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海洋,一半是沙漠。這裡靠近赤道,這裡就是塞丘拉沙漠。
按說,在海邊上空氣總是溼潤的,土壤不缺乏水分,而靠近赤道,植物生長總是非常繁茂的,不應該有沙漠出現——但塞丘拉卻在這裡,顛覆了一切地球文明的科學常識。
這片大沙漠下面有什麼?爲什麼溼潤的塞丘拉寸草不生?
直升飛機轟鳴着掠過天空,塞納博士用一塊藍色的絲綢手帕不停地擦着汗水,他仰望天空,目光隨着直升機的身影望向了遠處。
沙漠,這裡除了黃色的沙子沒有其他。
直升飛機上,塞納博士的女學生露絲與男生菲波爾正舉着望遠鏡觀察着茫茫沙漠,露絲一邊觀察,一邊百無聊賴地玩弄着自己的長髮。菲波爾則看得津津有味。
“真美”,菲波爾讚歎道。
露絲懶洋洋地反駁:“美?悶熱的天氣,單調的顏色,無孔不入的沙子……這樣的日子有10天了,我們每天只前進25英里,天天爬在飛機上,搜遍了沙漠裡每一粒沙子。天哪,今早晨我打開化妝盒時,發現盒裡都是沙子,一盒化妝粉全報廢了!我們什麼時候加快行程,趕到最近的村莊,我要洗澡,我要買新的化妝盒,我要吃上新鮮的牛排……”
菲波爾還在舉着望遠鏡看,他好像沒聽見露絲的抱怨,兀自用平靜的語氣讚歎:“這片茫茫的沙漠裡只有我們,我們是這片沙漠的主宰……掌控,對,是掌控,古往今來的英雄,是不是都懷着這種心情去征服世界的?啊,我已經摸到了英雄的靴子。”
“別提靴子了”,露絲擦着瀑布似的汗水說:“我只想喝一杯加冰的蘇打水,啊,想象一下冰塊的杯中叮噹響,世上沒有比這兒更美妙的聲音了……飛行員,油還多麼,我們需不需要降下去歇一下。”
“如你所願”,飛行員安魯降低了機頭,回答:“我們已經飛行了兩個小時,這該死的天氣,這該死的民用飛機……我們螺旋槳軸的溫度太高,必須降落,而且我們今天再不能飛了,我要找羅恩·徐換一根新軸。”
羅恩·徐是羅亦安的化名。
露絲雀躍地喊道:“太好了,告訴羅恩,別太着急修好它,我們正好休息幾天。”
安魯沒有回答,菲波爾嘴角浮出微笑:“不會的,羅恩絕不會拖延修理時間,他會認爲這是對他技術的侮辱。”
飛機降落了,轟鳴聲停息,露絲摘下耳機,詫異地扭身詢問:“菲波爾,你是在葡萄莊園長大的少爺,羅恩只是街頭的一名修理工,你和他的地位相差一個地中海,你們應該在海岸兩邊彼此仰望。可我聽說你跟羅恩關係親密,爲什麼?你很瞭解他?”
菲波爾跳下飛機,把手遞給露絲,扶她下來,這時,安魯已跑向機尾,忙着拆卸飛機的數據盒,也就是俗稱的“黑匣子”。黑匣子裡的飛行數據將被輸入計算機,塞納博士的侄女麗茜負責把這些數據變爲三維地形視圖。
“露絲,露絲,美麗的露絲”,菲波爾一邊摻她下飛機,一邊笑着說:“你怎麼會學考古呢?考古需要觀察力,洞悉一切的觀察力,要從一粒塵土中看出歷史的變遷?你難道沒有看出羅恩的厲害嗎?”
“什麼”,露絲跳到地上,邊整理着衣裙的褶皺,邊漫不經心地回答:“得了吧,我並不是因爲愛好而學考古的,我母親說,考古是富人的愛好,學考古的男人都喜歡古老——又有錢,又喜歡古老,這樣的男人才令妻子放心。所以我才學了考古。”
菲波爾搖頭:“你不會觀察,總會思考吧?難道沒有看出來我們僱的這些僕人、保安都怕羅恩——包括那位破壞狂斯蒂爾。那傢伙總喜歡把一切拆成碎片,可羅恩的東西他從不碰。
你知道,塞納博士跟我們晚到了幾天,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讓這些僕人與保安承認了羅恩的權威。羅恩是他們的頭兒,露絲,別惹怒他,你會發現自己的生活更自在。”
“哦”,露絲一邊挽着菲波爾的胳膊往前走,一邊好奇地說:“這樣啊,我倒沒注意,不過,聽說羅恩的父親是個黑社會,也許他們害怕這個……
也不對,斯蒂爾炸壞的高樓大廈也不少,怎麼會怕一個黑社會呢?可,菲波爾,這並不能成爲你倆親密的理由?”
