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地一聲,槍響了,這是一發霰彈。威力不大但騰起的硝煙瀰漫了整個空間。
緊隨着這聲槍響,韋爾斯“嗵嗵嗵”地連續開着槍,第二發是獵象彈,巨大的子彈轟去了巨鳥的半邊臉,第三發子彈再度造成一團硝煙。
趙箐嚇得尖叫起來,她自枕邊摸出“銀雀”,不由分說地向天空亂開着槍,紛飛的子彈沒給巨鳥造成什麼威脅,倒是她的尖叫吵醒了那兩名傷員。
“上帝”,才甦醒的辛西婭只簡短地發出一聲感慨,立馬倒頭跌入箱內,繼續暈迷。而後,一隻被擊中的巨鳥轟隆一聲,墜落在馬前。
“我在做夢?”甦醒過來的男性動了動身子,發現他被捆得很結實,身上傳來的劇痛讓他感覺到自己肋骨出了問題。但那男子倒也硬氣,才甦醒不久就判斷出形式:“拿槍來,給我一把槍。”他高喊着。
趙箐打光了子彈,正手忙腳亂地換彈夾。羅亦安深吸一口氣,大聲提醒趙箐:“煙霧彈,快放煙霧彈!”
趙箐醒悟過來,連忙將換好彈夾的手槍塞到那男人手裡。“拿着”,她一躍而起,跳下自己的馬,奔向了羅亦安那匹阿拉伯馬。
煙霧騰起,籠罩了四匹馬所在的空間。巨鳥在煙霧外呼扇着巨大的翅膀,企圖扇走煙霧,看清目標。另有一些巨鳥則不由分說,盲目地向煙霧中俯衝。煙霧彈同時也影響了韋爾斯的視線,那些巨鳥的體積實在龐大,即使它們亂衝亂撞,一旦進入衆人周圍應付不及,也會帶來極其可怕的後果。
“酒精,那酒精瓶來”,羅亦安緊着示意趙箐。扔光了幾枚煙霧彈後,趙箐躲在馬後瑟瑟發抖,聽到羅亦安的話,急忙自醫療包內摸出酒精,連滾帶爬地跑近羅亦安身邊。
“到”,羅亦安伸出腫的像豬蹄的手,閉起眼睛,似乎用全身力氣剋制住酒精帶來的劇痛。
一團幽藍色的火苗在羅亦安手上升起,火苗迅速擴張,延伸到酒精瓶中。火焰中,趙箐驚訝地發現羅亦安的手在迅速消腫。她不敢發聲,怕引來巨鳥的攻擊。
整整一瓶酒精倒在羅亦安的手上,酒精燃起的火苗漸漸發燙,趙箐握不住瓶子,一失手,將酒瓶扔出濃霧。
煙霧中冒出一團火苗,衆鳥驚飛躲避。猛然間,煙霧中響起了第三個槍聲,這槍聲穿過濃霧,飛出的子彈準確地擊中最近的幾隻巨鳥的雙眼——羅亦安出手了。
煙霧外傳來接二連三的墜落聲,韋爾斯打光了雷明頓中的子彈,緊跑回羅亦安身邊,在衆人的掩護下上着子彈。才上好幾發,手中忽一輕,槍被羅亦安奪走,一隻沉重的沙漠之鷹墜入他懷中。不等羅亦安開口,韋爾斯已經明白,他立刻卸下空彈夾,裝上新子彈。
雷明頓到了羅亦安手中,這才顯示出威力。那槍聲急促,匯合成一次悠長不斷的響聲,像是男高音歌唱家一次顯示實力的詠歎,一氣呵成,高亢而連綿。槍聲過後,煙霧外墜落聲響成一片,不時有巨鳥墜進煙霧中,巨大的喙尚殘存着前一獵獲物的血肉,但現在它們已完全死透。
槍聲稍一停頓,韋爾斯趕緊遞上沙漠之鷹。羅亦安默不作聲地接過手槍,槍口卻再沒擡起。
