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朱家寨潰逃的明軍返回河北,將這邊的情形告訴劉澤清,劉澤清大怒:“流寇安敢欺我山東軍?”
喝退潰敗的士兵,劉澤清冷靜下來,每次渡河的士兵不可能太多,無論從何處登陸,流寇出動騎兵沿着大堤巡視,都可能發現官兵的動靜。
如果河南沒有軍隊接應,官兵很難在碼頭站住腳。
剛纔生出報仇之心,也淡下來,流寇在河南已經成了氣候,僅僅依靠山東兵,很難渡河解圍開封……
御史監軍王燮得到訊息,懷抱尚方天子劍趕到大帳,“劉將軍,下一批渡河的軍隊,安排什麼時間渡河?”
“下一批?”劉澤清皺着眉頭,緩緩道:“王大人,如果南岸沒有兵馬接應,我的屬下,恐怕渡河多少死多少吧?”
王燮雖是御史,卻也知兵,前兩次的開封之圍,他都在城頭指揮作戰,知道劉澤清說的都是事實,但開封之圍,卻是不能不解。
他將懷的尚方天子劍緊了緊,朗聲道:“劉將軍,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國家危難之時,正是武將建功立業的良機,”頓了一頓,又道:“因爲開封的局勢困難,朝廷纔會調動山東兵,否則,劉將軍便是想要爲國家立功,恐怕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機會個屁!
劉澤清暗罵,但王燮手的尚方天子劍,他的確有些忌憚,尚方天子劍,如皇親臨,除非像流寇那般造反,否則必須聽從御史監軍的。
他沉思片刻,方道:“王大人,並非本將不肯向開封施以援手,實在是難以渡河,開封城外的流寇精銳,應該不下十萬,本將用小舟渡河,能渡過數千士兵,已經是極限了,沒有接應,這數千士兵如何能在河南立穩腳跟?”
王燮也是犯難,良久方道:“與開封城內聯繫,讓高大人派出士兵接應!”
劉澤清拱拱手,道:“那此事有勞監軍大人了!”
我?王燮一愣,但他知道,沒有自己的尚方天子劍,開封城內的守軍,恐怕很難出城接應,便向劉澤清拱拱手,回去修書一封,着人送到開封城內,約定兩日之後,劉澤清部渡河運糧,城內派出士兵在大堤接應。
高名衡接到王燮的書信,倒是沒有猶豫,立即在城內組織士兵接應。
這段時間,流寇雖然包圍了開封城,但沒有迫近城下,也沒有攻城,城門可以安全打開。
他親自擬定了一份名單,面有開封一百八十戶商戶,然後親自門,向他們暫借三萬兩銀子。
商戶們知道開封的形勢,都沒有拒絕,但數字卻是大大縮水,到下午的時候,一共送來了一萬餘兩銀子。
高名衡覺得這個數字不夠,死乞白賴又向周王朱恭枵借了兩萬兩,湊了三萬餘兩,用於犒賞出城的將士。
城內的守軍原本只有一萬餘人,還有數千親兵,加各門社兵,以及後來組織的義勇社的成員,已經有好幾萬。
高名衡從挑選出三萬精銳,包括騎兵在內,給每名士兵發放了一兩銀子,百戶官以的軍官則是二兩,鼓勵將士們在接下來的城外戰鬥奮勇爭先,打破流寇對開封城的圍堵。
一兩銀子實在太少,現在城內的糧食,小麥每石是五兩三、四錢,便是雜糧也要四兩以,而且還是有價無市!
但高名衡實在沒辦法,他的手根本沒有錢糧,開封的府庫,早已空空如也,連毛賊都不肯光顧。
劉澤清是下午渡過黃河的,依然在朱家寨登陸,這一次他準備得相當充分,不僅親自出戰,還動用了五千士兵,攜帶了大量的火銃、火炮。
爲了小心起見,劉澤清並沒有越過大堤,而是背河結營,所有運輸的小舟,還是停靠在河邊。
劉澤清登陸的訊息傳到城內,高名衡點起早準備的三萬士兵,以五千騎兵爲先鋒,黎明時分便出了曹門。
爲了避開北門外大堤的流寇,高名衡預備從近路接應朱家寨的劉澤清。
出城不到十里,高名衡遇了麻煩。
數不清的天命軍,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截住明軍的去路。
晨曦暗涌,氤氳繚繞,溫潤的空氣,流淌着死亡的味道,萬道火紅卻沒有光芒的朝霞之下,一萬騎兵打頭,兩翼至少有數萬步兵。
高名衡頓時頭大,難道官兵出城的事,都在流寇的算計之?
城外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官兵完全可以避過對面的天命軍,可是天命軍有萬騎兵,一旦從背後襲擊,兩萬五千官兵的步兵怎麼辦?
如果他知道左良玉“送”了天命軍五千匹戰馬,心還不將左良玉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一遍?
