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墓地
入秋的天氣,傍晚的天空,總是有一片意外的紅色,有時看起來絢爛奪目、有時候看起來如血洗般恐怖壓抑。
方纔在墓園之外,還覺着天空裡這股流動的金色璨然絢爛,一走進墓園,頓時感覺到一股厚重的壓抑感迎面而來。
慕稀拿着一束非州菊,慢慢往裡走去,走到方稚(母親)的墓前定定的站了下來。
“媽媽,我和顧止安離婚了,慕青和佳佳也要離婚了,如果這世上真有輪迴報應一說,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對你拆散大哥媽媽和爸爸婚姻的報應?”
“媽媽,你知道於佳佳嗎?如果你還在世,一定不會同意這個不夠世故、不夠精明、沒有背景的女孩子做你最得意兒子的妻子,你可知道,慕青經歷了那麼多女人,也只有這麼一個女孩子是真心對他的。”
“當然,或許在你看來,真心是件沒用的東西,遠不如權利、金錢和地位來得重要吧。”
“如果慕青仍和從前一樣、和你一樣,或許佳佳的離開於他來說,是件好事。不過他現在,還是已經不同了吧。”
慕稀看着墓碑上方稚那張雍容中帶着幹練的笑臉,眸底涌動着複雜的情緒。
心裡的憤怒與羞愧已沒有當初的強烈,打碎對母親所有的幻想,慕稀能夠承認現實的殘酷與醜陋。
“如果真有另一個世界的存在,我希望你能做個好人。”慕稀靜靜的站了半晌,慢慢的彎下腰,將手中的非洲菊插進墓碑前的花筒裡。
“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記得我說的話,在那邊做個好人。”慕稀朝着墓碑鞠了三個躬,直起身體後,慢慢轉身往外走去。
頭頂那片火紅的晚霞裡,多了幾片沉色雲彩,使天空在一片紅光裡又顯得黯淡了幾分。
*
“你真是越長越象你媽媽了。”一個拿着清潔工具藍衫男子從樹後轉身出來,看着慕稀的背影許久,又將目光轉向方稚的墓碑。
第二節:孤單時候的夏晚
兩天後,慕稀隻身飛往加里福利亞,到達的時間,正好是夏晚做複查的時間。
“慕稀,這邊。”坐在輪椅上的夏晚,遠遠的看到只背了個隨身包的慕稀,便用手扶着旁邊的攔杆站了起來。
慕稀朝他揮了揮手,一路小跑過來:“怎麼站起來了,快坐下。”
“左腿需要進行站立訓練。”夏晚張開雙臂,抱着她單腿轉了一個圈,惹得她驚呼連連:“快放下、快放下。”
“真想能早些這樣擁抱你。”夏晚將她放下來,雙手仍攬在她的腰間,將額頭輕抵在她的額前,低低的說道。
“你愛我、我們在一起,這已經滿足了我對愛情所有的願望,所以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慕稀眯着眼睛看着他,輕輕惦起腳尖,湊脣在他的脣上輕吻了一下。
“傻瓜,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說出來。”夏晚的眸子裡一片柔潤的暖意,伸手用力的揉着她的頭髮,寵溺的說道。
“這是實話,你知道的。我花了六年時間讓你愛上我,怎麼敢還有別的要求。”慕稀輕哼一聲,眸光裡卻流轉着一片輕暖流光。
“那是我太笨,所以更要加倍的愛你。”夏晚溫潤的笑着。
“你的加倍……我就等着啦!”慕稀輕揚起下巴,笑得一臉的燦爛:“快坐下吧,都站了這許久了。”
“好。”夏晚點了點頭,伸手拉過輪椅,慢慢坐了下去。
“現在是直接去醫院嗎?”慕稀將隨身包放在夏晚的推上,推着他往外走去。
“先回酒店休息,我和醫生約的下午3點。”夏晚搖了搖頭。
“好吧。”慕稀下意識的朝他腿上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
“歡迎回來。”
回到酒店後,慕稀回房間換了套衛衣出來,卻看見輪椅上的夏晚,捧了一大束玫瑰過來。
