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立功見李自成只是旁敲側擊,並不直接詢問羅汝才的意思,心十分詫異,思索片刻,方纔明白:這是在刺探羅汝才的真實意思!
鴻基的心思,自小便是無人能及,現在是天命軍的大都督,掌控了天命軍,心思自然普通人更爲活泛。
難道當日的那個夢?
高立功再次想到那個夢,李自成在米脂縣衙大獄的時候……
李自成已經從遐思回過味來,見高立功緊緊盯着自己,遂笑道:“大哥,羅汝纔是什麼意見?”
“羅將軍的意思……”高立功知道,羅將軍的意見,恐怕已經不重要了,以鴻基的性格,以及天命軍的發展勢頭,羅將軍很難討價還價。
李自成面色一滯,知道羅汝才提出的要求,很可能和自己的期望相距很遠,便淡淡笑道:“大哥有話不妨直說!”
高立功這才悠悠地道:“羅將軍的意思,軍隊可以收編,但依然由他統率!”
李自成笑道:“還有嗎?”
高一功看着李自成的臉色,以爲李自成答應了,心輕鬆了一大截,忙道:“沒有了,這一點要求!”
“這一點要求,實在太過分了,”李自成道:“軍隊依然由他統率,是否整編,又有什麼區別?”
高立功道不覺得羅汝纔有多過分,現在不是結盟,而是歸屬天命軍,是天命軍的一支,“鴻基,總要給羅將軍一些甜頭,否則羅將軍爲何要投靠天命軍?”
“大哥是否認爲,羅汝才已經是我的屬下?”李自成淡淡笑道:“可是,我的屬下,所有的天命軍將士,都要絕對服從我的命令,羅汝才如果不是懷有二心,爲何要抓住軍隊的指揮權不放?”
“……”
“羅汝才這是要在天命軍內部搞分裂,”李自成冷着臉道:“既不想聽從我的軍令,又要來天命軍佔便宜,大哥,你說,天下有這麼便宜的是嗎?”頓了一頓,又道:“難道我要養虎爲患?”
“或許羅將軍沒有這樣的心思,”高立功道:“羅將軍將軍隊全部交給鴻基,心一時缺乏安全感……”
“如果他掌控着原先的軍隊,我纔沒有安全感,”李自成道:“天命軍只有一支,絕不允許分裂,我絕對不會允許天命軍存在這樣的隱患!”
高立功這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鴻基說得不錯,羅汝才掌控着原先的軍隊,便有不遵號令的嫌疑,否則,他爲何抓住軍隊的控制權不放?
一山不容二虎!
羅將軍要麼獨立成軍,要麼徹底歸順天命軍,走間的灰色地帶,除非雙方的實力相當,靜待未來局勢的變化……難道羅將軍真有這樣的心思?
天命軍的實力,遠非羅將軍一萬五千士兵可的,鴻基不同意,完全有理由!
李自成忽地道:“大哥,羅汝才還有其它的妥協方案嗎?”
“沒有,”高立功搖頭,道:“或許羅將軍心有其它的方案,但從未與我說過!”
“這樣也好,”李自成道:“我讓一步,這也是我的底線!”
“鴻基請說!”
“羅汝才所部的士兵,可以獨立編制爲營,由羅汝才擔任主將,大哥任副將,”李自成道:“但羅汝才同時還會擔任官,主要的精力,還是要花在職,我會向這支軍隊派出人手擔任教官,按照天命軍的方式進行操訓!”
“鴻基……”
李自成擺擺手,打斷高立功的說話,“大哥,這不是你我之間的私情,我要對天命軍所有的兄弟負責,這是我最後的決定,不可更改,羅汝纔可以回湖廣,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他想在河南立足,必須遵守天命軍的規矩!”
“大哥的意思,羅將軍掛着主將的名頭,卻是以職爲主,”高立功輕皺眉頭,道:“以後逐漸消除羅將軍的兵權,而且,軍隊還有鴻基的人……”
“羅汝纔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李自成決然道:“羅汝才如果願意,讓他自己來,如果不願意,咱們再沒什麼好談的了!”
這是用通牒的方式,與和談的格調有些不合,但李自成根本沒打算與羅汝才和談,更不會平等和談,雙方的實力不對等。
天命軍擺明了是要吃掉羅汝才部,如果不願被吃,羅汝纔可以回湖廣,天命軍暫時不會干涉,否則,只有兵戎相見了。
天命軍在河南發展得風生水起,絕不允許羅汝才前來攪局!
“鴻基,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沒有,”李自成搖頭,“這是我與天命軍高層協商的結果,也是我的最後決定!”
