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雨珊幾乎未作任何思考，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很是自然地把手交給了他。
不是自己的‘地盤’，不需要特別避嫌。更重要的是，在這個特別的時刻，她覺得自己特別需要他。
雖然這裡不是自己的‘地盤’，但要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一起分享一段特別的錄音也不是難事。
只是，程蔚手機裡錄下的內容不僅讓喬雨珊大吃一驚，也讓裴少欽嚇了一大跳。
以往，他只是慶幸秦若妍不是真正對的那個人，錯過了也不覺可惜。卻沒想到，這女人居然是如此的表裡不一。
“還好有程蔚跟着一起去，不然……她們的計劃可能很快就會付諸實施。”雖然是已經確定不可能會發生的事，但想想還真是有點心有餘悸。如果她們的計劃真的成功，她會對此有何反應，還真是有點不敢想。
“就算她們真的有機會實施這個計劃，你的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但是……如果你昨天就告訴我和秦若妍在餐廳偶然遇到的事小意外，事情可能會變得簡單很多。”
“就知道，你肯定會怪我沒有第一時間告訴你。”用不着你訓話，我自己也怪我自己啊。本來挺容易解決的一件事，愣是被自己的自作聰明和自以爲是弄成了現在的這副局面。如果真的被這兩個可怕女人的邪惡計劃算計到，也是她自找。
“我不是怪你，只是覺得……這種事沒有隱瞞的必要。”不就是和他的前任意外偶遇麼，多大點事，居然還當秘密一樣藏着，真想不通她到底在顧慮什麼。
“我也不是故意瞞着你，只是覺得……有些事可以自己解決的，就儘量不要去麻煩你。”雖然和他正式交往也就這麼短短几天的時間，喬雨珊卻深深地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孩。
他總是那麼無微不至、考慮周到，和他在一起，好像完全沒有需要她操心的事。久而久之，她真怕自己會永遠長不大。
“有問題我們一起解決，你覺得這叫麻煩？”這詞聽着可真刺耳，他和她都已經交心到了這個程度，還需要如此生分地管解決問題叫麻煩，實在太傷人了。
“就算不是麻煩，也會顯得我很沒用。”雖然隱約聽出了他的語氣裡帶了幾分不悅，但某個傻姑娘似乎還沒有及時‘懸崖勒馬’的自覺。
“有用沒用不是靠這些事衡量的，你想證明自己有能力解決問題，結果呢？”不僅事與願違，還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嚴重偏差。
“結果就是……我真的很沒用。”明明是語重心長講道理的話，可聽在喬雨珊心裡卻成了質疑和怪責。其結果就是，讓她越來越不自信。
“你……”裴少欽突然意識到和珊珊的溝通好像出了點小問題，有些時候，倆人的思維模式好像完全不在一個軌道上。
這是每對情侶都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對此，他並不覺得困擾，也不會畏懼害怕。問題纔開始萌芽，現在及時調整還來得及。
只是，老天爺好像是故意要跟他開玩笑。在這個要命的節骨眼上，居然來了一通急催他回家的電話。
他家老爺子心臟病犯了，情況有些不穩定，需要他回家暫時照應一下。
“我父親心臟病犯了，我得趕緊回去看看。剛纔的事，你不要死鑽牛角尖，明天我們再找時間好好談談，嗯？”雖然父親的病情沒有嚴重到需要住院治療的程度，但老爺子畢竟已經是奔七的人，而且幾年前還做過心臟搭橋手術，自然需要格外小心。和女朋友溝通談心的事，也只能暫時先放一放。
“我沒事的，你趕緊回去吧。”這點自覺喬雨珊還是有的，她只是心裡有點小糾結，也許過一會兒自己想通就沒事了，當然還是家裡老人突然身體不適更需要他的時刻陪伴。
看她的樣子好像已經沒事了，裴少欽卻還是不太放心，“秦若妍那邊，你也別去找她。反正已經知道了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後再見了她只管繞道走。不是怕她，只是犯不着跟這種人扯上關係。”
“我不怕她的，只是有點擔心程蔚會惹麻煩。”這丫頭做事風風火火慣了，說話也沒個遮攔，加上秦主播的傷又和她有點關係。這事要是鬧大，對她實在不利。
裴少欽也覺得她的這個擔心很有必要，“你先去把她拉回來，有什麼事等我明天來了再說。”
“知道了，我會看着她，你快回去吧。”已經吃過一次虧，自然要長記性。喬雨珊也不敢在他不在身邊的時候亂做決定。
喬雨珊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去找程蔚，卻還是沒能阻止事態朝失控的方向發展。
這丫頭一張嘴還真是厲害，以一敵二，居然也絲毫不落下風。站在門口聽着，受了傷的秦主播似乎也沒有要追究她‘過失傷人’的罪責。看來，是真的覺得太過心虛，也沒什麼底氣找別人的過錯。