周圍,翅膀的呼扇聲漸漸平息,煙霧消散,遍地都是巨鳥的死屍,血腥氣瀰漫了整個天地。
“快走”,馬背上那名男傷員催促說:“我們不能在這停留,血腥氣會引來成羣的食肉動物,我們快離開這兒。”
韋爾斯點頭附和那男子的說法,羅亦安卻將目光轉向他們來時的濃霧,說一聲“等我一會”,便一頭扎進了霧中。
韋爾斯趕忙指揮衆人圍成一個防禦圈,除了昏倒的辛西婭還在發昏外,其他人每人拿了一把武器,躲在馬匹後警戒起來。
不一會,一片巨大的槳葉自濃霧中飛出,墜落在草地上。衆人認出這是直升機上的槳片,可惜只有一片了。少頃,兩隻直升機上的座椅翻滾着飛出濃霧,與此同時,大地在顫抖,似乎有巨型動物羣正在接近這裡。
“來不及了,羅傑,我們的快走”,韋爾斯高喊。
隨着這聲喊叫,羅亦安竄出濃霧,兩手空空。
“有大型生物接近這裡”,羅亦安劈頭就說。
“快走,我們不能把彈藥都消耗在這裡”,韋爾斯邊解馬匹的繮繩便勸阻羅亦安。
羅亦安猶豫着,說:“找不回公文包,我們都回不去了……”
一陣濃烈的腥氣傳來,馬四肢在發抖,韋爾斯一指馬腿說:“再不走,我們想走都走不了了。”
羅亦安立刻做了決斷:“你先,我斷後。趙箐,上我的馬。”
韋爾斯瘋狂打着馬,趙箐嚇得手忙腳亂,這時那名綁在箱子上的傷員到很鎮定,不時地提醒趙箐注意方向:“放鬆,放鬆,我在馬上掩護你,你只要看清楚方向就行。”
這人的話給了趙箐許多安慰,她逐漸鎮定下來,專心策馬。馬匹的顛簸讓辛西婭甦醒過來,她在箱子內尖叫着,想推開箱蓋坐起來。無奈,剛纔爲了防止意外,趙箐已經把箱蓋從外面銷上。
大地抖得很厲害,一行人踉踉蹌蹌跑近一片疏林中,這才停下了腳步。趙箐首先想起,扭頭向來路觀看:“小羅,羅先生?”
一個喘着粗氣的聲音回答:“我在這兒。”
趙箐循着聲音望去,只見羅亦安一手託着那片巨大的槳葉,另一手拽着兩把椅子的椅背,這些東西正是他剛纔從濃霧中尋來的。順着槳葉向後望去,只見長長的槳葉一直拖在地上,在羅亦安身後犁出一道淺溝。
“要死啊,你真是棺材裡頭也要伸手,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拖着這些累贅跑。”趙箐嗔怪道。說完,她連忙奔回自己的牀——那個板條箱,打開箱蓋放出了辛西婭,又從箱內拎出她的醫療箱,奔回羅亦安身邊。
辛西婭從箱內跳落在地上,她鼻青臉腫,邊整理着自己的髮型,邊嚷嚷着:“上帝啊,我的髮型,我的形象全毀了。”一偏頭,她看見固定在板條箱上的那名傷者,欣喜過望:“喬治,你也在這兒……不,別看我,把臉扭過去。”
趙箐拎着醫療箱奔到羅亦安身邊,此時,羅亦安正在與韋爾斯蹲在一棵矮樹下,低聲商議着什麼。她不由分說抓起羅亦安的手,說:“手怎麼樣了?讓我看看……天呢,我看到了什麼?”
