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李自成一拳下去，面前方桌的茶水都打翻了，唐王府內藏污納垢也算了，卻是騷擾全城的百姓。
王府不受地方官府制約，只要不是謀大逆的罪行，朝廷、皇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如此下去，百姓豈不欲哭無淚、欲告無門？對了，百姓是惹不起王府，方纔改爲深夜娶親，原本是大好喜事，結果卻只能偷偷摸摸……
夠了，有這條理由，唐王府所有的人，都該千刀萬剮！
馬式樂嚇了一跳，見李自成雙目內視，知道是生王府的氣，心方纔定了，“大都督……”
何小米趕緊收拾茶水，李自成卻是神色凝重，他瞪着馬式樂，一字一句道：“馬參將，你說的可是事實？”
“回大都督的話，小人絕對沒有謊言，”馬式樂雖然被縛，卻是躬起身子，他唯恐李自成不信，又道：“大都督儘管去向城的百姓查問，小人若是有半句謊言，是被大都督凌遲處死，小人亦無怨言！”
李自成的雙目泛出光芒，讓何小米給馬式樂鬆綁，又賜了座位，奉茶水，“馬參將，詳細的情形如何？現在呢，唐王府還做會這些齷齪的事嗎？”
“小人多謝大都督，”馬式樂戰戰兢兢落了座，又說了唐王府許多惡事，“……大都督，即便百姓在深夜嫁娶，唐王府有時還不曾放過，搶去新娘後，一旦苦主去衙門告狀，他們寧願殺了新娘，也不會還給夫家，所以百姓再不敢告，只能打落門牙吞回肚裡！”
李自成眉頭深鎖，久久不說話，最後讓何小米將馬式樂帶下去，安排飯食，自己便去城的營房宿了。
翌日天明，李自成吃過早飯，換便裝，帶着謝君寶在城內轉悠，讓他親眼看到，天命軍的士兵，絕對沒有擾民，更不會劫掠百姓，便是城的官員、士紳，百姓也是秋毫無犯。
謝君寶的心臟，原本提到嗓子眼，唯恐李自成心口不一，城內是天命軍的天下，如果李自成食言，誰也無法約束，或者天命軍軍紀不好，士兵暗侵奪百姓，他也只能乾瞪眼。
但半日下來，謝君寶的心，卻是翻江倒海般難受，他渴望保護百姓，但天命軍的士兵所做的，是他最高的理想，甚至他想象的做得還好，他甚至懷疑，自己被李自成騙了，如果沒有雙方的約定，天命軍也不會擾民。
軍紀軍規，那是長時間養成的，絕對不可能一日而！
難道這是天命軍？
難怪天命軍在青海、甘肅、四川站穩腳跟，這樣的軍隊，實在不能以流寇呼之，難道天命軍已經是割據一方的政權？
謝君寶越來越不相信，李自成是爲了他，方纔嚴明軍紀，禁止百姓擾民，在天命軍面前，他將何去何從？可惜，他要死了，他看不到天命軍的未來！
他是南陽城離最高級別的官員，一旦城破，按照大明的律法，他只能殉城，最好是戰死，家眷還能得到一些撫卹，從城破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一定要殉城，無論是死在戰場，還是被俘之後，受盡屈辱，然後被流寇處死。
如果能僥倖活下來，朝廷也會治他失地之罪，結果還是免不了一死，但被朝廷處死，家眷不但得不到撫卹，還會因此蒙羞，最壞的結果，還要受到牽連……
但這一刻，謝君寶卻是害怕死亡，雖然不再有美好的前程，卻想看一看，天命軍究竟走向何方，最後的結局，是被朝廷剿滅，還是……
午飯的時候，謝君寶的飯食，與天命軍的軍士一樣，除了白麪饅頭和一份青菜豆腐，還有一小碗肉湯。
這樣的飯食，甚至不府衙的早點，但謝君寶現在是天命軍的戰俘，等待被祭旗的人，能有這樣的待遇，已經十分難得了。
但謝君寶沒有胃口，他將飯食還給火兵，只要了半個饅頭和一碗清水，惹得火兵一通白眼。
傍晚的時候，李自成帶着謝君寶、馬式樂、李治強，在親兵的護衛下，來到王府的正門，李績忙迎來，“大都督，已經給了一日的時間，王府內沒有動靜，現在要不要開始攻擊？”
“時間還沒到吧？說好了給他們一日的時間，即便面對要死的人，我們也不能食言，”李自成擡頭看看日頭，道：“無論王府內的人是怎麼想的，言出如山，是我們的事，否則城內的百姓如何信任我們？”
“大都督說得是，屬下受教了！”李績躬身行了一禮，退去一邊。
李自成讓馬式樂前，道：“你熟悉王府，知道府內有多少護衛兵馬？”
