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曉婭就聽說公司的規劃部開展對駱駝嶺竹林開發的可行性研究。。
一週後行政部接到一道指令:堅決拿下駱駝嶺竹林的經營權。大家被路鷗的指令搞得有點發蒙,濱江新城剛開始動工,怎麼又對駱駝嶺感興趣了,難道還想開個造紙廠?待大家明白事情的原由後都大讚路鷗獨到的眼光和超人的智慧。曉婭心裡是暗自高興。行政部又開始忙碌起來,跑林業局、土地局、規劃局、計劃局。當然這回不需要跑銀行了,正如曉婭所預料的那樣,開發成本低廉,宏遠集團隨便擠擠就有了。
市裡對宏遠集團提出的旅遊開發方案也覺得耳目一新。建什麼竹林博物館,這事倒是新鮮。況且這個項目每年收取的稅費遠超以前平江紙業所上交的。儘管與另一家打算經營駱駝嶺竹林的公司所提供的報價相差無幾,但最重要的是一家是砍伐竹林,一家卻是保護竹林,這筆賬傻子也知道怎麼算。
就這樣,駱駝嶺竹林的經營權毫無懸念地掌握在路鷗的手裡。
這天,曉婭正在寫一份材料,羅素素走過來對曉婭說路總找你。曉婭問是什麼事,羅素素說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說完還詭異笑着拍了拍曉婭的肩膀。
曉婭思量着,路鷗找自己會是什麼事呢?還有羅素素的態度怎麼變得那麼奇怪。以前她可不這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她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親近。
曉婭走進路鷗的辦公室,一下就感覺到房間與平時不太一樣。再一看,是多了一張椅子,就擺在路鷗的辦公桌前。路鷗的辦公室裡唯一的一張椅子是自己坐的,公司各部門的經理找路鷗彙報工作時都是站着說話。有客人來時,路鷗會請他們到隔壁的會客室會面。今天出了什麼事?曉婭琢磨着。
路鷗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曉婭猶豫地坐下了,心裡忐忑不安。這種待遇以前沒有過,不用說她,公司的其他部門經理也不曾享有。她只會習慣接受她認爲是應得的東西,享受與自己身份並不協調的獎賞那也會渾身不適。
如你所願,駱駝嶺現在在我們的手裡,待曉婭坐下後,路鷗說。還算順利。
嗯,比預想得要快。
前面的路走完了,下一步就面臨着經營的問題,你對這個有什麼想法?
經營?這個我沒想過,這好像不是行政部的業務範圍吧?曉婭答。自己況且還只是行政部的一個職員,怎麼問這個?曉婭心想。
假如,我是說假如你在我這個位置上,你對此有什麼設想?
曉婭明白了,路鷗想徵詢她對開發竹林的經營策略。按說這種經營管理的事與她八竿子也打不着,之所以有這一幕是源於之前她對駱駝嶺出的點子。她體味到路鷗對她的信任,心裡不由得一陣激動。
我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如果由宏遠集團來直接運作似乎不妥,集團總部主要是決策,有很多的事務需要處理,按照慣例應該成立一家公司專門負責其經營管理。
路鷗點點頭,表示對該觀點的認同。又問,如果要成立專門的公司那應該是什麼性質的比較好?
集團旗下的公司無非就兩種,子公司和分公司。兩種公司各有優勢,如果集團對這個項目的發展前景並不明朗,不妨採用分公司的模式,實行集權控制,提高效率。將來如果分公司經營不善產生虧損,在稅收上也可以衝減集團的利潤,少繳所得稅。如果集團對這個項目有信心,我覺得設立獨立法人資格的子公司比較好,讓它放開手腳去經營,便於日後的發展壯大。
路鷗盯着曉婭,不動聲色道,如果讓你經營這個項目,你有信心嗎?