當時,羅亦安正緊張的望向他們的來路,一點沒注意趙箐的關切。偶然間趙箐順着羅亦安的目光向來路望去,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辛西婭也發現了遠處的異兆,她神經質的咯咯笑起來:“喬治,快起來看看,我們一覺醒來,到了一個外景地。上帝,這是什麼公司的產品,動作太逼真了。喬治,你一定把這公司的名字記下來。”
喬治嚥了口吐沫,艱難的說:“辛西婭,別出聲,恐怕我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我剛纔遭遇了一場激戰,我們遭受一羣恐鳥的襲擊。我曾經親手打死了幾隻飛龍,噓,別出聲。”
矮樹邊,趙箐張口結舌,結結巴巴的說:“恐龍?我看到的是恐龍嗎?嘿嘿,嘿嘿,非洲有活的恐龍,太好笑了。”
“閉嘴”,羅亦安低聲呵斥,又扭頭跟韋爾斯商量:“這麼大的體積,即使獵象彈一槍也打不死,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韋爾斯一指他們的來路,說:“那裡的血腥氣太重,掩蓋了我們的氣味,不過,一但他們吃光那些飛龍屍體,我們的災難就要降臨了。如果現在不走,你最好祈禱那些飛龍能填飽它們的肚子。”
飛龍體積龐大,翼展在十數米,但相對於在場內吞噬的兩隻霸王龍卻又顯得像螞蚱一樣渺小。這個六七層樓高的龐然大物巨舌一掃,數只飛龍屍體便捲入它的嘴中,骨折聲蓋不過那巨大的咀嚼聲。
羅亦安只用了片刻,便衡量出實力的差距,遂果斷地說:“走,乘現在,趕緊往樹林深處走。”
趙箐緊趕着叮囑:“別貪心了,別理那些廢漿片爛椅子,我們快走。”
樹林越走越密。爲安全起見,喬治經過簡單的包紮已被放下馬背,他持着一把衝鋒槍走在隊伍中間,照顧兩名女性。羅亦安則手持雷明頓,肩上揹着槍榴彈,當先開路。韋爾斯在隊伍最後,警惕的掃除着衆人留下的痕跡。
夜幕漸漸降臨,森林內一片昏暗,林間不時地有說不出的怪獸吼叫,飢餓、疲乏、恐懼種種負面情緒襲上衆人的心頭。終於,羅亦安止住了腳步,一指周圍的環境,說:“就在這裡,就在這裡紮營。”
隊後的韋爾斯趕上前來,看看周圍的環境,滿意的點點頭。這是一排重生的樹林,在羅亦安所指的地方,樹木密密的緊挨着生長。稍加整理,就可以成爲一片林牆。這片樹木的中心位置有一棵巨樹,由於巨樹的存在,距離巨樹周圍高大的喬木多數無法生長,已經枯死,稍加整理就會整理出一片林間空地。
只有兩個帳篷,兩個女人分配一個,韋爾斯與喬治佔據另一個。羅亦安則在那個巨樹上搭了一個簡易的哨樓,而後,他不知疲倦的清理着場地,砍伐着藤蔓,把外圈的樹林串綁起來,形成一圈粗陋的樹牆。
夜深了,韋爾斯打開旅行竈具箱,將上面的電池連接上旅行燈,照亮了黑暗的樹林。羅亦安忙着整理營地,兩個女人便將剩餘的羚羊肉扔進鍋裡,爲大家準備着晚餐。
天矇矇亮時,衆人才安置下來。此時,大家纔有心思交流自己的感受。
“我們彼此坦誠點吧”,韋爾斯首先發問:“我們現在陷入了這個絕境,能不能回去,誰也無法保證,讓我們彼此坦誠一些,以便相互信任。”
喬治若有所思,趙箐東張西望,辛西婭忍不住開口:“這是什麼地方?我只記得我們坐在直升機上,正在拍攝落日,突然間,谷地騰起一股火光。我們的直升機失控了,不,我們沒被擊中,但我們確實墜落了,而後,我一睜眼,卻來到這古怪的地方。”
“我累了”,趙箐說:“那天早晨,我爬進了我的牀(箱子),朦朦朧朧感覺到有人擡着我的牀走,一睜眼,發現營地改變了,隊伍裡只剩大色狼和這個老頭……剩下的,你都知道了,吃完飯,我又被關在箱子裡,然後我聽到了爆炸聲,然後起了大霧,然後直升機墜落,然後我們衝出了濃霧,就到了這個恐怖的地方,這是哪兒?其餘人去哪裡了?”
