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始終信奉兔子說的一句話,‘大家都是文明人,能打架就不要吵架。’
若是道理能夠說的通,那這世上爲何還有暴力,在這個世上,誰的拳頭大,誰就是爺,誰認慫,誰就是孫子。
翠微山高千丈,挺拔入雲霄,山腳原本有幾家散戶,但在年前來了一窩流寇,打頭的叫劉良玉,這山腳的幾家散戶,不是被害了,就是被害了。
凡人的力量,在修士面前弱不可言,最差的啓玄一重天,都能獨面數十個凡人。
即墨長身站在如被刀削的山腰,挺拔似鬆,腰脊挺直,青衣獵獵,長髮無風如龍蛇而舞,他眯起紫眸,看向前方的山寨。
不得不說,這夥流寇,實在很會選擇地方享受。
這半山腰的清風寨,地理位置很巧妙,正好在龍口上,靈氣充裕。
方圓的高矮山,也就這座翠微山,能有一條低級龍脈,但還被數百個賊寇強佔了。
寨子中舉酒行歡,許多人扯着嗓子大吼,寨外歪七扭八豎着幾個流寇,無精打采,大概是被寨子裡的吆喝以及酒香薰着了,不由嘖巴嘴多了幾句抱怨。
無人注意到那徒步上山的青衣,也無人意識到,那新晉升的三當家已被人連底掀了,一夥流寇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哪次出去‘放馬’,能不跑上一天,走出萬把里路,禍害一下這條路上的人。
寨中不時傳出幾個大寇的流 言 淫 語,再加上女人間歇的慘叫聲,這是多麼不堪入目的畫面,還未看見,就已經得知。
不大的山寨,山腳邊沿扔着幾具赤 裸的女屍,已經面目全非,被草原上的禿鷲啄食的沒了人形。
但偶爾也會迎上守寨的流寇幾句咒罵,說上一句,‘都發臭了,這夥孫子辦完事,也不知道扔遠點。’
天見可憐,人命如草賤,男人生死就一刀,女人死前千萬刀。
即墨怒了!
他閉眼,再睜眼,眼中噴出兩道如劍般的寒光。
大概是山前的冷風,吹醒了睡眼朦朧的守門流寇,那僂腰漢子抖骨的哆嗦,睜開眼,發現眼前正有一個白淨書生,對他咧開一嘴大白牙。
但等他反應過來,卻發現天地倒置,他的身體還如站樁般杵在當地,只是脖頸上血如柱噴。
思維有些暈轉,那頭顱飛在高空,躍過了寨門,看到了他一直嚮往的內寨,發現也不是那般如意,到頭來還是如自家一般。
那頭顱思維短路,怎會有這種古怪想法,莫不是青衣的少年殺人太隨意,所有人在他眼前不過擡指點出,頭上綻現一朵血花,然後就歪着頭倒在地上。
那少年郎怎就殺人這般準確,全部中了識海,殺人還能有這般的殺法,直接讓人魂飛魄散,連奪舍的機會都不給。
那頭顱終於明白他爲何會有那種想法,無論之前地位有多高,爬到哪種位置,到頭來還不是一個死字。
他沒有後悔,反而近乎癡狂,別人死前就一瞬,他死前好歹看過整個清風寨。
就是那少年殺神端生可怕,殺人就似拈花,並指如劍,站地如鬆,擡手指指點點,似在激揚指點青州格局。
然後,就看到無數的夥計躺屍在地。
那頭顱逐漸飛上雲端,看到了他最想一睹的清風寨最內層。
那是大當家劉良玉的住處,背靠翠微山崖,山後是一望平川,山下是萬丈深淵,每逢春風拂來,都如萬里花開。
端生是羨煞了旁人,整個清風寨,也就大當家一個人能住在那裡。
當然,也有例外,那就是被擄上山的漂亮女人,或許會有幸在這裡待到半個時辰以上,如果運氣不好,可能也待不了多久。
未想到那紫眸少年速度如此迅猛,竟已到了此處。
在那流淚年輕女孩身上爬動的肥胖大當家,倒是可惜了這‘劉良玉’三字的詩畫名姓,大概大當家的老頭子,當年也的確是想讓大當家有個好的營生,才討了‘良玉’二字的喜慶。
你看,這‘良玉’二字,叫的何等順口,又何等具有雅意,誰說流寇就不能追求文雅。
對了,如果沒有記錯,現在那撕心裂肺慘叫的少女,似乎便是大當家日前在翠微山腳下擄上來的。
同時擄上山的,還有那少女的的母親,端是一對妙人。
可惜那少女的母親未能熬過昨夜,如今已經在山下裹了禿鷲的空腹,只怕這女孩也熬不過一時三刻,最多半個時辰,就又是山下一具赤 裸的屍體。
可惜了,長着一幅好面孔。
也活該,活該他們生活在翠微山腳下,真的以爲可以燈下黑,那是大當家想養肥了再載。