曉婭心中一動,似乎預感到什麼,態度也隨之嚴肅。想了想說,如果是我經營,我不敢保證能賺多少錢,但我可以保證讓平江地區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宏遠集團有個竹林博物館。
路鷗拿起電話叫羅素素進來。曉婭站了起來,畢竟在上級面前坐着確實不合適。路鷗拿起筆在桌上的一份文件簽上名字,然後交給羅素素說,下發任命吧。羅素素隨即轉向曉婭說道,喬經理,祝賀你。曉婭呆住了。
路鷗站起來,伸出手握住曉婭的手說,喬經理,你現在是駱駝嶺開發有限公司的總經理了,駱駝嶺就交給你了。爲了解除你的後顧之憂,公司採用子公司的模式,集團總部對你的日常經營管理不予干預,你就放開手腳大膽幹吧。
剛纔她有隱隱的預感,路鷗可能會叫她參與這個項目。她想最多也不過是協助而已,根本不敢想會叫她獨擋一面。
曉婭百感交集,像做夢似的。想着半年前自己還是一個瀕臨破產的企業的一名員工,隨後陰差陽錯地走進宏遠集團來到路鷗的身邊,這對她來說已是上天的眷顧了,怎麼也不敢想會坐到公司經理的位置上。
當曉婭返回行政部時,行政部的職員在羅素素帶領下全體起立,鼓起掌來對曉婭的升遷表示祝賀。
曉婭的鼻腔陣陣發酸,她強忍淚水。這並不是因爲對命運的眷顧而激動,而是爲即將到來的離別而難過。上中學時離開南嶺,上大學時離開平江,畢業時又離開大學。每一次離別都伴隨着一次心痛,每一次離別時她都意識到親情的寶貴和友情的珍重。
羅素素走上前說,我知道行政部是藏龍臥虎之地,遲早有人會走出行政部。但我沒想到這麼快,更沒想到是你。
曉婭對手頭的工作做了交接,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后由羅素素陪同着離開行政部。在門口曉婭轉過身朝着與她相處半年的同事們深深鞠了一躬。
曉婭正式走馬上任了。在開始行使駱駝嶺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的職權時她才知道原來經營管理並非想像中那麼容易。她現在面對的是一個只有她一人的空殼子公司,除了一本營業執照和公司賬面上的一百萬元啓動資金外,就是集團總部爲其在駱駝嶺山腳下租賃的一幢兩層樓辦公用房,其他真是一無所有。曉婭心想我這個總經理當得夠狼狽了,就我一個光桿司令,難不成自己使喚自己。
看來第一步就是要招兵買馬了,建立公司的組織機構。她設立了行政部、財務部、市場部和保安部,這是她認爲爲了保證公司正常運轉所必需的四個部門。接着她就開始招聘各個部門的負責人,等四個部門的經理到位後她已經是精疲力竭了。公司員工的招聘她是直接甩給行政部和各個職能部門的經理了。
現在曉婭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駱駝嶺規劃與設計上。按她的設想,竹林被劃分四十二個竹園,每個竹園都是由同一品種的竹子構成。竹園之間有遊覽小徑連接,小徑上每隔一段距離都修了竹亭和竹臺。每個竹園外修建一座茶室,供遊客品茶納涼。整個竹林的設計重點突出其竹文化內涵,商業意味被她最大程度地淡化了。
說幹就幹,接下來就要請工程公司施工了。曉婭本想請本集團屬下的工程隊施工,一想現在集團的工程隊分身乏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管她這檔閒事,就另請了一個工程隊前來施工。接着又是通電又是通水。曉婭是跑上又跑下,忙得是連吃口飯的時間都沒有。這下她倒是懷念起在集團總部的日子,比這總經理要休閒多了。可現在不能打退堂鼓,自己已在路鷗面前誇下海口了,前面就是刀山火海那也要先闖闖再說啊。就算沒有她在路鷗面前的表態,就憑她要強的性格豈會半道退縮,她丟不起這個人。
