,並且隨着探出的舉動一步步粉碎,化有爲無。
這一幕反而讓彌羅徹骨生寒,因爲那張面容的外貌正在逐漸固定,化作彌羅現在的模樣。
“鎮!”
“吞噬?不,不,不,你我本是一體何來吞噬一說?”
這一刻,彌羅的聲音彷彿是塵世間一切聲音的聚合。
“哈哈,你只是看到這些嗎?”
而此時,全新召喚出的諸神虛影,身上雖然依舊霞光陣陣,瑞氣環繞,但絲毫無法給彌羅一點點守護的感覺,好像這些虛影和周圍瞳孔中墮落的邪神並無不同。
說出這話的時候,第三張面孔上的彌羅逐漸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表情,聲音也不再那般空靈神聖,而是帶有相當複雜的煙火氣息,有風聲、雨聲、空氣流動的聲響、流轉撞擊岩石的聲響、草木生長突破泥土的聲響,也有飛禽展翅的聲響,野獸奔走的聲響,最多的還是無數人類的聲響,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聖潔、有嫵媚、有肅穆、有虛弱。
完好的眼球看着液體倒映出的自己,相互干擾,相互影響。
彌羅本能地想要阻攔,但此時的他身體狀況非常奇怪,就好像他現在的視角一樣,並不能很好控制,其次,隨着他理智的迴歸,四周大大小小的眼睛也是再次對他產生影響。雖然這些影響對於他而言,根本毫無用處,那些試圖施加在他身上的混沌魔氣,就好像水池之中的墨水一樣,雖然在不斷染黑清水,但對於水池本身並沒有什麼作用。
一切的一切,都在走向腐朽。
“爲什麼不救我!你是天帝,爲什麼不救我……”
彌羅的雙眼瞪大,下一秒,那寶鏡碎片上便是浮現出如同水面一般的漣漪,一絲絲流光在其表面遊走,逐漸形成一個無形的通道,讓其中的人面能夠探出。
可在其手掌握住寶鏡之前,虛空之中垂下一縷清氣,捲走了寶鏡,讓其懸浮在第三張面容面前。
心神劇震,第一次面對這等變化的彌羅也是有些慌了神。
“一體?的確,你的本質同我一般無二,近乎肉身和影子,自然算得上是一體。”
至於最後一張面容變化最小,他只是更替加快,從原本的繁華走向了落寞而已,原本不斷革新的變化被腐朽代替,原本和睦的人間變得血雨腥風。
可在二者接觸的瞬間,神武真君卻化作漫天血肉將彌羅徹底吞噬。
諸神的力量被扭曲,祝福化作染血的鉤鉞,賜福成爲污穢的血肉,救贖則是讓人沉淪於火焰之中的黑影,感激被猙獰的狂笑覆蓋,信仰染上了褻瀆的氣息。
同時,在這幅容貌下,你還能夠看到春花夏木秋月冬雪,看到日出日落斗轉星移,看到潮起潮斂滄海桑田,看到人道滄桑篳路藍縷、披荊斬棘,見到飛禽走獸、草木蟲魚,萬類霜競。
從鏡面之中浮現的三張面容中,第一張開始緩緩消失,第二張越發凝實,第三張依舊無思無想,對應的一切越發崩潰,面容也是越發接近彌羅。
彌羅雙目瞪圓,雙手一拍,呈合十狀,而後五指彎曲,掐訣變化。
彌羅擡手,正打算施法針對對方變化,可那密密麻麻的眼球又出現了變化,已經擴張到數以百萬計的相互擁擠,汁水飛濺,霧氣蒸騰,化作一趟奇特的液體。
隱約之間,同樣有無數人,無數仙神伸出手掌,無形的鎖鏈從虛空之中生出,試圖束縛住彌羅。
突然,彌羅的面前出現了神武真君形象,他伸出手,垂下一道道妙氣試圖將彌羅拉扯上來。
諸神虛影依次浮現,護持其身。
只是看着這幅容貌,就彷彿看到城鎮村落之中隨處可見的平民,又似乎見到了山野之間奔走的野獸,江河湖泊之中游動的魚蝦,每一個都平凡、不完美,但每一個都無比鮮活。
第二張面容對應的中年“彌羅”看着提前拿到寶鏡的彌羅,雙目瞪圓,他伸手抓向邊上的彌羅寶卷,可在他手指觸碰到的瞬間,奪目的金光從寶卷之上浮現,上方一切污穢盡數消散,名字也是恢復原本流光溢彩的模樣,道道祥瑞寶氣,逼得中年“彌羅”一退再退。
突然,那位帝君擡起頭,那樣貌同彌羅竟然有三分相似。
從鏡面之中浮現之後,三張面容隨之倒轉。
彌羅急忙伸出手,試圖抓住對方的手掌。
一種自然是現在的模樣,天人之貌,包羅萬象之美,任何人見到他第一方面都不是人類的外貌,而是那種包羅萬象的氣質,能夠找到自身喜愛氣息的感覺。
一種則是帶着高高在上和慈悲濟世矛盾感的中年男子,滿臉滄桑,眼神之中透露出顯而易見的疲倦,三分之一類似彌羅的前世,三分之一類似於那眼球中的帝君,還有三分之一帶着些許彌羅現在的感覺。
瞬間,虛空之中發出一聲清脆玻璃破碎的聲響,彌羅猛地轉過身,就見到背後寶鏡竟然出現了數道明顯的裂縫,而透過不同碎片的位置,彌羅竟然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三種不同的樣子。
