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蘇夏暖卻生硬的迴應,彷彿她小小的身軀中有兩種迥然不同的信號迴路,運轉着截然不同卻又同生攻滅的思維語言。
“爲什麼?
昨天我已經照顧你一天了,我要求有自己的時間,做我自己的事情。
我是《謎尚》的員工,不是你隨傳隨到的貼身助理。”
“就一下,好嗎?
就當是滿足一下一個正在患病的朋友的小願望,對你而言,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以前的蘇夏暖從未想到,有一天佟昀庚的言行,竟然會和懇求、卑微、溫柔這樣的字眼聯繫在一起。
在蘇夏暖感到一絲不可思議的同時,也在質問着自己,難道這不是自己一直苦苦祈求上天賜予佟昀庚的結果嗎?
難道自己喜歡的,竟是那個冷麪鐵心、流連酒吧的佟昀庚?
時間並沒有允許蘇夏暖再怎麼無節制地思索下去,因爲長時間的通話已經讓手機後殼微微有些發燙了,蘇夏暖的耳廓也沁出了汗珠,猶如有個火爐在自己耳邊近距離烘烤一般。
“佟昀庚,你想幹什麼?”
蘇夏暖接着問道,“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呢?
那邊不是有小白呢?
要不要我打電話給小童……”
佟昀庚的耐心不是沒有限制的,聽到不解人意的蘇夏暖連連發問,她的這種關切行爲直接被佟昀庚理解爲,敷衍搪塞。
“蘇夏暖,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我只要你,蘇夏暖,其他人我佟昀庚一概不要。”
激烈的反應讓佟昀庚連連咳嗽,來自肺腑的嘶啞聲音真實反應着他外強中乾的虛弱。
“蘇夏暖,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就立即出現在我的面前,要麼你就永遠都別見我,你選吧!”
當蘇夏暖猶豫不決之時,這時卡文房間內傳來了一咳嗽聲,雖然分貝很小,卻足以在母親蘇夏暖的心中掀起波瀾。
而這一聲咳嗽,也清晰無誤地傳入到佟昀庚的耳中,他那如利劍的雙目緊緊蹙着,本無血色的臉愈加地蒼白,薄如刀鋒的嘴脣緊緊抿着,眼睛射出瞭如同暗夜密林中充滿敵意和殺機的狼瞳。
“對不起佟總,”蘇夏暖連忙進入到卡文的房間中,打開臺燈,看來卡文只是咳嗽了下,並無大礙,但這似乎堅定了蘇夏暖不想外出的心。
“我身體不太舒服,何況天色已晚,我不想再出去了,明天吧好嗎?”
蘇夏暖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佟昀庚,正一點點地用力握緊了手機無辜的機身,似乎想要窮盡他畢生的利器來將這個手機捏碎。
佟昀庚臉色嚴峻,緊閉的雙脣最終還是問出了一句他一直都最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蘇夏暖你回答我,在你離開我的無數夜晚之中,顧維君是否像現在這樣光明正大地和你住在同一個套間,呼吸着同一片天花板下的空氣?”
佟昀庚明知道這句話一出口,就會將今晚所有的努力與剋制,瞬間化爲烏有。
在撥打這一通電話之前,佟昀庚花了幾個小時來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力圖整個過程都能讓蘇夏暖知道自己的改變並不只是一時之功,而是滿懷誠意的持之以恆,是足以帶給她跟自己在一起的信心,更
是爲了證明,顧維君所謂的儒雅有禮,溫潤如玉,佟昀庚同樣可以做到,而且會做得比他更好。
是的,這一切都是爲了蘇夏暖,現在佟昀庚可以毫無避諱地承認這一點,這世界只有她值得自己爲之改變。
可是,這一切的精心準備,還是註定要付之東流。
在無休止的拒絕,和那個曖昧不清的咳嗽,還有蘇夏暖屢屢漠視自己的漫不經心,無不在挑釁着佟昀庚好不容易培植起來的好脾氣,這一切的改變對於佟昀庚來說是多麼的不容易,這個女人竟然一次次地將他用心呵護出來的好意,零落成泥碾作塵。
不管了,即使冒着會被蘇夏暖掛掉電話失去聯繫的危險,佟昀庚也要一吐爲快,蘇夏暖的身邊,有且只能有自己一個男人。
“說話啊蘇夏暖,別的事你可以敷衍,但這件事,今天你必須給我佟昀庚一個明確的答覆。”
蘇夏暖沒有說話,事實上她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雖然這個答案再是清楚不過,就是卡文,但恰恰是,蘇夏暖不能讓佟昀庚知道他的存在,即使在幾個小時之前,剛剛走出佟昀庚VIP病房的蘇夏暖,還心想要將卡文的存在告知佟昀庚,可蘇夏暖知道,隔着電話卻不是最佳的時機。
如果說是顧維君呢?
或者是其他的人,乾脆推說是一個女人?
思來想去,蘇夏暖總是覺得不妥,如果佟昀庚不相信又該如何?
如果佟昀庚要求要和他對話,那又該怎樣?