就這樣她咬着牙堅持了一個多月,還好整個工程快要完工了,可以停下來喘口氣了。這天曉婭就坐在新修建的茶室裡休息,想起自己來到駱駝嶺後就再也沒有見到路鷗了。他現在在幹嘛呢?怎麼也不來慰問慰問?他做起甩手掌櫃來倒會享受,想想我曉婭每天從家裡跑到公司,從公司跑到駱駝嶺,就這樣像牛馬似的轉個不停,何年是個頭啊?要是能在這竹園安個家就好了,也不用每天這麼辛苦了。想到這她靈光一閃,對啊,我真笨!何不在竹園內搭個竹樓當做自己的行宮,這樣也省得來回跑。傣族人不也是住在竹樓裡嗎?那我就當平江市的第一個傣人。她爲自己的創意感到興奮。
於是,在駱駝嶺工程接進尾聲時,她請工程隊在她最喜歡的鳳尾竹的竹園外建了一座竹樓。竹樓有兩層,底層地板與地面間爲了防潮有隔空。竹樓的整體框架是用二十四根粗竹子支撐着,牆體是用竹篾編織的,但竹樓的地板卻是用刨平的木板鋪設的。曉婭喜歡光着腳踩在光滑的木板上的感覺。她把一樓做爲會客廳,二樓則爲自己的臥室。臥室旁還搭有一個竹臺,天氣熱時可在竹臺上乘風納涼。在竹樓四周還紮了一圈竹籬環繞着。最後她又在竹樓的大門上掛了個匾額,上書三個大字:竹苑齋。就這樣她又添置了必要的傢俱後就正式入住竹苑齋了。
就在工程完工的第二天,久未謀面的路鷗帶羅素素來了,一見曉婭當頭就問,我到公司找你,他們說你搬到這兒來了。難不成你要風餐露宿,體驗一把原始人的生活?害得我們好找。
曉婭解嘲道,我再怎麼厲害也逃不住您如來佛的手掌心,這不被您找着了。
羅素素在一旁微笑着,也不搭話。
聽說你在這兒搭了個草棚,今天就是來見識見識。宏遠集團公司的經理住在草棚裡辦公,這要傳出去我這個老總的臉上掛不住啊。不是以爲我路鷗虐待員工,就是以爲宏遠公司要破產了。
曉婭聳聳肩說,好吧,爲了以正視聽,我帶你們去看看我住的那個草棚。
曉婭就帶着倆人來到了竹苑齋,倆人一看就呆住了。一座與周圍環境渾然一體的竹樓隱蔽在綠蔭叢中,那感覺像是來到了雲南麗江少數民族聚居地。路鷗不由感嘆道,要說宏遠集團最會享受的人是誰?你曉婭無疑,真是工作生活兩不誤啊,羅經理,你說是吧?
喬經理不光會享受,她主意也多,要不是她的點子,這片竹林估計現在就沒了。
原來羅素素也知道這其中的由來,這件事只有她和路鷗知道,看來是路鷗告訴她的。
三人就在二樓的竹臺上坐下,曉婭爲倆人沏上了茶。路鷗問曉婭,你一人住在這兒也不怕,特別是晚上?
曉婭呵呵笑道,我一沒財,二沒色,有什麼好怕的。我從小就在南嶺長大,出了門就是山,有時我一人上了獅子嶺,天色晚了乾脆就在山上過夜。剛開始爹孃也擔心,後來我常上山他們也不管我了。再說等這兒正式營業人不就多起來了。
也是,對了,你怎麼也不多搭幾間竹樓?哪天我也到這兒來,也學學竹林七賢在此賞樂論畫。路鷗調侃着。
別介,路總,我可沒錢再搭竹樓了,您忘了我這個公司經濟上可是獨立覈算的。
倆人在那是東拉西扯的,要不是羅素素提醒,路鷗還沒有想走的意思。
在路鷗走開的片刻工夫,羅素素突然小聲地對曉婭說,其實我挺嫉妒你的。見曉婭不解,又說,你有沒發現路總跟我談的都是公事,跟你談的都是私事。叫你是曉婭,叫我是羅經理。和我談的時候都是一本正經,和你談的時候卻是眉飛色舞,還有點那種……那種感覺。
曉婭心裡一跳,佯裝不知,問,什麼感覺?
羅素素說,我要說了,你可不許翻臉。
我答應。你說。
有點打情罵俏的感覺。
曉婭臉脹得通紅,狠狠掐了羅素素一下,胡說,我怎麼沒感覺到?