“羅恩會品酒”,菲波爾快速地說:“羅恩能修理中世紀的鎧甲和本世紀初的各類古董機器,他常與老貴族打交道,所以能把貴族的愛好學得十足。你知道,我的家族有800年的釀酒史,可在品酒方面,我這個葡萄莊園主的兒子還不如他。
你要想喝好酒,我建議你跟他搞好關係,他有魔術師的能力,擅長把各種酒調和在一起,挖掘出每種酒的特色。”
說帶這兒,菲波爾一臉神往:“啊,他調的雞尾酒真是魔鬼的最愛,令你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
塞納的問話聲打斷了菲波爾的遐想。“今天不能飛了嗎?”他問菲波爾。
飛機降落後,隊伍已開始紮營,得到不能繼續飛行的回答後,塞納板着臉說:“該死,我們今天的計劃又完不成了,油料消耗得太快,告訴羅恩,讓他在運些油料來,順便再帶點直升機備件。”
塞納博士的侄女麗茜從宿營車裡探出頭來,對父親說:“父親,這樣不行,我們走得太慢,10天才走了200英里,但物資消耗驚人。父親,要不,我們派出一個先遣隊在前面走,等勘測完畢後,大隊人馬直接前進,你看怎麼樣?”
塞納組織的是一個小而精幹的隊伍,總共只有十個人,卻配備三輛沙漠宿營車和一架直升機。一輛宿營車被改裝成工作室,白天,塞納與他的學生在此通過直升機上的掃描裝置,用計算機完成地形測繪。晚上則成了塞納與他的侄女睡覺的地方。
剩下兩輛宿營車分別是男女宿舍,但由於隊伍裡除麗茜外,只剩隊醫奧莉婭與露絲兩名女性,那輛女宿營車便又兼具廚房與醫務室的功能。
在荒蕪的沙漠中,那兩個女人不敢獨處,恰好羅亦安還要身兼廚師重任,所以他也被請進了女宿營車。不過,羅亦安並不常在隊伍裡出現,他需要跑前跑後爲隊伍補給,像今天他就在後方的蘇亞納城,爲探險隊購置補充物資。
塞納沒有回答麗茜的話,他帶領羅斯與菲波爾,跟飛行員安魯一起走進宿營車。安魯將黑匣子交給麗茜,塞納醫生不吭地看着衆人忙碌,等計算機開始讀取黑匣子內的數據,露絲嘟囔起來:“10天了,整整十天了,我們搜遍了沙漠的中心,也不知道還要找多久?博士,我們到底在找什麼?”
“路標!”塞納盯着計算機屏幕回答:“這裡應該有個路標,但現在都掩蓋在黃沙之下,我們要做的是:搜尋每一粒沙子。羅蘭與羅恩·徐馬上帶地震儀、超聲波儀回來,我們將選擇幾個爆破點,用地震儀測試大地回波,以揭開地底的秘密。”
“你選好爆破點了嗎?”爆炸專家斯蒂爾在宿營車門口探頭探腦:“嗨,羅恩動身了嗎?這幾天我心裡老有點不安,這不是好兆頭,請聯繫一下羅恩,讓他幫我帶幾支長槍回來。”
“得了吧”,菲波爾嘲笑說:“這不是阿拉伯,這是美洲,不會有騎駱駝的襲擊者,我們營地裡的幾支長槍,足夠應付野獸了。”
塞納博士的眼睛盯着屏幕,回答斯蒂爾:“羅恩已經動身了。”
斯蒂爾不依不饒地問:“他今天能到麼?”
“能!”塞納冷冰冰地回答,並示意他打算結束這個話題:“我們要的補給太多,羅蘭租了架飛機,他們傍晚就到。”
羅蘭是塞納的另一名男學生,他的存在恰好證明了露絲的觀念:考古是富人的遊戲。羅蘭是家裡的幼子,他父親擁有一間生意興旺的大工廠,哥哥與姐夫隨父親經營家族企業。他則愛上了考古。
他在巴黎藝術界小有名氣,靠給人鑑定藝術品的真僞,順便倒賣一些真真假假的古董,年紀輕輕就給自己掙到了一份豐厚的產業。
“啊”,斯蒂爾放心地舒了口氣,晃晃悠悠地準備走開。菲波爾見狀,開玩笑地說:“斯蒂爾,你需要人保護,還是想念羅恩的雞尾酒了?”