“這是幹什麼呢?夏大行長這是演哪一齣呢?”慕稀微微一怔,心不由得漏跳了半拍。
“好象從來沒有給你送過花。”夏晚沉眸看着她,聲音低低的說道。
慕稀微微動容,伸手接過花抱在懷裡,看着他輕聲說道:“我們在一起都六年了,差不多算老夫老妻了吧,哪裡還講究這些。”
“不是還沒拿證嗎?沒拿證就永遠是女朋友、是情人。”夏晚伸手將她拉在自己的懷裡坐下,轉過輪椅往書房推去:“你不在的時候,花瓶裡的花也是天天換的。”
“哈,你不是覺得我這花瓶買得多餘嗎?”慕稀一手抱着花,一手圈着他的脖子,整個人都依偎在他的胸前。
“你不是說,我這人太無趣,要多培養些生活情趣嗎?”夏晚笑着說道。
“孺子可教也。”慕稀朗笑起來,在進了書房後,慕稀從他膝上跳下來,將手中的玫瑰放在辦公桌上,然後將白色古羅馬浮雕花瓶抱了起來:“我去換水,你把花枝修剪一下。”
“我去換水,你修吧。”夏晚從她手裡接過花瓶放回到膝蓋上,然後搖着車子就出去了。
看着他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又或休閒,在輪椅上越來越熟練的樣子,慕稀仍覺得心裡一陣難受——曾經地夏晚,是多麼的張揚、多麼的意氣風發啊。
慕稀的眸色微微黯然,在這樣的難受裡,更加能體會夏晚的心情——自己尚且有如此大的落差,更何況他自己。
由一個人人仰望的金融奇才,到現在坐輪椅的殘疾;由一個一年有三分之一時間在飛機上的大忙人,到現在只能坐着輪椅在酒店等着一次又一次的複查;他自己的心裡落差,又該有多大呢。
*
夏晚抱着裝了半瓶水的花瓶進來,看着慕稀盯着玫瑰發愣的樣子,眸子裡快速閃過抹黯淡,卻又迅速的恢復了自然:“發什麼呆呢?太感動了?”
“是不習慣,那個霸道強勢的夏晚,一下子溫柔起來。”慕稀見夏晚進來,快速收起了目光中的黯淡,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花瓶放在桌上,拿了剪刀邊修花枝,邊笑着說道:“再這樣培養你半年,回國去喻敏她們都不敢認你了。”
“這樣可好?”夏晚拿起一枝玫瑰遞給她,眯着眼睛問道。
“無所謂好不好,我喜歡你原本的樣子——霸道強勢也好、溫潤如水也好,只要是你,都好。”慕稀看着他遞過來的花,低頭輕笑着,伸手接過,順便用花刺在他手上紮了一下,看着他‘嗖’的一下縮了回去,不禁笑了:“原來你也怕疼呢。”
“皮肉之痛、傷筋斷骨、痛徹心扉,這都是不同的痛,忍耐力也都不同。”夏晚意有所指的說道。
“可是皮肉之痛大多是意外、傷筋斷骨一般也可避免、痛徹心扉多半是自找。”慕稀將桌上剪好的花,一枝一枝插進花瓶裡,語氣淡淡的似是玩笑,又應對夏晚話的迴應。
夏晚看着她眉頭微揚,稍事思忖後,便即連連點頭:“有哲理。”
慕稀往後退一步,欣賞了一下插好的花後,轉頭看着夏晚笑着說道:“接着你的話胡說八道的,哪兒有什麼哲理。快看看,我插的是不是比你平時弄的漂亮?”
“這個毫無疑問,你的藝術鑑賞力,比我可不止高了一個層次。”夏晚服氣的說道。
“在你面前,我確實不用謙虛。”慕稀揚了揚眉梢,抱着花瓶走到窗邊,將插滿玫瑰的花瓶放到窗臺上——迎着陽光、映着窗外的稻田,別有一番生動洋溢的美。
夏晚拿起桌上的繪圖本,快速的將花瓶給畫了下來。
“你的繪功,當真是相當的不錯啊!”慕稀讚歎着說道。
“我們工科出身的人,對於美的欣賞水平可能略差,但有自己獨特的分解方式——你看這瓶花,兩枝最高的直立,高低相差三釐米;五枝在右方,比最高低4釐米,相互間高度在1—2釐米之間,角度分別是——”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難怪你無法欣賞,原來所有美好的東西在你眼裡,都變成了數字。我的天,夏晚,我真是同情你,你的生活可得有多枯燥啊!”
