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弘遇氣定神閒,還在品着香茗,聽到腳步聲入了雅廳,並沒有擡頭去看。
“是你要搶走老子的女人?”來人見田弘遇穩如泰山,一時不敢過分造次,只是喝道:“進入天香院,要遵守天香院的規矩,老子可是等了半個月纔等到今日,你今日纔來,敢和老子搶女人?”
田弘遇微微擡頭,見來人身子粗壯,皮膚黝黑,頜下有一簇短鬚,估計是一名武將,也不說話,只是從腰間扯下一個手掌大的木牌,在他眼前一晃。
這塊木牌十分普通,看在眼並無特別之處。
粗人怒喝道:“給老子看什麼?不知道老子不識字?”人隨身到,又向前邁了兩步。
連大字都不識一個,還敢與本都督爭女人?田弘遇越發確定他是一名武官,便將腰牌收回腰間,向那粗人招了招手,讓他再靠近一些,小聲道:“錦衣衛!”
田弘遇不僅是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還掛着錦衣衛指揮僉事的頭銜,對付地方官員,錦衣衛的頭銜應該更有用。
“錦……啊……”粗人頓時呆住,口鼻張大,一時忘了合攏,一般的官員還好說,錦衣衛可算是所有官員的司,遇官大一級!
大明的武官員,最忌憚的不是皇,而是錦衣衛。
惹惱了皇,或許會去官罷爵,但也會掙下“死諫”、“忠貞”的名頭,即便不能東山再起,也會給家族留下正面的政治資本,後人出仕,外人每說到此,便會“有其祖(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年老致仕之前,非要追着皇苦勸,甚至叫罵,只要被皇帝處罰了,目的也達到——致仕之前,爲子孫積累一份“陰功”!
錦衣衛不同了,錦衣衛從來沒有仁慈!
官員們一旦被錦衣衛盯,詔獄的各種刑罰,能讓人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任何錚錚鐵骨,都會變得搖尾乞憐。
無論你是否有罪,詔獄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得到任何它想要的口供!
鴇子見那粗人像是被捏住喉管的鴨子,心也是吃了一驚,眼前之人,難道是來自京師的高官?她雖然沒有聽到田弘遇的話,心也是犯了嘀咕。
田弘遇將手的茶水杯放下,淡淡地道:“讓你們的知府孫逢橋前來回話!”
“啊……是!”粗人像是得了赦令,慌忙之,向田弘遇行了禮,轉身便跑,像是後面被鬼追。
錦衣衛是來找知府大人的,千萬別惹禍身,哪怕舍卻這個女人!
粗人心罵着自己,爲何這般倒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日丟了魂似的來到天香院?要是惹惱了錦衣衛,自己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鴇子見粗人去得遠了,情知事情不妙,這人的身份恐怕不一般,便扭着身子進來,“官爺……”
“媽媽,圓圓姑娘現在有空了嗎?不會被其他官員霸佔吧?”田弘遇端着茶水杯,眼角隱隱有一絲戲謔。
“官爺說笑了,”鴇子扭着屁股,向田弘遇甩出香帕的一角,帶出一陣香風,“不瞞官爺,原本要見圓圓姑娘一面,須得提前排隊等候,不過,官爺是京裡的高官,這規矩不要也罷,奴家這帶官爺過去,便是留宿,姑娘也不會拒絕!”
“媽媽似乎意會錯了,”田弘遇冷着臉不爲所動,“我並非是要留宿,而是要爲圓圓姑娘贖身!”
“贖身?”鴇子的媚笑,頓時僵在臉,“奴家受不得驚嚇,官爺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圓圓是天香院的頭牌,這些年來,天香院在她身花了數不清的銀子,正指望着在她身討些回來……天香院暫時不會允許有人替她贖身!”
“是嗎?”田弘遇冷笑道:“最好替圓圓姑娘開個價,免得到時候人財兩空!”
“人財兩空?”鴇子變了臉色,“官爺不要嚇着奴家,不瞞官爺,奴家的身也是有人的……”
“原來天香院通着官府?”田弘遇自然不會將蘇州的官府看在眼,便是牽連南京的六部,他也不會在乎。
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或許不算什麼,但國丈的身份,皇親國戚,在蘇州的地界,還會栽了跟頭不成?
田弘遇還有一個讓所有人無法拒絕的理由,這個底牌一旦打出來,誰都不敢拒絕,除非他不想活了!
既然鴇子狗眼看人低,索性將顧壽一併贖身,至於贖金嘛,也不能由鴇子說了算,自己的銀子,也不是大水衝來的。
鴇子見田弘遇神色不善,一時不明白田弘遇的底細,也不敢過分逼迫,只是恬着臉道:“官爺是京裡大官,奴家這樣的小民,哪能惹得起?不知道官爺的府邸在哪一條街,如果有機會,奴家會專程拜訪……”
她自然是不會去京師拜訪田弘遇,再說,京裡的大官,誰願意和鴇子扯關係?
田弘遇知道,鴇子這是在打探自己的身份,也不回答,只是冷着聲道:“顧壽給我留下,先帶我去見圓圓姑娘!”