不是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麼,但兔子餓極了,窩邊草怎就不能吃。
最近,千里內出了幾個大寇,劉良玉這夥小流寇,生活也過的拮据緊張,只好打近幾十裡的主意,這些凡人豬玀,早就養肥,可以宰了。
頭顱已經上升到最高點,開始降落下沉,只是驚瞥見那大當家突然擡起頭,驚駭的看向眼前的青衣少年,似在張嘴怒吼,可惜聽不見了。
那頭顱突然生髮暴虐,“那青衣的小子,你不是能殺人麼,那你就殺了眼前這胖子,讓他落個和我一般的下場。
當家的咋了,活着的時候牛逼哄哄,死了還不是一樣,掃不掃興,死的時候都是倒在娘們肚皮上。”
大概是應驗了那頭顱的禱告,那少年冷麪如鐵,擡手向前點出去,如同神靈觸摸。
但見劉大當家頭頂炸出一朵血花兒,紅白之物向後噴出,濺在身下那具女 體上,端是刺目與諷刺。
那頭顱露出一個安心的笑,死了,都死了。大當家的也死了,以前是大當家又如何,現在還不是一具裸 屍。
頭顱突然覺得眼簾沉重,想要拉下眼皮,蓋在眼珠上,就此好好睡一覺。
人活着能有什麼意思,生前不過風風光光,或是悽悽慘慘,但這風光、悽慘,又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死了最多槨上兩塊棺材板,也就是這樣了。
即墨向那染血的女 體扔出一件乾淨青衣,轉過身道,“你如果還想活着,與從前告別,我可抹去你的記憶,爲你洗髓鍛筋,但如果不想再活了,向後十步,便是山崖!”
那女子抱着青衣,年輕的臉上閃過一道狠厲,起身狠狠踢在那肥胖的身體上,揚嘴碎了一口血痰,吐在那胖子臉上。
然後,整個眼睛瞬間變得灰白,毫無生機,她瘸着腿挪向崖畔,風揚起染血的青絲,咧嘴笑了笑,一頭栽下山崖。
即墨閉眼望天,閃身已經走到寨外。
到了此刻,那頭顱才落在地上,卻恰是落在即墨腳前,被他擡腳像是踢皮球般踢飛出去,還在空中就炸開。
“啊!”
即墨仰天怒嘶,山崩地裂,翠微山搖晃,從山頂開始崩塌,落石飛濺,灰塵揚天。
高逾千丈的翠微山,在這一刻竟然如虛土,徹底癱垮,成爲一堆廢墟,葬下了所有罪惡。
廢墟中,即墨緩步走出,背對滾滾塵埃,終於睜開眼,紫眸如一汪清泉,沒有半點雜質與波瀾,他徒步向北。
“落龍山,清虛洞。”
沒有冷笑,只有唸叨,伴隨頭頂的血花綻放,像是一首史歌,又像是人生最後的焰火。
半日後,即墨走出方圓千里,蕩平十家賊窩,殺寇三千三百有餘。
三日後,即墨走出方圓萬里,蕩平賊窩四百五十家,殺寇三萬七千九百有餘。
他沒有停步,只有麻木。
十日後,他掃平方圓七萬裡,血流成河,然而他高興不起來。
流寇殺不盡,就如野草燒不盡!
又去半日,即墨重回到起點,看見了那少年,卻未見那老人。
少年面對翠微山的廢墟,死寂的眼中多了半分色彩,但很快這抹異光就徹底消逝,隨即,眸子被冷漠與麻木遮蓋。
他碎了一口唾沫,如同他那跳崖的姐姐,心都死了!
少年懶得擦掛在嘴邊的濃痰,只是咧着嘴嗤笑,道,“還真滅了翠微山,可惜,所謂的仙人都是一路貨色,現在滅流寇,以後當大寇。”
“一路貨色而已。”
說完,少年瘸着腿走向遠方,身影在暮色中消失,永遠的走進黑暗。
然而,他背對的一面,太陽還未落山,還是光明。
夕陽中,即墨束手而立,衣襬隨風有一搭沒一搭的擺動。
他讀取了那少年的記憶,老人死了,被另一夥流寇縱馬踩死,死在了馬蹄下,少年的腿也是在那時被馬踩瘸。
少年命大,撿了一條命,在腿短的瞬間,被馬踢飛,躲過了羣馬踩踏,但老人就沒有那運氣,徹底成了地上的一灘爛泥,裹着馬蹄跑遠了。
誰說沒有宿命,該是你的,終究就是你的,躲過一次,不代表能躲過下一次。
在翠微山外一里,有一座山,這山叫作小翠微山,原本山上沒有草寇。
但十數天前,翠微山上的流寇被一個瘋子滅了,連翠微山都崩塌,方圓數十里,沒有那叫清風寨的賊窩,就又長出另一窩流賊,佔據了小翠微山。
雖然霸佔的地方不如劉良玉在時那般廣大,但這新來的流寇,卻更加的殘暴兇狠。
即墨無言深思,何爲制約?
有人笑了笑,說了句,‘換湯不換藥,再換就是猛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