慕稀伸手將他的嘴給捂住,直嘆着他這一連串的數據完全破壞了這瓶花所呈現的熱烈氣質——她覺得自己再重新看這瓶花兒,眼裡也只有一串數字了。
“你這次走後,我就按這個插,等你回來看。”夏晚輕笑着說道。
“你……”慕稀只覺得心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堵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開玩笑的,坐了十幾小時的飛機也累了,去睡一下吧。”夏晚的眸光微閃,伸手拉下她的手,一手牽着她、一手搖着輪椅轉身。
慕稀低着頭,斜斜的看了他一眼,由着他牽着自己的手慢慢往外走去,也沒有伸手去幫他推輪椅——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特殊對待、特別關照吧。
*
夏晚坐在窗邊的書桌前看着電腦,慕稀窩在被子裡看着他——一扇大窗、一張大桌、一個電腦,加上一個孤單的他。
自己不在的時候,他是不是這樣一坐就是一天?
“睡不着嗎?”夏晚從電腦裡擡起頭來看着她。
“夏晚,你一個人在這裡是不是很悶?”慕稀輕聲問道。
“一個人、很多人;孤單、忙碌;都是生活的一種狀態,沒有好壞之分、只有需不需要的區別——我現在需要這種狀態,所以我接受。”夏晚看着她笑笑說道。
“我……其實可以留在這邊,邊工作邊陪你。”慕稀突然說道。
夏晚臉上的笑容慢慢的凝結起來,溫柔的看着她,久久不語。
“怎麼?不願意?”慕稀不禁覺得尷尬。
“當然不是。”夏晚伸手合上電腦,推着輪椅到牀邊後,用手撐着牀沿起身轉而坐在了牀上,伸手輕撫慕稀的臉,柔聲說道:“你這次,沒有以前那麼固執。”
“我……”慕稀看着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我陪你睡會兒。”夏晚笑了笑,伸手脫了衣服躺在慕稀的身邊。
“夏晚,其實……真的很想你……”慕稀將身體鑽進他的懷裡,嘆息着說道——一個人的時候感覺還沒有這麼強烈,一旦在他的懷裡,只覺得再也不想離開。
“我知道、我知道……”夏晚輕輕拍着她的背,下意識的動了動被子下的腿,眸子裡閃過一抹黯淡。
“對不起啊,明知道你在意自己的腿、明知道你在意不能像正常男朋友一樣陪在我身邊,我還這麼軟弱……”慕稀翻過身來,趴在他的胸前,有些沮喪的看着他:“其實,就是在特別累的時候、特別無助的時候纔想一想的;其實我是很能幹的,這個你知道的。”
“你想我,我多開心啊,有什麼對不起的?”夏晚點了點頭,大手輕撫着她的臉,低低的說道:“真是個傻瓜,難道要你完全不想我、完全不需要我,我纔開心嗎?”
