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終究不能改變任何事實,明智者不會因憤怒而阻礙了人生的進程。
蘇何也不會。
他將搖搖晃晃的書架扶起,地上完整的書籍也被重新擺放,至於那些分成幾半的卷帙,蘇何的指尖滑過破裂的傷口,他心中有事一陣翻騰,不愛知識的人終究難成大事,思及至此,他心中又歸於平靜。
蘇何將那些裂開的書摞好抱起,走向門房,小紫踩着兩隻小短腿抱着一枚山果亦步亦趨的跟在蘇何身後。
熟料剛進門便看到張玲兒有些氣憤的坐在門房的窗子上晃盪着兩隻腳丫,手裡還拿着兩枚晶瑩剔透的果子。
“你不是走了嗎?怎麼還在這?”蘇何看了她一眼,放下書冷淡道。
張玲兒確實是走了,跟上張擇人吵了一架,他二人雖是兄妹,只不過那張擇人常年在外遊蕩,以至於張玲兒並不太瞭解自己這位哥哥的性情。
張擇人的變化讓張玲兒很是惱火,但她終是少女心性,離開張擇人後又想到了蘇何肩頭的小紫,鬼使神差的又轉了回來,不得不說帶着些戲劇性。
“你讓我走我就走啊?!那不顯得我怕你了,所以我又回來了,”見蘇何依舊在省着悶氣,張玲兒打算強詞奪理一番壯壯自己的氣勢,她瞪着忽閃的大眼咬着嘴脣看向小紫,“小傢伙,看,這是什麼?來,給你吃。”
說着,張玲兒伸出手,將那兩枚晶瑩剔透的仙果遞向小紫,她已大致摸清了小紫的本性,就像對待蘇何一樣,不能用強,不然,他會比你更加的強硬,對付這種性格的人,要心平氣和互相尊重才能雙雙妥協。
果然,小紫一見那兩枚仙果,小眼睛都看呆了,它原本捧着的那枚山果也從爪子間滑落,但它卻毫不知覺,而是舉步向張玲兒手中的仙果踱去。
“嗯——!”蘇何一聲厲叱,嚇得小紫趕緊縮了回來,看看蘇何,撅起小嘴不甘的撿起地上的半枚山果繼續啃着,只不過兩隻大眼睛卻在直直的盯着那兩枚仙果。
張玲兒看着小紫委屈的呆萌樣,心中的憐惜加倍的發作,她不禁忘了不久前惹下的怒火,朝蘇何微怒道:“臭小子,你幹嘛管它!”
蘇何擡起頭,雙眸微冷,看了看小紫,又看了看張玲兒,眯起眼簾揚起嘴角,玩味一笑道:“它是我養的,你說我可不可以管?”
“我——”張玲兒想辯解,但她卻沒有什麼好理由,她轉了一圈眼睛,跳下窗子坐在蘇何對面撒嬌道:“小師叔,都是我不好,你就讓小紫跟我玩一會兒吧。”
看着服軟撒嬌的少女,蘇何心中卻沒有什麼觸動,他打量了一下張玲兒,淡漠道:“這樣其實也行,不過——”
“不過什麼?”一聽蘇何有意,張玲兒立刻緊張問道。
“不過我要尋找自己的法門,需要大量的資源,但我很窮,你知道的,太素峰人少力薄..”蘇何只輕輕地點了一下,張玲兒便知道了蘇何的意思。
她想了想,咬咬牙問道:“我可以給你找些丹藥來,你要多少?”
“一粒讓小紫跟你一天,品類不計。”蘇何想了想道,既然身爲張輕煕的嫡孫女,應該能調動許多資源,這些對張玲兒來說,不算多。
“好,那就這樣定了!”張玲兒歡喜着很爽快的答應了,卻讓蘇何心中一陣驚訝,早知如此就再加些,誰讓張輕熙那臭道士的孫女找上了自己呢,但忽然又想起張擇人那深深的不屑與嘲諷,蘇何的心裡有事一陣憋屈,但看着張玲兒不諳世事的歡笑,蘇何心中一虛,算了算了,不敲詐這個姑娘了。
蘇何點頭,“那就這樣,小紫過來!”話音剛落,小傢伙便歡喜的跳了過來,小傢伙很聰明,知道以後會有大把的好東西吃,雖然眼前的少女先前總是追捕自己。
眼見小傢伙跳了過來,張玲兒小心的遞上一枚仙果,小紫慌忙抱在懷裡,翹着大尾巴衝着蘇何傻笑,張玲兒輕輕地伸出手摸了摸它緞子似得皮毛,俏臉高興地微紅。
蘇何看着小紫對張玲兒輕笑道:“現在我讓小紫跟着你,以示誠意。”
“真的?!太好了!”張玲兒歡喜的捧着小紫道,見蘇何點頭,她歡喜的舉着小紫走出門房,又轉頭興奮的朝蘇何道:“小師叔,謝謝了。”
蘇何搖頭道:“以後喊我蘇何。”
“好嘞,蘇何!”說罷,張玲兒的歡笑如銀鈴般響起,她踩着一根紅綾沖天而上,眨眼間沒了蹤影,只餘下雲頭的笑聲隱隱傳來。
蘇何看着飛遠的小紫,心中隱隱低落,他轉身回到門房細心修補裂開的書卷,不覺間已是黃昏,蘇何抓起早上送來的糕點,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
天黑透了,蘇何點起油燈,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痠麻的脖頸與肩膀,又翻身躺在榻上,耳邊太過清淨,竟有些無聊的念頭在腦海中旋轉。
於是順手拿起一本剛剛粘好的《山河記》粗略的翻看,但是一本書翻完之後,蘇何的心裡卻有一絲小小的蹊蹺,這種感覺是忽然間升起的,但卻在心頭隱隱的纏繞着,怎麼揮舞都驅散不掉。
這讓蘇何十分的不解,他很敏感,約到不解的視物總想着弄個明白,但是,這種莫名的感覺爲什麼忽然出現在心頭呢?坐在榻上想了一通,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自語道:“難道是這本書?”