喬治沒有說話,盯着韋爾斯與羅亦安。韋爾斯干咳一聲,說:“好吧,讓我說的詳細一點。我是韋爾斯爵士,英國劍橋大學教授。一個月前,我受懷特家族委託前來尋找懷特失蹤前的蹤跡。我們根據線索,在目標點引發了一場磁暴,很不幸,你們的直升飛機被殃及池魚。我想我們現在進入的就是懷特曾經到過的第四空間。”
“第四空間?”那幾個人異口同聲的驚歎道。羅亦安直接插入,打斷了衆人的驚訝:“讓我們彼此坦誠一點,據我所知,美國一線女主持人都是三十多歲的博士生。辛西婭的表現絕不像個國家地理頻道的主持人。據我所知,國家地理頻道面向的是高端觀衆,收視人數雖然少,但每個觀衆都具備強大的購買力,所以,國家地理頻道絕不會讓一個肉彈來主持節目。辛西婭小姐,喬治先生,請說出你們的真實身份。”
辛西婭纔要辯解,喬治伸手按住了她,說:“辛西婭小姐確實不知情,而我纔是國家地理頻道的撰稿人。懷特這個名字,我聽說過,不久前,有人找到我,說發現懷特失蹤時的一些線索,並說,失蹤後的懷特有可能重新出現。他們資助我帶一個攝製組來非洲實地尋訪拍攝……是的,整個攝製組裡,只有我一人是國家地理頻道的,而其他人都是資助人找來的。辛西婭小姐以前主持一個地方旅遊頻道,這次她受僱做主持人,完全不知情。”
說完,喬治轉向了羅亦安,問:“這位先生具備強大的戰鬥力。我觀察了跌在濃霧中的恐鳥,每隻恐鳥的腦袋都被打碎了,子彈是從眼部穿入,個個如此。請問,先生的來歷,能否對我坦誠?”
羅亦安抱着槍,微微一笑,說:“我是山鷹團成員,受懷特家族僱傭,來保護韋爾斯爵士。”
韋爾斯貴族式呆板的臉上沒有對這句話表示出異議,喬治一愣,自顧自的說:“山鷹團?賞金獵人組織,旗下有一支保安公司,正受僱於美國政府,在伊拉克執行保安任務,還有一支傭兵隊伍在洪都拉斯……懷特家族好大的手筆,對不起,羅傑先生,我聽說山鷹團最厲害的追捕者有五個人,你是‘鷹眼’還是‘鷹爪’?或者,你是‘鷹嘴’?”
羅亦安的山鷹團身份只是掩護,他不曾被正式命名過什麼名稱,對此問題只好避而不答:“喬治先生,山鷹團的秘密不會對外人透露,但是,你能知道這些,說明你不僅僅是個撰稿人。當然,你前面曾說過,自己約略知道‘懷特’這個名字,這更說明了問題,你能對我們坦誠點嗎?”
“當然”,喬治爽快地說:“現在這個局面,我大概知道情況——也許我們永遠回不去了……我曾經在海軍情報局工作過,退役後,與過去的夥伴還有聯繫……”
“明白了”,羅亦安點點頭,不再追問。倒是喬治不依不饒,又問:“聽說,山鷹團與司法局合作密切,你……”
羅亦安板起臉,面無表情。
這些交談語速過快,趙箐聽不懂,拽住羅亦安要求解釋,羅亦安低聲將剛纔的話翻譯一遍,便向她解釋了何爲“第四空間”。另一旁,喬治也在向辛西婭解釋同樣的內容。
“遠古?恐龍?我們進入的是一個失落的世界嗎?”辛西婭驚奇地問,羅亦安低聲將這話翻譯給趙箐。
“形容的恰到好處”,羅亦安評價說:“我們進入的是一個被人類失落的進化空間,也許,這裡不止有體積龐大的恐龍,還有其他生物存在,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找回出口,回到現實世界——懷特先生能做到,我們也能做到。”
喬治突然轉向韋爾斯,問:“我見過懷特的筆記本,裡面有幅地圖,在我的記憶中,地圖上有這棵大樹的標誌,請問,懷特家族提到過這幅地圖嗎?”
韋爾斯面無表情,手卻慢慢伸到懷裡。
此時,太陽躍出地面,晨曦灑滿大地,大森林彷彿清醒過來,猿啼聲、獸吼聲,鳥鳴聲此起彼伏,不遠處,一陣陣樹木折斷的巨響接二連三響了起來,似乎一個巨型動物正向這兒走來。衆人恐懼地望向聲源。羅亦安卻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自言自語說:“子彈不多了,那片螺旋槳葉有大用,可以打造出許多工具、武器,我回那裡看看。”
趙箐緊急抓住羅亦安的衣袖,在這語言不通的荒野中,同胞是她唯一的依靠,她連忙說:“我跟你一起去……”
一聲憤怒的咆哮打斷了趙箐的話,樹木斷折的聲音近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