不過，身爲局外的程蔚如此氣急敗壞地衝過來找人理論總是不太好，而且是在醫院這個特殊的環境下，影響不好不說，也不符合醫院凝重嚴肅的氣氛。
“程蔚，我差不多要準備下去簽到了，你走不走？”喬雨珊並沒有想要進去問候一下傷員的意思，門虛掩着，她只要稍微湊近一點喊一聲就行。
“還不到七點半，現在就下去簽到上班是不是早了點？”程蔚倒是乖乖走到了門口，卻沒有想要跟珊珊一起離開的打算，而是走過來想拽她一起進去。
“你幹嘛！”還好喬雨珊反應快，及時剎住車，沒被她一拽就走。
“這兩個人這麼算計你，總得讓她們跟你道個歉吧。”雖然以後也可能是老死不相往來，但一筆歸一筆，眼下的事還是要做個了結。
“不用了，我跟她們也沒什麼好說的。”怎麼說那倆人的奸計也沒得逞，而且還因爲不小心被程蔚撞上而受了傷，喬雨珊還真沒覺得這事已經到了需要道歉的程度。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因爲她時刻記得主任的叮囑：以後見了秦主播就得繞道走，別跟她扯上任何關係。
“這樣不是太便宜她們了！”在這件事情上，自始至終都是程蔚表現得更激動。
“也不能這麼說，她們一沒得好處，二沒佔便宜，沒必要跟她們算得這麼清楚。”這話喬雨珊並不是有意說給病房裡面的人聽，不過，隔得如此之近，正常的音量已經足夠讓那倆人聽到她說的話。
“你這是在以勝利者的姿態擺清高？”這事還真是奇怪，兩位當事人相對平靜，倒是她們身邊的人格外容易激動。
“我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如果你非要認爲我是在擺清高我也沒辦法。另外，我還想再跟秦小姐說聲謝謝。”上一次主任當面跟她說謝謝的時候喬雨珊還怪他不知委婉，把氣氛弄得有些尷尬。但此時此刻，她卻是真心覺得這一聲謝謝非常有必要。
“你傻呀，她都這麼處心積慮算計你了，你還跟她說謝謝？”這一次，最先沉不住氣的依然是程蔚。
喬雨珊直接無視掉炸毛的程蔚，將病房門稍稍推開了一些，以方便和秦主播來個正面相對，“我是想謝謝你當初放棄了他，如果最後陪他走完一生的人是你，我真不敢想象他和小星星未來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
喬雨珊從來就不是那種說話尖酸刻薄的毒舌之人，但這並不意味着她不會幹往人傷口上撒鹽的事。
這一切都是秦若妍罪有應得，她一點也不覺得內疚不安。
“說的好！”程蔚的反應總算稍稍正常了些。
林婕還想站出來反嗆兩句，卻被秦若妍反應敏捷地攔了下來，“讓她們去吧。”
在這件事上，確實是她定力不夠、心思不純，纔會在情緒最低落的情況下被林婕蠱惑。最後落得這個下場，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程蔚本來還想得瑟地示威一下，卻還是被喬雨珊強行拽出了病房。
“雖然她們不是什麼好人，但也要學會得饒人處且饒人。話說的太絕，你就真那麼高興嗎？”還沒進電梯，喬雨珊就開始端着嚴肅的大姐姐架子訓話。
“誒，你怎麼不識好歹啊，我這是在給你出氣好吧！”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程蔚覺得很是鬱悶。
“我根本就沒太把這事往心裡放，哪用得着你幫我出氣。”和主任平心靜氣地談了一會兒之後，喬雨珊同學的境界明顯有了顯著提升，心境也越來越淡然，“我剛纔不是說了嗎，她一沒得好，二沒佔便宜；而且，我也相信，就算她們的計劃有機會實施，最後也不會是她們想要的結果。我相信主任，也相信他對我的感情。”
只要有這個前提在，一切的陰謀詭計都只是過眼浮雲，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
“看來主任剛纔對你的洗腦很成功啊。”珊珊的轉變如此之大，程蔚很自然地就把想到了最會將大道理的裴主任。
“瞎說什麼呢，哪有什麼洗腦，他只是憑着豐富的生活閱歷教會了我一些東西。”咳咳，說白了，只是給‘洗腦’這個詞找了個詳細且冠冕堂皇的解釋吧。
珊珊姐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某主任，程蔚實在不堪其擾，“怎樣都好啦，這事沒影響到你的心情，也沒影響你和主任的關係最重要。”
說話間已經到了泌尿外科所在的樓層，考慮到剛纔用餐的時候程蔚吃的不多，喬雨珊二話不說直接趕人，“剛纔吃飯的小餐廳飯菜還不錯，你先吃了再回去，結賬的時候可以報主任的名字。”
“你呢，剛纔不是也才吃了一半，能撐一整夜？”
“小餐廳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我餓了自然會下去吃。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再見。”雖然今天的種種離奇意外都是因爲有程蔚的各種鼓動慫恿纔會發生，但喬雨珊還是對她的一路陪伴表達了真誠的感謝。