見見倒是無妨,是留宿也沒什麼關係,看他甩手便是一百兩,應該是個不差錢的主,但鴇子的心,隱隱有一絲不安,便小心地將田弘遇帶到陳圓圓的閨房,用手敲了敲門,道:“姑娘,客人到了!”
閨房內雖然掌着燈,卻沒有絲毫聲息,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吱呀”一聲,房門開了一絲縫隙,一個俏麗的小婢露出半邊臉,看到身後的田弘遇,便輕蹙眉頭,“媽媽……”
鴇子訕訕笑道:“原先的那位官爺,臨時有事……快開門,這可是貴客,不可輕慢!”她這話語,更像是對陳圓圓說的。
小婢只得開了門,看了田弘遇一眼,放了進去,也不說話,只是福了一福。
鴇子唯恐陳圓圓不清楚自己的意思,站在田弘遇身後,不斷打着手勢,直到陳圓圓看懂了,方纔躬着身子向田弘遇福了一福,“官爺是否要準備宴席?我讓廚娘去準備……”
“宴席的事先不忙!”田弘遇向鴇子擺擺手,讓她自便,擡眼看着面前的陳圓圓,紅粉輕紗,白壁玉面,絲毫沒有次的疲憊之感。
陳圓圓雖然不認識田弘遇,但媽媽剛纔已經暗示過,面前的客人身份尊貴,得罪不得,便起身福了一福,“客官請坐!”又示意小婢茶。
田弘遇毫不客氣,在陳圓圓剛纔坐過的木椅對面坐了,不覺打量着面前的陳圓圓,不錯,次的匆匆一瞥,看得更加仔細,也更加肆無忌憚。
他心暗探:尤物,實在是尤物!
京師怎的不見如此美妙之人?
這樣也好,自己沒見過,他或許也沒見過吧?
陳圓圓生出一絲厭惡,但面卻是平靜如水,朱脣輕啓道:“官爺是要聽聽圓圓的曲子嗎?”
“早聽說圓圓姑娘色藝雙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田弘遇學着斯的樣子,微微拱了拱手,道:“在下也想聽聽姑娘道琴聲,可惜,現在只怕來不及了!”
“官爺……”陳圓圓輕蹙眉心,像是吃了蒼蠅,難道剛剛進了院子,要做那事?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媽媽收了你的銀子,奴家可是不怕你。
田弘遇的臉,忽地堆一絲笑意,“姑娘,和你商量件事!”
“官爺請說!”
“我想爲你贖身!”
“啊……”陳圓圓大吃一驚,這纔剛剛見面,連身份都不知道,要爲自己的贖身?
哪有如此行事的?
贖身之事,從來都是你情我願……
田弘遇笑道:“怎麼,圓圓姑娘不願意嗎?”
“官爺說笑了,”陳圓圓笑靨如花,這個男人的氣場太強,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開罪,“官爺可知道奴家的過去?”
“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田弘遇道:“姑娘可是心有所屬?”
“官爺……”陳圓圓心道,你知道好,知道奴家心有了冒公子,還要給奴家贖身,難道是爲了冒公子?
她不知道這樣的好事,能否落到自己身,但雙目之,已經充滿期待!
田弘遇解下腰間的木牌,向陳圓圓遞過去,“姑娘識字嗎?”
陳圓圓輕輕點頭,伸手將腰牌接過去,只看了一眼,頓時變了臉色,“官爺是……”
“錦衣衛指揮僉事!”田弘遇目光軟和,根本不像是錦衣衛的人,“在下不識姑娘心的那個‘他’,但錦衣衛的手段,姑娘應該聽說過,要查找出來,應該是舉手之勞!”
“官爺千萬別,此事與他無關……”陳圓圓的小臉都嚇白了,雙膝不知不覺一彎,“求官爺放過他……”
“在下不想認識他,也不想將他牽涉進來,”田弘遇將腰牌收起,掛在腰間,“只要姑娘肯隨我走!”
隨你走?那將來還會再見道到公子嗎?陳圓圓頓時苦着臉,欲哭不哭的樣子。
“起來再說吧!”田弘遇起身,將陳圓圓扶起身,按在對面的木椅,“圓圓姑娘可能不知道,在下不僅是錦衣衛的指揮僉事,還是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當朝國丈!”
“國丈?”陳圓圓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被當朝國丈看,要爲自己的贖身,不僅自己,是媽媽也不敢阻攔……
“圓圓姑娘,若是從了在下,也不辱沒了你!”田弘遇雖然面顯笑意,聲音卻十分陰森,讓人不敢面視。
陳圓圓心暗罵,都是這個死冒襄,說了要娶自己,卻是遲遲不見行動,自己放下面皮幾次去找他,又是不見人影……
現在該怎麼辦?
連媽媽都不敢開罪國丈……
她無力地垂下頭,兩行清淚順着臉頰留下,過了好一會,才弱弱地道:“奴家的贖身金,恐怕不是小數目……”
田弘遇卻是笑道:“贖金的事,姑娘倒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