羅素素咯咯笑道,這才叫當局者謎,旁觀者清呢。
正說着路鷗回來了,見倆人低頭竊竊私語,問,聊什麼呢?
羅素素笑答,不許打聽,女人的秘密。
下山時路鷗說,等博物館開業那天,我來爲你剪綵。
竹林博物館開業典禮那天,原定前來主持剪彩儀式的集團老總路鷗沒有到場。羅素素只說路總有事,由她代表集團主持儀式。隨後儀式就在張燈結綵鑼鼓喧天中按部就班地進行。
沒有路鷗到場的儀式確實冷清了不少,曉婭心裡有點失望,但也沒多想。畢竟剪綵只是個形式,重要的是公司往後的經營。
曉婭爲了提高竹林博物館的知名度,開始在平江電視臺,平江日報等新聞媒體做起了廣告,承諾博物館開業的頭一個月向平江全體市民免費開放。這下駱駝嶺的山道上每天都能看到平江的市民攜幼扶老地前來參觀,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曉婭心裡是一陣高興,若是按照這樣的客流量計算,不出一年公司就能收回成本,往後就是進入盈利的階段了。
令曉婭始料未及的是第二個月開始客流量一下子陡降下來,原先擁擠的山道變得冷冷清清,一天下來進山的遊客還不到一百來人。這下把曉婭給急壞了,要是都這樣,公司別說什麼盈利了,維持正常運轉都困難。曉婭是一籌莫展,摸不透其中的原因。原來是天天盼着路鷗來看看她的業績,而現在是天天怕着他來。他來了該如何交待啊!這下把曉婭搞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人也憔悴了許多。
俗話說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出了這種事在曉婭看來就是虧心了,她覺得對不起宏遠集團對不起路鷗。既然虧心了,那鬼自然就會來敲門了。
這天晚上,曉婭正坐在竹苑齋中發愁時,突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這聲音真的把曉婭驚得跳起來。這裡可從來沒人在晚上來拜訪她,再說如果真有人來,那在山上值勤的保安定會來通知她。連保安都沒發覺,那會是什麼,難道是……曉婭全身的毛孔都豎起來,戰戰兢兢地問,誰?是誰?
是我,路鷗,開門。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路鷗,難怪保安沒把他攔下來,宏遠集團的老總來這兒,誰敢不讓他進來。曉婭提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
曉婭剛一開門便發出一聲尖叫,鬼啊!救命啊!只見門外站着一個長頭髮,滿臉拉碴鬍子的人。是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哪是路鷗?
喊什麼呢?真是見鬼了!來者朝曉婭劈頭喝道。
曉婭定晴一看,果真是路鷗。只是一個月不見怎麼像換了一個人,臉色臘黃面容憔悴兩頰凹陷。難道這一個月發生什麼重大變故不成。
怎麼,你就準備叫我在外面過夜?路鷗說。
哦,請進,你怎麼……
先不說我,公司營業情況如何?
曉婭一聽路鷗問這,還沒開口眼淚就撲簌撲簌地往下流,帶着哭腔說,路總,我對不起您,您的錢看來要泡湯了。接着曉婭就把這一個月來的事原原本本地說給路鷗。
是這樣,我當什麼大不了的事把你堂堂的喬經理急成這樣。快擦擦,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路鷗拿了一塊毛巾遞給曉婭。
找到原因了嗎?路鷗問。
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怎麼回事才着急嘛。
先不說這個,先給我弄點吃的,我剛從省城回來,餓壞了。
曉婭難爲情地說,這幾天我也沒心思吃飯,就吃這個,如果您不介意……。她指了指桌上的方便麪。
又是方便麪,你……行行。只是不要放辣椒,上回吃過後整得我是兩天腹瀉。
曉婭噗嗤一聲破涕爲笑,就去煮麪。一會兒端出麪條,還是兩碗麪,還是擱兩個荷苞蛋。
路鷗接過一碗,看曉婭的那碗裡也沒放辣椒,問,你也不吃辣椒了?
