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隴右發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被朝廷知悉之前,李自成在寧遠縣獲得一個極爲重要的訊息:寧遠縣以西二十里的廣吳山,有一座型鐵礦,官府原本已經開採過,但隨着隴右經歷了各種戰事,礦丁逃亡殆盡,現在處於停產狀態,但附近時有百姓偷偷開採。
萬不得已,寧遠知縣方纔詢問李自成,要不要將鐵礦封存起來。
封存?李自成像是聽到人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天命軍對銅鐵的需求,可是到了渴望的地步,李自成不惜派出七個百戶兩個,遠征麥力幹部的騎兵,雖然開闢了浩門縣,還順帶着收穫了田芬,將卡當城與三角城連爲一體,但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爲了達板山麓的紅石崖銅礦。
爲了生鐵,他回爐了甘州的近兩百鐵架大車,對西寧商人穆青山、金一心一再讓利,如今在廣吳山遇鐵礦,豈肯封存,讓這些大好的礦石,躺在地底下白白浪費了?
李自成恨不得一個耳光,將這個不開眼知縣打入十八層地獄,幸好他及時傳出了訊息,如果再延誤片刻,那等着下油鍋吧!
李自成立即停下去蘭州的步伐,帶着親兵,在那將功補過的知縣親自指引下,沿着廣吳水西行二十里,來到廣吳山下。
此時的廣吳山,幾乎完全被草木覆蓋,鬱郁蒼蒼的,但在南面山麓,卻是裸露出一片亂石,足有兩畝大小,在距離山麓不足半里的地方,尚有一座廢棄的城堡,城堡不大,周長不過兩裡,城牆不過一丈五尺。
知縣見李自成的目光久久落在城堡,忙前道:“大都督,此處原爲廣吳堡,駐紮着一個千戶的士兵,但自從來了盜賊,堡內的士兵,逃的逃,降的降,廣吳堡便廢棄了,曹將軍雖然蕩平了盜賊,但廣吳堡再也未能恢復過來,如今便成了這個樣子……”
李自成四處掃視,卻是並未看到鍊鐵的器具,皺着眉道:“那鍊鐵的高爐呢?怎麼沒看到?”
“高爐?”知縣一愣,隨即躬身道:“回大都督,因爲縣衙暫時無力開採,所以……所以屬下着人將高爐運回城內,現在尚在縣衙!”
高爐尚在,那重新開礦,簡單多了,李自成忽地想到一個問題,遂道:“知縣大人,從地下挖出的,乃是鐵礦,百姓沒有高爐,如何冶煉生鐵?不能冶煉出生鐵,他們偷採礦石何用?”
“回大都督,據工匠們說,廣吳山的礦石,生鐵含量極高,所以百姓用簡易的法子,也能練出生鐵,只是生鐵的質量,卻是不能與官窯相媲美,多是以次充好!”
原來如此,在這隴右,竟然能有這樣一座富鐵礦,李自成抑制着心的興奮,他一面交代知縣,半日的時間,勿要將鍊鐵的工匠們及鍊鐵的器具,送至廣吳堡,同時讓親兵們立即動手,將堡內的茅草屋收拾一番,闢出幾間用於住人。
堡牆亦需修繕,但親兵們太少,一時難以湊出人手,不過,廣吳堡已經失去軍事的防禦作用,有沒有堡牆,已經不重要了,關鍵還是堡內的房屋,應該儘快清理出來。親兵們動手整理堡內的茅屋,只要牆泥尚在,能很快得以修繕,但凡牆泥倒塌了,一時半會根本無法修復,索性推到了重建。
李自成立在牆頭,目光還是離不開廣吳山,被草木掩藏了大半的山宇,真的是一座夢寐以求的富鐵礦嗎?知縣說,這是一座等的鐵礦,它的產量究竟有多少?
這些問題,暫時不會有答案,只能留待工匠們來解說了。
不過,要開採鐵礦,還需要大量的礦丁,這需要寧遠縣知縣的協助了,萬一人手不夠,寧遠縣境內的道路只能暫緩修繕了。
李自成的目光不知覺有投向廣吳山,此處的鐵礦,不啻於雪送炭,與東征隴右相,廣吳山於天命軍的意義,絲毫不下於整個隴右,隴右將爲天命軍提供更多的糧食與兵源,而廣吳山爲天命軍提供的,是應付朝廷大軍的利器——西寧步槍!
“大都督,山前怎會有許多兵馬?”
親兵的話,突然打斷了李自成的沉思,他舉目遠眺,果然有一隊騎兵,因爲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山間小路有一列長長的隊伍。
親兵們頓時緊張起來,紛紛停下手的活計,將丟在地的腰刀拾起,槍手們已經開始裝填子彈。
難道此處尚有朝廷的兵馬?怎的不見周賓彙報?李自成心內一驚,面卻是絲毫不變色,沉思片刻,覺得不對勁,自從天命軍進入隴右以來,與隴右的軍隊戰鬥多次,從未聽說過隴右有朝廷的騎兵,這一處軍隊,何來戰馬?