“鴻基,我明白了!”高立功向李自成拱拱手,“我這回去向羅將軍覆命!”
“大哥一路好走,”李自成忙拱手還禮,“無論羅汝才做出什麼決定,我都希望大哥能留下來,我不在乎羅汝才的軍隊,哪怕大哥單人獨馬過來,我也一樣歡迎!”
“大哥明白!”高立功起身後,又向李自成拱拱手,便馬南去了。
李自成再次召見了牛金星、宋獻策,講述了羅汝才的意思,宋獻策搶着道:“大都督,羅汝才越是留戀兵權,越是要趁早架空他,否則,誰知道會出現什麼變故?”
牛金星也是持贊同意見,他的態度更爲偏激,甚至隱晦地提出主張,趁着機會,直接將羅汝才滅了,免得將來平定天下的時候,又多了一塊累贅……
李自成想了想,到底沒有同意,羅汝才如果不同意自己的方案,只要回到湖廣,繼續與朝廷死磕,至少能牽制一部分明軍。
天命軍雖然在河南佔據了不少土地,但河南與四川那種相對封閉的地形不同,除了西面的山區與天命軍的商州接壤,其餘各面,篩子還要漏風,北面是山西、京師,西北是陝西,東面是南直隸,南面隔着桐柏山便是湖廣。
朝廷完全可以出動重兵,從四面合圍。
有張獻忠、羅汝纔在湖廣攪局,至少湖廣的明軍不會將主要精力放在天命軍的身。
何況羅汝才先禮後兵,主動要求結盟,暫時還不是敵人,自己不能在天下人面前失了氣度,如果連羅汝才都容不下,將來有如何容納朝廷的武降官?
牛金星、宋獻策知道,在大勢,他們只有服從大都督,他們只是從局面進行完善,包括羅汝才一旦接受了天命軍的要求,給他任用一個什麼樣的職務。
第二日辰時,李自成正在大帳內觀看行軍地圖,何小米卻是如飛般跑過來,貼着李自成的耳朵小聲說了幾句,李自成大驚,忙放下碗箸,“現在到了何處?”
“據回來的遊騎說,羅汝纔剛剛動身的時候,被發現了,至少午後才能趕過來!”
“去,給第四營傳令,做好戰鬥的準備,”李自成冷聲道:“另外,讓遊騎給我盯緊了羅汝才。”
“是,大都督!”
李自成早早吃了午飯,便帶着親兵向南面趕去,來到李績部駐守的塔水東岸,李績忙迎來,向李自成見禮。
李自成擺擺手,讓李績不用多禮,“羅汝才現在何處?”
“大約在二十里外,”李績用手向前一指,道:“大都督請看,從高地已經能看到羅汝才的前部了。”
李自成順着李績手指的方向,向前一看,果然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口,因爲距離太遠,人頭黃豆大不了多少。
隨着人羣越來越近,李自成忽地覺得不對,“李將軍,羅汝才的前部,怎的有孩子?”
“孩子?”李績搭起手瞼,向南望去,似乎看到有人懷抱小孩,還有半大的孩子隨着成人同行,“咦?是呀,好像有孩子,這個羅汝才,明明要打仗,爲何卻讓孩子同行?難道是童子軍?”
“童子軍?”李自成暗笑,難道抱在懷的孩子,也能充當童子軍?“李將軍,或許我們誤會了羅汝才!”
李績也是十分驚訝,“大都督是說,羅汝纔不是來打仗的?”
“羅汝才如果準備與我們決戰,一定不會帶這些百姓,”李自成道:“百姓既不能幫助打仗,萬一戰敗了,還會拖累行軍的速度,羅汝纔是久戰之將,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大都督,那現在怎麼辦?”
“派幾名騎兵去問問,究竟是怎麼回事!”李自成度量,這還有二十里的路程,天命軍已經預備好了,如果羅汝才選擇戰鬥,天命軍也會奉陪到底。
“是,屬下這派出遊騎!”李績一揮手,跟在身邊的兩名親兵,即刻躍馬背,隨手一鞭,抽在馬臀,戰馬四蹄揚起一片灰塵,迅速向對面的羅汝才部迎去。
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前面再次出現傳來馬蹄聲,李自成擡頭一看,似乎是剛纔的兩名遊騎,心不覺一動。
他們這麼快回來了,並沒有受到羅汝才的刁難!
這個羅汝才,正有些讓人猜不透。
“駕,駕!”
兩名臨時充當遊騎的親兵,不住催促着戰馬,還在百步外的時候,衝着人羣大喊:“大都督,將軍,羅汝纔是來歸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