神光奪目,向外擴散,照耀一方天地,顯露出彌羅現在真正的情況。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先前讓真君帶自己來此是否正確,同時也是在思考是否應該向神武真君求救。
彌羅轉過頭,看向下方混沌魔氣衍生出對應自身的個體,用空靈的聲音嘆息道:“我原本也以爲我已經死了,但在逐漸消散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力量在鏡子裂開的瞬間,被切割成了三分。其中對應的大道隱藏在第一張面容之中,同混沌魔氣相互交融,進而產生消散於無的假象。對應我七情六慾和理智靈性的部分則是留在本體之中,感知着四周變化的一切,一點點被魔化、消融。而我的本質,則是留在了第三張面容之中,隨着局勢變化,而不斷惡化。”
“好痛,好痛,救救我,爲什麼沒有人來救我……”
同一時間,四周所有仙神虛影盡數魔化,身上染上污穢和扭曲的氣息,同樣懸浮在半空中的兩件伴生之寶也是變得污穢不堪,血跡出現在彌羅寶卷之上,鏽跡出現在寶鏡邊緣。
而心念越來越多,他的雜念也就越來越多,身體消散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
彌羅作爲煉神還虛之人,自然不會出現這等問題,他清楚地看到那一個個瞳孔之中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尊尊神佛虛影,個個寶相莊嚴,金光護持,神聖無比。
而彌羅身邊先前召喚出來的諸神虛影,也是早就被對方攝入瞳孔之中。
最後一種,最是特殊,無思無想,至真至聖,看似一人,實則衆生,看到他的面貌就能夠從中看到百相萬態,是一種類似於彌羅如今包羅萬象,卻又更加密切和深入的關係。
混亂施加在混亂之上,混亂影響混亂,無序和錯誤,混亂和渾濁,崩解和扭曲相互融合,最終衍生出絲絲縷縷金光在眼球之間來去閃耀,讓人看了只覺眼前一片繚亂,似乎有無數身影在眼球之中晃動不休。
彌羅還想要動手,卻發現自身正在逐漸淡化,就好像先前逐漸消失的第一幅面容一樣。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四周的虛空已經徹底扭曲、軟化、腐敗,一隻隻眼睛出現在扭曲的虛空之中,觀察着彌羅的樣子。
“這是……”
慢慢地,第二張面容對應的“彌羅”逐漸凝實,他伸出手,向着寶鏡抓去。
兵荒馬亂、國破家亡、禮崩樂壞、骨肉相殘等等景象不斷重複着出現,但萬物本身依舊在穩定地運轉,且試圖將不斷下墜的變化,拉扯回來。
同時,在此期間,第三張無思無想,至真至聖的面容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
“值得嗎?爲了這些吞噬天地資源的蛀蟲,犧牲自己的一切……”
這等念頭一起,他便再也無法安寧下來。
握着寶鏡的彌羅,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有些奇怪,此刻他的視角不帶有任何外部影響,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實不虛的樣子,彌羅自身也好,四周混沌魔氣也罷,都是一道道元炁交織而成的樣子,聲音的傳播是元氣的震動,術法的變化,是元氣的具現,甚至混沌魔氣的污染,也不過是元氣的一種變化而已。
一切的一切,都在變化,都在演繹,都在延續,這並非單純的循環,也並非單純的傳承,而是一種變化,有一種革新,一種集合,一種匯聚,就彷彿這幅面容是世間一切,又彷彿世間一切構建了這幅面容。
他沒能避開中年“彌羅”。
可當中年“彌羅”衝入自身體內的時候,還保留着獨特狀態的彌羅並沒有感受到什麼不妥,就好像水中加入墨水冰塊,雖然看上去有些不大一樣,並且還在試圖影響四周,實際上是冰塊自身在融化,成爲水的一部分。
並且,因爲彌羅現在獨特的狀態,那冰塊根本無法堅持太久,很快就是成了水的一部分。
甚至,彌羅的意志,反而是因爲冰塊帶來的污染,以更快的速度迴歸身體。
可當彌羅徹底清醒的時候,他又是感受到了體內嚴重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