蘇何帶着疑惑的眼光又從頭翻了一遍書頁,這次他沒有去看裡面的文字,而是迅速的把書頁從開始掠到了末尾,陡然,蘇何眼中精光忽起,因爲剛纔書頁掃過自己指尖的時候,他發現這本書中有幾頁紙要比其他的紙張厚上三四倍,蘇何找到了心頭那絲蹊蹺的原因,原本的疑慮頓時消散,但出於少年人的好奇,蘇何心中不禁又生出了疑惑,爲何只有那幾張紙用的是厚紙?
帶着這種想法,蘇何把手中的這本破爛的古籍翻開找到那幾張紙細細查看,但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什麼端疑,蘇何皺起眉頭,把那書扔到了一旁,但轉瞬又把那書給拿了過來。
蘇何自思,想來這書也沒人在意,既然這樣那我就把這幾張紙撕下來仔細研究一下,或許裡面藏着秘密呢。
主意打定,蘇何伸手撕下那幾張厚紙,但撕到第三張的時候卻出了意外,因爲蘇何手上的力道沒有用好,捏着的那頁紙竟從中間裂成了兩半,蘇何心中一驚,趕忙看去,但是在那半張紙中,一片金帛竟然穩穩地鑲在紙面中間!!
如此變故,直讓蘇何的內心砰砰的一陣亂跳,他舔了舔嘴脣,捏出那片金帛,只見那金帛巴掌般大小,上面密密麻麻的謄滿了蠅頭小字,蘇何心中一陣顫動,自思道,莫不是先人前輩留下的太古秘笈?
如此想着,蘇何把那片金帛小心的放在身邊,拿起那另外幾頁厚紙小心的揭開,果然,一片又一片的金帛被蘇何找了出來。
蘇何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輕輕地喘了口粗氣,把那些金帛按順序放好,又將那本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確認不會再有厚紙,便將那書放到一邊。
一切完畢,蘇何拿起金帛細看上面的蠅頭小字,但頓時又令蘇何失望至極,因爲那上面的字跡全是惱人的扭扭捏捏的鬼畫文!看着上面的奇怪的符號,蘇何一陣嘆息,原本以爲是什麼秘笈功法,結果上面的符號自己一個都不認識,故而激動心情也立時轉爲了沮喪。
但,陡然——
就在蘇何擡頭的瞬間,他眼前的事物竟然完全消失不見,太嵩山消失了,紫霄宮不見了,就連昏暗的夜空都被抹掉,因爲現下在他眼中看到的,竟然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翻滾的雲海!
“這是怎麼了?我現下在哪?”蘇何看到周圍翻滾着的濛濛雲霧,打心底生出一陣恐懼,“爲什麼會這樣,我剛纔明明還在門房裡啊,爲什麼現下會在這裡,難道是那幾片金帛!”蘇何壓下心中的恐懼,集中起自己最後的一點意志進行思索。
須臾,蘇何聽到一陣隱隱的輕樂之聲,他擡頭四處張望,只見從身後那遙遠的雲白之中,一點金紅色的霞光逐漸變大、變大,眨眼之間,自己所在的這片奇特空間又完全被金紅兩色所籠罩。
蘇何被這綺麗的變化震驚着,但,陡然,一片五彩祥雲伴着清風流水般的樂曲緩緩飛來,說是緩慢,其實是迅疾無比,蘇何只一眨眼,那片祥雲便跨過遙遠的空間落在了蘇何面前。
蘇何擡起頭向上望去,只見一名面容威嚴、身材高挑的男子,他身着玄纁冕服,頭戴平天冠,此時那男子的眼光溫文淡定,但卻彷彿要把這世間看穿了般銳利,那男子靜靜的看着蘇何,竟讓蘇何心中生出一股屈服的念頭。
然而,蘇何生性驕傲偏執,面前男子給他的巨大壓迫反而讓他心生傲氣,暗中咬牙搖搖晃晃地站在那男子面前。
“你是何人?爲何把我弄到這來?!”蘇何見眼前的男子不說話,忍不住大聲喊道。