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啓睿逃到汝寧府,與楊嶽匯合,不久,便接到朝廷的聖旨:他已經被免去平賊督師一職,改由侯恂接任。
楊嶽陪着接了聖旨,看了丁啓睿一眼,心不免一酸。丁啓睿是督師級的人物,朱仙鎮戰敗,說免免了,朝廷如此絕情……
丁啓睿送罷傳旨的宦官,卻是仰天大笑。
楊嶽不解,“丁督師被解了平賊督師一職,卻怎的笑得出來?”
丁啓睿兀自合不攏嘴,“楊督爲老夫鳴不平?”
楊嶽皺着眉頭,道:“難道丁督師沒有一點失望之情?”
“已經不是督師了,楊督千萬不要再寒磣老夫,”丁啓睿的面,卻沒有任何悲傷的的情緒,“這次朱仙鎮大敗,連天子劍和督師的官印都丟了,朝廷沒有將老朽下獄,老朽已經感恩不盡了,又有何失望?”
心卻是想到,終於卸下了“平賊督師”一職,接任的侯恂,還有你楊督師,等着哭吧,開封被天命軍包圍,難道你們有解圍的法子?
楊嶽道:“可是朝廷……至少也要給安排好晚年之事,難道這樣……”
丁啓睿向楊嶽拱拱手,“多謝楊督關照,老朽認爲,這樣挺好,無官一身輕,老朽正好安度晚年,哎,好多年都沒看到我那乖巧的孫子了……”
“好個無官一身輕!”楊嶽想到自己還要爲朝廷拼殺,將來還不知道是如何收場,心悵然,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楊督千萬不要受到老朽的影響,”丁啓睿再次拱拱手,“身在其位,還要爲朝廷盡忠!”
楊嶽想到自己都一把年歲了,還要繼續與天命軍作戰……關鍵是他實在沒有根絕天命軍的法子,倒是有些羨慕無官一身輕的丁啓睿,沉默片刻,終是道:“丁大人這是要去哪裡?”
“老朽學那天師道人云遊四方唄,”丁啓睿嘆口氣,道:“老朽倒是想着回家安享晚年,可是……老朽的老家在歸德府永城縣,可惜現在被賊佔了,只能另覓他處了……”向楊嶽拱拱手,算是作別,自去收拾衣物細軟去了。
楊嶽默然無語,想到自己的老家四川順慶府南充縣亦是被賊佔據,心不勝感傷,只是向丁啓睿拱拱手,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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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城外,李自成除了監督各營團操訓,便是等待朝廷的援兵,可是一直沒有援兵的訊息。
六月旬的時候,纔有漢清局的人告訴他,侯恂以兵部左侍郎的身份,代替丁啓睿出任“平賊督師”,總督數省兵馬。
可惜這個侯恂,不知道是手沒有兵力,還是沒有解圍開封的法子,竟然躲在黃河以北陽武縣,死活不肯渡河。
李自成不覺冷笑,難道朝廷真的沒有援兵了?還是朝廷放棄了開封?
自己當初圍攻開封的時候,沒打算攻城,“圍點打援,消耗明軍”纔是目標,如果沒有朝廷的援兵,天命軍八萬大軍、還有四五萬青壯,每日呆在城外白白消耗糧食,這樣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嗎?
正好接到汝寧府知府傅汝爲傳訊,楊嶽、虎大威的殘部,正在攻打汝寧府,李自成有了撤圍回軍的準備。
在撤軍前,李自成召見了李信、牛金星、宋獻策三人,這三人,牛金星最有大局觀,李信最有軍事才華,而宋獻策往往能獨闢蹊徑看問題,如果他們三人都沒有辦法,那隻能撤軍了。
牛金星聽了李自成的意見,哈哈一笑,道:“大都督難道不要開封城?”
“開封城?”李自成心一動,卻還是搖搖頭,“天命軍一向不關注一城一地的得失,如果傷亡大量的士兵,算能拿下這座堅城,似乎得不償失!”
牛金星笑道:“大都督,如果不用與城內的明軍苦戰呢?或者,我們根本不要戰鬥呢?”
“牛先生是說,依靠城內漢清局的人?”李自成搖搖頭,“城內雖然有漢清局的人,但人數太少,而且,城內明軍在高名衡的組織下,正同仇敵愾,漢清局的人,恐怕很難機會。”
牛金星笑道:“大都督,屬下跟你說一下城內發生的一個故事,在前天,一個叫李遇春的糧商,被守衛曹門的推官黃澍公開處斬!”
“糧商被黃澍斬了?”李自成隱隱覺得抓抓住了什麼,“牛先生是說,城內糧商在哄擡糧價?”
