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甘州,還是相當的寒冷,陽光根本敵不住西北風的冷凜,午直到辰時,操訓場纔開始消凍,而下午大約在未時和申時之交,地面開始凍了。
下午是學習軍規,大明的《軍律》是《十七禁律五十四斬》,各小旗分別學習,因爲李自成識字,陳川便沒有安排人手,而是讓李自成親自帶着士兵學習。
室外太過寒冷,李自成帶着士兵在寢房學習,每個小旗才一個寢房,寢房不大,除了牀鋪,只剩下一個狹窄的過道,小旗官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牀鋪,而其餘的九名士兵則合用一個通鋪。
十人擠在通鋪,李自成將《十七禁律五十四斬》朗誦了一遍:
其一:聞鼓不進、鳴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其三:夜傳刁斗、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
其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
其六:弓弩絕弦、箭無羽簇、劍戟不利、旗幟調弊,此謂欺軍,犯者斬之;
……
其十五:託病作傷、以避征伐,捏死假傷、因而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
其十六:主掌錢糧、阿私所親,使士卒結怨,此謂弊軍,犯者斬之;
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九名士兵,除了李過識字,尚能記得少許,其餘的士兵都是大眼瞪小眼,根本不知道在雲裡霧裡,對他們這些不識字的士兵來說,這不到四百字的軍規,簡直是天書。
李自成搖頭苦笑,知道急不得,但新兵訓練的時間,總共才兩個月,留給他的時間,實在太少,李自成深思了一會,決定一條條來教。
他本想告訴士兵們,軍律很簡單,只有兩個字:服從,但官是要考察具體內容的,自己不過是小旗官,還沒資格帶出特色兵,再說他除了個把月的軍訓經歷,從來沒帶過兵,也不知道如何帶兵。
李自成咧開嘴道:“兄弟們,我知道軍律的內容太過繁雜,今天咱們只要記住前面的五律,”接着斂了笑容,“誰學會了這五條軍律,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務,如果學不會,晚飯後繼續。”
士兵們很茫然,顯然不知道這五條軍律有多少內容需要他們記憶。
“我知道你們很茫然,你們也不用多想,跟着我學對了,”李自成放開嗓子,“其一:聞鼓不進、鳴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誰能明白間的含義?”他想起了後世的理解記憶法,如果理解了這句話的內容,記憶起來簡單多了,再說學習軍律,是爲了將來的運用,如果連軍律的意思都不理解,光會背誦又有何用?
“這個我知道,”何小米小聲說道,他的眸子發亮,臉也漲得通紅,顯得有些靦腆。
“好,你說說看,”李自成拍拍何小米的腦袋,“別怕,算說錯了也沒關係,還有我呢!”
“是,大人,”何小米得到鼓勵,不覺坐直了身子,“是說,聽到鼓聲要往前衝,聽到鑼聲要向後撤,舉旗的時候要出兵,旗子倒下要隱伏,否則一律斬首。”
“好,小米說得非常好,簡直老兵說得還透徹,”李自成向何小米豎起了大拇指,“這是每名士兵都要知道的常識,像午的跑步,傳令兵明明已經揮出旗幟,大家卻還是在原地傻站,真要了戰場,這是要殺頭的。”
“殺頭?”劉白嚇得一縮腦袋,還下意識在脖子摸了摸,“大人,違反軍律真的要殺頭嗎?”
“當然要殺頭!”李自成將手刀放到脖子,誇張地做了個殺頭的姿勢,頓時將這事士兵們嚇得不輕,“軍法無情,要保住自己的腦袋,要知道哪些是必須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現在跟着我念,其一:聞鼓不進、鳴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通鋪頓時傳出朗朗的讀書聲,感覺像是進了後世的校園,不到盞茶的時間,讀書聲漸漸散去。
“怎麼,都背熟了?”李自成的目光從士兵們臉一一掃過,見他們都昂着頭,知道他們背得差不多了,“現在兩人一組,相互提問,直到兩人都純熟。”
士兵們愣了一下,隨即自發尋找合作對象,相互問答,由於士兵是九名,李自成便與李過一組,也是相互溫習。
當寢房裡的聲音再次停下來的時候,士兵們的臉都洋溢着笑容,“原來軍律學起來竟是如此簡單?”
李自成趁熱打鐵,“兄弟們,這第一條軍律,你們都學會了嗎?”