“回大都督，王府內沒有正規的士兵，”馬式樂躬身道：“王府的護衛兵，原本有三百，但最近幾年，流寇四起，王府感到安全危機，便違制招收了數百護衛，發放武器，現在王府內，大約有一千護衛，不過，他們並沒有經過嚴格的操訓，只是重賞之下，普通的百姓稍稍強些！”
“這麼多？”李自成的臉，劃過一片怒色，整個南陽城內，雖有參將領銜，不過兩千士兵。
謝君寶看了馬式樂一眼，目光有一些說不清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羨慕，但肯定不是昨晚那種赤裸裸的輕蔑。
李自成雖然發現了，卻是裝做不知，道：“馬參將，今日聚集了多少潰兵？”
“回大都督，小人已經聚集了八百多士兵，現在都在營房，”馬式樂向李自成拱了拱手，道：“他們雖然暫時被看押，卻是與天命軍的兄弟吃着同樣的飯食，心還是感激小人呢……”
“哈哈，”李自成大笑，“馬參將，將這些士兵集在軍營，他們便不會禍害城的百姓，說起來也是一份功勞，明日天明之後，繼續尋找，一定要將所有的士兵都找出來！”
“是，大都督，小人遵命，”馬式樂恬着臉笑道：“大都督體恤百姓，真是菩薩心腸！”
“馬參將錯了，本都督是軍人，怎會是菩薩心腸？”李自成淡淡一笑，道：“本都督只殺該殺的人，不久你會看到。”
馬式樂、李治強兩人，臉都現出尷尬之色，謝君寶若有所悟，只是看了李自成一眼，暗歎了口氣。
好不容易等到酉時，天快要擦黑了，李績方纔跑過來，：“大都督，時間到了，王府並沒有主動投降！”
李自成看了眼王府門前的那對威武的石獅子，目光隨即移到院牆，道：“那開始吧，儘量減少傷亡！”
“是，大都督，屬下明白！”李績向李自成躬身行了一禮，方纔小跑着回去。
李自成帶着謝君寶、馬式樂、李治強三人，緩緩退到前面的街道，距離王府儘量遠些，免得被開花彈的爆炸聲引起耳鳴，在一處石凳坐下。
漢清局的人，並沒有打入王府，現在只能強攻了，他看着謝君寶，笑道：“知府大人昨夜說，本都督不該着人在城內作亂，如果不是城內亂了套，南陽城一時之間，或許無法拿下？”
“大都督……”
“你有什麼想法，那是你的事，未必是錯，”李自成並不需要解釋，也不是睚眥必報，要追究謝君寶的不敬之罪，“不過，現在可要看好了，看天命軍的士兵如何攻破王府，我們已經給了王府一日的準備時間！”
“大都督，小人有一事不明，”謝君寶看了夜色的王府一眼，道：“大都督既然要攻打王府，爲何要等到一日之後？難道不怕夜長夢多……”
李自成心暗笑，延遲一日攻打，自然不是讓唐王府的人，多活過一日，而是讓你們看看天命軍的絕對實力，他淡淡地道：“知府大人所說的夜長夢多是什麼？是王府有足夠的戒備，還是城外有朝廷的援兵？”
“大都督已經考慮到了……”
“其實，無論哪一種，天命軍都不會擔心，”李自成道：“王府這麼大，護衛這麼多，延遲一日，他們的戰鬥力不但不會增加，反而在焦慮等待，還會有所下降，如果圍而不打，最多十日，王府的守衛會逃跑一半！”
謝君寶暗自點頭，李自成說得沒錯，大兵壓境，連着製造恐慌，如果圍而不打，只要有機會，王府的護衛肯定會惜命逃亡一部分，“大都督，天命軍破了南陽城，朝廷一旦得知，一定會派兵前來，大都督爲何要在南陽多耽擱一日？”
“朝廷的援兵來了嗎？”李自成也沒辦法，雖然一向蔑視流寇，今日在河南，自己卻被迫淪爲流寇，“本都督倒是希望明軍快點過來！”
謝君寶皺起眉頭，不解道：“難道大都督是要與朝廷的軍隊決戰？”
“那倒不是，天命軍的主力，尚遠在四川、甘肅，此刻不宜與明軍決戰，”李自成道：“本都督下一步目標，乃是開封，如果明軍主力來到南陽，知府大人說說，明軍是不是在幫助本都督？”
“開封？”謝君寶大驚，“大都督，你們不過萬餘士兵，敢攻打開封？”
“敢不敢攻打開封，去了纔會知道！”李自成暫時沒準備攻打開封，像謝君寶說的那樣，開封是河南首府，肯定是堅城，自己才萬餘軍隊，除非突襲，一旦與明軍陷入持久戰，對天命軍極爲不利。
正在這時，李績部開始攻打王府了，“隆隆”的炮聲，在這沉寂的夜晚，顯得特別瘮人，謝君寶更是心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