“也是啊,所以……唉,反正是這該死的事故,把你變成這樣。”慕稀將下巴擱在他的胸口,嘆息着說道。
“不是還活着嗎?該知足了。”夏晚笑了笑,翻過身來覆在她身上,將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輕聲說道:“本來想讓你休息一下的,你偏不肯睡,現在又不能讓你睡了……”
“不是很想睡。”慕稀伸出雙臂圈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住了他:“就想和你說說話……”
“好,一會兒再說……”夏晚低低的應着,柔舌靈活的探入,在她的脣齒之間攪起一陣甜蜜的追逐與糾纏……
原來傳言所說的小別勝新婚竟是真的,他想着只是單純的陪她一會兒,卻奈何身體比嘴巴更誠實,一次一次的糾纏着,攪動着一波又一波的熱烈,久久不肯偃旗息鼓……
第三節:最好的愛是珍惜現在
【下午三點,醫院】
複查的項目兩人早已熟悉,沒有變化就是最好的結果。
“一切都在計劃中,也值得開心啊。”慕稀推着夏晚,慢慢走在滿是金黃的稻田間,只覺得一陣安寧。
她不知道,這種安寧是源於夏晚的陪伴,還是源於沒有J市的忙碌與紛擾——無論如何,她喜歡這份安寧,安寧到從容。
“決定留下來了嗎?”夏晚輕聲問道。
“這陣子怕還是不行,待新年秀完了後,我過來陪你一直到這個階段結束,然後我們一起回國。”慕稀停下腳步,將身體趴在夏晚的被上,臉貼着他的臉,溫柔的說道。
“好。”夏晚點了點頭:“慕青和於佳佳的問題,在於慕青對待於佳佳的方式還停留在過去,而於佳佳的身份從一個低層打工的小姑娘、到高級白領;從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牀伴、到慕太太;這中間的變化已經隔了100個18歲的於佳佳了。”
“所以他們無論是感情、還是相處方式,都無法達到一個契合的狀態。這問題要解決,必須要慕青用新眼光去看於佳佳;而於佳佳也需要給自己做好定位——若想做理想中的慕太太,那麼就要放棄原來的自己,努力向這個圈子靠攏;若想做自己,那就不要管慕青的圈子如何,她不需要遷就。”
“若是又想做自己、又想融入慕青這個J市頂級商業圈,那她只能被自己糾結死,然後將問題全放在自己和慕青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上,找不到本質的問題點。事情就無法解決。”
“這中間,還有一個你的問題。”夏晚伸手拍了拍慕稀的臉,笑笑說道:“慕稀,我有多久沒有教訓你了?”
“說什麼呢、說什麼呢!”慕稀輕哼一聲,直起身體推着他往前走去。
“好象是……”
夏晚裝做回憶的樣子,惹得慕稀加快步子,推着他飛快的往前跑起來。
“夏晚,你是不是很想做人家的老師麻!”慕稀將車推到田梗的最高處停下來,邊用手擦着汗,邊笑着說道。
“都多大人了,還這麼調皮。”夏晚笑着搖了搖頭,從口袋裡拿了紙巾遞給她,自己則用手扶着扶手慢慢站了起來。
“幹什麼呢?今天站的可夠多了。”慕稀忙伸手扶住了他。
“陪你在地上坐坐。”夏晚笑了笑,指着田梗說道。
“恩。”慕稀一手扶着他,一手將輪椅往旁邊推了推,然後與他一起在田梗上坐了下來。
“這樣有點兒正常戀愛的感覺,恩?”夏晚轉眸看着慕稀,深深的吸了口氣,對於這田間的稻香,也覺得比剛纔要好聞許多。
“你剛纔想說我什麼來着?”慕稀伸手扯了一草,拿在手上把玩着。
“在於佳佳的眼裡,你從來都不是可以平等對話的那個人。有了這層心裡暗示,你所有的話於她來說,都再沒有溫情和勸慰的意思了——她會想:你在她面前談趨利避害、沒有人性溫情,並不是你不懂人情事故,只是因爲你高高在上慣了。”夏晚側頭看着慕稀,語氣平和的說道:
“你的態度讓她有種嚴重的被你的身份、氣勢碾壓的感覺——這種感覺,同時轉移到慕青的身上,她會覺得你們兄妹永遠不會與她平等對話:好的時候贊、壞的時候責、卻永遠高高在上,從沒有平等的尊重與顧念。”
“在這種情況下,她的自尊與自卑又開始打仗——打仗的結果,就是離開慕青、離開你們的圈子,在自己熟悉的世界裡,找回自尊。”
慕稀把玩稻穗的動作慢慢緩了下來,直至完全停止。
“我不是說你不對,只是因爲於佳佳先有了心結,所以無論你怎麼做,都會引發她的反感和心裡對抗。”夏晚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笑笑說道:“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慕稀點了點頭:“所以說,她對小哥的態度有矛盾有掙扎的時候,我的態度恰好推了她一把,讓她最後下決心離開我小哥。”
“所以他們夫妻之間的事情,你以後能不管,就別管,你管不好——慕家的四小姐,一出手就給人仗勢欺人的感覺呢?”夏晚拍了拍她的肩膀,沉眸看着她。
“越管越糟是吧。”慕稀側頭看他,無奈的笑了笑:“你說的我能理解,但我就是不明白——她爲什麼會這麼想呢?我從來沒有仗勢欺人過,我也沒有仗勢欺人的資本啊……”
“我喜歡慕城的時候,你是知道我的態度的。可後來呢?我愛你,可從來不敢在清醒的時候告訴你——我那樣的過去啊,還有什麼自信、還有什麼資本。”慕稀伸手圈住夏晚的腰,將身體整個偎在他的懷裡,低低的說道:
“夏晚,你會不會嫌棄我?”說到這裡,慕稀的眼圈不禁紅了起來:“我有那樣的媽媽、我殺過人、我有七年的心理疾病史、我還離過婚。”
“夏晚,天啦,你看,一說起來,我竟然是這樣的女人,你竟然還要……”
“在說於佳佳呢,你又說什麼胡話。”夏晚伸手在她頭上狠狠拍了一下,惱怒的說道:“你再說我把你扔下去!”