“我差點給你惹大麻煩，你還感謝我啊？”想起自己不小心害秦主播受傷的意外，程蔚還是有些心有餘悸。那個女人居然想把這一切都算在珊珊身上，想想都後怕啊。
“你的出發點是爲我好，我只要記得這一點就行啦。”
倆人默契地相視一笑，就此告別。
經歷了‘驚心悲魄’的一天之後，終於迴歸到了工作狀態。有了繁忙工作的‘陪伴’，心情應該能很快平復下來，這一夜應該也會過得很快。
喬雨珊同學人生中的第一個夜班上半夜確實如她之前預料的那樣，忙碌、充實、充滿挑戰，時間也過得特別快。
但到了接近凌晨時分，原本按部就班的平靜狀態卻突然被打破。
一個小時前來查房的時候還沒有任何異常，病人都在，身體和情緒也都沒有任何異常。卻不想，只是迴護士站做完巡房記錄回來，610a號病房靠窗的那位病人怎麼就突然不見了？
正好是喬雨珊最先發現了這個異常，按照程序，她應該馬上通知值班醫生和負責帶她的護士。
可是，值班醫生和護士於姐正好在幫一位好不容易開始正常排便的病人插尿管，也不可能做到一半突然停下來，最後找這位失蹤病人的重任還是落到了喬雨珊肩上。
通過一番搜尋打聽，喬雨珊很快就發現了這位失蹤病人現在所在的位置。
只是，這深更半夜的，他一個人跑到住院樓的頂層去是想幹什麼？
聯想到這位病人最近幾天的情緒都不太對勁，而且聽說還在鬧離婚，喬雨珊也不自覺地想到了一個不太好的可能。
但，這一切都處在猜測階段，需要親自上去看看當事人現在的狀況之後才能下定論。
住院樓的頂層依然有很明亮的燈光，纔剛走進露臺，就看到一個瘦瘦的背影頂着夜風悽悽涼地站着。
“徐先生，這麼晚了你不回病房休息，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因爲暫時還看不到病人此刻的表情，喬雨珊也不敢貿貿然靠近，只能站在原地衝他喊話。
“治了這麼久，一點進展也沒有，老婆也走了，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事。”姓徐的病人倒是很快給出了反應，只是這話怎麼聽怎麼像喃喃自語。
站在最靠近欄杆的地方，說出如此絕望的話，難道……真像自己猜測的那樣，這位病人是一時想不來想尋短見？
想到這個可能，喬雨珊當下就慌了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纔好。
值得慶幸的事，因爲要隨時跟科裡的同事聯繫，走的時候她帶上了已經充滿電的手機，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向主任求助。
雖然現在的他多少有種‘山高皇帝遠’、‘遠水解不了近渴’的感覺，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這麼做了。
因爲珊珊是第一次值夜班，裴少欽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已近凌晨，卻沒有半點想去休息的打算，這一通電話，他幾乎是秒接，“怎麼了？”
他家珊珊絕對不是那種會在上班時間抽空給男朋友打電話的人，裴少欽已經預感到了她可能正在遭遇麻煩。
“620a的病人徐坤你還有印象不，他……他現在情緒很不穩定，似乎想尋短見，現在我該怎麼辦？”雖然既緊張又擔心，但喬雨珊的反應還算冷靜，至少說話的聲音和語調都算正常，沒有半點害怕恐懼。
“這個時候人多了反而不好，他的病情雖然有些麻煩，但也不是完全沒希望治好，你先想辦法穩定住他的情緒，我馬上趕過來。”回話的同時，裴少欽已經開始用閒着的那隻手找衣服換。
“你要趕過來？”今天又不是他當值，而且，還不知道他父親的病情怎麼樣了。
“沒事，我父親的病情已經基本穩定，這會兒已經睡下。我本來就還沒打算睡，現在過去也不影響什麼。而且……突發意外的時候你第一時間想到我，我覺得很欣慰。”除了欣慰之外，也很高興，但在這樣的氛圍下，說這兩個字好像不太和適宜。
聽着他溫熱的聲音，喬雨珊心裡也是一片安寧，“你能過來當然最好了，不過……我要不要先通知其他人？”
“你先跟他聊聊，實在沒辦法說服他再見機行事。病人情緒不穩定，想輕生的時候人太多反而不利。不過，你自己一定要機靈點，別太逞強。”
“我會的，你也不要太着急，病人現在所在的位置還算安全，我應該能應付。”欄杆前面還有一道護欄，只要他一直在愛護欄這邊，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現在擺在喬雨珊面前的首要任務就是確保病人不要跨過安全防護。
這個點的交通狀況應該是最佳狀態，裴少欽從家裡一路舒暢地趕過來大概需要半小時。喬雨珊能不能安然熬過這半小時，對她的成長和今後事業發展都會起到至關重要的影響。雖然心裡着急，很想飛奔着趕過去，但同時，裴少欽也由衷地希望珊珊能通過今天的意外學到一些父母、老師以及他自己都不可能教她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