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親自引領大軍出了營,向南方緩緩行了五里,忽地勒住戰馬,讓全軍停下來,“諸位王公、將軍們,遊騎回報,天命軍的確派出三千士兵,在大營外五里等候決戰。 ”
阿濟格想要打頭陣,但想到寧遠城下,兩白旗的勇士被壕溝所阻,傷亡慘重,連多鐸都死在寧遠,遂低下頭一言不發。
多爾袞掃了衆人一眼,微微皺眉,“諸位放心,本王派出的遊騎,日夜監視着戰場,戰場又是一馬平川的草原,這一次,天命軍絕對沒有陰謀詭計。”
阿濟格大喜,如果是公平作戰,大清三千騎兵,自然是要屠殺天命軍的三千步兵,正好可以爲寧遠之敗一雪前恥!
他拱了拱手,正要請命,卻被多爾袞用目光止住。
阿濟格心疑惑,既然不讓自己出戰,爲何不早些說明?萬一剛纔沒看到眼色,豈不壞了大事?
多爾袞暗羞愧,昨夜在杜勒瑪的身忙活着,倒是把派誰出戰的事忘了,雖然這樣的戰鬥方式對大清的騎兵有利,但他在賀蘭山、寧遠見識過天命軍的戰鬥力,他不想讓阿濟格前去冒險。
阿濟格是鑲白旗旗主,他最爲信賴的人!
多爾袞再次掃了衆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珠瑪喇、喀凱身,“兩位旗主,這次與天命軍約戰,蒙古旗恰好三千士兵,由你們出戰吧!”
珠瑪喇、喀凱兩人暗嚇了一跳,他們隱隱約約聽說過,天命軍的戰鬥力非常強大,連着攻破了海州、東京,遼南的蓋州、復州、金州尚未傳回訊息,形式恐怕不妙……
他們有信心擊敗區區三千天命軍的步兵,但自身多少會有傷亡。
爲了保衛滿清的盛京,卻讓蒙古人打頭陣,來到盛京之前,王爺們早說過,戰場多留個心眼,一定要保留實力!
珠瑪喇與喀凱對視一眼,向多爾袞拱手道:“皇叔父攝政王,漢人一向背信棄義,不如多派一些勇士,直接將天命軍的三千士兵全殲了……”
“我們派出遊騎盯着天命軍,查探他們的人數,難道天命軍不會派出遊騎查探我們的人數?”多爾袞怒喝道:“蒙古人打仗,難道不遵守軍令嗎?”
“小人不敢!”珠瑪喇、喀凱慌忙向多爾袞拱手謝罪,“小人願意領兵擊潰天命軍!”
多爾袞的臉色稍稍緩和些,“去吧,別給蒙古旗丟臉,本王在此等候,預備爲你們慶功!”
“多謝皇叔父攝政王!”
珠瑪喇與喀凱二人催動戰馬,領着三千蒙古騎兵向前方奔去。
阿濟格悄悄靠近多爾袞,“皇叔父攝政王,這次爲何讓蒙古人出戰?”
多爾袞躍下戰馬,找了一塊凸起的土石坐下,又向阿濟格招招手,“十二哥,且過來歇歇!”
“是!”阿濟格從馬背下來,在多爾袞的身邊坐了,隨手拔起一根狗尾巴草,揉了兩揉,銜入口,用牙齒和舌頭撥弄着草根,草尖的狗尾下起伏着,“皇叔父攝政王,如果讓臣出戰,正好可以報寧遠之仇……十五弟的仇恨,臣可是一日都不曾忘……”
多爾袞的目光霎時迷茫起來,多鐸的仇,遲早要從天命軍的身找回來,眼下主要是解決天命軍對盛京的威脅,然後逐步恢復東京和遼南。
阿濟格有信心,總被天命軍打得一蹶不振要好,他淡淡地道:“十二哥,如果讓你作戰,你有把握取勝?”
“這個……”阿濟格呆了一呆,道:“鑲白旗三千騎兵對決天命軍的三千步兵,如果沒有陰謀詭計,絕對是屠殺,臣應該能將三千天命軍的步兵屠盡……”
多爾袞搖頭苦笑,他這個十二哥,打仗是一把好手,是腦子不太靈光,勇而無謀,朝堂更是白癡,“十二哥別忘了,天命軍並不是一般的軍隊!”
“天命軍?”阿濟格喃喃自語,似乎想起了寧遠城下的那場戰鬥,臉頓時顯出痛苦的神色。
珠瑪喇、喀凱是聽不到這番對話了,知道皇叔父攝政王有些不悅,他們正全力以赴,爭取用最短的時間擊敗那三千天命軍的步兵。
與騎兵決戰,而且還是數量相等,天命軍真是自不量力!