“學會了!”士兵們齊答,九個人的聲音,在室內,氣勢非同小可。
“大家都很好,俗話說,人心齊,泰山移,只要我們相互幫助,集精力,這軍律還難不倒我們,看大家的氣勢,我們今天可以早點收工,”李自成拾起《軍律》,“下面我們來學習第二律,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誰能理解這幾句話?”
“前面兩句我知道,說得是點名的時候,士兵要答‘到’,而且不能遲到,至於後面兩句……”趙子生髮現自己還沒理解透徹。
衆人一陣大笑,趙子生有些不服,他將嘴一努,“有本事你們說說!”
其餘的士兵頓時語塞,過了好久,見衆人冷了場子,李過方纔說道:“大人,屬下知道一些,‘違期不至’,是說超過約定的時間,‘動改師律’,是指擅自更改軍令。”
“好呀,看來我們這個小旗有人才,趙子生與李過,合起來恰好解釋了這條軍律,這第二律實際也有四條砍頭的理由,兄弟們只有牢牢地記在心裡才能避免死在自己人的刀下,現在大家跟着我念幾遍……”
到吃晚飯的時候,士兵們差不多都熟悉了前面的五條軍律,只有樑金月還有些不熟,李過因爲識字,佔了優勢,最爲熟溜,其次數何小米了。
吳興當着李自成的面,狠狠地瞪了樑金月一眼,又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你這慫樣,要拖我們小旗的後腿了。”
樑金月尷尬地笑,恨不得藏到通鋪底下,生怕李自成的目光尋到看到自己。
李自成一愣,隨即正色道:“吳興,你這話不對!”
吳興待要申辯,卻見李自成黑着臉,只好吱吱嗚嗚,“大人……”
李自成已經下了通鋪,此時倒揹着雙手,“吳興,我們這個小旗,乃是一個整齊,十個手指有長短,要是有人某些方面存在不足,大家都要幫助他,而不是譏諷,你能保證自己每個方面都很優秀?”
“是,”剛纔與樑金月分在同組的王安平也是不服氣,“大人,小人與樑金月同組,小人情願晚飯後幫助他溫習一段時間,絕不讓他拖了我們小旗的後腿是。”
“嗯,”李自成的目光轉向士兵們,他們也都很自覺地停下手的動作,“有的人善跑步,有的人善爬山,有的人武藝高,但在我們小旗,大家都是兄弟,有什麼困難,一定互相幫助,今天是第一次,這事算了,以後再發生譏諷兄弟的事,杖二十。”說吧目光還落到吳興的臉。
吳興大囧,見衆人都看着自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過了好久方纔對李自成說道:“大人, 知錯了,小人保證今後不再身不再發生譏諷兄弟的事。”
“這對了,”李自成拍拍吳興的膀子,“既然是兄弟,要相互幫助,將來了戰場,萬一遇強大的敵軍,我們也不會害怕,一個打不過,我們還有兄弟!”
晚飯後,王安平陪着樑金月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溫習軍律,李自成則和其餘的士兵都了牀鋪。
訓練營並沒有燈燭,天一黑只能脫衣牀,但李自成一時沒有睡意,便對士兵們說:“兄弟們,將下午學習的軍律在溫習一遍,如果大家都還記得,我給大家講個故事。”
“故事?好。”士兵們齊聲作答,在這個時代,基本沒有媒體和娛樂,大鼓書是人的最高追求,故事與大鼓書屬於同類。
待衆人溫習完畢,李自成說了一個“三兄弟與蒙古兵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陝西的延綏軍鎮,一個豔陽高照的下午,三個同族的兄弟,帶着各自的婆姨和孩子,在地裡放風箏……一個蒙古士兵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這個蒙古士兵已經失去了戰馬和彎刀,只是用血紅的眼睛瞪着這三個兄弟。”
“起初,三兄弟並肩而立,將他們的婆姨和孩子護在身後,蒙古士兵亦不敢輕舉妄動,但三兄弟的老二在對峙了一盞茶的時間後,早已腿腳發軟,他想,反正有老大和老三頂着,於是趁他們不備,拖着自己的婆姨和孩子,轉身跑……”
“對於蒙古人,他們的確怕得要命,那個三弟呀,看到二哥已經走了,他們這方的勢力開始減弱,二話不說,也是如法炮製,大哥一看情勢不對,只好扭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