不,這回兩碗都是你的。
路鷗也下客氣,接過兩碗蛋湯麪就開吃。曉婭也不做聲,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路鷗吃完後把碗一推筷子一撂,問,想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嗎?
曉婭搖了搖頭。
你當做生意這麼容易,隨便請幾個人,禮炮一響,廣告一登就萬事大吉了,就等着鈔票自己跑到你的口袋裡?曉婭被路鷗搶白了幾句,眼淚又開始溢出。
路鷗一拍桌子喝道,別哭了,我要是像你這樣當初我都不知該跳幾回樓了!
曉婭被路鷗的氣勢震得一跳,邊抹淚邊說,我又沒投一分錢,人家還不是心疼……心疼你……你的錢。
曉婭這嬌撒得真是時候,噎得路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路鷗才緩緩道,其實辦公司哪有都一帆風順。我一貫主張只要你能承受最壞的結果,那就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最壞的結果會是怎樣?
公司註銷。
那我可接受不了,曉婭緊接道。
所以啊,我這不就來了,幫你分析問題。你當我這大半夜跑來就是爲了吃碗蛋湯麪。要不是接下來幾天有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會黑燈瞎火地摸上山來,還被你鬼叫了一下。
曉婭想着剛纔開門的那一幕,不覺笑出聲來,也就漸漸放鬆下來。
不過,路鷗彈了彈桌上的空碗說,這是我吃過的最貴的面了。兩碗麪換來公司的新生,你說這面貴不貴?
曉婭聽着路鷗話裡有話,精神隨之一振,忙問,你找到原因了?
路鷗說,其實以你的聰明不會想不到是什麼問題。只是你過分追求預想中的結果,而一旦無法實現就緊張就發怒,按佛家的說法是犯了嗔戒,也是俗家所說的一葉障目。頭個月那麼火爆,是因爲大家都有一個心理:圖新鮮,好稀奇。但這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在於……
路鷗似乎要故意造個懸念,又像是爲了突出重點,停了一會兒說,在於你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什麼?曉婭確實想不起來自己說過的什麼話與此有關。
你說平江是個盛產竹子的地方,只不過駱駝嶺的竹林最大最完整,但本質上還是竹子,與其他地方的無異。既然都一樣,那何必要花錢來觀賞在他們的房前屋後到處都能看到的竹子?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對啊!竹子對平江的市民沒有吸引力,就像百花園對花農沒有吸引力,動物園對動物學家沒有吸引力一樣,都是一個道理。人們對發生在身邊的司空見慣的事物是不會產生什麼興趣的,至少是不會產生精神上的嚮往的。這麼簡單的道理卻想不到,真如路鷗所說的那樣,自己是太嗔了。
那該怎麼辦呢?曉婭問。
怎麼辦?涼拌!路鷗冷冷道。我來是幫你分析問題的,不是幫你解決問題。怎麼辦你自己想辦法,要不我請你當經理幹嘛,自己當不就行了。
路鷗最後的一番話,又激起曉婭久違的要強。
行,曉婭似從牙縫裡擠出來。要是我解決不了,不要你說,我自己先辭職。你換其他人來當。
瞧瞧,這纔像你曉婭。路鷗的臉上瞬間堆起了笑容。
好了,太晚了,你該休息了,我走了。路鷗說。
路總,這麼晚了,您……?曉婭欲言又止。是啊,這麼晚下山確是不方便,但要留下來孤男寡女的更不方便。路鷗當然可以在樓下的沙發上將就一晚,但畢竟還是在一個竹樓內。樓上與樓下物質空間的跨度也許能將雙方的身體隔開適當的距離,但是否有能力將雙方的心理感受拉到一個合適位置上,路鷗不知道,曉婭更不知道。
路鷗似乎另有所指,說,看來你真得再搭個竹樓了。說完就推門離去。
後來曉婭才知道路鷗先去了省城,又去了北京,在北京呆了近一個月。回到平江就聽說了駱駝嶺出問題了,家裡也沒回就先上了駱駝嶺。