十里的距離,對騎兵來說,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隊伍的後方,戰馬的速度甚至並沒有加到最大,前方便是天命軍的陣型,黑壓壓的一片。
顯然如皇叔父攝政王所說,天命軍只是出動一支孤軍,兩翼連護衛的騎兵都沒有。
珠瑪喇只掃了一眼,心不禁大喜,用馬鞭在頭頂打個旋,口大叫道:“勇士門,殺漢狗,成吉思汗保佑,蒙古騎兵是戰無不勝的。”
士兵們有些害臊,蒙古騎兵至少有一個對手:大清騎兵!否則蒙古人也不用歸順大清。
然而,戰鬥之前,誰也不敢反駁珠瑪喇的話,打擊己方的士氣,至少蒙古騎兵在漢人的步兵面前,還是無敵的!
“殺漢狗!”
馬蹄踏地,喊聲震天!
騎兵衝刺起來,像是一陣風,配喊殺之聲,如龍吟虎嘯,如決堤的洪水,能摧毀行程的一切障礙。
對面,三千槍手不動如山!
今日出戰的天命軍,是第三營第一師第一團許傑生部,許傑生是天命軍最早組建的第三百戶的老人,隨着天命軍身經百戰,只是主將秦大年一向身先士卒,他的名聲纔沒有顯露出來。
面對山呼海嘯般滾滾而來的洪流,許傑生只是冷冷一笑。
除了許傑生,還有觀察兵在判斷着雙方之間的距離,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
直到兩百五十步的時候, 許傑生才冷冷地喊了聲:“預備……”
“預備……”傳令兵將這個延續的動作拉得很長,直到兩百步的時候,方纔突出最後的兩個字:“射擊!”
“砰,砰,砰……”
雖然是齊射,但仔細聽之,子彈飛出槍膛還是有一些細微的差別,是這種細微的差別,才造成錯落有致的“砰砰”聲。
蒙古旗的士兵,衝在最前面的都是弓騎兵,以騎射著稱,不少士兵已經張弓搭箭,只要進入弓箭的射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將箭矢射出去,可是他們並沒有出手的機會,二百步,距離弓箭的射程還早。
“啪……啪……啊……媽……”
士兵們從馬背墜地,砸碎了殘餘的露珠,還有少量的揚塵,尚未死透的士兵,在墜馬的一瞬間,還能發出一個單音節的驚呼!
千餘子彈射出去,便是三成的命率,打頭的三百騎兵也會墜馬。
血水混着露水,將受傷翻滾的士兵,染成一個個巨型血紅色的饅頭、包子,恐怖得令人作嘔。
無主的戰馬,似乎感受到戰場發生了從未見過的詭異,它們不安地搖搖腦袋,也不尋找背的主人,徑自走開了,將戰場的通道讓出來。
這一切都是電光雷鳴之間發生的事情,蒙古騎兵是無間隙攻擊。
倒在地的傷兵,很快遇後面跟進的馬蹄,他們傷於敵手,原本未必不能救活,但卻死於自己人,被己方的戰馬碾碎成肉末。
黃泉路,他們並不寂寞。
不斷有同伴加入進來,肉餅越來越大。
隨子彈呼嘯而來的砰砰聲、馬蹄踏地的噠噠聲、骨骼被踩裂嘣嘣聲、傷兵的慘叫聲、戰馬的嘶鳴聲,構成一幅悲壯的交響樂,宮商角徵羽!
珠瑪喇似乎發覺戰事不利,但他知道,大清的遊騎一定在進處觀戰,皇叔父攝政王已經不高興,他只能用軍功來贖罪,便是損失一些勇士,也是在所不惜。
前面只有二百步吧?
只要越過這二百步,蒙古勇士的彎刀,會無情地切下漢狗的頭顱,刺穿他們的胸膛,甚至將他們劈爲兩段,在漢狗的身,一切血腥的手段,都是合理的。
漢狗如何去死,對蒙古的勇士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勇士門只需要一個結果——漢狗死!
喀凱在隊尾也很着急,知道蒙古鑲白旗傷亡不輕,他卻不能撤軍,戰鬥正酣,如果此時選擇撤軍,那是失敗。
三千蒙古騎兵,敗給三千綿羊般漢狗的步兵,他丟不起人,蒙古勇士門更是丟不起人。拼着增加些傷亡,回去被部落的長老們責罵,也要擊潰漢狗,用漢狗的頭顱去向王爺們請罪!
他並不知道漢狗有多少傷亡,隊尾是看不到隊首的,除非像蒼鷹那樣飛到高空,或者長生天暗向他通報訊息。
“砰砰”的槍聲不絕,周而復始,循環往復!
強烈地震撼着珠瑪喇、喀凱的心,也震撼着許傑生!
許傑生原本還有些緊張,對面可是三千彪悍的遊牧騎兵,便是用刀砍,用劍刺,用牙咬,也會損耗不少氣力。
槍手們完成一波射擊,蒙古騎兵傷亡過千,但他們硬是未能越過二百步的封鎖線。
現在從頭再來,蒙古騎兵繼續發起衝擊,用單薄的皮甲和血肉之軀,抵擋天命軍步槍的子彈。
許傑生心稍安,只要將這些蒙古騎兵阻擋在二百步之外,天命軍不會有減員,無非是消耗一些子彈而已,權當是實戰演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