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

接着王錫白火速的推進,柳月潭從靖王的攻勢中脫身,兩人各自扶起李小五和李潤良便走,伯爵的本體已然徹底靈魂化,因爲魂力被吸取,幾乎凝爲虛幻,無需理睬,況且凝爲虛幻的伯爵也是不再受傷勢影響了。

肉體就像是靈魂自主選擇包裹自己的一個容器,卻是由他自身的力量形成的一個與外界的隔膜,而非是傳說裡的“肉身”與“靈魂”毫無關聯。吸取靈魂力量,自然也會讓這種隔膜受到影響。可以不彼此依存的存在形式,只是一種可行性罷了。

禁軍從狹窄的密道中源源不斷的涌出,在靖王的指揮下齊齊追着五人不捨,靖王攔住了幾乎一半的禁衛,帶領着這撥人朝着密道原路返回

那五人順着王錫白開拓的道路衝刺,不到幾分鐘的時間,眼前就隱約地浮現了光點,隨着距離的拉近逐漸放大,眼看即將逃離王府,五人快馬加鞭,一鼓作氣,一步衝出洞穴

就在走出洞穴的一剎那,跑在最前方的王錫白和李潤良忽然腳步一頓,與此同時,一道人影倒懸着落了下來

此時,時間恍若靜止,那人的臉倒對着王錫白,兩人的目光對視,此時,那人恍然一笑,擡起的手上,是一把精雕細琢的火槍,槍口,蓋住了半個王錫白眼中的他

槍響,王錫白的耳側鮮血迸濺,一個耳朵被轟的稀爛

竟然……不是腦袋?王錫白本已毫無任何辦法來避免這個必死的局面了。他的感官現在已經齊全,靈魂的外殼被疼痛催使,讓他發出一聲慘叫,而王錫白,卻渾身顫抖的捂了捂自己的前額。

隨着他的目光對去,一切的疑問煙消雲散。李潤良顫顫巍巍的身子,正舉着他手中斷成兩截的棍子,緊咬牙關。

他瞪着落地的靖王,而靖王,依然一個後滾翻起身,半惱的看着李潤良,這樣的狀態僅僅持續了數息,李潤良便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癱倒在一片草和泥土裡。

“你大爺的。”李潤良把滿嘴的土吐掉,喃喃道。王錫白看到他身下的草地裡漫出一灘血泊。

王錫白急攙住他,看着他的身上,只見李潤良的腹部已經中了一槍,只是傷口不深。這無疑不算是燒傷或者灼燒的疤痕,因此他也無法立刻用法術修復回來。

“不想死的話就退後。”

柳月潭輕輕的將李小五平放在地,剛要騰身出手,她的臉色突然劇烈的一抖,但是還來不及做出驚恐的表情,便朝前倒了下去……

在這一個瞬間,她終於扭曲出了一個幾乎是震驚到絕望的眼神,和她因爲戰鬥與殺意而微微抿起的嘴角違和的共存着。

她的背後,不是何時多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幾乎可以看見骨頭的血腥傷口。王錫白驚恐的看向另一邊的靖王。

“伯爵,他也他媽是個法師!”王錫白吼道。除了法術,沒有任何道理可以解釋柳月譚怎麼會突然就受了重傷,她分明已經做好了血戰的準備了。

柳月譚倒地的姿勢像是一個飄落的羽毛,很怪異,就像毫無分量,直到落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李小五也跟着她摔倒在地。

那場面一定很滑稽,但是伯爵和王錫白,李潤良卻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的。

“喂!”李潤良在地上見狀再次叫出聲來。

伯爵見狀,急的在原地快要跳起來,他發出淒厲的吼叫,但是他碰不到任何人。

柳月潭倒在地上,她什麼也看不到,眼前如同深淵一般黑暗,唯一感受到的,就是一隻緊緊握住自己的手。

是李小五。

她聽見有人拼了命地吼叫,好像是伯爵,又好像是李潤良,這聲音由遠而近、由近而遠,窸窸窣窣的,幽幽蕩蕩、縹緲天外。

她聽到了她此生聽過的最可怕的聲音,好像有一個人在對着古箏亂撥弄,發出讓她起雞皮疙瘩的嘶嘶聲和詭異的音符。

又聽到了一陣似乎悠揚的笛聲,那道笛聲讓意識模糊的她好像看到了一汪清池,看到了那矗立在藍色的水面上的古亭……隨後又被一陣似乎陶醉的嘶吼聲阻斷了。

亂七八糟的思緒充滿了柳月潭的腦海,一切一切完整的記憶被她的混亂粗暴的扯成了碎片,再毫無章法的拼接起來。她在一羣人談話的聲音裡聽到了李潤良的髒話,還聽到了李小五的笑聲,在一陣一陣什麼東西被刨開的聲音裡聽到了李潤良和李小五的互相戲謔,聽到了李潤良一番挑釁之後,李小五喊自己時那得意的聲音……