由於路鷗的提醒,曉婭找到了癥結所在,接下來就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了。曉婭想既然竹林博物館對平江的市民沒有吸引力,那麼誰會對此感興趣呢?自然是平時不容易見到竹子的人,是哪些人呢?平江周邊地區的人。這竹子是平江的特產,在平江是漫山遍野的,但出了平江卻難見蹤跡。看來得把目標鎖定在他們身上,如何讓他們知道平江有個竹林博物館?看來還得做廣告。不過這回不是在平江登廣告,得出平江,去省城,讓全省的百姓都知道平江有個竹林博物館。要在省級的傳媒上登廣告,其費用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可不比在平江。公司賬面上的流動資金所剩無幾了,若是都咂進去,結果並非自己所預料的那樣,那時候再想翻身就不太可能了。
曉婭是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有幾次差點下山去找路鷗想讓他給出出主意,但一想到那天晚上他的態度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是否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呢,既省錢又能在短期內達到預期目的?曉婭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第二種辦法了。
無奈之下曉婭還是決定去一趟省城,現在看來只能把寶押在這條路上的,做最後一搏。俗話說盡人事聽天命,從來不信命的曉婭現在也以天命來自我安慰了。曉婭心想以前總聽人說什麼做生意就像賭博,看來這句話並非誇誇其談,曉婭現在是心有體味身有感觸了。
幾家報社跑了一趟還挺順利,他們答應在近期會推出她的廣告。只是在省電視臺,她遇到難題了。
電視臺的告訴她,現在電視臺並不直接受理廣告業務,臺裡的廣告業務全部委託一家廣告公司代理。曉婭問清了那家公司的地址,直奔那家公司去了。
在電視臺附近,曉婭找到了那家公司,找到業務部的負責人。曉婭說明來意,原以爲他會立馬答應,沒想到他卻一口拒絕。他指了指桌上高高的一摞文件說,看到沒有?和你一樣,都是要做廣告的。他又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桌子說,那些也是。曉婭看到那張桌子上堆滿了文件,心冷了半截。負責人又說,這些要排到兩個月以後,要不,你過兩個月再來。
過兩個月,黃花菜都涼了,曉婭想。
我可以加錢,你開個價。曉婭說。
負責人笑了,說,你以爲加了錢就可以上?他們也都這麼認爲。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電視臺還要考慮它的社會影響。如果有錢就可以上,那不亂套了?電視臺那邊還要最後審查呢。
那能不能往前挪挪,幫幫忙。
負責搖搖頭說,除了公益廣告可以提前,商業廣告不行。你這可是商業廣告。
曉婭走出廣告公司時已心灰意冷了。她知道電視在百姓生活中的作用,如果電視臺不能上她的廣告,那光靠報紙不能根本解決問題。可事實的情形她也見到了,認識到電視廣告的巨大效應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就這麼打道回府她有點不甘心,她還想再試一次,她想找公司的經理說說,也許還行。現在她對此並不抱多大的希望,只想做最後一次嘗試,也算對得起她這幾個月的努力。
她再次來到廣告公司業務部。負責人見到她說,怎麼又是你?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行就是不行。他的語氣很堅定。
不,我想見見你們的經理。
負責人顯得很意外,說,見經理也沒用。
不管有沒有用,讓我見上一面。他要是說不行,我立馬就走,不會再來了。拜託了。
負責人不情願地站起來,說,算了,我帶你去,也讓你死了這心思。負責人將她帶到另外一個房間,敲了門讓她進去,他就退下了。
曉婭進去時見有兩個人坐在沙發上說着什麼。一男一女,曉婭不知哪個纔是公司的經理,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那個男的,男的四十出頭的樣子,中等身材,樣貌普通。她又看了一眼那女的,眼睛不覺一亮,女子感覺三十左右的樣子,或許還年青一點,眉目清明脫俗,曉婭不由地在心裡讚歎。那女子朝她友好地笑了笑,曉婭不自覺地低下了頭,竟忘了來此目的。
那中年男子開口說,你有什麼事嗎?