“大都督說得是,”牛金星笑道:“據屬下所知,開封城內的糧價,四月底的時候,一兩銀子可以買四鬥小麥,到六月初的時候,已經漲了一倍,一兩銀子只能買兩鬥小麥,到了現在,糧價進一步漲……”
“奸商哄擡物價,該殺!”李自成雖然是城內明軍的敵人,但傷害百姓的事,還是讓他深惡痛絕,“不過,這僅僅是商人的不法行爲,並不能說明什麼。”
李信唯恐大都督撤軍,搶着道:“大都督,既然糧商哄擡糧價,說明城內的糧食已經不足。”
“糧食不足?不會吧?”李自成道:“這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城內缺糧?”
宋獻策一直指眯縫着眼,此時忽地道:“大都督有所不知,開封乃是商業非常發達的府城,城內百姓主要依靠購買糧食過日子,平日家存糧,一般不會超過一石,一個多月過去,百姓的存糧應該消耗得差不多了。”
“百姓無糧?”李自成喃喃地道:“百姓手無糧,不等於糧店無糧,也不等於官府無糧,開封被我們連續攻打了兩次,難道官府不會儲存糧食?”
牛金星捋着長鬚道:“大都督,開封城內,一直沒有多少糧食!”
李信也道:“大都督,既然城內出現了哄擡糧價的事,糧荒也不遠了,只要我們耐心等待一段時間,沒準會出現機會。”
“大都督,開封是原的核心,”牛金星實在不願放棄對開封的包圍,這麼好的機會,朝廷的援兵都沒了,或許朝廷已經放棄了開封,“如果拿下開封,做爲河南的首府,整個河南,是是我們的了,開封對天命軍意義,對朝廷威望的打擊,遠不是洛陽所能的。”
李自成也知道開封的重要性,洛陽雖是歷史古城,但自從大唐以後,洛陽已經失去心城市的位置,又是靠近豫西的深山,交通、經濟、人口、影響力等,遠遠不如開封。
開封是河南,乃至整個原的核心,一旦天命軍佔據開封,原先對天命軍有負面看法的仕林,極有可能改變原先的看法,朝廷的正統地位,也會在他們的心發生動搖。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內,實力決定一切!
如果強攻,天命軍未必拿不下開封,但有過兩次攻打開封的經驗,李自成不願白白犧牲士兵,開封已經在自己的口邊,遲早會屬於天命軍。
現在機會在面前,需要困死城的明軍嗎?
以明軍的性子,他們一定會掠奪百姓,將飢餓轉嫁給百姓……
李信見李自成沉吟不語,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他和李自成一樣,同樣不願爲了一座開封城,而讓城內的數十萬百姓餓殍遍地……可是,開封城已經圍了三次,機會實在難得,如果讓城內的明軍緩過勁來,甚至朝廷發來救兵,再要拿下開封可難了。
怎麼辦?
李信的目光閃爍不定,這樣的取捨,最他來說,是最爲艱難的事!
牛金星加入天命軍已經快兩年了,從天命軍的軍規軍律,能覓見李自成的心思,但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戰爭期間,傷亡在所難免,“大都督,今日一旦撤圍,將來再要拿下開封,死傷的兄弟恐怕更多!”
李自成用陰冷的目光掃過三人,“你們都是這個意思?”
李信還在猶豫,遂低下頭不說話,宋獻策卻是昂起頭,那意思是說,大丈夫行事,當不拘小節!
李自成心一動,沉思片刻,方道:“我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如果不能拿下開封,我考慮撤圍!”
“大都督,一個月的時間恐怕不夠,”牛金星道:“城內即便缺少糧食,將一日的糧食勻做兩日,也能支撐一個月……”
李自成想想也是,在飢餓面前,肚皮的彈性遠遠超出人類的想想,現在城內只是出現糧食漲價,尚未出現飢餓,一個月的時間,的確遠遠不夠。
不過,撤離開封,又能去哪?楊嶽的殘部,根本不需要天命軍的八萬大軍,如果能一舉拿下開封,河南的戰事極有可能此結束,天命軍可以開闢下一個戰場……
天命軍來到河南,已經快三年了……
李自成沉思良久,終於道:“如果繼續圍城,我們必須後撤,軍營距離各城門最少二十里,另外,着漢清局嚴密關注城內糧食狀況!”
“大都督,我們爲何要後撤?”
“如果城內的百姓缺少糧食,可以讓他們自由出城,”李自成道:“必要的時候,我們要引導百姓出城,讓軍需官多準備糧食,百姓一旦出城,我們要供給糧食!”
牛金星、宋獻策都是點頭稱是,李信卻是用異樣的目光大量着李自成,在當前的情形下,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既能困死城內的明軍,又儘量保障百姓不被餓死!
李自成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城內的百姓捱餓,肯定免不了,但願失望的百姓不要太多……
既然暫時不撤軍,李自成和三人商定,着劉雲水親率第一營第一團的騎兵去增援汝寧,至少要將楊嶽部趕出河南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