怎麼辦?
是堅決出擊,還是撤退回城?
高名衡很快做出決定:官兵出城,是爲了接應渡河而來的劉澤清,如果官兵這麼退回城內,將來還有誰增援開封?
次丁啓睿、楊嶽來到朱仙鎮,官兵沒有趁機出城擊敵,已經喪失了一次機會,這次決不能再困守開封!
高名衡立在馬背,把手一揮,大聲喝道:“騎兵出擊!”
遊擊將軍高謙立即拔出馬刀,仰天舉,跟着呼喝道:“出擊!”
五千騎兵,數萬馬蹄,踏破了瞬間的靜謐,刺碎了清晨的霞光……
這樣的大戰場,騎兵可以盡情發揮,劉雲水實在是太喜歡了,他冷冷一笑,也是喝道:“萬軍、永勝,將明軍的騎兵吸引到側面,此處的戰場留給步兵,記住,我們需要戰馬,放跑了一人一馬,老子唯你們是問!”戰刀一揮,又是一聲大喝:“殺!”
“殺!”
第一營的騎兵,像是打了鴨血,呼喝着向對面的明軍騎兵衝去。
兩股高速的洪流,首先在戰場相遇,雙方都是高速奔馳,馬刀揮動,一擊而過,無論敵兵是生是死,都只能留給身後的同伴了。
雙方都是“箭”式衝擊陣型,互相撞擊之後,都是鑽入對方的腹,到處都是人,都是對方的士兵。
兩條長龍,交錯而過,蹄聲噠噠,喊殺震天,傷亡的士兵一旦墜馬,立即被馬蹄踐踏成血水、肉泥……
刀光霍霍,劍影蒼涼,朝霞掩去光芒,大地爲之變色,晨風暗動,目劍橫生,濃烈的血腥味,被推向兩端的步兵!
高名衡緊咬牙根,原本黝黑的麪皮,此時一片煞白,他是官出生,雖然參加了開封的三次保衛戰,但騎兵在戰場對決,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太震撼了……
天命軍的騎兵更多,隊伍更長,打頭的劉雲水已經殺透明軍的騎兵,他的面前,是數萬緊張得微微顫抖的明軍步兵。
明軍的步兵並沒有結陣,此時一個衝鋒,或許能將他們衝散成潰兵,成爲天命軍步兵的獵物。
劉雲水並沒有衝擊明軍的步兵,他們留給獨立營、承天營的兄弟吧!
他迅速調轉馬頭,帶着殺透明軍陣型的騎兵,從背後反捲過來。
明軍高謙部的騎兵,前部還在向前衝,與天命軍劉雲水部後部的騎兵繼續搏殺,但
高謙部的後部,已經遭到劉雲水的背後追擊。
明軍最後部的騎兵,既要應戰迎面而來的天命軍,又要應付從背後反捲過來的那部分騎兵,傷亡陡然增大!
天命軍依仗人數的優勢,已經合圍後面的這些明軍。
高謙發覺形勢不對,想要快速穿透天命軍,然後掉頭,與天命軍的騎兵再次面對面對決,然而,士兵的注意力,都在敵軍的馬刀,根本沒有時間給戰馬提速。
這是騎兵對決,到處都是明晃晃的馬刀,稍有閃失,不是人頭落地,便是墜落馬背,在五六萬馬蹄下,兩樣結果沒什麼不同——都是一個“死”字!
高謙心急如焚,好在他對戰馬的操控不錯,一面收割着天命軍,一面用雙腿夾緊馬腹,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衝。
太陽猛地一震,終於掙脫了身的羈絆,朝霞揮灑着奪目的光芒,天空陡然一亮。
高謙發現,他已經殺透了天命軍,戰馬向前劃了一個巨大的圓弧,終於轉過身來,擡頭一看,跟在身邊的士兵不過數百人——後面的士兵不是被明軍斬斷,是速度沒跟!
他顧不多想,左手提繮,雙腿一夾馬腹,右手揮舞着戰刀,向最後面的天命軍追趕過去……
一次出擊,誰也不知道傷亡了多少騎兵,第二次出擊開始了,兩次出擊之間,完全是無縫對接。
天命軍騎兵數量多,每一次出擊,明軍都要面對兩倍的對手,不僅沒有任何停頓、休息,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而天命軍的士兵,則是遊刃有餘,在殺透對方陣型的剎那間,還有片刻的休息!
高謙很快沒有這樣的煩勞了,連續三次衝擊後,雙方的陣型都是七零八落,原先整齊的隊伍,都是渙散成一羣羣、一簇簇,都是零散的騎兵,無非是這個羣體人數的多少而已。
雙方都沒時間整兵,戰場陷入混戰。
雷萬軍、徐永勝遵照劉雲水的指示,利用優勢的兵力,逐漸包圍了殘餘的明軍,並裹挾着他們向東面的開闊地帶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