“夏晚,你讓我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那樣出現在我面前,我那樣的愛你、又那樣的心疼你,我又怎麼能再拒絕你;可我竟然忘了,你不會在意、我也不在意,可……你媽媽呢……我竟然就厚着臉皮跟着你去見她了……”
“夏晚,我……。”
“你越說越來勁了是不是?”夏晚不禁惱怒,捏住她的下巴便用嘴封住了她沒完沒了的自鄙。
“夏……”
“還說?”夏晚狠狠的吻着她,脣舌間輾轉的力度,有種將她吞噬的感覺。
“喂……”
“慕稀……”
當兩人齊齊倒在田梗上時,他才鬆開了她——他看着滿臉通紅的她、她看着喘着粗氣的他,兩人不禁同時失笑出聲。
“起來吧,別再胡說八道了。”夏晚用手撐着地面將身體從她身上移開,然後伸手拉起了她。
“夏晚,說真的,你媽媽心裡……”慕稀睜大眼睛,有些可憐兮兮的感覺。
“我媽對我,只有一個希望——那就是我能幸福快樂。”夏晚將慕稀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攬着她的腰輕聲說道:“之前逼着我相親、逼着我結婚,是擔心若有一天她走了,我一個人太孤單。”
“現在有你願意陪着我,她開心都來不及,怎麼會有想法?更何況,她一直那麼喜歡你。”
“所以慕稀,你在我面前、我的家人面前,永遠不需要患得患失。我們認識七年,你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還需要你患得患失嗎?”
慕稀仰臉看着他冷峻中帶着溫潤的臉,柔軟的笑了。
夏晚低頭在她脣上輕啄了一下,用力的揉了揉她的頭髮,看着這樣的她,眸子裡也是一片濃濃的寵溺。
*
“所以他們夫妻的事情,我不適合再插手了是吧。”慕稀拉過夏晚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把玩着。
“恩,不管就是最好的管。你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手上的設計抓起來,爭取在新年走秀上,來一個大翻盤。”夏晚點了點頭。
“你說得都對。”慕稀仰起頭,笑眼眯眯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找你這麼個男人在身邊是好還是壞,遇事呢,能出主意;可老讓我覺得自己很笨似的。”
“在自己的男人面前笨,那是福氣。”夏晚輕哼一聲,伸手去捏她的臉。
“是啊是啊,我就等着做一個有福氣的女人啦。”慕稀大笑着,伸手拉開他圈在自己腰間的手,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天要黑了,走吧。”
“扶我一把。”夏晚一手撐着地,一手伸到她面前。
慕稀上前一步,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摟着他的腰,扶着他慢慢站起來。
“果然,站着的視野與坐着的完全不同。”夏晚與慕稀並肩站在田梗上,看着在晚霞裡被風吹動的稻浪,心情一片安寧——所愛的人就在身邊,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呢!