聽到這話兒,露絲詫異地看着斯蒂爾,她沒聽到斯蒂爾的回答,只看到飛行員安魯走出門時,不經意地踢了一腳斯蒂爾,斯蒂爾無精打采地晃了晃腦袋,衝菲波爾咧了咧嘴:“也許,我真是想念羅恩的雞尾酒了。”
說罷,斯蒂爾東倒西歪地向外走去。此時,衆人的注意力都在計算機屏幕上,連問話的菲波爾都沒在意斯蒂爾的回答,唯獨露絲。她注意到了,安魯那一腳絕不是無目地的,那是警告。斯蒂爾受到了這個警告,所以他纔要掩飾。
原來,菲波爾說的是真的,他們都怕羅恩,甚至不敢過多談論這個神秘的東方小子。
傍晚時分,一架小型雙翼飛機降落在營地周圍,飛機的轟鳴聲驚醒了露絲,等她披衣而出時,探險隊人員已開始卸載飛機上裝的貨物。塞納叼着粗大的雪茄,在一旁滿意地看着大家忙碌。
英俊的羅蘭一見露絲跑來,立刻殷勤地喊道:“露絲,我的小甜心,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化妝品、香檳、還有一大桶冰淇淋,都是你的最愛!”
露絲在飛機邊沒找到想找的人,她笑意盈盈地接受了羅蘭所獻的殷勤,等羅蘭再度開始搬運貨物,她隨意地繞着飛機,走到另一側。
這個探險隊人少,有事一般都是全體上陣,但隊中的幾個女性卻不強求她們幹活。塞納博士的侄女麗茜沒有出現,隊醫奧莉婭正在招待僱來的飛機駕駛員,而塞納博士抽完雪茄,也開始搬運小件貨物。
現在,場地上的閒人只剩下露絲,還有她沒找見的那人——瞧,就是他們,在飛機的另一側,駕駛艙門口,斯蒂爾正與羅恩竊竊私語。
地下全是沙子,露絲的腳步聲被掩蓋在嘈雜聲中,但即使是這樣,露絲也只聽到了幾句片言隻語“……槍……觀察……近了……”,等她剛一轉過機側,交談的兩個人已停止了話音。
“誰在那兒?”問話的是斯蒂爾。
“我!”露絲邊回答邊繞過飛機:“羅恩,你回來了嗎?”
露絲感覺到自己的語言乾澀空洞。她以前與羅恩也沒什麼交情,只是在菲波爾提醒後,才感覺到有必要與這個神秘的東方小子拉拉關係。但她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話裡沒有熱情,沒有親密。
羅亦安揚起了眉,似乎也感到這突至的問候有點蹊蹺,他衝斯蒂爾打了個手勢,簡短地說:“給我列個單子,我去採購。”
斯蒂爾微微點頭,然後大搖大擺地衝露絲打了個招呼,擦肩而去。
“有事嗎?”羅亦安一邊低頭整理駕駛艙裡的東西,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露絲。
“沒……,我想,你下次去採購,能帶上我麼?”,露絲沒話找話。
“這得問博士”,羅亦安從駕駛艙內拎出一個大包扛在肩上:“露絲小姐,我只負責內務,而你歸他管,只要他同意,我無所謂。”
“天哪,這樣的日子真令人受不了”,露絲忍不住抱怨起來:“我已經幾天沒洗澡了,我的化妝品……”
正在此時,一聲淒厲的女高音穿透整個營地:“啊——上帝,我發現了什麼……塞納叔叔,叔叔……”
喊叫的是麗茜,她那尖利的聲音帶着一種歇斯底里的意味,正在忙碌的隊員們紛紛丟下手中的東西,向傳出聲音的宿營車跑去,連露絲也不例外。
唯獨羅亦安慢條斯理地關上機艙門,揹着大包,晃晃悠悠地繞過飛機,瞧他走的方向,似乎是想回自己的房間。
離開時,露絲隱約聽到羅亦安嘟囔了句什麼,似乎是“才……”,可她無心細聽,只一門心思向宿營車奔去。
第七卷 改頭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