現在即使蘇夏暖不在佟昀庚的身邊,她依舊可以感受到這個男子散發出來的滔天怒氣和強烈妒意,而且蘇夏暖也知道,佟昀庚對自己的寬容大量已經無可挽回地流失。
怎麼辦?
難道就這麼僵持下去,不聞不顧?
無助的蘇夏暖,感覺就像是替最好的朋友受過,即使心中有着再大的委屈,也絕不能透漏真情實相半句。
這邊,蘇夏暖猶自遲疑不定,左尋右找就是拿不定注意,那邊,佟昀庚卻越來越暴躁,等待的焦灼和被忽視的不滿,還有內心叢生的疑竇,全都化作熊熊烈火在灼燒着他所有賴以自矜的神識和意志。
時間只不過過去了短短几分鐘,對急於得到判定生死答案的佟昀庚來說,卻漫長得如同幾個世紀。
爲什麼?
爲什麼敢做不敢當?
爲什麼明明在被我識破的情況保持緘默?
爲什麼,爲什麼你這個女人連撒謊都不會?
難道你就不能騙我說剛纔只是一個錯覺?
難道,難道你跟林夢說的都是真的,你一點都不稀罕我?
我佟昀庚這幾日來的卑躬屈膝,換來的就只是你一如既往的忽視和不在乎?
五年前,你不顧我血與淚的苦苦祈求,不留一句解釋毅然決然地離開我的世界,五年後當再次面臨抉擇時,你是不是依舊樂此不疲地打算採用這種策略?
相信,愛情中最重要的是相信,可是蘇夏暖你告訴我,我佟昀庚應該怎樣才能相信你?
“蘇夏暖,你是不是打算就這麼耗下去?
你和顧維君都要去試婚紗了,難道你還會羞於在我面前承認這赤裸裸的現實?
共枕而眠,魚水之歡,這種事對於你蘇夏暖而言,就這麼難以啓齒嗎?
你又不是第一次!”
佟昀庚對着電話咆哮,揮舞的雙手在發泄着他的激動。
佟昀庚根本就不顧電話那頭聽到這話的蘇夏暖,究竟有多麼的傷心難過。
既然你佟昀庚一直都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和容磊之間發乎情止乎禮的同學情感,不相信我和王老師之間純潔的師生情誼,更加不相信我和顧維君之間的坦坦蕩蕩,既然你只相信你那膚淺得可笑的眼見爲實,既然你只相信林夢所說的,那麼我蘇夏暖又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在氣頭上的,不止佟昀庚,如今的蘇夏暖,開始有了自己的情感訴求。
“你說得對,我尊敬的佟總。”
就在蘇夏暖剛剛啓齒之時,她雙眸的眼淚,清冷而下,劃過了她的容顏,刻出了一道道晶瑩的傷痕。
“既然你對我的私生活那麼的關注,那麼我就告訴你。
對的,是有男人在我的套間裡,而且還不止一個,很多很多個,不單有中國的,還有外國的,有些是你見過的,還有些是你沒見過的,我蘇夏暖的生命中,可不止是有你佟昀庚一個人。
怎麼樣?
佟總滿意了嗎?
希望沒讓你失望,也希望能打消折磨了你一晚上的疑慮。”
說完最後一個字,蘇夏暖按進了手機上的結束通話鍵。
只需要很小的力氣,指腹輕輕一點就可以結束,但是蘇夏暖卻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好像是在扼殺一個不斷在自己耳邊嗡嗡作響惡言相向的妖魔鬼怪。
蘇夏暖想哭,想痛哭一場,卻發現自己的眼眶早已乾涸,酸脹的雙眼茫然無所依靠地盯着前方紋理清晰的木質地板,等待着世界在自己眼前陷入模糊,等待着無邊的黑暗將自己吞噬。
筋疲力盡的蘇夏暖,無力地靠着椅背,握住手機的手,如同一個枯藤一般,垂了下去。
先入爲主,蘇夏暖一直以爲電話那頭的佟昀庚,是在遠離自己的病房之中,其實她不知道,佟昀庚就在她家樓下的那輛保時捷卡宴車上,只要她轉過身朝着落地窗走去,輕輕撥開窗簾的垂穗,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卡宴那狹長卻又落寞得好似一個黑影的輪廓。
本來,佟昀庚確實是老老實實地呆在病房之內,默數着沙漏中的時間,好像是等待着媽媽歸來的孩子般,等待着蘇夏暖出現在病房中。
不需要太多的話,也不需要什麼激情燃燒的行爲,只是一碗雞蛋麪就足以讓佟昀庚感動。
可是,一向不喜歡等待的佟昀庚,還是沉不住氣,撥通了蘇夏暖的電話,卻被她掛斷了。
於是,佟昀庚耐着性子配合着白小軒做完檢查之後,便溜之大吉,開着他的駕座,來到了蘇夏暖的樓下,想要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千算萬算,佟昀庚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最終會敗給一個不知名的野男人的咳嗽聲!
聽着電話裡持續沉悶的“嘟嘟”聲,佟昀庚異常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似乎從天而降實則情理之中的打擊,如果手機有靈性的話,它應該慶幸沒有被他的主人丟出車窗,而且這會還能再次回到他阿瑪尼西裝內套中的溫暖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