確實,在錯過她七年之後,他希望能將最好的自己、最好的愛情都給她,可若因此而讓他們現在的愛情蒙上陰影,那自然是傻瓜才做的事——一切安好、愛人還在身邊,便是最好的事。
“慕稀,我愛你。”夏晚突然說道,只是他的眼睛並沒有看她——他的眼睛裡,是那成片成片的金黃,猶如他們錯過七年的愛情,現在無論有什麼風雨,也都該只看果實的時候了。
“我一直是愛你的。”慕稀將手臂圈在他的腰間,柔軟的說道。
“慕——稀——,我——愛——你——”夏晚對着那成片的麥田大聲喊了出來——在空曠的田野裡,那一句我愛你,一遍又一遍的迴響在耳邊……
慕稀只是用力的抱着他,將整個臉都埋在了他的胸前,深深的吸氣——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的溫度、還有這一圈又一圈迴盪的愛語,將她整個包圍了起來。
只覺得,所有經歷過的幸福與快樂,都不及此時來得強烈。
*
“夏晚,我覺得我都要醉了。”慕稀扶着夏晚在輪椅上坐下,推着他慢慢往前走去。
“你可不能醉,你醉了,我現在這樣可沒辦法把你弄回家。”夏晚笑着說道。
“我多呆一天吧,想和你在一起。”慕稀探下頭去,將腦袋伸在他的面前。
“你問我的意見?”夏晚伸手捏了捍她的鼻子。
“是啊,我現在可聽話呢,你讓我留我就留、你讓我走我就走。”慕稀調皮的說道。
“我只有四個字:求之不得!”夏晚張嘴在她的脣上咬了一口,大笑着說道。
“嗯哼,越來越會說好聽的話了。”慕稀忙縮回頭,用力的瞪了他一眼後,自己又笑了。
兩人走走說說,直到夕陽完全落了下去,他們仍然還在路上……
*
讓我們靜靜分享
此刻難得的坦白
只是無聲地交談
都感覺幸福感覺不孤單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獨自孤單變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來我沒離開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陪你把想念的酸擁抱成溫暖
陪你把彷徨寫出情節來
未來多漫長再漫長還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給說完
……
*
慕稀又多陪了夏晚一天才離開,離開前她將他畫的玫瑰圖給收了起來——她不喜歡看到他對着圖畫,一枝一枝的剪玫瑰、再一枝一枝插進花瓶的樣子。
那樣的他看起來太孤單、太讓人心酸。他是她心目中永遠的英雄。
“夏晚,我不會讓你孤單太久的。”
飛機上,慕稀看着手中的畫稿,嘴角一直噙着溫柔的笑意。
“小姐,這幅畫是你的作品嗎?”臨坐一個年輕男子看着慕稀手中的畫問道。
“怎麼?”慕稀擡頭看他——大約二十七八的年齡,過肩的長髮隨意的披散着,看起來比女人的還柔順,看起來頗有藝術氣質。
“這幅畫的構圖、線條都非常好,只是缺少些靈氣。若是小姐所畫,有這樣的功底,我倒願意指點一二。”男子笑笑說道。
“這幅畫呢……”慕稀的眼珠轉了兩轉,調皮的說道:“這兩枝最高的花枝,高低之間相差三釐米;右方的五枝比最高低4釐米,相互間高度在1—2釐米之間,角度分別是……”慕稀看着那男子的臉色變得奇奇怪怪的樣子,不由得暗自笑了起來。
“小姐,你是學畫工程繪圖的?”男子清了清嗓子後,再問道。
“我老公畫的,他平時比較擅長畫K線圖。”慕稀不由得笑了。
“啊……哦……原來如此,不容易、不容易。”男子訕訕的說了兩句後,拿起面前的報紙打開了看起來。
慕稀笑了笑,將圖紙仔細摺好後,放進了隨身包裡,然後塞上耳機,閉上眼睛,也不再理會旁邊那男人。
“夏晚,沒想到吧,你的圖還能嚇走搭訕的男人!”慕稀在心裡嘀咕着。
旁邊那男子將目光從報紙移向慕稀的臉上,看了她一會兒後,便與過道另一邊的乘客換了位置。
聽着身邊的動靜,慕稀也沒睜開眼睛,嘴角卻噙起了一抹輕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