她的意識混亂了。

這並不算什麼感人的走馬燈,柳月潭即使意識已經幾乎模糊,卻也被這糅在一起的聲音折磨的幾乎快要瘋掉。

她發出了一聲尖吼,一聲失態得幾乎能把人耳膜震破的尖吼,緊跟着,柳月潭迷糊的意識就隱隱感覺到自己的嗓子裡有了血味,逐漸的,她連自己躺在草和泥土上也感覺不到了。

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她起身,用自己感覺不到握着刀的那兩隻手,胡亂的甩動了幾下,她聽到了什麼東西撕裂的聲音。

接着,她感覺自己使不上力氣了。

嗯……這就是血肉模糊的感覺嗎,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柳月譚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她的感官本來也就不那麼敏感。

切……好像使不上力氣了……

這些禁衛也是多半會被眼前的景象所驚住的,甚至很多人到現在才發現伯爵的狀態並不對勁,並被柳月潭的一聲尖叫震得愣在原地,再接下來,又被幾道極快的刀光斬翻……

柳月潭緩緩倒了下去,她沒有死,但是再起不能。

“月潭!”李小五帶着哭腔吼道。

面前的畫面無疑是血腥的,也是撕心裂肺的,對於這個在此時已經把背叛和爭搶忘的一乾二淨的單純的真摯女孩。

“小五,快躲開!”伯爵叫道。

李小五呆滯的看了伯爵一眼,伯爵飛身上來,可是整個人就這麼穿過了李小五,伴隨着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從中割開一般的詭異感覺。

蹭!

李小五的胸前猛然就被劃了一道刀口,她慘叫了一聲,這時才堪堪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

“小五!”李潤良猛地在地上用雙手把自己撐了起來,眼睛已經泛紅,滴下了淚水,然後一手勉力拿住了棍子,眼睛裡除了淚水,還有殺意,滔天的殺意,他把棍子拼命揮了出來,“媽的,誰讓你們動她的!”

蹭!

又是一刀,李潤良的棍子硬撼過去,人同樣被那被擊中的將軍用刀斬翻,那將軍晃了幾下腦袋,顯然被砸的有點失神!

王錫白同樣驚叫一聲,喚出竹簡又要施法,卻是再響一槍,印刻穿孔,那出手的法印猛然一滯,王錫白驚覺不對,反應奇快,手伸向腰間舉起槍,擡手對着身前就是一下,因爲沒有擺正槍勢,那後坐力奇大的槍口在子彈彈出的瞬間就一飛沖天,槍自然也是脫手。

子彈將那劈倒柳月潭的將領一槍放倒在地,此人卻正是與伯爵追逐戰中,與另一個將領攜手對抗伯爵的將領,空有一身刀法,到頭來還是被王錫白一槍擊倒,生死不明瞭。

槍脫了手,王錫白也是不甘束手就擒,他的近戰能力薄弱,拔出彎刀朝前胡亂一抖,毫不猶豫的就朝後方逃去,伯爵的靈體也是在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看了一眼倒地的李小五,柳月潭和李潤良,猛地傳來一聲槍響,他急忙回頭看去,只見王錫白同時就地前滾,並未中招,起身扶住地面,又滑出一段距離。隨後,王錫白猛然喊了一聲,向前逃去。

蹭!一個揹着柺杖黑袍人影卻突然落到了人羣中間!

“小五!--爲你而戰,我的女士!”

“臥槽!什麼東西?!”王錫白聞聲驚叫。

“他怎麼在這裡?!”伯爵也同時發出懷疑人生的喊叫,這聲音他太熟悉了!

……

“摘……摘風?”柳月潭聞聲,勉力看着那道幾乎模糊的身影,腦子裡只是條件反射一般閃過這兩個字。

摘風……

……

摘風,刺客公會金牌刺客之一。

柳月潭對他的印象很深刻,因爲她永遠忘不了在這位和他齊名的金牌刺客看到自己旁邊歡笑的李小五的時候的那個癡迷的眼神。

怎麼會有刺客的感情這麼豐富呢?

柳月潭守在李小五旁邊也是有一個原因的,因爲寸步不離李小五的人除了她,還有一人。

那就是,迷弟摘風。

那天一劍將三個險些發現李小五的禁衛解決後他就洋洋得意了許久,結果今日只是疏忽,竟然就找不到她了。

再尋之時,已經是現在這個局面。

……

被喚作摘風的男人落地就是在李小五的旁邊,伏身卸力,他緩緩起身,他幾乎是睚眥欲裂的看着李小五的偏體凌傷,然後……突然對着四周的禁軍行了一個軍禮。

“快帶她走啊……你個蠢貨……”柳月潭說不了話,也看不到摘風的身影,但是她知道摘風一定沒走,他就這麼站在原地,只能拼命的在內心呼號着。

--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譁!

結果摘風的下一步行動更爲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