他揮揮手,讓親兵們不用緊張,腦子卻是飛快地旋轉着,一時卻沒有主意。
近了,越來越近了,遠處的士兵在一點點地放大。
一名親兵忽地高聲道:“大都督,李千戶,是李千戶的人!”
李千戶?李過?李自成度量,李過拿下洮州衛,已經有數日了,計算時間,差不多要回來了,但他不走大道,怎的在此山谷穿行?
待過了片刻,李自成已經看清了,最前面的大旗,依稀是一個斗大的“李”字,不是李過又是誰?
親兵們已經放下了手的刀槍,神情也是放鬆下來,在此處遇自己人,無異於洞房花燭金榜登科,又自顧清理茅屋去了。
李自成心甚喜,便着了兩名親兵,前往迎接李過。
稍頃,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尚未入堡,便傳來李過的聲音:“大都督公務繁忙,怎的來到這種荒山野嶺?”
李自成笑而不答,待李過入了堡,方道:“雙喜,洮州怎麼樣,沒遇什麼麻煩吧?”
“沒有,沒有,隴右已經爛透了,洮州也不例外,曹詔雖然將隴右梳理了一遍,但他亦是無力迴天,”李過飛身躍下馬,拜了一拜,方纔起身,“大都督來到此等荒山,難道此處有黃金不成?”
“你說對了,”李自成哈哈大笑,道:“雖不是黃金,卻黃金更爲重要!”
“大都督……”
李自成含笑道:“雙喜可知,天命軍現在最缺的是什麼?”“最缺?”李過恍然大悟,激動地抖着雙手,道:“生鐵,大都督,難道此處出產鐵礦?”
“看來雙喜這一番征戰,洮州衛並沒有給予太大的壓力,腦子尚未糊塗,”李自成轉向廣吳山的方向,用手一指,道:“這些蓊蓊鬱鬱的樹木之下,皆是鐵礦,西寧軍的生鐵,總算不用受制於朝廷了!”
“果真是鐵礦?”李過順着手指的方向,看到鬱郁蒼蒼的草木叢,卻有一大片裸露的土石,心已是明白了大半,“大都督,此處的鐵礦,已經開鑿過?得到工匠們確認了?”
“此處原本是鐵礦,只因鬧了匪患,方纔逐漸廢棄了,”李自成毫不掩飾心的喜悅,“半日之後,工匠們會帶着高爐,前來廣吳山常駐,鐵礦要儘快投產,天命軍對生鐵的需求,可是到了如飢似渴的地步,一刻也耽誤不得。”
李過待要回話,這時,從堡外來了一名騎兵,他翻身下馬,跪倒在地,“叩見大都督,叩見大人!”
“什麼事?”李過被饒了興致,頓時皺着眉頭,臉明顯是不悅的情緒。
“回大人,兄弟們都是來到堡外,屬下叩問大人,兄弟們是在堡外駐紮,還是進入堡內立營?還有這些戰俘……”
“戰俘?”李自成心一動,開挖鐵礦,可以說萬事俱備,唯獨缺少礦工,這個李過,怎麼跟肚裡的蛔蟲似的?他忙看向李過,道:“雙喜,這次俘獲了多少洮州兵?”
“除了輕傷的,至少有千人,”李過尚不知道李自成的打算,趁機道:“大都督,這些戰俘,要押赴清水縣嗎?”
“不用,押解至此處,最爲恰當,”李自成的臉早漾着笑意,千餘戰俘,開礦綽綽有餘,各府縣的百姓們,待重新分配了土地,要播種冬小麥了,糧食生產耽誤不得,這些戰俘,可是救了急了,“雙喜,廣吳堡太小,先讓兄弟們在堡外紮營吧,戰俘們,先讓他們歇歇,待回我要召見他們!”
“是,大都督!”李過答應着,回頭讓那傳令兵趕緊去傳令。
李自成待堡外安營完畢,方纔隨着李過,出了廣吳堡,千餘戰俘,衣衫接近襤褸,在第一千戶士兵的看護下,早失去作爲軍士的意義,連目光都顯得呆滯,恐懼的成分倒是不多。
天命軍的士兵見到李自成和李過,紛紛叩頭行禮,“叩見大都督!叩見大人!”
李自成擺手,讓士兵們都起身,卻是將目光盯在戰俘的身,戰俘們見周圍的天命軍士兵叩拜,知道來了天命軍的官,但他們只是扭頭看了看,便繼續着自己的呆滯和麻木,似乎是被囚禁、虐待了數十年,早已忘卻人間冷暖的樣子。
李自成心冷笑,這樣的士兵,如何陣對敵?即便不是天命軍東征隴右,他們也只是白白消耗朝廷的糧食,看來,要想讓他們成爲合格的礦丁,還需要一番努力。
他倒揹着雙手,睨了戰俘們一眼,隨即移了視線,冷冷地道:“你們已經成了天命軍的戰俘,現在我問你們一句話,要死,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