曉婭醒悟過來,接口說,我是來辦理廣告的。
你去業務部,他們會接待你的。
去過了,他們說不行。我想找你們經理談談。不知……
曉婭不知道哪個纔是經理,她看了中年男子,又看看女子,拿不定主意。
業務部說不行,那再找經理也沒用。廣告受理的規定都是一樣的,你還是回去吧。中年男子說。
聽口氣他就是經理,曉婭想。她對中年男子說,我們真的很需要上這個廣告,要不整個公司就要垮了……您看能不能考慮一下。
中年男子說,來這裡的人都是急着要上廣告的,可電視臺的廣告時間很有限,根本排不過來。你去過業務部,也看到我們的業務量。他們的情況都和你一樣。我看你還是回去吧,過些時間再來看看。
可是我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我們公司是旅遊行業,剛開業沒多久,前期工作都做了,就差電視廣告了。現在公司都快撐不下去了,您再考慮考慮……
中年男子稍嫌不耐,他瞟了那女子一眼,站了起來。曉婭知道若不是礙於有客人在場,他定會發脾氣的。
他接過曉婭手裡的材料,象徵性地翻了一下,說,要不你先把材料留下,我們再看看。
曉婭明白他這完全是客套話,等她一出這個門他就會把她的材料扔進垃圾桶內。她語氣真切,帶着懇請的口吻說道,請您一定要好好看看我的材料,無論如何給想想辦法,我從平江來一趟不容易……
一直坐在沙發上沒說話的女子突然插口道,你是平江來的?
哦,是。曉婭不知她爲何突然問這個。
那女子朝中年男子伸出手,說,材料給我看看。
中年男了把材料雙手遞給她,顯得很恭敬。那女子還坐在沙發上,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中年男子就站在她身邊。
女子翻看着,一會兒問道,是叫竹林博物館?
對。曉婭心想,難道這女子纔是公司的經理?可看着又不像。
是在駱駝嶺?女子像是在詢問又像在自言自語。
是。
那地方原來不是平江紙業的地盤嗎?怎麼……
您也知道平江紙業?曉婭說,她覺得有點奇怪。是,以前是屬於平江紙業,後來平江紙業被我們集團兼併了,曉婭補充說。
沉默了一會兒,女子問曉婭,你想什麼時候上這廣告。
曉婭心裡一喜,覺得有點希望。她想說半個月之內,又怕要得太急了反而不給辦理。想了想,只說儘快吧。
女子合上材料,遞給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說,給她安排一下,一週內上這廣告。
中年男子面露難色說,可是合同都簽了,這時候撤下來不好交待。
女子說,跟他們好好解釋,道個歉,按原來定的違約金賠給他們。你再出面請他們,賠個不是。
好吧,中年男子無可奈何地說。
曉婭沒想到這麼一個大難題竟然被這個女子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她愣在當下,好半天沒回過神來。直到那個中年男子叫來了業務部負責人交待一番,曉婭才相信這是真的,以至於她出去時都忘了向那女子道謝。還是那女子先問她,你叫什麼?
我姓喬,叫曉婭。哦,對了,謝謝,真的太感謝您了。等公司發展起來一定請你到我們那兒去。謝謝,謝謝……
在業務部,那個負責人奇怪地問她,你認識我們的總裁?
什麼總裁?不認識。哦,我正想問你,那兩個哪一個是經理?
負責人納悶地看了曉婭老半天,說,是男的。
曉婭啊地一聲,又問,那個女的是誰?
她是我們萬年青集團的總裁,這廣告公司是集團下屬公司。我不知道她在裡面,要不我是不會讓你去打擾她的。負責人搖搖頭。又說,你這事是公司代理廣告業務以來第一次,以前從來沒有過。要說你不認識她,誰信?
是啊,沒人相信,曉婭自己也不相信。在回平江的路上,她的腦裡一直浮現着那個女子的形象。萬年青……葉知秋,沒想到她就是萬年青的總裁葉知秋,更沒想到居然這麼年青。曉婭早知道萬年青集團,知道它的經濟規模,她有幾個同學就在萬年青集團。她看起來不過比曉婭略長几歲,就掌管着如此寵大的集團,而自己呢。想到這兒,曉婭心裡不免有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